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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七皇子朱和坚快步走进了御书房之内。
然后,朱和坚直接跪在德庆皇帝的面前,抬头道:“父皇,儿臣请罪来了!请父皇一定要责罚儿臣,绝不可宽恕!”
德庆皇帝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朱和坚表情间的倔强与坚持,问道:“哦?你要请罪?你有何罪?”
朱和坚缓缓答道:“三天之前,父皇您偶染风寒,但儿臣除了第一天的时候曾是入宫探望尽孝之外,随后两天一直都没有主动入宫探望,这显然是不孝失德之罪!还请父皇一定要严惩儿臣!”
表态之际,朱和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
原来,德庆皇帝曾在三天之前偶染风寒,虽说是病情不重,但也是浑身乏力、咳嗽不停。
百姓若是染了风寒,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硬抗过去也就好了,没有任何人会关心;但皇帝若是染了风寒,就是一件震动朝野的天大事情,所有人都会记挂于心,留在京城里的皇子们更是不敢怠慢,皆是第一时间进宫探望、以尽孝道。
然而,等到所有皇子皆是赶到德庆皇帝的床前尽孝之际,德庆皇帝却发现唯有一名皇子没有出现——那就是太子朱和堉!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德庆皇帝当场就是勃然大怒,认为太子朱和堉这是不孝失德,随即就传旨降罪、治了太子朱和堉一个“失德之罪”!
于是,太子朱和堉刚刚恢复了自由没几天,就再次被德庆皇帝禁足于东宫了!
实际上,因为太子朱和堉与内廷太监之间关系不睦的缘故,他根本就没有及时收到德庆皇帝偶染风寒的消息,自然是无法赶入宫中探望尽孝了。
实际上,太子朱和堉之所以是没有及时收到消息,也有德庆皇帝暗中推动的缘故。
再等到太子朱和堉好不容易收到消息、急着想要赶到宫中探望的时候,德庆皇帝的降罪圣旨已是传到了东宫。
据传,太子朱和堉收到德庆皇帝的降罪圣旨之后,当场就跌倒在地、险些昏死过去。
失德之罪,看似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罪名,但这项罪名也最是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要知道,历朝历代的皇帝废黜太子的时候,废黜圣旨的第一句话,往往就是“太子失德、深负朕望……”
与此同时,因为七皇子朱和坚率先赶到了德庆皇帝的床前探望病情的缘故,德庆皇帝也就再一次的嘉奖了朱和坚。
这些情况结合到了一起,德庆皇帝即将要废黜太子朱和堉、让七皇子朱和坚继承储位的流言,也就愈演愈烈了!
这几天以来,七皇子朱和坚的府外可谓是车水马龙,也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急切想要提前投入朱和坚的门下、攀上朱和坚的高枝!
七皇子朱和坚与太子朱和堉之间可谓是兄弟情深,见到德庆皇帝这般刻意坑害太子朱和堉之后,自然是心中极为不满,认为德庆皇帝的态度太不公平——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向来是谨守孝道、每天都会进宫拜见德庆皇帝与萧贵妃的朱和坚,竟是一反常态的再也没有进宫露面了,就好似他已经完全不再关注德庆皇帝的病情一般。
一直等到今天,德庆皇帝的风寒已是彻底痊愈之后,朱和坚终于是再次主动觐见,而且他见到德庆皇帝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请求德庆皇帝惩治自己的“失德之罪”!
朱和坚的这般举动,意图很明显!——若是太子朱和堉犯了失德之罪的话,那自己也就同样犯了失德之罪,理应是同罪同罚才是!只要是德庆皇帝同样是治了自己的失德之罪,太子朱和堉的舆论环境也会大为改善,诸般流言也会不攻自破——至少,德庆皇帝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对于七皇子朱和坚的这般表现,德庆皇帝不仅是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心中欢喜,只觉得朱和坚心性纯良、顾念兄弟情谊,却又不缺手段心机,愈加是心中满意了。
此时,见到朱和坚的主动请罪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间满是欣慰,笑道:“老七啊,你若是真有失德之罪,朕又岂会无视?但这两天以来,你暗中跑去了御医院多少次,你以为朕当真是不知道吗?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两天时间以来,你总计是跑去了御医院七次,每次都是为了询问朕的病情!询问了朕的病情之后,你还会刻意叮嘱那些御医,让他们一定要瞒着此事,好让外人认为你完全不关心朕的病情……朕说的可对?
但朕的御医们又岂会帮你瞒着朕?实际上,你每一次偷偷跑去御医院,朕都会及时收到消息!你每次询问朕的病情之际,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御医们皆是向朕夸赞你的孝心,朕收到消息之后也是颇感欣慰!
又到了今天上午,你再一次偷偷跑去了御医院,得知了朕的病情已经痊愈之后,你还特意向御医打听了一件事情,想要知道朕这个时候若是生气的话,会不会病情复发……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朕就差不多能够猜到你的想法了,你这段时间故意躲着朕,是故意想让朕降你一个失德之罪,然后利用自己的这般罪名,为太子解围,对不对?”
朱和坚的表情有些吃惊,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完全没有瞒过德庆皇帝。
德庆皇帝摇头一叹,教导道:“老七啊!你与太子之间的感情深厚,朕自然是明白,但你为了太子而刻意作贱自己,就有些过犹不及了!太过于重视情谊,这是你身上最大的缺陷,今后一定要设法改正才行!”
朱和坚垂首道:“儿臣只是认为,父皇你对三哥太不公平了!容儿臣说一句不敬的话,父皇这一次降罪于三哥,简直就是刻意陷害、无中生有!听说三哥收到降罪圣旨之后,当天晚上头发都白了好几根,思及三哥这些日子以来的处境,儿臣只觉得痛心不已。”
听到朱和坚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也是有些怜惜。
德庆皇帝对于朱和堉也有些父子情谊,若非是万不得已的话,德庆皇帝也不愿意刻意坑害太子朱和堉。
但德庆皇帝自从是下定决心要废黜换储之后,就一直想要收集一些太子朱和堉的罪行,却没想到朱和堉的底子实在是太干净了,德庆皇帝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任何把柄!
这段时间以来,太子朱和堉也算是渐渐有了成长,变得精明谨慎了许多,不似从前一般鲁莽冲动、屡屡闯祸,所以德庆皇帝也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
为了换储之事,德庆皇帝早早就放出了风声、酿造了声势,朝廷百官皆已是有了心理准备,但德庆皇帝偏偏是找不到任何正当理由可以废黜朱和堉,不由是有些尴尬。
所以,德庆皇帝才会趁着自己偶然风寒的机会,刻意坑害了太子朱和堉一次。
听到朱和堉的近况之后,德庆皇帝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他本质上也是一个固执己见之辈,当初他心中没有换储想法的时候,哪怕是太子朱和堉闯祸再多,他也会设法保全朱和堉的威望与影响力,但当他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更换储君之后,哪怕是明明见到了朱和堉的逐渐成长,也完全不会改变心中决定!
轻轻叹息一声之后,德庆皇帝深深看了朱和坚一眼,缓缓说道:“老七,在朕的孩子之中,就要数你最是聪明!所以,想必你早就已经看明白朕的想法了!这些日子以来,朕屡次降罪禁足老三,偏偏又多次嘉奖于你,正是因为朕心中有了换储的想法!而你,就是朕心里面替代老三的最佳人选!”
见到朱和坚想要说些什么,德庆皇帝当即是挥手道:“你先别说话,听朕把话说完!朕是父亲,当然也心疼老三这段时间以来的处境,但朕毕竟是皇帝,对于朕而言,江山传承才是最紧要的头等大事!朕已经给了老三太多时间、太多机会,但他屡次让朕大为失望,朕如何还敢把大明江山交到他的手中?就凭他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直率性格、那种非黑即白的幼稚想法,江山交到他的手里,迟早要生乱子!到时候朕要如何向历代先皇交代?
对!他这段时间固然是有些转变、也有些成长,但还远远不够,而且他的转变与成长实在是太晚了、也太慢了!一直是等到朕下定决心要废黜之后,他才是终于有了一些转变,等他成为皇帝之后,又要吃多少亏才能记住教训?栽多少跟头才能等到他下一次成长?大明江山又能经得起多少折腾?本性难移啊!江山传承这种事情,朕可不敢冒险啊!”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轻轻摇头,再次叹息一声,又说道:“朕想让你成为新任储君,又何尝不是为了老三考虑?历朝历代以来,被废黜的太子有多少人能有善终?哪一个废黜太子不是被新皇所忌?但你与老三兄弟情深,唯有让你接替老三成为新任储君,老三他才可以一生平安无事!所以,朕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做法,即是为了咱们的朱家江山,也是为了老三的未来善终,你明白了吗?”
