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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那个女巫txt下载

    听到最后一句话,罗兰不由得浑身一颤。=乐=文=

    为什么在梦境世界里也会有神意之战?

    他望了嘉西亚一眼,后者神色毫无变化,也不知道是早知道这回事,还是根本没有在意。

    罗兰只好压下心底的疑惑,在灯光的指引下,跟着人群向广场一头走去。

    到了尽头他才发现,高耸的石壁之上嵌有不少蜂窝状的通道,无论是从地面进入,还是通道间的转运,都得搭乘悬挂在导轨上的电梯才行。之前广场灯火通明时还没觉得,现在视野昏暗下来后,数十台上下穿行的电梯宛如飘浮的萤火,让人觉得像是身处在未来城市一般。

    不过这种设计看上去很美,用起来却极为不便,如果建在市中心作为地标也就算了,埋在地底下是想给谁看?一旦遇到火灾、停电等突发事件,逃生都不知道从何逃起。

    当然,把总部建在地下本身就很违反常理,若只是为了防止他人入侵,或是保密需要根本说不过去。

    如果不是武道家协会钱多到没地方花,那么必然有别的理由。

    进入二十四号通道后,罗兰发现脚下的地面也是传送梯,只要站着不动,就能自动前进。

    这样的手笔简直令人惊讶。

    嘉西亚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耸耸肩道,“这里曾经是一座矿山,墙上的电梯通道不过是利用了那些废弃的矿道而已——当然也有一部分是新开凿的,这得取决于侵蚀的速度。”

    “侵蚀发生在矿山里?”

    “不准确,但你暂时可以这么认为。”

    “所以协会是为了防止侵蚀扩散出去,才把总部建在地底?”

    嘉西亚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不,并没有什么能阻止侵蚀扩大,总部防备的不是侵蚀,而是那些不怀好意的觉醒者。”

    见罗兰还想问什么,她轻轻摇了摇头,“到时候你看到就明白了。”

    通道很快将一行人引到了另一个大厅中,其摆设颇有些像阶梯会议室,地面层层下落,直到底部形成一个演讲台。此地的防卫措施显然严密了许多,到处可以看到穿着同样服装的武道家,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在大厅两侧,冷漠地盯着初来乍到的新人,全然没有欢迎的意思。

    说好的习武者性格直爽,热情豪放呢?罗兰在心里腹诽,就这样对待新入门的觉醒者,难怪别人不愿加入。

    待所有人落座后,首席弟子岚再次登上讲台。

    她没有多说一句话,径直掀开了台上的一块幕布,露出了下方硕大的玻璃箱。

    罗兰不禁皱起了眉头。

    只见箱中放置着一块暗红色的“晶体”,如同没有重量一般悬浮在正中央,这让他想起了塔其拉的魔力核心。但梦境世界里的自然之力并不像魔力那般能产生千变万化的效果,而且这块晶体几乎没有实质感,倒有点像是用3D投影做出来的拙劣样品,可看着岚严肃的神情,又不似在开玩笑。

    “这是……”

    “侵蚀。”嘉西亚沉声说道,“或者说「漏洞」。”

    “什么?”罗兰愣了愣。

    “台上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她轻叹了口气,“我们的世界正在变得千疮百孔,这就是侵蚀的本质。”

    “我想,你们有些人已经猜到,或者是感觉到了——”岚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一股邪恶的力量进入了我们的世界,它令堕魔者层出不穷,严重威胁到了觉醒者的安全。但我要说,这种观念是错误的,从来就没有什么邪恶力量,它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叠加。”

    全场顿时哗然。

    “什么意思?能说清楚点吗?”

    “另一个世界是指什么?”

    “武道家协会什么时候变科学院了?”

    “那堕魔者算什么,外星人?”

    和真正的新人表现截然不同,那些早已觉醒自然之力的武者根本不顾及对方首席弟子的身份,直接大声嚷嚷起来。

    “肃静,”岚不为所动道,“有什么话等看完接下来的展示再说。”

    随着她的这番话,玻璃箱缓缓向上升起,将“晶体”暴露出来。接着演讲台顶部垂下了三根吊杆,每个杆顶都挂有一台摄像机;与此同时,岚背后的墙壁也跟着亮了起来——原来那是一幅巨大的屏幕,三个角度不同的画面,分别来自于三台摄像机。

    罗兰很快注意到了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现象。

    无论摄像机从哪个方向拍摄,那块不规则的晶体始终呈现出一个模样。

    这怎么可能?

    能做到这一点的,不应该是一个完美的球体么?

    有棱有角的东西,代表着不连续的变化,呈现在视觉上必然是各个立面皆不相同,但他愣是没在三个画面中找到一丝转动的迹象,仿佛那不是一个物体,而是屏幕上的一块红斑而已。

    他大脑已经下意识地将其判别为了虚拟的影像,晶体本身并不存在。

    但岚的下一个举动让罗兰倍感惊讶。

    只见首席弟子接过一根助手递上来的铁棍,径直插入红晶中,棍子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般穿透虚影,而是直接消失在众人面前。通过屏幕可以看到,三台摄像机忠实地还原了铁棍的原本模样,上面打磨过的痕迹清晰可辨,角度也完全没有问题,可偏偏那块红斑依然保持原样,就好像三根铁棍从不同角度……刺入了同一个地方一般。

    当岚将其抽回时,手中的棍子赫然少了一截。

    大厅陡然安静下来。

    在如此异象面前,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他们的嘴巴。

    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站起来道,“我能上台看看吗?”

    “请便。”岚点点头。

    那人走上演讲台,凝视红晶许久,忽然低喝一声,伸手向其抓去——他的皮肤上泛起浅色的银光,分明是运用起了自然之力。能做到这一步的武者皆不可小觑,罗兰曾听嘉西亚说过,驱使自然之力外放,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便已接近堕魔者,寻常武器皆不可伤。想要练得这种技巧,不是天赋过人,就是经历过长年累月的生死之斗,远比一般武道家要强。

    这大概也是他们目中无人的本钱。

    岚双手背立,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随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人完全没有抓到任何东西,手掌毫无障碍地越过了晶体,但与其相接触的部分和铁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举起手来,腕跟处只剩下血淋淋的半个巴掌!

    众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凉气。

    罗兰现在总算明白,嘉西亚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你绝对不想去摸它」,因为任何接触都只会化作虚无。

    当受伤者被武道家带去治疗后,又陆续站起来了好几个人,希望能上台瞧瞧,而岚也一一应下,不过这一批观察起来时就小心翼翼多了。到最后,首席弟子干脆安排所有人轮流上前,近距离感受这幕不可思议的景象。

    罗兰也不例外。

    轮到他登台时,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围绕晶体转了两圈,心中却猛得往下一沉。

    它内部涌动的波纹状红光似曾相识!

    在神明之境中,他也见过相仿的景象。

    而在那片领域,高悬于头顶的红光所代表的,正是红月。



    “你就是罗兰,对吧?”正当罗兰望着「侵蚀」凝思苦想时,岚忽然开口道。

    “啊……是我,”他这才从凝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脑海中忽然闪过嘉西亚的话……等等,对方不会是想找自己放鸽子的麻烦吧。

    “我听嘉西亚提到过你好几次了,”她并没有望向罗兰,后者也没法看到她的表情,“她说你是少有的,没有被欲望干扰自我的独立觉醒者,这对一般人来说十分难得,你愿意加入协会,她感到很高兴。”

    “呃……是么?”罗兰硬着头皮回道。

    对方口中的独立应该和野生一个意思,不过他记得自己答应加入的那晚,嘉西亚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让他填写申请,哪来的很高兴一说?

    “虽然我很讨厌不守时的人,但这是大多数人的通病,毕竟你们无法感受到时间的变迁,听不到它在滴答作响——所以对于一些特殊的人来说,并不是无法忍受的缺点。”

    莫名奇妙的,罗兰觉得首席弟子说这些话时,竟略带着一丝感慨。

    “可有一点你要知道,特殊的人尽管不多,但在庞大的基数下也不算少,若不珍惜自己的特殊之处,并将其发挥到极致,那么迟早都会被淘汰。”

    这是在告诫自己要全心全意为协会效力,而不要像其他野生觉醒者那样惹是生非么?罗兰在心里皱了皱眉头,他实在不喜欢这种说教式的警告。以前或许不介意,但他成为灰堡之王后,心境已变得不同起来。

    “看完了就下去吧,”岚此刻才回过身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好听我之后说的话,它或许会对你有帮助。下一位——!”

    罗兰撇撇嘴,并没有把这段简短的交谈放在心上。

    如今一团巨大的迷惑正笼罩着他。

    至于武道家协会是否能击败侵蚀,挽救世界,这种事情他根本不在意。

    回到座位后,他依然眉头紧蹙。

    「神明」到底在想些什么?

    根据地底文明的研究资料,红月是转化魔力的关键,也是梦境存在的基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相当于隐藏在幕后的主使,背景板一般的存在,就算想要吞并梦境世界,也完全没必要展现出自身原本的模样吧?

    女巫能看到红月的真身,是因为那边为现实世界,但这边却是根据他和洁萝的记忆虚构出来的领域,这岂不是等于脑后插管的人看到了世界背后运行的电路讯号了么?

    还是说,此前的推测都是错误的,有什么信息的理解出现了偏差,导致自己猜错了方向?

    “怎么样,现在你信了吧?”嘉西亚瞟了他一眼,“那绝对不是现实中能存在的东西。”

    “我本来就没有怀疑你,”罗兰摇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暂时压下,“倒是你的师傅,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啊。”

    “师傅怎么了?”她微微一愣。

    “和我说了一大堆话,什么特殊之人啦,什么协会十分看好啦,”罗兰随口揶揄道,“对了……她还说你对我同意加入协会这件事感到非常高兴,真的有吗?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说到这儿他特意望向曾经的三王女,想看看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到底是矢口否认,还是慌忙掩饰?不管是什么,应该都会十分有趣。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却是一副“你果然是个笨蛋”的模样。

    “你在说什么啊?”嘉西亚翻了个白眼,“你站台上的时候,师傅根本没开口啊……你当我是瞎子吗?”

    罗兰不由得一愣。

    “这个距离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比较远,但我可是武道家,你在台上有几根胡须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想骗我?你还太嫩了。”她不屑道。

    没有……说话?

    就在他还想追问两句时,岚已重新合上玻璃箱,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演讲台上来——这一次,大厅里的议论声小了许多。

    “我们的世界并不是平直的,而是在一张膜上,这一点有些人能理解,而有一些人不理解,但没有关系,只要听我说就好。”她转过身,令背后的屏幕显示出所讲述的内容,“这张膜具有曲率,通俗得来讲,它呈现出弧形——在某些地方,这种变化会更加明显。如果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其他世界,那么将会有一种可能,两个世界在其中一点相交汇,而这样的交汇,就是侵蚀。”

    “当然,这只是一个推测,可也只有该推测能解释我们所看到的异象——自从侵蚀被发现以来,各国对它的研究就没有中止过,然而遗憾的是,那边的世界有着完全不同的规则,任何探测手段都宣告无效,甚至连这边的物质在越过边界后都没法保持稳定。你们也看到了,那截铁棍就是证明。”

    “这和堕魔者又有什么关系?”有人问道。

    “当然有,他们所获得的力量,便来自于另一道膜——这也是堕魔者不惧凡武的原因。交叠的膜使得两个世界暂时连通起来,我不清楚这会对那边的世界造成何种影响,但对我们来说,规则依然起效:能量从高处往低处扩散,并造就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现象。”岚提高了音量,“确切的说,不光是堕魔者,任何一名觉醒之人,都和这股能量有关。”

    “你说……什么?”

    “我的力量只属于我,跟什么狗屁膜没有任何关系!”

    “武道家协会难道认为我们和堕魔者没有区别吗?”

    大厅顿时炸开了锅。

    这次岚没有出言制止,一直到众人自觉安静,她才接着说道,“当然有区别,我们能够控制它,而堕魔者不行。但也不得不承认,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堕魔者很像——特别是在抵御凡武这一点上。不知道各位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既然将自然之力练到收发自如后,便可免疫任何伤害,为什么武道家却没有主宰整个世界?”

    “这……”现场响起了细细低语。

    “因为侵蚀不会一直存在,”岚直截了当道,“随着曲率变化,交叠的膜会渐渐分开,直到下一次重逢——这个周期可长可短,短的朝至夕离,长的可以按亿万年记。而我们遇到的侵蚀大概在两千年左右,而重叠时间仅不到百年。一旦断离,自然之力便会消失得无隐无踪,所以固然有觉醒者成为了旷世霸主,一统天下,两千余年的间隔也足够让他缔造的帝国化为乌有。”

    “千年百年,就连寻常历史都说不清楚,请问你怎么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尽管仍有人提出质疑,但态度已经收敛了许多。

    “我不知道,”首席弟子坦然道,“这只是一个假想,两千年前甚至没有科学的观察方式和记录手段,想要验证它,也只有等到两千年后了。但大家不要忘了,历史上总是充满了惊人的巧合,只要将各个地域的传记、史书对比,就会发现那一段时期诞生了众多英雄史诗和传奇,而再往前,则是神话涌现的年代——而且大多数神话都和末日与救世相关,我们是否可以认为,正是侵蚀造就了这一切?”

    台下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提问道,“就算那些史诗英雄都是自然之力的觉醒者,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按你的说法,即便什么都不做,侵蚀也会自己结束,那贵协会宣传的对抗侵蚀又是怎么回事?”

    “别忘了除开我们外,还有堕魔者,”岚平静地回道,“这便是我开头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邪恶的力量,能量只是按照规则扩散开来;它没有恶意,但不代表被影响者没有。我们正出于叠加初期,这样的漏洞会不断增加和扩大,堕魔者也会越来越多。能对他们造成伤害的,也只有使用同一种力量的武道家——这是一场生存竞争,只有一方能活下来。如果我们不能击败堕魔者,不单是正常的觉醒者,人类世界亦会被他们彻底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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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陛下……陛下?”夜莺的声音将罗兰从走神中唤醒过来,“总管大人还在等着您的答复呢。”

    “啊,这些我都知道了,”罗兰眨了眨眼睛,收敛心神,将手中的报告递还给巴罗夫,“就按你说的办吧。”

    “是,”巴罗夫抚胸道,临走前还郑重地补充了一句,“请保重身体,陛下。”

    待总管离开办公室,罗兰向夜莺问道,“怎么,我脸色看起来很差吗?”

    “唔,看上去还行,”后者故意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就是最近发呆比较多,不会跟梦境世界的侵蚀有关吧?”

    罗兰摇摇头,“梦境里的那些变故影响不了什么,只是个别事情回想起来稍显诡异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么……如此就好。”夜莺撇嘴道。

    这已经是他离开梦境的第四天,法尔媞虽然成功定位到了协会总部的位置,灵却没法潜入其中——按她的说法,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像那片区域一样,明明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却无一处阴影可以藏身。头上全是亮闪闪的“光带”,她在原地等待了好几个小时,一直未见其熄灭过。

    事后灵还颇为沮丧地向罗兰申请惩罚,后者自然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接下来的游玩计划倒实施得非常顺利,之后罗兰也没有停止携带新的塔其拉女巫进入梦境,但那天在总部里的所见所闻,却始终如一块顽石般压在他心头。

    整个事件从上到下,都透露着说不出的异样。

    首先是关于膜世界的结论。

    他此前一直认为,梦境世界为了整合他和结萝的记忆,并保持内部自洽,才会呈现出一个充斥着自然之力的现代社会。换句话说,无论里面有多少不可思议的现象,都是因为自洽需要而定下的规则——这些规则大多取自于他的意识,他能够理解,也易于接受。

    但首席弟子岚所说的那些话,则完全超过了他的知识储备范围。

    罗兰唯一知道的,便是膜理论是由超弦理论发展而来,仅此而已。这两个理论都格外玄乎,他根本没有进行过深入阅读,不像量子力学,他好歹还翻阅过一两本科普读物。在梦境世界中,它们本应视作不可见的内容而被隐藏,就像那些仅有封面,翻开全是空白的书籍一样。

    然而无论是岚的解释,还是大厅荧幕中显示的推导公式与证明,看起来都有模有样——他还是第一次在梦境中看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这种感觉就好像高中生梦到了物理学的巅峰大一统理论般,荒诞且匪夷所思。

    这甚至让他觉得,如今的梦境世界和最初进入的世界已变得截然不同。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疯狂生长。

    另一点怪异的则是首席弟子本人。

    经过嘉西亚提醒,罗兰才发觉武道家的视力、听觉和反应都要好过常人,岚若在台上和他说话,不止是周围的守备者,就连大厅前两排的新人们,应该也能听到一二。但事实是,当时没有一个人将目光移向他们两人,明明不是附在耳边的低语,却未引起任何注意。当时他还没放在心上,可之后才想起,一个被首席弟子单独关照的新人,怎么可能不引发众人关注?

    而对方说的那些话,也让他摸不着头脑。

    「好好听我之后说的话,它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讲述侵蚀的由来、武道家与堕魔者的联系,这些对他又有什么帮助?就算他一心想加入协会,成为挽救世界之人,是否知道这些也根本不重要吧?