听到德庆皇帝的良苦用心,朱和坚的表情变幻良久之后,也同样是叹息一声,低头道:“儿臣明白了!”
这一刻,朱和坚似乎是终于接受了现实。
然而,德庆皇帝却是没有发现,朱和坚此刻的眼睛里所闪烁的兴奋与野心!
朱和坚明白,经过这么一场谈话之后,他的储君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见到朱和坚终于是接受了自己的良苦用心,不再拘泥于兄弟感情,德庆皇帝的表情也是有些欣慰,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尽快转变心态了!绝不能再像从前一般无欲无求、不争不抢了!
朕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有许多官员想要拜入你的门下,但你都是闭门不见,今后大可不必如此了!若是那些官员有用处的话,不妨是就把他们收到门下,为你今后增添声势!还有那些清流,他们很喜欢太子,但对你的印象也很好,你这段时间要尽可能收买他们,但切不要像是老三一样被他们左右了想法,只要是清流们愿意追随于你,朕正式宣布换储的时候,阻力也会减少大半!
哦,对了!赵俊臣很快就要回京了……为了表示朝廷的重视,这个时候应该安排一名重臣出面迎接!这件事就交由你来负责吧!也算是提前让百官们明白今后的局势,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朕就会正式推动废黜之事!”
这一次,听到德庆皇帝的吩咐,朱和坚皆是没有任何抗拒,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答应之余,朱和坚心中有些疑惑,似乎是有些不明白德庆皇帝的想法,问道:“父皇为何要等到赵俊臣回京之后才会正式推动废黜之事?难道……你要借助赵俊臣之手废黜太子?”
德庆皇帝笑道:“孺子可教也!你确实要比老三敏锐多了!废黜太子的事情,朕正是想让赵俊臣亲自出面负责!
这段时间以来,朝廷各派系纷纷是攻讦‘赵党’,唯有老三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现,显然是他想要趁机与赵俊臣修复关系,等到赵俊臣回京之后,两人也会渐渐拉近关系……这个时候,若是由赵俊臣亲自推动了废黜太子的计划,百官们将会如何看待赵俊臣的翻脸无情?
更何况,老三虽然不是一个适合的储君人选,但他的朝野声望很好,清流们一直都是鼎力支持于他!只要是赵俊臣出面负责了换储之事,清流们就会恨他入骨,他的朝野声誉也会再次恶化……”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目光微微闪烁着,轻声总结道:“赵俊臣的势头太盛了,朕要借着这次机会,稍稍打压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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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德庆皇帝与朱和坚深入交流了许多事情。
一些从前遮遮掩掩的事情,这次交流期间也是尽数敞开了。
等到朱和坚离开御书房之后,德庆皇帝愈加感到疲惫,就再次打算回后宫休息了。
然而,事情依然没有结束。
朱和坚刚刚离开了御书房,大太监张德再次进入御书房禀报道:“陛下,詹善常请求觐见,因为您与七皇子谈话的缘故,他已经跪在外面等候许久了!”
听到禀报之后,德庆皇帝的精神稍稍一振,似笑非笑道:“哦?这样看来,他终于是下定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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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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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皇帝眼见到“赵党”的势力越来越大之后,就一直想要分裂“赵党”、离间赵俊臣的党羽。
最开始的时候,德庆皇帝的目标是左兰山,认为左兰山毕竟是阁老之尊,必然是不甘于赵俊臣的控制,谁曾想左兰山竟是一个毫无野心之辈,面对德庆皇帝的屡次暗示都是不动声色,只装作自己完全听不懂德庆皇帝的深意,让德庆皇帝颇是怒其不争。
然后,德庆皇帝的目标也就转向了詹善常。
当然,詹善常的地位、能力、眼光等等皆是寻常,与左兰山相差甚远,德庆皇帝也不敢指望詹善常拥有分裂“赵党”、与赵俊臣分庭抗礼的能力,德庆皇帝这一次只是想要把詹善常收为己用,让詹善常成为自己埋伏在赵俊臣身边的暗棋与眼线,随时为自己汇报赵俊臣的一举一动,某些关键时刻也许还可以发挥巨大作用!
德庆皇帝选择詹善常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詹善常的能力与见识皆是寻常,并不被赵俊臣所重视,心中一定会有怨气。
詹善常乃是最先投靠赵俊臣的朝廷大员,甚至还把自己的远亲、通政使童贯也拉到了赵俊臣的门下,赵俊臣扳倒前阁老温观良的时候,詹善常更是居功至伟、立下了汗马功劳。
按理说,詹善常应该是“赵党”内部举足轻重、不可或缺的核心成员才对。
但实际上,最近这一年以来,詹善常在“赵党”之中的地位已是逐渐边缘化了。
近一年以来,“赵党”的众位核心成员纷纷是得到了晋升、被安排了油水十足的肥差——原刑部侍郎李立德被外放成为了山东布政使、陈东祥被晋升成为了工部尚书、霍正源兼任了顺天府尹、左兰山更是一步登天成为了内阁辅臣!
却唯有“赵党”之中资历最老的詹善常,只是从礼部侍郎变成了户部侍郎,依然是三品官阶,又因为他不善于理财做账的缘故,在户部之中也没有多少实权,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赵俊臣屁股后面的应声虫罢了。
这般情况下,德庆皇帝认为詹善常一定是心有怨气,只要是自己表现出收纳之意、暗中鼓动一下,詹善常就一定会弃暗投明、改换门庭!
只可惜,德庆皇帝这一次依然是失算了。
詹善常虽然是不被赵俊臣所重视,心中也有许多怨气,但若是让他抛弃“赵党”、转投“帝党”,詹善常还真是心中不大乐意。
庙堂各派系的官员,根本就无法体会到“赵党”官员的惬意与快活!
赵俊臣组建了“赵党”之后,就一直在利用“赵党”势力推动朝廷各项制度的变革,可谓是成效显著。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每当是推动了一项变革之后,就会创建一家相对应的商行,趁机谋取无数利益,“赵党”成员们也纷纷是投资参股!
不论是“川盐开发”,又或是“商税整改”,再或者是“农务改革”,皆是让“赵党”成员们捞到了大量好处,抢占了利益大头!
就在庙堂各派系的官员们为了一笔贪墨款项而心惊胆战、夜不能寐的时候,“赵党”官员参股的各项生意已是遍布于大江南北;就在庙堂各派系的官员们为了一笔贿赂而耗尽心机、遍施手段的时候,“赵党”官员只需要坐在家中,就可以领到天量银子的分红!
时至今日,所有“赵党”官员皆已是达成了共识——改革是一件好事!守旧是一件坏事!唯有大力改革朝廷积弊,才可以利国利民,才可以江山稳固,重点是他们自己也可以捞到大量油水!
从某方面而言,目前的“赵党”已是可以改称为“改革派”了!
这样一来,“赵党”即是拥有统一的利益,也是拥有统一的理念!相较于朝廷其余各派系,已是逐渐出现了本质上的不同。
这般情况下,“赵党”官员们也就愈发无法背弃赵俊臣了。
就拿詹善常为例,他每个季度都可以领取到大量分红,这些分红有些是来自于“悦容坊”、有些是来自于“联合船行”、还有一些是来自于川盐,每年都会有数十万两的好处!
哪怕是看似毫无利益的“农务改革”计划,赵俊臣也组建了相应的商行,很快就会出现盈利,到时候詹善常的每季分红也就能再多一笔!
赵俊臣心中隐藏着无数的改革计划,今后的好处也只会是越来越多。
最重要的是,詹善常并不是无功受禄、白拿分红!每当是赵俊臣推动这些改革的时候,詹善常也是出了不少力气,每当是赵俊臣创建商行之际,詹善常更是投入了大量的真金白银!
所以,一旦是赵俊臣垮台了,詹善常不仅是要丢掉每季度的大量分红,他的诸般心血与投入也将会尽数付诸于流水!
这般情况之下,“赵党”官员与赵俊臣已经紧紧绑在了一起,形成了利益共同体,绝不会轻易背弃!
詹善常也是这样,哪怕是心中积蓄了一些怨气,认为赵俊臣亏待了自己,但他依然是不愿意轻易背弃赵俊臣!
只可惜,因为德庆皇帝的意志,詹善常很快失去了选择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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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皇帝的目标转向了詹善常之后,很快就向詹善常暗示了自己的态度。
但最开始的时候,詹善常的态度就像是左兰山一样,完全没有回应德庆皇帝的暗示,只是假装自己没有看懂德庆皇帝的意思。
见到詹善常的这般态度,德庆皇帝顿时是勃然大怒,只觉得詹善常藐视皇权、不识抬举!