    种种诡异的迹象让罗兰对梦境世界产生了一丝抗拒心理,他打算等所有神罚女巫都进去享受过一次后,就暂时停止与梦境的连接。

    在神意之战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还是保险一点好。

    “陛下?”夜莺的声音再一次传进他的耳朵,这回还隐约带了一股热气,“……你看起来又在发呆了。”

    “咳咳,我真的没事,”罗兰摇摇头,将杂念抛至脑后,“只是最近要考虑的事情稍微多了点,身体有些困乏。”

    “但为什么我觉得,你这句话有点言不由衷啊,”夜莺坐到桌上,架起双脚,“难道,你在梦境世界中和那些女巫……”

    “这是不可能的事!”他顿时感到哭笑不得,“我只是带她们体验了遍不同风味的美食而已!”

    “嗯……这句倒是真的,”夜莺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也有点担心嘛,那个世界我又去不了,没办法时刻保护你,万一她们突然发难就麻烦了。毕竟过了几百年没有知觉的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恢复,肯定会想着重温过去所有的感觉吧,那可是二十多个人耶,一拥而上你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越说越离谱了,”罗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的这些想法都是向谁学的,就不能把此份精力放到学习上去吗?”

    夜莺掩住嘴,“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如果我有你的能力,那么它一定会大声提醒我,你在说谎,”罗兰哼了一声,“从一开始你就打着想要问这个的主意,对吧?”

    “好吧,我承认……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夜莺吐了吐舌头,隐去身形,“我也是受人之托才问的。”

    受人之托?罗兰还没来得及问是受谁之托,办公室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他只好把话暂时收了回去,“进来吧。”

    房门打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随后干净利落地并拢双腿,向罗兰抬手行礼,“陛下,铁斧向您报告!”

    从碧水港到无冬城差不多有四五天的路程,一路乘船至此是件颇为耗费体力的事,不过在这名异族军官脸上,他看不到一丝疲惫,其双眼中依然透露出饱满的精神,以及高昂的战意。

    “很好,”罗兰欣慰地点点头,“你应该已经知晓无冬城的作战计划了吧?”

    “听布莱恩大致说过,”铁斧回答道,“第一军将兵分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收复灰堡,最后越过边境,夹击晨曦辉光城。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您让布莱恩接替我的任务,留在碧水港保护回音小姐,那东部战线由谁来负责?”

    看来还未分配任务,他就已经将主攻方向扛到了自己肩上,罗兰不由得微笑道,“布莱恩经验仍有欠缺,守备一地不成问题,但独领一路大军还是容易出现意外,所以东线军由你来负责。”

    铁斧微微一愣,“那西线的攻势……”

    “由我亲自来指挥,”罗兰缓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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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最后一份统计表交到巴罗夫手中时,总管长出了一口气,向属下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

    后者恭谨地低头行礼,离开时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老总管一个人。

    他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十余张表单,平摊在桌上,再将最新的这一份叠上去,整整齐齐摞平。

    如此一来,陛下出征作战所需要的物资就全部齐备了。

    巴罗夫轻轻摩挲着这些纸张,犹如抚摸少女稚嫩而细滑的皮肤,上面一排排数字在普通人看来如同复杂的密码,可在他眼里,却是美妙的乐章。

    仅用了一周半的时间,无冬城就完成了规模庞大的后勤调动,无论是粮食还是金龙,都超过了此前任何一次出征。透过计划书和统计表,他能看到一艘艘满载小麦的船只顺着内河向北地进发,也能听到洒出去的金龙相互碰撞所发出的悦耳声音。

    这种感觉让他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如果要给乐章起一个名字,毫无疑问唯有「力量」最为合适。

    而现在,这份力量就躺在他手中,任由他把玩。

    经过三年的积累,无冬城所积蓄的实力已到达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地步——不单单指军队,而是各个方面都如此。他在旧王都担任财务大臣助手时,对灰堡各地的财政状况都有一定的了解,正因为了解这个,他才明白罗兰.温布顿的成就有多么惊人。

    如今流入无冬城的资源,恐怕已经和灰堡其他城市加起来不相上下。

    只可惜这份喜悦没人能和他分享。

    巴罗夫取下单边眼镜,向对面空空如也的桌子望了一眼。

    能够理解这些数字,并从中体验到快慰的人,在整个市政厅里估计也只有北地珍珠一位而已。有时候他经常可以感觉到,对方和他是同一类人。

    不过这点遗憾转眼便消散殆尽,比起独享权力而言,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去的。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从怀里摸出一枚奇特的硬币,平摊于手掌中。在春末阳光的映照下,硬币表面刻着的“山”型图案闪闪发光。

    这正是三年前在西境森林中找到的共助会徽记。

    他偷偷将其保留下来,原本是想着当教会攻入西境时,作为领主勾结女巫的证据以换取自己的安全。不过现在,这枚徽记却成了他的幸运符。

    庇佑女巫的陛下是邪恶的?当然不,邪恶的是那些被陛下击倒的家伙——他们没有力量,却把持着高位,这才是最大的罪行。就算是蛮荒之地的魔鬼,也没有他们那般可憎。

    好在这样的情况不会太久了。

    虽说陛下最终决定先进攻晨曦的计划会让他期盼的那一刻晚一些到来,但二十年多他都等了,再等一年又何妨?

    灰堡应该交给更有能力的人来管理。

    当陛下一统王国,登基为王的那一天,他也将攀上权力的顶峰。

    巴罗夫摸着胡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

    “今天的测试就先到这里,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爱葛莎一边整理实验资料,一边问道,“明天就是出发之日,不要落了东西。”

    “我没有多余的衣服,也没有需要携带的物品。”伊莎贝拉摇摇头,平静地回答道。无冬城的生活比她想象的要简单,除了反复对神石施展能力让冰女巫观察记录外,其余时间都可由她自行支配,只要不离开外交大楼就行。既无骚扰也无折辱,女巫之间的关系与纯洁者可谓截然不同,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爱葛莎对她的态度就和对其他女巫一样,几乎没什么区别。

    “对了,”说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上次的事……谢谢你告诉我。”

    “你是说教会的消息么?”爱葛莎耸耸肩,“如果是我的话,也会想着回去看一看的,不管是告别还是了断。不过现在先别说那些,你这样子上路可不行……算是我的疏忽,我都没发现,你一直穿着同一套衣服。”她放下记录本,皱眉走到伊莎贝拉身边,抓起袖子摸了摸,“这里都发白了,而且还是冬装,等到天气转热,你打算闷死在里面吗?”

    “那不算什么。”伊莎贝拉本想说自己经受过更严酷的训练,但想了想,还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此次出征可不是一两月的事,先不说路上是不是有条件让你天天清洗衣服,光是同伴也受不了啊。”爱葛莎不由分说地决定道,“趁着还有时间,我带你去一趟便民市场,挑几件合身的衣服吧。”

    对方口中的同伴让她微微一愣,不自觉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可是……我没有钱。”

    她是赎罪之人,自然不会像女巫联盟的成员那样,能每个月得到一笔薪酬。

    “我有就行,”爱葛莎满不在乎道,“当我借你的好了。”

    “但我得五年之后……”

    “比起塔其拉数百年的等待,五年是个很短的时间,不是么?”冰女巫打断道,“之后的神意之战恐怕也没那么容易结束,你总不会一直是这样,除非你自己希望如此。”说到这儿她伸出了手,“所以你在犹豫什么?”

    伊莎贝拉没有回答,她忽然觉得窗外射进来的夕阳有些刺眼。

    在金色的余晖中,爱葛莎的身形渐渐隐去,只剩下那只递过来的手。

    她低下头,握住了对方的手掌。

    那一刹那,阳光仿佛和她连在了一起。

    *******************

    “我跟着你去,真的不要紧吗?”安娜躺在罗兰的臂弯中,眨着湖蓝色的眼睛问道。

    前一阵子他都忙着安置神罚女巫的事情,像这样的两人世界,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了。正是因为如此,入夜许久后,两人依旧低语不休,似乎想要将之前所欠下的话都补起来一般。

    “已经准备这么久了,休息下也没有关系,”罗兰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道,“再说,这次出征并不全是为了作战,宣传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比如在大家面前混个脸熟什么的,出席宴会时,身边没有一位优秀的女子陪伴可不好办。”

    安娜轻轻应了一声后,不好意思地埋下了头,借着皎洁的月光,罗兰在她的脸颊上看到了一抹淡红。

    以她的聪慧,显然能明白这番话的含义。

    在正式场合作为国王的女伴出场,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我曾说过,总有一天,灰堡所有臣民都会知道你的名字,即使你是女巫也一样。”他认真说道。

    安娜没有问出“这样做会不会不好”或“若是大家反对怎么办”之类的话,而是缄默了一会后,用同样认真的语气回道,“即使我是女巫,也想和你在一起,无论将来会遇到什么情况。”

    罗兰扬起嘴角,这个回答果然是她一贯的风格。

    “嗯,那就说好了。”

    ……

    次日,无冬城的码头边人头攒动,搭载着第一军和战备物资的水泥船,排成一列纵队,缓缓离开了赤水河畔。

    行驶在船队最前方的正是罗兰号,在这艘旗舰顶端,象征着灰堡王室的高塔长枪旗随风飘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冬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当他们的领主再次归来时,将成为这片大地唯一的王。

    不知谁先喊出了第一声万岁,之后整个码头都响彻起了同样的呼声。

    如滚过天际的雷鸣,亦如启程的号角——

    就在这众人高呼的万岁声中,战争开始了。



    出征第十天,赤水河上。

    罗兰站在浅水重炮舰船头,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道,心情颇为豪迈。

    他的身后是一支庞大的舰队,尽管在三天前已有一部分调头驶向东境方向,但剩下十来艘蒸汽明轮船依然是内河上难得一见的景象。如铁林般伫立的烟囱被涂成了醒目的雪白色,喷出的黑烟在河水上方拉出了一片“乌云”。

    进入灰堡中部地区后,船只明显少了许多,这意味着王国的贸易中心正在朝西境转移。不过中部几大城市的影响仍在,比起西境众多的单桅小船,这里跑的帆船大多要精致漂亮不少。

    一路驶来,沿途遇到的商船无不靠边避让,胆大的水手们则会趴在船舷边,指着钢铁铸造的旗舰惊叹不已。而认出高塔长枪旗所代表含义的船长或商客更是会抚胸低头,向这支船队施礼致敬。

    三年时间能攒出这样一副家底,罗兰已感到十分满意,不过更让他欣慰的,还是市政厅培养出来的那些年轻官员。

    他们没有追溯百年的血统,也没有富贵逼人的家世,仅仅是接受了短期的普及教育,掌握了文字读写而已。若是放到过去,充其量也只有在贵族手下做些文书杂活,但在无冬城,他们却渐渐成为了各部门的骨干。

    因为缺乏靠山,新一代官员们才会全意支持罗兰——除了他以外,再不会有人如此不计身份的启用平民。

    因为从未担任过管理之职,他们才会小心翼翼地按照规章行事,遇到任何问题都会不厌其烦地向上级请示,也没有染上贵族浮夸、自负的毛病。

    因为选拔自普通领民,他们做起事来完全是亲力亲为,农业部官员带领农民种植小麦,建设部官员向新工人演示水泥的特点,这在无冬城都是常见的景象。一个强大的集权政府,必须对基层人民拥有极强的控制力才能发挥出其快捷高效的潜力,此举恰好满足了这点。

    当然,平民阶层一跃成为管理者也不是毫无缺点。

    就像从未有过家产的穷人忽然得到了一笔天降之财,很容易陷入贪婪和短视的陷阱中。按照无冬城的教育水平,更不用提个人素质与职业品德了。好在罗兰身边还有夜莺,安全局的内部审查可以有效遏制住这样的倾向——经过数次筛选和严惩,仍留在市政厅的人基本都已明白了国王陛下的底线。

    如今不断增长的年轻官员成了罗兰扩大自身势力的保障,甚至可以说,他收复王国的计划便是按照可用官员的数量来制定的。

    现在,他总算有了一统全国的基础。

    “通知参谋部,都到上层瞭望室来开会,”罗兰转身向夜莺说道,“该如何接管赤水城,他们也应拿出一个方案来了。”

    ……

    事实上,无冬城的船队并不是第一次前往赤水城,早在半年前的拔牙行动中,第一军就曾光顾过这座中部大城。

    因此参谋部给出的方案也算有理有据:“陛下,赤水算是中部地区仅次于旧王都的城市,不仅所辖领地广阔,贵族也有不少,恐怕没法像一周前的柳叶镇那般,迫使领主交出手中权力即可。”

    拂晓晨光的父亲西尔特爵士进一步细说道,“赤水城的掌管者德尔塔伯爵倒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这一点可以从该城的税收看出——坐拥内河交叉之地,他完全可以要求得更多。德尔塔家族世世代代都在此地经营,即使放弃封地权力,也不会落魄到哪里去。比起谋反断送性命这种事,伯爵大人应该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但这不代表其他贵族会跟着照办,想要统合他们的意见绝不是一件易事,特别是三河家与磐石岭,传闻他们本身就和德尔塔伯爵不太对付。”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位置,“而您的要求一旦正式宣称,很有可能令反对者聚拢成一团,就像曾经的西境那样。所以我们推测,接下来第一军可能得投入战斗,用武力迫使他们交出权力。”

    “当然这样也不坏,剿灭谋反者可以减少后续管理的麻烦,而您强大的实力也必将震慑余下的心怀不轨之徒。所以我们建议您先单独召见德尔塔伯爵,说服他后再公布政令——虽说那些贵族应该已经或多或少知道了您的来意。之后若有不服从者,则可直接派兵清剿。”

    罗兰点点头,望着地图沉默不语。

    他并不介意动用真理说服对手,第一军本身就是用来干这事的,只是西尔特爵士那句「和曾经的西境一样」让他有些顾虑。当时肃清五大家族所花费的时间比攻陷长歌要塞和王都还长,原因就在于这些封地的面积远比一座城市要大,光是绕行一圈都得花上好几天时间。而赤水城周边的分封地只多不少,真要挨个清剿,加上后续安抚措施,恐怕没两三周无法结束。

    “就没有更快的方法吗?”

    “呃,陛下,更快是指……”

    “我不希望把太多的时间用在这上面,之后还有好几座城市,如果都这么处理,我们赶到寒风岭时,估计夏天都过去一半了。”

    “这……”爵士等人一时没有声音。

    “方法倒是有,只不过可能对您的名声有损,”伊蒂丝忽然开口道,“把他们召集起来,当场宣布就行了。”

    “哦?”罗兰望向她,“你接着说。”

    “我曾遇到过和您一样的问题,甚至更糟,”北地珍珠将自己谋划霍斯家与利斯塔家一事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遍,“如果按照贵族的传统,先表明意图再行事,恐怕北境现在还在他们手中。”

    听完她的方案后,参谋部众人都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陛下,这……”

    “没有实证,又不经过审判的话,难以让人信服啊!”

    “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其他贵族的猜忌。”

    “你们难道忘了,灰堡除陛下之外,不应该再有别的贵族了吗?”伊蒂丝摊手道,“以前贵族处置平民时,可不需要什么审判。”说到这里她望向罗兰,“不过要不要这么做,还得取决于您,毕竟名望这种事情——”

    “只有胜者才有资格撰写历史,”罗兰打断了她的话,“譬如你不说,没人知道你曾做过这样的事情。我得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另外这件事也不会外传。至于赤水城的接管方案,就按你的想法来制定吧。”

    随后他在对方双眼中看到了奇异的神彩,那一瞬间,北地珍珠的呼吸都仿佛急促了几分。

    不过她很快将自己的神情掩饰下去,深深低下了头。

    “如您所愿,陛下。”



    在盘石岭的府邸中,乔治.纳瑞伯爵终于等到了来自西境的信使,他拆开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后,|

    “信上说什么?”一名坐立不安的男爵问道。从发问者胸口的河神家徽可以看出,此人是利维坦家族的一员,其领地位于河道交汇口,在当地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世家。

    而像他这样的贵族,书房里还有二十来位。

    可以说,赤水城附近的半数分封贵族,都聚集到了这里。

    乔治冷冷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信交给了三河伯爵盖伊.尤里安,等他看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罗兰.温布顿剥夺了柳叶镇领主的所有权力,同时将他的领土占为己有了。”

    “新王……真这么做了?”

    “见鬼,那他此行的目的真是如先前的消息所称,想要把我们的爵位都给收回去?”

    “凭什么?这可是从我祖父那辈传下来的!”

    “柳叶镇离要塞太近,规模也不大,不代表赤水城也会这样吧?”忽然有人说道。

    “他之前没有把王都一口吞下,应该便是咽不下了,或许我们应该再等等看。”

    听到这句话的乔治不由得被气笑出声,“难道赤水城离西境的距离比永夜城还远?难道你们的领地加起来比整个北境还广阔?你们是瞎了还是傻了?罗兰.温布顿想要收回所有贵族的权力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北地的例子摆在你们面前,商人的消息反复提到此事,现在连柳叶镇都成了活生生的证明,你们却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倒霉蛋?”