左兰山终究是一位阁老,德庆皇帝针对他的时候也会有些顾忌,但詹善常只是区区一名侍郎,赵俊臣远在千里之外也无法为他撑腰,所以德庆皇帝想要整治他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趁着朝廷各派系纷纷是攻讦“赵党”的机会,德庆皇帝很快就罢免了詹善常的官职。
若只是如此的话,詹善常倒也不会太过担心,他只会急切等待赵俊臣返回京城,寄望于赵俊臣为自己撑腰做主。
但很快的,詹善常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他被罢免了官职之后,朝廷的御史们依旧是不愿意放过他,每天早朝上还是弹劾不断,罪名也是一项比一项严重!
就在今天早晨的时候,德庆皇帝突然下旨传下旨意,把詹善常禁足于自己府邸之中,还让东厂派出人手稽查于他。
这般情况发展下去,只怕是还不等赵俊臣返回京城,詹善常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之后,詹善常顿时就被吓破了胆子!
他虽然是舍不得“赵党”的利益,但相较于自身性命与家族前途而言,这些好处利益也就不算什么了。
于是,纠结着整整一上午时间之后,詹善常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入宫求见德庆皇帝。
只可惜,詹善常进宫觐见的时机也有不巧,正好是遇到了德庆皇帝与七皇子朱和坚的谈话。
德庆皇帝与七皇子朱和坚的这场谈话,关系到大明江山的传承、储君太子的更替,自然是不容许他人打扰。
于是,詹善常就一直跪在外面,苦苦等候着德庆皇帝的召见。
苦苦等待之际,詹善常还以为德庆皇帝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所以才会迟迟没有召见自己,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当詹善常进入御书房的时候,可谓是两股颤颤、满头冷汗,脸上毫无血色。
詹善常的这般表现,即是因为跪了太久身体不适,也是因为心中惶恐、被德庆皇帝给吓坏了。
见到德庆皇帝之后,詹善常马上是行了大礼、五体投地,颤声说道:“罪臣詹善常,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庆皇帝用眼角瞄了詹善常一眼,表情间闪过了一丝不屑,问道:“你这个时候入宫见朕,可是因为你已经想明白自己今后的立场了?”
詹善常连连点头,表现出一副态度坚定的模样,大声说道:“身为陛下的臣子,自然是永远效忠于陛下!也只会效忠于陛下一人!”
德庆皇帝的老脸上多了一丝笑意,抚须点头道:“身为臣子,自然是要效忠于皇帝……多么简单的道理,但就是有人想不明白!若是百官们都有你这样的觉悟,朕治理天下的时候也会轻松得多!”
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詹善常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连忙说道:“还请陛下尽管吩咐!从今往后,您让臣如何做,臣就会如何做!”
德庆皇帝回想了一下詹善常的能力与心智,却是轻轻摇头道:“朕不需要你特意改变什么,你从前怎么做、今后依然是怎么做!这段时间以来‘赵党’可谓是损失惨重,等到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后,必然会设法挽回一切……你眼下固然是丢掉了户部侍郎的官位,但你是‘赵党’的老人了,赵俊臣必然会全力维护于你,朕到时候也会暗中配合,让你官复原职!
这段时间的折腾,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官复原职之后,你一定要备上一份厚礼、向赵俊臣表达谢意,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趁机进一步拉近双方关系!赵俊臣见你不仅是没有任何怨气,反而是送上厚礼相谢,一定会愈发重用于你,然后……”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刻意拉长了声音。
詹善常则是马上接口道:“然后,臣就会为陛下监视赵俊臣,向陛下详细禀报赵俊臣今后的一举一动!”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又说道:“你也不必亲身进宫禀报,朕的紫禁城有太多人盯着,你若是频繁出入的话,很快就会让赵俊臣察觉到异常……这样吧,你府里有一名管事叫做李厚德,你今后若是有了消息,告诉他就好……朕也不瞒你,李厚德是东厂的人。”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詹善常眼中闪过了一丝惊骇!
他万万没想到,德庆皇帝竟然在自己的府里安插了眼线!
这个李厚德,已经进入詹府三年有余了,这些年来也不知暗中传递了多少消息!
想到这里,詹善常心中愈加是敬畏德庆皇帝的手段,连忙是再次垂首道:“臣、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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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经过了这次御书房的见面之后,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御史们针对詹善常的弹劾也就逐步减少了,德庆皇帝也很快就撤掉了厂卫针对詹善常的稽查。
然而,朝廷各派系针对“赵党”的攻讦依然是没有间断,几乎每天都有“赵党”官员落马、遭到罢官免职。
赵俊臣也知道这般情况,所以他启程离开了花马池营之后,就一直是快马加鞭,想要尽快返回京城。
不过是五天时间之后,赵俊臣就已经走了一半路程,再次进入了山西境内、抵达了太原府城。
抵达太原城之后,赵俊臣决定要歇息一下,这一方面是因为前几日的赶路确实是让所有人皆是疲惫不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赵俊臣想要趁机见一见张勋的族人!
安南伯郑家与朝廷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不仅是朝廷忌惮郑家,郑家也有些排斥朝廷。
所以,赵俊臣若是直接与郑家接触的话,必然是事倍功半,就想要通过张勋的关系与郑家搭上线。
于是,赵俊臣就想要见一见张勋的族人,寻找一位合适的搭线人,赵俊臣将他收为己用之后,就可以由他代表赵俊臣出面、与安南伯郑家拉近关系。
抵达了太原城之后,不谈晋商与山西官场的隆重迎接,赵俊臣当晚就在李勋的安排下,见到了李勋的所有后辈族人。
然而,与他们见面谈话之后,赵俊臣却是有些失望。
李勋固然是一个无能的贪官,但他的家教却是极为严谨,所以他的这些后辈族人大都是循规蹈矩之辈,不仅是缺乏胆魄,也同样是缺乏应变!
与郑家搭线之人的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只要是这个人可以讨取安南伯郑芝龙的欢心,赵俊臣与郑家的合作也就会顺利许多。
根据李勋的说法,郑芝龙逐渐老迈之后,却是愈加喜欢后辈年轻人,但他依然没有摆脱当年的海贼作派,他所喜欢的年轻人,要不是就是那种性格坚毅、无所畏惧的勇士,要不就是那种善变讨巧、性格乐观的机灵之辈。
简而言之,就是郑芝龙年轻时候的样子。
只可惜,李勋的后辈族人皆是不符合这些标准。
就在赵俊臣感到为难之际,却是突然间心中一动。
然后,赵俊臣把目光转向了自己身边的许庆彦。
他突然发现,不论是性格坚毅、无所畏惧的勇士,还是善变讨巧、性格乐观的机灵之辈,这种人自己身边都有!
其中,善变讨巧、性格乐观的机灵之辈,无疑就是许庆彦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突然开口问道:“庆彦,你对于李勋怎么看?”
许庆彦并不知道赵俊臣的深意,只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快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你看山西境内的官员与商贾,都已经不把他当回事了!”
赵俊臣点了点头,却是话锋一转,又说道:“那么,我让你把他认作干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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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勋不过是一个即将要垮台的巡抚,他凭什么能当我的义父?”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许庆彦不由是目瞪口呆,表情间满是不可思议,似乎还有些委屈。
在许庆彦的眼里,李勋不过是一个即将要垮台的巡抚,显然是不配当自己义父的。
就别说李勋已是即将要垮台了,就算是李勋如今依然是官位稳固,只怕也不会被许庆彦放在眼里。
好高骛远、空腹高心,大概就是指许庆彦这种人了。
说根到底,许庆彦不过是赵俊臣的长随,哪怕是一个即将要垮台的巡抚,地位也要远远高于他,但许庆彦偏偏就是看不上眼。
在许庆彦的心中,他与赵俊臣并没有任何的里外之别,赵俊臣的毁誉成败,就相当于自己的毁誉成败,从前赵俊臣尚是落魄之际,他就跟着赵俊臣共患难,如今赵俊臣已是当朝权臣之一,他也就跟着赵俊臣同富贵,所以他的眼界与自傲,与赵俊臣也是完全相同的,赵俊臣看不上李勋,他自然也就看不上李勋。
但也正是缘于这般心理,许庆彦面对赵俊臣的时候才会是毫无私心,所以他才会成为赵俊臣身边最信任的人。
赵俊臣很清楚许庆彦的想法,也不希望许庆彦改变这般想法,自然也就无法指责许庆彦什么了。
见到许庆彦的不可思议与自觉委屈之后,赵俊臣只是摇头失笑,耐心解释道:“怎么?李勋毕竟也是一位巡抚,而你只是一个白丁,还觉得委屈了?……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李勋,但我让你认他作义父,主要还是为了利用这层关系、搭上安南伯郑家的门路!
只要是你认了李勋为义父,安南伯郑芝龙就可以成为你的叔公!这样一位叔公,总不能说是委屈你了吧?要知道,郑芝龙的势力、财富、地位,皆还要在我之上!
郑家与朝廷之间的隔阂颇深,想要与他们搭上关系并不容易,若是我直接与郑家进行接触,郑家必然是心生猜疑,只是为了化解郑家的防范之意,就需要好些年的时间,可谓是事倍功半;
但若是你成为了李勋的义子,很轻易就能亲自见到郑芝龙,也就有机会赢得郑芝龙的信任与欢心!到了那个时候,再由你来代表我与郑家商议合作之事,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化解郑家的敌意与排斥,前期的许多麻烦也就会迎刃而解,而我的远洋计划,也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听完了赵俊臣的解释之后,许庆彦依然是有些不情不愿,嘟囔道:“这样说的话,我认了李勋为义父之后,还要赶到台湾去见郑芝龙?……咱们幸苦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结束了陕甘三边的事情,结果还不等我返回京城,你又要把我派到万里之外的台湾,也不让我稍稍歇息一下……”
见到许庆彦的这般态度,赵俊臣表情有些疑惑。
赵俊臣闲暇之际,也曾向许庆彦略有谈过远洋贸易的事情,所以许庆彦应该很清楚赵俊臣与安南伯郑家达成合作之后,究竟能赚到多少银子、得到多少好处!
按理说,以许庆彦的贪财性子,见到这样一门日进斗金的生意之后,早就应该是迫不及待了,绝不会顾及自己的委屈与幸苦,也绝不会抱怨什么。
然而,许庆彦依旧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这就让赵俊臣心中有些诧异了。
仔细回想一下,许庆彦早就有些奇怪了!
前些日子,赵俊臣还留在花马池营的时候,哪怕是每天都能拿到大笔贿赂,许庆彦也还是时不时的抱怨几句,表示花马池营的环境太恶劣、这段时间的生活太清苦,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返回京城之类。
按理说,眼见到每天都有大笔外财之后,许庆彦应该是乐不思蜀才对!
心中暗暗疑惑之余,赵俊臣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由是心中一动。
然后,赵俊臣表情怪异的打量了许庆彦一眼,问道:“你……这段时间一直是急切想要返回京城,该不会是心中想念楚嘉怡了吧?”
其实,赵俊臣早就发现了,许庆彦对待楚嘉怡的态度有些不同,每当楚嘉怡出现的时候,许庆彦总是格外喜欢表现自己。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许庆彦的表情顿时一变,声音也高了八度,快声说道:“楚、楚嘉怡?我为何要想念她?我就是离开京城时间太长了,想要回去休息一下!与楚嘉怡又有什么关系!……少爷,你别说了!不就是认李勋为义父、然后去台湾见郑芝龙吗?我答应就是了!”
提及到楚嘉怡的名字之后,许庆彦却是马上就答应了赵俊臣的提议。
见到许庆彦的这般态度之后,赵俊臣也就彻底明白了许庆彦的心意。
这样看来,许庆彦确实是看上楚嘉怡了。
以许庆彦的年纪,有了心上人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楚嘉怡当然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子,她的容貌丝毫不逊于方茹与崔倩雪、仅次于张玉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谓是才貌双全,各方面皆是出类拔萃,搭配许庆彦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若是抛开赵俊臣的关系的话,许庆彦才是配不上楚嘉怡的那个人。
然而,楚嘉怡的身份却是有些尴尬,她是前恭亲王的余孽,还是太子朱和堉的眼线,进入赵府也是为了报复赵俊臣,若是她的敌意依然是未有变化的话,今后终究会是一个隐患。
许庆彦的性格,赵俊臣太了解不过了,要说他精明倒也算是精明,更还有些小聪明,但他对于自己人却是毫无防备之心,一旦是让许庆彦娶了楚嘉怡的话,说不定就会向楚嘉怡透漏出许多机密事宜,必然是危害极大!
最重要的是,楚嘉怡的眼睛里至始至终都没有许庆彦的存在,每当楚嘉怡出现的时候,她的目光只会停留在赵俊臣身上,从来都不会关注赵俊臣身边的许庆彦。
所以,在赵俊臣看来,楚嘉怡并非是许庆彦的良配。
不过,赵俊臣把许庆彦视为兄弟,若是许庆彦当真是喜欢楚嘉怡的话,赵俊臣倒也不会干涉许庆彦的选择,只是认为自己返回京城之后,应该找机会与楚嘉怡坦诚谈一谈了。
楚嘉怡之所以是想要报复赵俊臣,乃是因为赵俊臣当初陷害了她的义父恭亲王,但赵俊臣当初会这样做说根到底还是因为德庆皇帝的态度,所以赵俊臣就想要与楚嘉怡讲明白这一点,让她明白自己的真正仇人究竟是谁。
楚嘉怡早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若不是因为许庆彦的缘故,赵俊臣必然是懒得为了她而浪费自己的时间与精力。
但若是赵俊臣与楚嘉怡坦诚相谈之后,楚嘉怡依旧是不愿意改变心中仇恨的话,赵俊臣说不得也只能让楚嘉怡红颜薄命了。
与此同时,许庆彦也必须要做出一些事情,让楚嘉怡刮目相看才是。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已经想通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晚就会摆下宴席,让你拜认李勋作为义父!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尽快启程、赶往台湾去见郑芝龙!这件事情非常重要,必须要尽早推动!”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许庆彦苦着脸点了点头,终于是不再埋怨什么。
赵俊臣则是语重心长的说道:“男人当立业,你总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当一个长随,就算是你不愿变化、安心于此,但男人这一辈子也应该是有所作为才对……你若是可以帮着我搭上安南伯郑家的门路、促成了我与郑芝龙的合作,这件事情必将是影响到朝野局势,也会有无数人因为你而改变命运……再等到你今后娶妻生子的时候,这件事情也会成为你面对老婆孩子时候的自夸之资!”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许庆彦不由是眼睛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间也多了一些动力。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除了你之外,我还会让另一个人同时拜认李勋为义父,事后也会让他与你一同赶去台湾见郑芝龙!此人的性格颇是坚毅,应该也是郑芝龙所喜欢的类型,你们二人一同去见郑芝龙,成功把握也会大一些!”
许庆彦有些好奇,问道:“这个人是谁?”
赵俊臣答道:“这个人你也见过,就是我当初的那位替身——莫小林!”
当初,小川河战事期间,莫小林因为与赵俊臣的相貌相似的缘故,就成为了赵俊臣的替身,奔入战场之中引诱敌军,亲自杀伤了大量蒙古骑兵,最终莫小林成功完成了引敌任务,但右脸颊也受了伤,被毁了容貌。
此人的性格刚毅勇猛,一身武艺也是出类拔萃,正是郑芝龙所喜欢的后辈类型,小川河战事结束之后,赵俊臣曾是向莫小林许诺过,自己将会给他一份好前程,这件事情也是赵俊臣实现诺言的大好机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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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一天的晚上,赵俊臣设宴摆下了一桌酒席。
这场酒宴很是简单低调,除了赵俊臣之外,被邀请的宾客只有李勋一人,作陪也只有许庆彦与莫小林两人。
酒宴开场之后,赵俊臣就直入主题,提出了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拜认李勋为义父的事情。
李勋也是一个聪明人,很快就猜到了赵俊臣的意图,自然是痛快答应了赵俊臣的提议。
李勋如今也算是看出来了,赵俊臣颇是想要与安南伯郑家搭上关系,若不是因为安南伯郑家的缘故,赵俊臣也绝不会过多理会李勋。
赵俊臣原本是想要招纳一名李家族人收为己用,然后再利用这名李家族人作为自己的代表、与安南伯郑家进行接触。
只可惜,李家的后辈族人所表现出来的性格与能力,显然是不符合赵俊臣的要求,或是性格不讨喜、或是不善于接人待物,又或是欠缺了一些机变与口才。
于是,赵俊臣就索性从自己的亲信之中挑选了两名合适人选,让他们拜认李勋为义父,也算是勉强与郑家有了一些关系,然后就可以利用这层关系与郑家进行接触了。
想明白了赵俊臣的想法之后,李勋的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勋固然不是一名好官,但他毕竟是科举出身,脑子里依旧是忠君爱国、朝廷大义那一套,总是觉得安南伯郑家与朝廷的隔阂太深,往后必定是下场不妙,所以他一直都不希望自己的家族与安南伯郑家的联系太过紧密,担心安南伯郑家倒霉的时候会牵累到李家。
所以,赵俊臣的这般决定,李勋也是正中下怀。
*
“孩儿拜见义父!”