    “请注意您的措辞,阁下。”

    这番刻薄而失礼的言论让贵族们纷纷皱起了眉头。

    “让我来吧,”盖伊朝盘石伯爵摆摆手,“其实各位心里都很清楚,我们的这位新王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从发配到边陲镇后,他所做的一切都超乎想象,用以前的规则和经验来衡量得失毫无意义。我也托人去西境打探过,罗兰.温布顿根本没有掩饰自己想法的打算,不再分封土地,贵族只保留头衔……这些已基本成为了他经营领地的口号,就堂而皇之地挂在城中广场上。”

    他平和的语气令众人情绪缓和下来,“你们也许会说,赤水城不是他的领地,但长歌要塞一开始也不是他的,更不要提北境了。罗兰.温布顿迟早会成为灰堡之王,到那时,就算他宣称整个王国都是他的领地,我们也只能接受——而这一幕几乎是可以肯定的。”盖伊顿了顿,“若没了封地,丢了领民,各位还能剩下些什么?”

    “但我们又能如何?”和利维坦同为男爵的胡夫沉不住气道,“提费科陛下败了,教会也败了,还有谁能阻挡他的步伐?上次西境军队来赤水城时,大家又不是没见过他们是怎样战斗的——百步之内,雪粉武器触之必死,重甲骑士亦不能近身,这样的力量根本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这话引起了一阵附和之声。

    “当然有办法,”乔治冷声道,“雪粉武器虽然强大,却也不是毫无弱点——它需要开阔的空间才能施展,空间越大,威力越惊人,但压缩到一个狭窄的环境里,它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狭窄的……环境?”

    “例如领主城堡,”他依次扫过在场的贵族,一字一句说道,“当罗兰.温布顿抵达赤水城,必然会住进城堡里——那儿塞不下几个侍卫,只要我们能送进去更多人,局势就会变得对我们有利。”

    “德尔塔大人同意和您合作了?”利维坦惊讶道。

    “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就算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估计也提不起反抗的心来。”乔治不屑地摇摇头,“不过这家伙倒帮了我不少忙——城堡中不少密道与外城区相连,只要把人手分散开来,提前安置进去就行。”

    “您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托德尔塔伯爵的福,如果不是他总喜欢在城里挖来挖去,我也没法从那些工匠口中买到这个消息。俗话说兔子都有好几个窝,我也不知道该夸他谨慎还是胆小好,”乔治冷笑道,“此招本来是想对付他的,现在用在四王子身上倒也不算浪费。”

    “但这是谋反啊……”胡夫喃喃道,“而且若是杀了罗兰.温布顿,他的军队同样会把我们碾成齑粉的!”

    “谁说要杀他了?”乔治不悦地敲了敲桌子,“我们只要控制住局面,把罗兰抓在手中即可。新王不死,他的军队就不敢肆意行动,甚至可以逼迫对方撤军。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贵族无疑会立刻站到我们这边来——别忘了,他实际控制的地方也就西境一处而已。真到了逆转之时,北境公爵会不会坚持站在他那边还是个问号呢。”

    “可他终是……”

    “他还不是真正的国王,男爵,”盖伊.尤里安打断道,“他没有进行加冕,也没有昭告天下,我们可以再找一位温布顿血脉——一个相信贵族,遵循古老传统的王室子嗣来做国王。只要在王都仔细找找,这样的人总能找到的。”

    “若真到了那一刻,说不定我们不用找,就已经有人站出来了。”乔治沉下嗓音,“而你们都应该知道,这其中能获得多大的利益。一边是失去所有,一边是光耀家族,这还用得着犹豫吗?”

    贵族中响起了一阵骚动,可以看出来,他们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选择。

    对于这个结果,乔治.纳瑞并不意外,他找来的这些贵族本身就更倾向站在提费科一边,即使二王子已经不在了,他们也不会投效严重妨碍其利益的四王子。加上利益的诱惑,足以让这群胆小鬼也变得胆大起来。

    不过他们的能耐始终有限,如果没有人领导,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只有他自己,才是更适合担任赤水城领主、管理中部地区的人选。

    片刻之后,利维坦等人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抽调一部分值得信赖的骑士听我指挥,剩下的……等待就好。”乔治胸有成竹道。

    在盘石岭的府邸中,乔治.纳瑞伯爵终于等到了来自西境的信使,他拆开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后,|

    “信上说什么?”一名坐立不安的男爵问道。从发问者胸口的河神家徽可以看出,此人是利维坦家族的一员,其领地位于河道交汇口,在当地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世家。

    而像他这样的贵族,书房里还有二十来位。

    可以说,赤水城附近的半数分封贵族,都聚集到了这里。

    乔治冷冷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信交给了三河伯爵盖伊.尤里安,等他看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罗兰.温布顿剥夺了柳叶镇领主的所有权力,同时将他的领土占为己有了。”

    “新王……真这么做了?”

    “见鬼,那他此行的目的真是如先前的消息所称,想要把我们的爵位都给收回去?”

    “凭什么?这可是从我祖父那辈传下来的!”

    “柳叶镇离要塞太近,规模也不大,不代表赤水城也会这样吧?”忽然有人说道。

    “他之前没有把王都一口吞下,应该便是咽不下了,或许我们应该再等等看。”

    听到这句话的乔治不由得被气笑出声,“难道赤水城离西境的距离比永夜城还远?难道你们的领地加起来比整个北境还广阔?你们是瞎了还是傻了?罗兰.温布顿想要收回所有贵族的权力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北地的例子摆在你们面前,商人的消息反复提到此事,现在连柳叶镇都成了活生生的证明,你们却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倒霉蛋?”

    “请注意您的措辞,阁下。”

    这番刻薄而失礼的言论让贵族们纷纷皱起了眉头。

    “让我来吧,”盖伊朝盘石伯爵摆摆手,“其实各位心里都很清楚,我们的这位新王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从发配到边陲镇后,他所做的一切都超乎想象,用以前的规则和经验来衡量得失毫无意义。我也托人去西境打探过,罗兰.温布顿根本没有掩饰自己想法的打算,不再分封土地,贵族只保留头衔……这些已基本成为了他经营领地的口号,就堂而皇之地挂在城中广场上。”

    他平和的语气令众人情绪缓和下来,“你们也许会说,赤水城不是他的领地,但长歌要塞一开始也不是他的,更不要提北境了。罗兰.温布顿迟早会成为灰堡之王,到那时,就算他宣称整个王国都是他的领地,我们也只能接受——而这一幕几乎是可以肯定的。”盖伊顿了顿,“若没了封地,丢了领民,各位还能剩下些什么?”

    “但我们又能如何?”和利维坦同为男爵的胡夫沉不住气道,“提费科陛下败了,教会也败了,还有谁能阻挡他的步伐?上次西境军队来赤水城时,大家又不是没见过他们是怎样战斗的——百步之内,雪粉武器触之必死,重甲骑士亦不能近身,这样的力量根本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这话引起了一阵附和之声。

    “当然有办法,”乔治冷声道,“雪粉武器虽然强大,却也不是毫无弱点——它需要开阔的空间才能施展,空间越大,威力越惊人,但压缩到一个狭窄的环境里,它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狭窄的……环境?”

    “例如领主城堡,”他依次扫过在场的贵族,一字一句说道,“当罗兰.温布顿抵达赤水城,必然会住进城堡里——那儿塞不下几个侍卫,只要我们能送进去更多人,局势就会变得对我们有利。”

    “德尔塔大人同意和您合作了?”利维坦惊讶道。

    “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就算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估计也提不起反抗的心来。”乔治不屑地摇摇头,“不过这家伙倒帮了我不少忙——城堡中不少密道与外城区相连,只要把人手分散开来,提前安置进去就行。”

    “您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托德尔塔伯爵的福,如果不是他总喜欢在城里挖来挖去,我也没法从那些工匠口中买到这个消息。俗话说兔子都有好几个窝,我也不知道该夸他谨慎还是胆小好,”乔治冷笑道,“此招本来是想对付他的,现在用在四王子身上倒也不算浪费。”

    “但这是谋反啊……”胡夫喃喃道,“而且若是杀了罗兰.温布顿,他的军队同样会把我们碾成齑粉的!”

    “谁说要杀他了?”乔治不悦地敲了敲桌子,“我们只要控制住局面,把罗兰抓在手中即可。新王不死,他的军队就不敢肆意行动,甚至可以逼迫对方撤军。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些贵族无疑会立刻站到我们这边来——别忘了,他实际控制的地方也就西境一处而已。真到了逆转之时,北境公爵会不会坚持站在他那边还是个问号呢。”

    “可他终是……”

    “他还不是真正的国王,男爵,”盖伊.尤里安打断道,“他没有进行加冕,也没有昭告天下,我们可以再找一位温布顿血脉——一个相信贵族,遵循古老传统的王室子嗣来做国王。只要在王都仔细找找,这样的人总能找到的。”

    “若真到了那一刻,说不定我们不用找,就已经有人站出来了。”乔治沉下嗓音,“而你们都应该知道,这其中能获得多大的利益。一边是失去所有,一边是光耀家族,这还用得着犹豫吗?”