随着李勋的痛快答应,赵俊臣当即就让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向李勋奉茶拜礼。
李勋则是笑容可掬,表情间满是欣慰,就好似自己的这两位义子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饮尽了两人奉来的茶水之后,李勋拿出了一块上等玉佩、以及一块翡翠佛像挂坠,分别送给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作为见面礼。
“从今往后,两位小兄弟就是老夫的义子了!你们皆是赵大人的亲信,今后必将是前途无量……只可惜老夫的情况有些不妙,也给不了你们太多东西!但这两件饰物却是伴随老夫多年,倒也值一些银子,如今就送给两位小兄弟作为见面礼!两位小兄弟今后若是飞黄腾达了,还望是稍稍照顾一下李家的族人。”
说话间,李勋就已是把两件礼物分别塞进了许庆彦与莫小林的手中。
听到李勋的请求之后,莫小林向来是重视情义,他认为自己拜认李勋为义父之后,也就有了一段香火情,今后出面照拂李家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他很快就表情郑重的答应了下来;许庆彦则是有些不情愿,只觉得有些麻烦,但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翡翠挂坠,心中稍稍估算了一下价格之后,也是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了。
见到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同意了自己的请求之后,李勋的老脸上也就多了一丝宽心。
李勋很清楚,自己眼看着就要垮台了,就算是赵俊臣信守承诺、出手庇护,保全了李家族人,但失去了李勋这样一位顶梁柱之后,李家也必然是无依无靠、迅速没落。
而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虽说是白丁之身,但他们身为赵俊臣的心腹,即使是一位五品知府见了他们也要小心翼翼、不敢怠慢。
更何况,这两人即将要代表赵俊臣与安南伯郑家进行接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独当一面、成为举世瞩目的大人物了。
到时候,只要是他们二人依然还记着这段香火情,稍稍是出手照拂一二,就足以是庇护李家的周全了。
一番礼节与流程之后,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拜认李勋为义父的事情,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然后,众人纷纷是坐回到了酒席之上,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李勋,说道:“我明天就会离开山西府城,但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则是留在这里,他们将会一路护送李巡抚的族人返回福建老家,然后再去台湾与郑芝龙见面……本阁的计划很紧,还望是李巡抚早日安排自家族人的行程,不要让他们二人耽搁太久!
此外,本阁还希望李巡抚能够向郑芝龙写一封书信,郑重介绍一下他们两人,让郑芝龙不可心生轻视……但暂且不要多提他们与本阁的关系。”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李勋连连点头道:“还望赵阁臣放心,这段时间以来,下官已是遍卖了族产,族人们也早就已经有了准备,最多只需要一两日的时间,下官的族人就可以跟随这两位小兄弟一同赶往福建了……至于下官写给郑芝龙的书信,也会在今晚之前写好,并且是交给赵阁臣过目审阅。”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莫小林。
此时,莫小林的表情依旧是有些茫然,显然还不明白自己今后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小川河战事期间,莫小林假扮成赵俊臣的模样,亲自奔赴战场、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并且是亲手击杀了好些敌人,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赵俊臣的传奇事迹之一,许多禁军官兵与边军将士皆是亲眼所见,到处宣传赵俊臣的武力惊人、作战勇猛,却是深藏不露。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莫小林显然是不能返回禁军了,而且赵俊臣也不能把他安排到陕甘边军之中任职,否则赵俊臣当初使用替身的事情就有泄露的风险,这件事情一旦泄露就会极大的打击赵俊臣的军中声望。
所以,莫小林表面上已是战死沙场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隐藏在赵俊臣的侍卫之中,一直都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
注意到莫小林表情间的迷茫之后,赵俊臣的目光在莫小林右脸颊的狰狞伤痕之上稍稍停留了一下。
莫小林的相貌与赵俊臣有六七成相似,倒也称得上是相貌清秀,甚至还有一些小白脸的嫌疑,但他的脸颊上多了这么一道狰狞伤痕之后,整个人的气质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会给人一种狰狞与坚韧的感觉。
这样的形象气质,显然是很符合赵俊臣的要求,于是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你脸上的伤势可是痊愈了?”
莫小林连忙点头道:“已经完全复原了!”
自从参军入伍之后,莫小林就因为自己过于“娘炮”的相貌吃尽了苦头,所以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相貌被毁,答复赵俊臣的询问之际,表情间甚至还有一丝满意之色。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本阁很清楚你的志向,你想要出人头地、万众瞩目,本阁也曾经答应过你,今后一定会给你一份前程,至少让你成为一名千户……然而,是本阁毕竟是一个文臣,抛开京城禁军与陕甘边军的选择之外,在军队之中也没有多少人脉,但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显然是不能留在京城禁军与陕甘边军之中了,所以本阁一时间还真不好安排你!”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但这一次,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只有当兵这一条路!你的武勇与心性,最是容易得到安南伯的欢心与信任,只要是你能帮着本阁促成与安南伯郑家的合作,你就会变成本阁与安南伯郑家之间不可或缺的枢纽!
本阁的地位如何?安南伯郑家又拥有怎样的权势?我想你皆是心里明白!一旦是你成为了双方之枢纽,就算是你不想出人头地、万众瞩目,只怕也是一件难事了!到了那个时候,不论你是想当官、还是想经商,又或者是依旧想要当兵,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分析之后,莫小林沉思了片刻,终于是明白了自己的未来方向。
就像是赵俊臣所说的那样,他只想要出人头地、万众瞩目,但也不是非要选择当兵的道路。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军伍之人相较于官员商贾,天生就要低人一等。
于是,莫小林的表情间也就不再有迷茫之态,郑重点头道:“多谢赵阁老的提点,小人明白了!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为赵阁老办事,尽力讨取安南伯的信任与欢心,全力促成您与安南伯的合作!”
赵俊臣再次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头向许庆彦吩咐道:“等到李家族人收拾妥当之后,你与莫小林二人一定要尽心帮着他们返回福建老家,切不可心生怠慢!郑芝龙并不仅仅只是台湾王,同时也是福建总兵与督抚同知,他的船队每天都会出入福建港口,生意与眼线遍布福建各地,我让你与莫小林二人亲自护送李家族人返回福建老乡,就是故意让郑芝龙看到你们二人的诚心,李家族人也是郑芝龙义父李旦的族人,这项消息传到郑芝龙的耳中之后,也会高看你们一眼,也会对你们多一分信任!”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等你们前往台湾见到郑芝龙之后,不必刻意隐瞒你们与我的关系,但最开始也不要提及我想要与郑芝龙合作之事,等到你们初步赢得了郑芝龙的信任与欢心之后,再与郑芝龙谈及此事!
与此同时,我也会写给郑芝龙一封书信,并且是准备了一批礼物,等你们赢得了郑芝龙的信任之后,就可以把我的书信与礼物交给他……
恩,等我返回了京城之后,就会尽快开办一家‘四海商行’,这家商行将会专门负责远洋生意,也将会在福建境内活动,郑芝龙若是答应了合作之事,你们就前往厦门寻找这家商行的掌柜。”
说话之际,赵俊臣心中已是决定了这家“四海商行”的掌柜人选。
许庆彦与莫小林二人见到赵俊臣郑重其事的吩咐之后,皆是连忙点头答应。
然后,许庆彦忍不住问道:“若是郑芝龙不答应合作的事情呢?”
赵俊臣却是笑着说道:“那你们就留在郑芝龙的身边,一直缠着他、设法讨好他,一直等到他答应为止!”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许庆彦顿时是面色一苦。
赵俊臣看到许庆彦的表情之后,却是摇头失笑道:“放心吧,郑芝龙只要是没有老糊涂,他就一定会答应合作的!我派你们二人去见郑芝龙,只是为了减少前期的麻烦罢了!……我给了郑芝龙一个很优厚的条件!”
另一边,李勋有些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赵俊臣为何要在自己面前谈及这些机密之事。
虽然赵俊臣并没有泄露太多东西,但李勋却是认为自己还是假装没有听到为妙。
于是,李勋故意时岔开了话题,问道:“赵大人,朝廷对于安南伯郑家的忌惮与防范,你也是心中清楚的,你若是与安南伯郑家达成了合作,难道就不怕引来朝廷的猜忌?”
赵俊臣看了李勋一眼,却是反问道:“你以为,朝廷对我的猜忌与防范就少了?也正是因为我与郑芝龙皆是遭到了朝廷的猜忌与防范,所以才应该是携手合作一番……
李巡抚,也不是我说你,你与安南伯郑家之间,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生怕是走得太近会引来朝廷的顾忌,但实际上,若是你与安南伯郑家的关系更加紧密一些,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当然,若是你与郑芝龙的关系太过紧密,也不可能坐到二品巡抚的位置上,一切就是取舍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之后,李勋顿时是面色一变。
朝廷对待安南伯郑家的态度,颇是有些视为敌寇的意思,而赵俊臣的这般态度,却也颇是有些挟寇自重的意思。
但渐渐的,李勋的表情已是若有所思。
等到这场酒宴结束之后,李勋的心中已是暗暗做出了一项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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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这天晚上设宴招待李勋、让许庆彦与莫小林拜认李勋为义父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到了第二天,赵俊臣在山西官员与商贾们的恭送之下,也就再次离开了太原城,继续向着京城方向赶去。
经过了太原城的一天休息之后,赵俊臣的队伍众人皆是恢复了一些体力,行路速度也是加快了一些。
又过了三天之后,赵俊臣终于是赶到了京城十里之外。
在那里,在快马的提前通报之下,代表朝廷迎接赵俊臣的七皇子朱和坚,却已是恭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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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朝廷中枢收到了消息,表示赵俊臣即将要抵达京城中枢。
为了迎接新晋阁老、新成伯赵俊臣的凯旋而归,整个京城可谓是热闹非凡,所有相关衙门皆是忙乱一片。
京营首先是派出一营禁军官兵,紧急控制了京城西大门,以及京城以西十里范围之内的官道,西城门不再允许寻常百姓随意出入,官道上的百姓也皆是被驱赶到了两旁、限制了活动。
亲军督护府也同时派出了金吾、羽林两卫,迅速控制了京城西门直达紫禁城的主道路,紧张维护着道路附近的安全秩序,勒令京城百姓皆是不可随意闯入。
与此同时,顺天府也发出了官方告示,劝告京城百姓耐心听从官兵们的指挥,切不可与官兵们发生推搡与冲突,表示官府的这场行动很快就会结束。
这般声势,不可谓不大,以往只有德庆皇帝出入京城的时候才会出现。
见到官府衙门的这些动作,百姓们既是怨声载道,也是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是德庆皇帝想要出京狩猎了,还有人认为这是为了迎接外国使节进京面圣,当然也有一些消息灵通之辈,表示这一切都是为了迎接赵俊臣的凯旋而归。
然而,知情人士说出了事实真相之后,却是很快就遭到了质疑。
京城百姓们皆是见多识广之辈,也皆是懂得许多官场门道。
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固然是战绩显赫、功标青史,又因为评书人行会到处宣扬、推波助澜的缘故,朝野声望也是一时无二,但大明朝数百年以来,对待有功之臣的态度就一向是吝啬小气,很难想象这一次会因为赵俊臣而刻意摆出这般庞大的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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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之际,七皇子朱和坚则是在一众官员的拥簇之下,亲自赶到了京城以西的十里之处,耐心恭候着赵俊臣等人的出现。
如今已是临近深秋,天气渐冷、风势渐烈、寒气渐重,久候之际自然是让人身体不适。
众官员皆是养尊处优之辈,就这样苦等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也依旧不见赵俊臣出现,许多人也就渐渐有些坚持不住了。
七皇子朱和坚一向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这个时候也是尤为难熬。
然而,朱和坚很清楚,目前正是他转正成为储君太子的关键时期,所以他绝不能再是当众表现出自己虚弱无力的一面。
否则,这般情况一旦是传到了德庆皇帝的耳中,说不定就会让德庆皇帝心生迟疑、改变主意。
朱和坚的意志极为坚定,哪怕是身体渐渐扛不住了,腰腿乏力、脑子发胀,但他依旧是没有透漏出任何迹象,只是偷偷把一块参片藏在了舌头底下,表面上依旧是一副精神十足、红光满面的样子。
又见到迎接队伍里的众位官员纷纷是有些坚持不住之后,朱和坚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当即是转身向太监贾伦低声吩咐了几句。
听到朱和坚的低声吩咐之后,贾伦马上就快步离开了。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之后,贾伦已是返回到迎接队伍之中,并且是安排人手煮好了参茶、又端来了大量的茶盏,向每位官员都送去了一杯参茶。
除了众位官员每人皆是分到一杯参茶之外,即使是众位官员的随从、官道附近的禁军将士,也皆是每人都分到了一碗热茶。
等到所有官员皆是得到了一杯刚煮好的热腾腾参茶之后,朱和坚则是笑着扬声说道:“众位大人,如今正值深秋风冷之际,咱们等候了这么长时间,所有人都是寒气渗体、疲惫乏力,幸好是我提前准备了一些参片,刚刚就派人煮成了一些参茶,为众位大人驱寒提神。”
见到七皇子朱和坚这般体恤百官,还主动为他们送上参茶驱寒提神,所有官员皆是心中感动莫名,只觉得朱和坚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皇子,拥有一副菩萨心肠!
只是凭借这一点,七皇子朱和坚就要远远强于一向是公事公办、以身作则的太子朱和堉了!
太子朱和堉就一直都不懂得善解人意、体恤下属的道理,他总是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认为自己可以坚持苦累的话,所有人就应该与他一同坚持苦累,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大多数人的心中意愿!
事实上,“以身作则”固然是一个褒义词,但绝大多数官员皆是厌恶这种做法,因为这就代表着自己必须要按照别人的原则做事,不仅是束手束脚、浑身不舒坦,上面的人想要自虐,下面的人也要跟着遭罪!
再联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流言纷纷,说是七皇子朱和堉即将要接替朱和堉、成为新任储君,所有人皆是心中庆幸,认为这是一项天大的好消息。
到了那个时候,有了七皇子朱和坚这样一位性格纯良、善解人意的太子储君,百官们的日子想必是也会舒坦得多!
想到这里,所有官员皆是争先恐后的表态感激之意,纷纷是夸赞朱和坚的体恤举动。
“下官已是老迈,早就坚持不住了,若不是七皇子殿下送来的这杯参茶,今天回去之后说不定就要大病一场,多谢七皇子殿下了,下官必将是永记恩德!”
“早就听说七皇子殿下温文尔雅、性格纯善,如今一看,才发现更胜传言啊!我朝能有您这样一位体恤下属的好皇子,当真是百官之福啊!”
“多谢七皇子的赏赐参茶!您贵为皇子,又是圣眷厚重,竟然还愿意记挂着我们这些下层官员,下官的心中感动,已是无以复加,从今往后必将是结草衔环相报!”
听到众位官员的纷纷感激之后,朱和坚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谦逊模样,笑道:“区区几杯参茶罢了,不值得众位大人这般相谢!赵阁臣迟迟没有出现,咱们还不知道要留在这里等候多久,各位大人还是趁热饮茶吧,若是参茶凉了,驱寒提神的效果也就差了。”
听到朱和坚把话题转向了赵俊臣,又见到朱和坚似乎是一个好脾气的宽容性子,有一些胆子较壮的官员,就已是忍不住开口抱怨道:“唉,这一次朝廷为了迎接赵阁老回京,动静也太大了,就算是陛下出入京城也不过如此了!”
“是啊,最终还是咱们这些人顶着寒风挨苦受罪!”
“赵阁臣固然是功勋卓著,但他的架子也太大了,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出现!”
“人家风头正盛呢,这点威风又能算什么?”
“赵阁臣派来快马信使,只说是午时之前抵京,也不给咱们一个准确的时间,让咱们白白苦候了一上午,如今已是巳时过半了,他该不会踩着时点出现吧?”
听到众位官员的抱怨纷纷,朱和坚却是笑而不语。
若是朱和坚的预计没错的话,如今并不仅仅只是迎接队伍之中的官员们皆是抱怨纷纷!
就在朱和坚等人在这里等候赵俊臣出现的同时,太和殿内的那些衮衮诸公也同样正在苦苦等候赵俊臣的出现,必然也是抱怨纷纷。
实际上,朝廷这一次之所以是刻意摆出这般大阵仗,态度隆重的迎接赵俊臣凯旋归来,一切皆是缘于朱和坚的提议。
这一次,朱和坚代表朝廷出面迎接赵俊臣,乃是他正式从幕后走向前台的关键节点,朱和坚自然是处心积虑、思虑周全。
朱和坚的这般提议,主要是有三种考虑。
首先,这是朱和坚第一次当众露面的机会,所以朱和坚想要向百官们表示自己的身体已是彻底康复,哪怕是扛着寒风苦等大半个时辰也不是问题,进而消除德庆皇帝与百官的心中顾虑;
其次,则是为了树立自己体恤下属、善解人意的形象,与太子朱和堉形成鲜明对比,进而赢得百官们的善意与接纳;
最后,这般做法也是为了捧杀赵俊臣,引发百官们心中对于赵俊臣的怨视与嫉妒。
如今看来,朱和坚的三项目标皆是实现了。
就在众位官员皆是坚持不住的时候,朱和坚依旧是精神饱满、红光满面,这般情况一定会被有心人注意到,进而推断出朱和坚已经身体痊愈的结论。
区区几杯参茶,加起来不过十余两银子,就可以让迎接队伍之中的众位官员皆是感恩戴德、赞赏不断,简直是最划算不过的买卖了!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之后,七皇子朱和坚在百官之中的口碑必然是大幅提升,想要投入七皇子朱和坚门下的官员,也必然是要增加许多。
再等到德庆皇帝正式废除了太子朱和堉、让七皇子朱和坚成为新任储君的时候,百官们很轻易就会接受于他,朱和坚也可以迅速站稳脚跟!