    贵族中响起了一阵骚动,可以看出来,他们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选择。

    对于这个结果,乔治.纳瑞并不意外,他找来的这些贵族本身就更倾向站在提费科一边,即使二王子已经不在了,他们也不会投效严重妨碍其利益的四王子。加上利益的诱惑,足以让这群胆小鬼也变得胆大起来。

    不过他们的能耐始终有限,如果没有人领导,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只有他自己,才是更适合担任赤水城领主、管理中部地区的人选。

    片刻之后,利维坦等人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抽调一部分值得信赖的骑士听我指挥,剩下的……等待就好。”乔治胸有成竹道。



    两天后,罗兰.温布顿的船队抵达了赤水城码头。

    早已收到消息的德尔塔伯爵显得颇为重视,不仅派人将码头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还在醒目的地方挂上了绸缎和彩旗。到达当日,他亲自率着众人走出城门,于郊外相迎,其态度比之前第一军来访时热诚了许多。

    作为中部地区的大贵族,乔治.纳瑞和盖伊.尤里安自然也在欢迎队列之中。

    不得不说,这位新王的排场确实令人侧目,乔治已不是第一次见到那艘以四王子名字命名的钢铁大船,但时隔半年多再次见到,依然给人一种震撼之感。而后面整齐排列的石头船,则比上次多出许多,其雪白的烟囱与浓烟融为一体,宛如一列擎天之柱。当穿着同色制服的战士鱼贯走下码头时,他心中不由得涌起了一股羡慕之情——如果盘石家族也有一支这样的军队为他效力,别说是赤水城了,就连王都大殿中的那个宝座,也并非不能期待。

    “这个傻子,真不知道是怎么开的窍,”乔治啐道,“五六年前我在王都时,他明明是最不堪的一个,别说跟几位长子比了,就连他那个乳臭未干的妹妹,看起来都比他像话。”

    “这不正说明,四王子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位么,”三河伯爵耸耸肩,“能从边陲之地脱颖而出,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绝不是傻子能做到的。待会你可记得要换张笑脸,尽量把热情展现出来。”

    “我当然知道,”乔治不以为意地回道,“以王室成员为对手,哪怕他真是个傻子,我也会全力以赴,这点你无须担心。”

    “如此就好。”

    此时,码头方向奏响了嘹亮的号声,人群中也响起了一阵骚动——不用看也知道,西境执掌,或者说灰堡新王罗兰.温布顿现身了。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乔治不动声色问道。

    “已经进去了五十一人,”盖伊装作一副翘首企盼陛下驾临的模样,头也不回道,“再有两天,就能把剩下的也安排进去。”

    “我这边也差不多,”他微微扬起嘴角,“看来时间完全还有盈余,这下把握就更大了。”

    关于罗兰进入赤水城后的行动,他和盖伊做过多次讨论,最有可能的一种便是先和领主德尔塔伯爵达成协议,再公布收回分封权力的消息——毕竟赤水是一座大城,周边有领地的贵族颇多,因此无法像柳叶镇那般速战速决。

    考虑到德尔塔优柔寡断的性子,这个决定恐怕需要让他辗转反侧两三天才能做出,加上等待消息扩散,以及其他贵族情绪发酵的时间,足够他们悄无声息地在几条新密道里填入充足的人手了。

    之后只要以午夜钟声为令,一同冲入城堡,便能令雪粉武器失去用武之地——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和有利地形面前,罗兰.温布顿必然插翅难飞。

    “他来了,”盖伊提醒道。

    乔治立刻换上笑脸,向前挪了挪——队伍第一排是领主大人的家族成员,第二排便轮到他们这些大贵族了。

    德尔塔伯爵正陪在新王身边,满脸讨好地介绍着迎接者。看到他那张笑得眼睛都快看不到了的圆脸,以及不断抖动的双下巴,乔治心里泛起了一阵反胃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年提费科率军经过赤水城时,领主也是如此阿谀奉承二王子的。

    “陛下,这位便是盘石岭的主人,乔治.纳瑞伯爵。”德尔塔终于走到了他面前。

    “向您致敬,尊敬的陛下,”乔治右手抚胸,深深弯下腰来,用最热情的语气说道,“盘石岭盛产口感最醇香的茶叶和果酒,若您愿意赏光,那将是我的荣幸。”

    “是么?”罗兰的回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你的领地在哪?”

    这时候不应该以上位者的姿态表示心意已收到,有空会去光顾么?不过他还是很快回道,“就在赤水城东面——从这往东边走出两里路,您看到的第一座山岭下面,便是纳瑞家族的领地了。”

    “听起来风景应该不错,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它,”新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珍惜?这是什么意思?

    乔治暗地里皱起眉头,表面上仍维持原样道,“是,陛下。”

    迎接过程并未发生什么意外,当所有人都见过罗兰后,德尔塔伯爵宣布今晚将在湖畔山庄举行盛大的晚宴,接着命骑士在前方开道,护送国王进城。

    一切都如他计划的一般,甚至还要更好——新王的大军并没有一窝蜂挤进赤水城中,而是在郊外码头区扎下营来,罗兰身边仅有一支百人不到的护卫队。这样入住城堡后,能时刻守在卧室旁的,估计也就二十来人。

    结果可谓已成定局。

    但不知为何,他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罗兰的那副笑容,似乎并不是在对他微笑……然而具体的意思他又说不上来,只是感到有股莫名的寒意在心头挥之不去。

    乔治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杂念悉数压下,或许只是看岔了而已,他暗想,就算对方有什么想法,进入城堡的那一刻也会化为泡影——等到新王落入他手中,不妨再找他聊聊今天之事好了。

    到那时,自己不必再曲意奉迎,而对方应该也不会有心情露出如此古怪的笑意了。

    夜晚如期而至。

    所有城民都知道温布顿王室的最后一位王子如今就在赤水城中,而他极有可能也是执掌整个灰堡的君王,因此城内如同过节一般。偌大的内城区灯火通明,而湖畔山庄更是如此——这里历来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宴会厅就建在与赤水河连通的大湖上,由数十根百年落叶松的主干支撑,靠一条栈桥般的廊道通往岸边,厅中甚至能看到活水。

    为了取悦新王,德尔塔伯爵不遗余力地将周边地区所有的当季美食都端上了餐桌,一些食材就连乔治都没见过。

    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吃上面。

    除了关注罗兰.温布顿的举动外,那些和赤水城领主走得近的贵族也是他需要提防的重点。

    当新王出现在宴会厅时,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跟随在罗兰身边的,竟然全部是女子。



    乔治默默数了数,对方一共十人,并没有高于王室正常的排场——其中六人很明显是侍卫,穿着便于活动的短袍和皮裤,进入大厅后便四散开来,分别占据了几个角落。

    领主手下有女性侍卫并不奇怪,他的府邸里就养着两个,倒不指望她们有多厉害,而是用来改善口味,特别是在野外打猎之时——每当褪下那身诱惑大于防护的皮甲,把对方按在泥地里的一刻,总能让他兴致盎然。

    但把她们带到这样正式的场合来就很奇怪了。

    女性在力量上与男子有着无法逾越的差距,这是生下来便决定的,因此那些杰出的侍卫与骑士,基本都是男性。没人会在找乐子以外的时间,还带着这些花瓶侍从。

    何况这几人的容貌看起来简直……难以直视。

    不是乔治挑剔,而是赤水城里稍微有点档次的勾栏,都不会把这样的女人放进去。

    五官难看也就罢了,连皮肤都格外粗糙,年纪看上去足有三四十岁,风吹日晒留下的皱纹和黑斑几乎从额头一直蔓延倒下巴。虽说身材经过长时间的锻炼,显得还算匀称,但只要看到她们的正脸,便会令人丧失全部兴趣。

    难道罗兰.温布顿爱好这一口?

    然而当他将目光移向新王身边手挽着的女子时,又立刻否决了自己的猜测。

    那是一位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无可挑剔的年轻女性,其湖蓝色的眼睛宛若透彻的宝石,目光接触到就令人难以移开视线,他毫不怀疑那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双眸。

    此人的出现使大厅中出现了短暂的宁静,即使是北地珍珠伊蒂丝.康德也没有造成过这样的效果。若不是她和新王走得太近,恐怕大多数贵族已经一窝蜂涌过去了。

    而最后两人则带着面纱,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模样。

    这样的打扮不是说不合礼节,只是在宴会上十分少见——如果不愿让人看到,大可选择不出席便是,如此装束反而更引人注意。

    “要来一杯吗?”此刻盖伊端着两杯葡萄酒走了过来。

    “谢谢,”他接过酒杯,跟随对方走到大厅一角,“有什么新发现么?”

    “罗兰身边的那名女子……有些古怪,”三河伯爵低声道,“你不觉得,她长得太出众了点吗?”

    “你也注意到了?”乔治摸了摸胸口的神罚之石,不动声色道,“我猜……她大概是女巫吧。”

    “我也这么认为,如果是哪个大世家中的女子,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

    罗兰大肆招揽女巫的事情并不算秘闻,从王都到赤水,都流传过类似的消息。一开始还只是老鼠们在传播,后来等到王都易主、教堂被拔除后,消息便愈演愈烈,已经和直截了当的宣传没什么两样。迫害女巫之类的事情也渐渐平息下来,谁也不想因为这事惹恼了风头正劲的新王,但也没有几个贵族把“招募”一词当回事。

    在他们看来,女巫的作用就和女性侍卫一样,平时放在身边观赏,有需要时还可以随意享用——毕竟女巫的外貌有目共睹,哪怕是教会和提费科严厉搜查的时候,都有人忍不住铤而走险。

    只是把女巫带到宴会上来,这就令人难以理解了。

    到底是一路的胜利让新王再无顾虑,在私生活方面任由性子施为,还是他真把那名女子当成了……

    第二个念头刚刚浮出,便被乔治抛之脑后。

    女巫无法生育,光这一点就不可能成为正妻,带着女巫出席宴会应该只是对方的一时兴起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等到罗兰落入他的手中,这无疑又是一条极好的“罪证”。

    说轻点是枉顾礼节,视贵族传统如无物,说重点就是侮辱其他贵族所携带的女眷了。当然,此份指责对王室成员影响甚微,但对那名女巫而言,则是不可饶恕的重罪。至于怎么处理,自然由他说了算。

    三河伯爵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咧嘴笑道,“你可不能一个人独享。”

    “忘谁也不能忘了你,老朋友,”乔治举杯道,“我一定会先让你尽兴的。”

    两人相视片刻,忍不住大笑起来。

    宴会进行得很顺利,和新王碰过杯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贵族们按照爵位和性别一群群聚在一起,男人谈论最近的狩猎、收成和艳遇,女人则交流着哪家的丝绸最柔滑,哪个地方的珠宝最华贵。

    乔治.纳瑞身边也围拢了不少贵族,至少声势看起来一点儿不比赤水城领主弱,而往日的一些墙头草亦有部分向他这边靠拢,显然是听到了新王准备对封地动手的传言,这令他心中的把握又增长了不少,连带着先前那份莫名的不安都冲淡了几分。

    没错,时间站在他这一边。

    罗兰.温布顿终究是个外来者,想要做出任何改变都得付出成倍的精力,而盘石家族已经在此延续百余载,其天时地利皆更为雄厚,而对方的轻敌和狂妄又加剧了这一点——他甚至觉得,现在光凭他与三河伯爵带来的侍从,加上利维坦一干人,就能直接拿下新王。

    不过思索片刻后乔治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湖畔山庄四面通透,不利于据守,万一转移时出现意外容易前功尽弃,还是等对方进入城堡再下手更加妥当。

    只要再等两天,这位年轻的王便是笼中之鸟了。

    “各位请静一静,”就在这时,德尔塔伯爵忽然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大厅中央,“罗兰.温布顿陛下有件事情想要跟大家说。”

    这是打算致落幕辞么?乔治不以为意地将一块嫩腰肋放入嘴中,看来宴会总算要结束了。

    “首先我得感谢伯爵安排的这场丰盛晚宴,也很高兴看到这么多人能应邀出席,”罗兰环顾大厅一周,面带微笑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赤水城周边的大小贵族差不多都已到齐了吧?”

    看到对方的笑容,乔治心中顿时一凛,又来了……那不带笑意的微笑,明明嘴角上扬,却毫无感情可言……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除了两位身体不适的,其余受邀者都到了,陛下,”德尔塔点点头。

    “很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就跟各位直说了吧,”罗兰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说道,“从今天开始,赤水城……以及周边各块领地都将归于灰堡国王——也就是我所有,并且今后也不会再分封出去。换句话说……”他顿了顿,“在场的各位,你们不再是世袭传承的贵族了。”



    什——么?

    乔治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望向身边的三河伯爵,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有那么片刻,所有贵族的神情都跟盖伊相似,原本该是爆炸性的消息,大厅里却没人响应。

    这……不是计划中的事啊!

    难道德尔塔伯爵已经被罗兰.温布顿提前说服了?

    他将目光移到赤水城领主身上,得到的答案却是否——伯爵的反应并不比他们镇定多少,同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新王。显然,他布置这场晚宴,将众人邀请过来时,并不知道新王会有此举。

    对于德尔塔来说,湖畔山庄之行只是一次按惯例举办的宴会而已。

    而其他人,同样也是按惯例出席了这场宴会。

    这仅仅是罗兰单方面的行动!

    他……疯了吗?

    “我想你们许多人已经知道,分封制度严重阻碍了人员的流动、分化,从而制约了生产力的发展。考虑到灰堡……乃至全人类都将陷入一场大危机之中,我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那就是回收所有土地和权力,让灰堡人能以同一意志行事。”

    人员分化?生产力?大危机?乔治咽了口唾沫,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谁会知道这些东西啊!

    然而新王看起来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想法,旁若无人的接着说道,“就目前来看,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而且是必要的。灰堡西境和北境都是成功的例子,分封贵族的消失并没有使当地丧失秩序,反而变得更加井井有条,统一的政令、规划与调配令生产力从家庭传承式的小作坊生产,逐渐向大工厂生产转变,同时也诞生了大量财富,那些积极参与其中的人们都收益颇丰,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成果我想你们都看得到。”

    “我说这些不是想把贵族这一群体连根拔除,而是想告诉你们,没了封地和爵位不等于一无所有。在新制度下,你们反而能得到更多机会——就好比一个蛋糕,如果它只有巴掌这么大,就算全部吞下也仅仅只能果腹。但若能将其变成桌子大小,哪怕只吃一个角,也可以撑得心满意足。既然变革对双方都有好处,那么全面推广亦不算是件难以理解的事了……对于此事,你们不少人其实早已知晓,对吧?”

    确实有不少贵族都清楚你的来意,但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急性,乔治脑中思绪急转。最初的惊讶过去后,他渐渐冷静下来,并意外地发现这件计划之外的变故并不算坏事,反而对他十分有利!

    这么多贵族在场,几乎不可能达成一致意见,反倒令矛盾提前激发了出来,这还省了他拿下城堡后造势的功夫。毕竟比起说服赤水城领主再行事,此举太过直接,甚至容易把那些原本会倒向德尔塔伯爵的人也推到他这边来。

    果然,贵族们回过神来后,已经有人开口道,“陛下……西北两境具体的情况我并不太了解,能否让我考虑几天再给您答复?”

    “是啊,这种事情太过重大,我还有好几房亲戚,一个人做不了主啊。”

    “陛下,您能保证我们每个人都能得到更多财富吗?”

    “万一变革失败,我们没有封地,不就等于原本的蛋糕都失去了么?”

    “您的政策绝对是英明之举,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啊,陛下!”

    没错,就是这样,乔治心中暗暗窃喜,质疑者越多,就越能体现他的深谋远虑,而新王若不能一锤定音,只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只见罗兰仍维持着最初的表情,等待众人七嘴八舌一番后,才抬起手,压下了嘈杂的议论声,“你们似乎弄错了一点,我说得那些并不是建议,而是国王的命令——你们当它是货柜上的商品,在这儿讨价还价吗?”他语气中的平和之意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冰冷的寒意,“我甚至不需要你们的应诺,哪些人会站在时代的马车上,随我一同前行,而哪些又会成为阻挡车轮的顽石,被碾成粉末,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您……是怎么知道的?”德尔塔伯爵讶异道。

    罗兰脸上的那抹笑容更盛了,“因为我能看穿人心啊。”

    “您说什、什么?”