与此同时,每个人都会有嫉妒心,庙堂里衮衮诸公的嫉妒心,也只会比寻常人更加强烈!朝廷这一次摆出这般大阵仗迎接赵俊臣返京,百官们皆是大动干戈、苦苦等候,又有多少人会心生不服?
这样一来,不必等到赵俊臣回到京城之后有所动作,敌视的种子就已经在百官心中种下了!
赵俊臣固然是看似风光无限,但今后必然会因为今日的风光而吃上一顿苦头。
想到这里,朱和坚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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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就在朱和坚暗暗得计之际,却是突然有眼尖之人伸手指向道路远方,大声说道:“快看,有队伍来了!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队伍,应该是赵阁臣返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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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接队伍苦苦等待了赵俊臣一个多时辰,也确实有赵俊臣故意拖延的原因。
实际上,赵俊臣进入北直隶境内之前,为了抓紧时间尽快返回京城,一直是乘马而行,即使是左兰山也跟着赵俊臣弃轿换马,自然是速度很快。
但自从进入北直隶境内之后,赵俊臣就突然表示自己体力不支、身体不适,却是弃马换轿而行,前进速度也就减慢了许多。
此时,轿子旁的赵大力也很快就发现了朱和坚等人的迎接队伍,向赵俊臣禀报道:“赵大人,前面有队伍迎来了,队伍为首之人是一位身穿皮弁服的年轻人,看样子似乎是一位皇家子弟,还有许多品级不低的官员,应该是朝廷派来迎接您的队伍。
还有,小人看了一眼,再往前面的官道,还有大量的官兵维持秩序,官道上的百姓皆是被驱赶到了两旁,除了迎接队伍之外,却是一个行人也看不到,这显然也是为了迎接您的凯旋回京……嘿嘿,朝廷果然是重视赵大人,竟是这般的声势隆重浩大。”
听到赵大力的禀报,轿子中正在闭目暗思的赵俊臣,不由是微微一愣。
赵俊臣没有想到,朝廷这一次为了迎接自己返京,竟是这般的声势隆重!还不等自己抵达京城,就派来了一支规模不小的迎接队伍,甚至还驱走了官道上的所有行人百姓!
要知道,赵俊臣这一次返回京城,身边只跟着少数幕僚与侍卫,而非是率领军队凯旋而归。
若是赵俊臣率领军队凯旋回京的话,朝廷的迎接手段再是隆重浩大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这份殊荣并不仅仅是给予赵俊臣一个人,也同样是给予那些血战沙场、连战连捷的全军将士。
但赵俊臣这一次几乎是孤身返京,朝廷依然是这般大动干戈的隆重相迎,殊荣也就相当于赐予了赵俊臣一个人,这里面所蕴含的意义自然是截然不同。
不同于赵大力的心中兴奋、与有荣焉,赵俊臣的表情却是闪过了一丝凝重。
庙堂里的明争暗斗,危险之处更甚于战场上的两军厮杀,所以赵俊臣自从启程返京之后,就一直是暗暗戒备着,见到朝廷这一次出乎意料的隆重迎接之后,赵俊臣的心情反而是有些不安,心里马上就闪过了“捧杀”二字。
“捧杀”也算是一种很常见的政治手段,正所谓“树大招风”、“物极必反”,这段时间以来,赵俊臣身上的荣耀与光环已经足够多了,再多就未必是一件好事了。
这一切固然是风光无限、荣耀至极,但也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只怕是庙堂里的衮衮诸公之中,已经有许多人心生嫉妒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
也不知道这般手段出自何人,幸好自己还有后手,即将要称病请辞了,否则这个哑巴亏还真要生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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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般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赵俊臣的表情在下一瞬间就已是恢复了正常,吩咐道:“既然有皇室子弟与庙堂同僚相迎,却也不可怠慢……停下队伍,本阁要下轿见一见他们。”
随着赵俊臣的一声令下,队伍很快就停了下来,而赵俊臣也迈步走出了轿子。
出了轿子之后,赵俊臣当即是向着赵大力打了一个眼色。
赵大人原本也是一个粗豪之辈,但这段时间以来跟着赵俊臣办事,却也渐渐机灵了许多,见到赵俊臣的眼色之后,马上就走到赵俊臣的身边、伸手搀扶着赵俊臣的胳膊,就好似赵俊臣已经无力走路一般。
见到赵大力的表情之后,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转目向着迎接队伍看去。
接着,赵俊臣的表情不由是再次一愣。
此时,迎接队伍已经赶到了赵俊臣面前的五十米处,所以赵俊臣也就清楚看到了迎接队伍为首之人的身份!
竟然是七皇子朱和坚!
最开始的时候,赵大力表示迎接队伍为首之人是一位身穿皮弁服的皇室子弟的时候,赵俊臣还以为这个人是太子朱和堉。
毕竟,明朝的皇太子、皇子、亲王、世子等人的皮弁服,所用绛纱袍、红裳、佩绶等等,款式基本相同,唯有中单领部的黻纹数量有些差异,赵大力一时间无法分辨来人身份也是正常事情。
但赵俊臣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率领众官员迎接自己的人,竟然是七皇子朱和坚!
这样的场合与时机,七皇子朱和坚作为朝廷中枢与德庆皇帝的代表,出面迎接战功赫赫、新晋内阁的赵俊臣,这件事情所代表的意义极为重大,自然是引人深思。
“早就收到消息,说是太子朱和堉这段时间的处境不妙,屡次被德庆皇帝降罪禁足,可谓是威望大损,却没想到事情已是发展到了这般地步!德庆皇帝让朱和坚代表自己与朝廷出面迎接于我,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废黜换储了!
……可惜了,前段时间收到茹儿的密信,说是太子朱和堉终于是扭转了固执与偏见,想要与我达成合作,我还曾一度认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若是德庆皇帝心意已决的话,却也就无可挽回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在赵大力的搀扶之下,迈步向着朱和坚迎去。
与此同时,朱和坚也勒马停在了赵俊臣面前十米之处,然后就翻身下马、向着赵俊臣快步走来。
两人相互走近之际,皆是心情凝重、内心警惕,也皆是一副善意温和的笑脸,又皆是趁着这次机会认真观察着对方。
说起来,赵俊臣与朱和坚也算是“神交已久”了,暗中也有几次配合,但因为朱和坚的身份有些尴尬,又一直是躲在自己府里“养病不出”,所以两人的见面机会却是少之又少,即使是偶有见面与谈话的机会,也是浅尝辄止、匆匆而散。
时至今日,两人终于是可以正大光明的见面谈话了,自然是忍不住想要详细观察对方。
然而,赵俊臣与朱和坚两人皆不知道,他们这个时候不仅是心情相似、举止相似,就连内心想法,也是极为相近。
*
“时隔三月未见,这个朱和坚的变化倒是极大,从前他躲在暗处、身份敏感,也一直都不敢展现自己的真实心性,言谈举止之间明显是有些拘谨与小心,但如今也许是他即将要走向台前的缘故,举手抬足之间却是多了一些意气风发的自信与张扬,这恐怕是因为他已是渐渐无法按耐野心了……这一点,今后或许可以利用。”
赵俊臣暗暗想道。
“三个多月时间没见,这个赵俊臣的气质变化,却是极为明显!从前他声名狼藉、权势不彰,总是刻意压制着自己的锐气与骄傲,但眼下或许是因为有了军功的缘故,他的神态举止之间,明显是多了一股从容不迫的坦然与自信,已是不屑于隐藏自己的真实秉性……这也许会成为他身上的一处破绽,必须要暗中留意一下!”
朱和坚暗暗想道。
“失算了!没想到德庆皇帝这般轻易就下定了废黜换储的决心,也怪自己当初的手段太急、眼光太短,一直是迫不急的想要扳倒太子朱和堉!目前看似是计划成功了,但新任储君却是变成了更加棘手的朱和坚!
此人的性格隐忍、手段狠辣,无疑是一个真正的大敌!唉,早知如此的话,我当初对付朱和堉的时候,就应该手段稍轻一些,再留他一段时间,朱和坚也就不会这般容易走向台前……”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懊恼。
“太可惜了!我当初完全没有想到,扳倒三哥竟是这般容易,还以为自己想要夺得储君之位的话,一定会耗费许多时间与精力,所以才会是主动向赵俊臣示好、向他暗示了自己的野心与底细,想要与他联手对付三哥!