    “面对超出理解范围的东西,怀疑是正常的反应,”罗兰转身向伊蒂丝示意,“既然如此,我就示范给你们看好了。”

    北地珍珠点点头,朝贵族们笑道,“陛下的能力很容易证明,只要你们接下来复述我说过的话,立刻就会明白,观心术之下绝无谎言可以躲藏——温布顿一脉之所以能成为灰堡的统治者,正是因为掌握了这样的能力。不过有句话我得先说在前面,如果你们不复述的话,那就只能当做被碾碎的石头看待了。”

    闹剧,这简直是一场闹剧!乔治.纳瑞在心中嗤之以鼻,哪有什么观心之术,若是女巫来说这话还更有可信度一点。不过他怀中还戴着神罚之石,根本不惧怕会受到邪魔力量的蛊惑。

    虽然很想号召大家抵制这场闹剧,但他发现人群中鲜少有贵族表示反对,从众人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倒不是有多少人相信了这个说法,而是抱着一种试试也无妨的心态等待伊蒂丝开口。也不知道他们是想看新王的笑话,还是不愿在此彻底得罪对方。

    伊蒂丝扬起嘴角,“请各位听好了,第一句是——我完全赞成罗兰陛下的新政策,愿意积极主动地配合无冬城派遣的官员行事。”

    贵族们不以为意地跟着照念了一遍,有几个还忍不住轻笑出声,显然觉得此举颇为滑稽。

    “没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罗兰很快给出了答案,“虽说有些遗憾,不过倒也正常,换作是我,估计也没那么容易信服一个常年待在灰堡边境地区的王。请继续。”

    等等……有些不对劲,乔治皱起了眉头,真会有王坦然接受这一点吗?他自己是盘石岭的领主,哪怕明知道不是每一个领民都打心底服从他,但仍不希望亲耳听到对方这么说。这种时候不应该感到尴尬和恼怒么?为什么罗兰.温布顿会如此泰然自若?

    “第二句——我虽然不明白陛下想要做什么,可分封权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只要那些扩大财富的机会确实存在,我愿意一试。”伊蒂丝点了点嘴唇,神采飞扬道,“来,请各位一定要一字一句地说清楚喔!”



    这次情况发生了变化。

    复述完后,有四人被新王的侍卫带出了人群。

    贵族们不禁骚动起来。

    “陛下,这……”

    “啊,猜得没错,他们四人说的是真话。”罗兰摊手道,“愿意一试便是上车的资格,在变革面前,尝试的勇气最为可贵。”随后他望向被选出来的贵族,“好好做,不要错失了到手的机会。”

    “是、是……陛下!”四人受宠若惊道。

    一派胡言,乔治忍不住在心里低吼,勇气?资格?别开玩笑了!这些家伙不过是处在落魄边缘的男爵罢了,领地贫瘠、产出微薄、不善经营、人手匮乏,这才是他们的真实写照!入不敷出的土地自然没什么舍不得的,唯一还保留着的理由仅仅是当做身份的遮羞布而已,基本上再退一步就连晚宴邀请都不会收到,居然也能受到新王的重点关注?还是说……这些人早已经和罗兰.温布顿串通一气,来配合着表演这一出荒诞的儿戏?

    等等……他忽然想了一个传闻,一个来自王都的耸人故事。

    此事亲历者寥寥无几,但确实跟四王子有关,传言此人在攻占王都后,于双塔圣殿中进行了一场审判,以裁决那些大贵族们的罪行。从事后的结果来看,王都把持实权的贵族几乎被一扫而空,提费科也被判处绞首之刑,因此与其说是审判,倒不如说是铲除异己。

    不过其过程却充满了诡异的色彩。

    听说罗兰正是以一场「问答游戏」来给众人定的罪。

    十个问题,只要有一个答错,就会被送进监牢——而仲裁的依据,便是传说的读心。

    当时乔治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认为只是侥幸逃过判罚的贵族为掩饰自己的心虚与胆怯所编造出来的谣言,所谓的读心不过是罗兰任由喜好而做出的判决,哪怕对方最后没有留在王都,也不会给那些提费科的旧臣卷土重来的机会。

    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有些不确定起来。

    难道……这则传闻是真的?

    “接下来是第三句,听好了,”伊蒂丝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一点儿也不想放弃自己的封地与权力,不过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我更不想为它们搭上自己的性命。”她向众人比了个请的姿势,“现在轮到你们了。”

    大厅中的气氛渐渐改变了。

    先前还有人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漫不经心地复述陈词,但当第一批贵族得到新王的认同,率先离开人群后,众人心头便多了一份异样的情绪。

    这一次就连回答都不再整齐。

    然而此轮侍卫依然挑选出了更多的贵族。

    令乔治.纳瑞心猛地一沉的是,德尔塔伯爵也包括在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盖伊悄悄挪到他身边,低声问道,“难道他们都被新王说服了吗?”

    乔治暗地里数了数,总共被带出来的人一共二十一位,甚至有几人两天前还站在他的府邸里,商讨着如何对抗罗兰。连同这些贵族的侍从和仆人,人群瞬间缩小了一半。

    “不,不可能……如果罗兰和这么多人有过联系,我不可能毫无察觉,”他咬牙道,“他们应该是临时被选中的。”

    “那……为什么他们不说出来?”利维坦男爵也靠拢过来,“胡夫那家伙,明明之前还站在我们这一边!”

    “说什么?”乔治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陛下您看错了,我把封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舍弃性命也在所不惜?换作是你,你会说吗?”

    “呃,我……”

    真是蠢货,他恼火地想,问题不在于被挑选出去的人,而在于剩下来的贵族——罗兰.温布顿大可闭着眼睛选人,然后把最后剩下的那一撮归为打压者,但他要如何确保这其中不会有赤水城领主一方的人?

    选错对象只会平白将这部分势力推向反对方一边,此套把戏除了打草惊蛇外几乎没有意义,还是说,他只是想在众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读心术?

    乔治张望了大厅一圈,再一次确定新王仅带了六名侍卫,即使后者将人数缩小到一两人,想要杀鸡儆猴,只要当众闹腾起来,这六人都不一定能压得下。

    至少,他和三河伯爵就不会坐视不理。

    “服从力量并不是一个难堪的回答,”罗兰朝第二批贵族微笑道,“从古至今,力量的强弱历来是决定人类阶层排序的依据,审时度势的重要性一点儿也不比勇气要少多少。各位的祖先能在灰堡占据一足之地,将自己的血脉传承下来,而不是泯灭于历史长河中,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证明,我很高兴你们能将这一点继承下去。另外我也在此允诺,你们不会跟第一批贵族得到区别对待,只要你们将今天的回答记在脑海中,以后若是遇到了同类问题,好好想一想我所拥有的力量即可。”

    说完他望向北地珍珠,“读下一句吧。”

    伊蒂丝点点头,“第四句,我两边都不想放弃,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这句陈述很短,但剩下的贵族里仅有五、六人开了口,大多数选择了沉默,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分化开来。

    而开口复述的人中,侍卫只挑出了三个。

    “咳咳,陛下,我们相信您能看穿人心了,就到此为止吧。”

    “是啊,这毕竟是欢迎宴会,您看……”德尔塔伯爵和三河伯爵先后劝阻道。

    “中立者比我想象的少,”罗兰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左右摇摆、犹豫不前并不算一种好品质,特别是在日新月异的变革浪潮中。但你们属于可以改造的那一类,先留在这儿吧,说不定一刻钟之后,你们就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他顿了顿,面向剩下的贵族,“接下来是最后一句,但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猜到它的内容,或者说,你们心中的想法。既然如此,这句就由我亲自来说好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愿交出封地和权力,为此,我不惜冒险——只要能够扳倒国王,家族与富贵必然长存!”

    那一刹那,篝火仿佛无风自动。

    大厅中无人开口,空气犹如凝固下来。

    “不回答也不要紧,我之前说过,这不是建议,而是命令。”罗兰缓缓道,“不复述者,没有再同行的资格,你们的路便到此为止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乔治也沉下了脸,“没有证据,也没有审判,只凭一句话,您就想要定我们的罪么?”

    剩下来的贵族仍有二十七位,这个数目远超过他的预期,按照爵位不同,每个人都带着二到四名随从,加起来至少六十人以上,其中还有不少预备骑士,把他们逼到这一步对新王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就不怕引火烧身么!

    “陛下,如果是开玩笑的话,已经足够了,”盖伊依然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心平气和地劝道,“最后一句话太过严重,我们背负不起啊,您怎么能肯定大家都是那样想的呢?至少我就绝对不会背叛温布顿家族。”

    “是啊……太冤枉了,我从来没那样想过!”

    “陛下,请明察!”

    众人纷纷嚷嚷道。

    “你们知道吗?洞察人心就是这样一种能力——说得越多,就越能辨明真伪,”罗兰不为所动地从伊蒂丝手中接过一个水晶玻璃杯,“有什么话,留着去和铁锹、矿石说吧。”

    “矿、矿石?”

    “没错,你们会以谋反之罪,被押往北坡矿山服劳役二十年——毕竟各位目前仍只是在心里谋划,并未付诸事实。”新王语气中夹杂着危险的气息,“但是……倘若你们有反抗之举,谋反一事便成了实际行动,矿山自然再也容不下你们。你们的归宿,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这儿,他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随手抛出杯子。

    玻璃杯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在乔治脚下,呯的一声摔成了碎片。

    “拿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