也是自己太心急了!赵俊臣知道了我的底细与手段之后,必然是心生忌惮、暗中防范!唉,若是早知今日的话,当初就不应该主动向赵俊臣展现自己的底细,若是赵俊臣不知道我的底细,也就毫无防范之心,今后对付他的时候自然是要容易得多!”
想到这里,朱和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后悔。
“当初,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多病的皇子,哪怕是手段狠辣、心机深沉,也不会是一个心腹大患,所以也就没有刻意压制于他,这显然是我小觑他了!此人若是成为敌人的话,威胁不逊于德庆皇帝与周尚景!不过,他的性格极端,成为敌人也是迟早的事,今后必然是绝对容不下我的!幸好我早已经准备了后手,目前暂且先稳住他吧!”
思及此处,赵俊臣的表情愈加是亲切友善。
“我从前也是小看赵俊臣了,以为他只是一个擅长理财与蝇营狗苟的寻常奸臣,即使是城府很深、手段不俗,也终究不会是大敌,所以也就没有刻意针对于他!但如今再看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显然是我轻视于他了!不论是出于何种考虑,赵俊臣今后必然是一个心腹大患!幸好我藏了一招杀手锏可以对付他,但眼下还不能让他发现我的敌意。”
暗思之际,朱和坚的脸上笑容也是愈发的诚意十足。
从某方面而言,赵俊臣与朱和坚也算是一丘之貉,就连经历也有相似之处,所以两人的心中想法相近,也就不算是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了。
就这样,两人各怀鬼胎、心思百转之际,脚步却是毫无停顿,很快就已是走到了彼此面前。
*
“和坚领父皇之命,前来此处恭迎赵阁臣的凯旋回京!和坚听闻了赵阁臣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丰功伟绩,可谓是拜倒辕门、心向往之,恨不得飞奔到陕甘境内、追随在赵阁臣的帐下,亲眼见证赵阁臣的赫赫功绩!这一次和坚可以亲自迎接赵阁臣返回京城,更是荣幸之至!”
两人走到彼此面前之后,朱和坚抢先开口、主动拱手行礼,态度可谓是谦逊至极,甚至是以“和坚”自称,主动把自己的位置摆在赵俊臣之下,丝毫没有即将要成为储君太子的傲慢之态。
见到朱和坚的这般态度之后,赵俊臣表情间的亲切与善意也是毫不逊色,拱手还礼之余,也是说道:“七皇子殿下实在是过誉了,不过是运气而已、运气而已!本想是低调回京向陛下复命,没想到七皇子竟是亲自相迎,当真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说话间,赵俊臣抬头向着周围看去,又问道:“不过,这般阵仗也太大了吧?劳驾了七皇子殿下与诸位同僚,就已经是让我愧不敢当了,更还有禁军将士维持秩序、清空官道,未免是太过于兴师动众了,若是惊扰了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朱和坚却是笑道:“以赵阁臣如今的功绩与声望,朝廷为了表示重视,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赵阁臣大可不必过于在意。”
赵俊臣深深打量了朱和坚一眼,问道:“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七皇子殿下的主意了?”
朱和坚却是笑而不语,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目光转向了赵大力搀扶赵俊臣的手臂,却是面现关切之色,问道:“赵大人可是身体不适?竟还要下人搀扶行走?”
赵俊臣也没有追问,只是摇头叹道:“陕甘三边的生活清苦,诸般军政事宜又是异常繁重,尤其是迎战蒙古联军期间,我更是日夜不休、耗尽了心力与精神,所以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也很快就大病了一场,至今也没有恢复。”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朱和坚表情郑重的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就好似他当真是内心钦佩赵俊臣的所作所为,缓缓说道:“当真是幸苦赵阁臣了!若不是有赵阁臣的幸苦,陕甘三边也没有今日的大胜,更不会有收复河套的可能,百姓与朝廷皆是受益匪浅,和坚在这里拜谢赵阁臣了。”
赵俊臣连忙是闪身避开,说道:“七皇子殿下实在是太客气了,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与此同时,周围的众位官员见到这一幕之后,皆是赞叹不已,认为朱和坚主动放下架子向赵俊臣躬身相谢,无疑是贤明赤诚的表现,即使是旁边的左兰山也向朱和坚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快。
朱和坚的这般做法,显然是利用自己来提升百官的好感。
但赵俊臣另有算计,也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与朱和坚计较。
朱和坚想要捧杀赵俊臣,赵俊臣又何尝不想要捧杀朱和坚?
越是性格隐忍之辈,得势之后就越是肆无忌惮!若是一个伪君子,就绝无可能伪装一辈子!若是可以伪装一辈子,那就是真君子了!
朱和坚显然不是一个真君子,所以他迟早都会暴露真实面目!
朱和坚目前的表现越好、百官对他的好感越强,等到今后他暴露了真实面目之后,也就愈发会被百官所厌恶与排斥,到了那个时候,一旦是他摔到地上,就再也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了!
所以,赵俊臣不仅是没有计较朱和坚利用自己作态的事情,反而是大肆夸赞了朱和坚几句,简直就要把朱和坚描述成一个完人了。
就这样,不论是真实想法如何,赵俊臣与朱和坚的这一次接触,可谓是气氛融洽、相处甚欢,相互间恭维不断。
但因为德庆皇帝与百官们还在太和殿等待赵俊臣觐见复命,赵俊臣本身也是“身体不适”、“难以坚持”,所以两人的客套也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的,赵俊臣已经回到轿中,两支队伍也合并到了一处,向着京城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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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并没有经历过明末清初的乱世,人口规模已是逼近了清朝中期,京城自然也是热闹非凡,几处城门平日里皆是车水马龙,出入百姓络绎不绝。
朝廷中枢这一次大张旗鼓的迎接赵俊臣,倒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省去了进城时排队拥挤的时间。
当然,也并没有节省太多时间。
当赵俊臣的队伍抵达西城门的时候,马上就遇到了第二支迎接队伍,这支迎接队伍主要是由百姓、商贾、以及读书人构成,却是汇聚了京城各界的代表。
按照这支队伍领头人的说法,他们是自发组织起来迎接赵俊臣的,纯粹是因为佩服与崇拜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的丰功伟绩。
他们迎接赵俊臣的阵势,也同样是声势浩大,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更还有各界代表送给赵俊臣的诸般礼物,逼得赵俊臣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受,自然是闹出了好大一场动静。
当队伍好不容易进入京城之后,赵俊臣抬手掀开了轿子侧帘,静静观察着轿子外面的情景。
此时,周围的情景好不热闹,有无数百姓拥挤在道路两侧,争相见证着赵俊臣进城入宫的一幕,许多百姓皆是表情激动,时不时还会有大声欢呼连片响起;禁军官兵们则是组成的人墙,努力维持着现场秩序,把所有百姓都堵在了道路两旁,唯恐百姓们会冲进道路之中惊扰到赵俊臣。
赵俊臣还记得,自己去年灭蝗之后返回京城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赵俊臣只是一个声名狼藉的户部侍郎,还没有开始结党成势,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人关注赵俊臣返回京城的事情。
因为城门前过于拥堵的缘故,赵俊臣的马车被迫是等待了好长时间,许庆彦却是有些不耐烦,大声喊出了“户部侍郎赵大人的车架在此,所有人赶紧让路”的话语,顿时是引起了百姓们的一阵鸡飞狗跳,所有人皆是争先避让、表情惧恨。
百姓们当初的惧恨表情,依然是历历在目,也让赵俊臣下定决心,一定要扭转自己的朝野声誉。
时至今日,不过是短短年余时间,赵俊臣的计划显然是成功了。
因为进城前的那场热闹,百姓们皆已是知道了赵俊臣返回京城的消息,也知道了朝廷各衙门这次之所以是限制城门出入、驱赶附近百姓,全是为了迎接赵俊臣凯旋回京的缘故。
然而,却没有多少百姓怨恨赵俊臣干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反倒是争先见证着赵俊臣返京入宫的一幕,还有许多百姓见到赵俊臣的坐轿之后,忍不住面现崇敬激动之态。
百姓围观之际,时不时还会响起“赵大人大英雄”、“赵阁老好样的”之类的高声呼喊,每当是出现了这般呼喊之后,就会有大量百姓跟着纷纷响应。
这般情景,说是“众望有归”、“夹道欢呼”也不为过!
见到这般情况,赵俊臣的表情有些感慨。
“看样子,我暗中所组建的评书人行会,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是发挥了作用,对于京城百姓而言,不论是全歼蒙古联军、还是收复河套,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只是一件奇闻罢了,若不是评书人行会的宣传与造势,百姓们根本不会明白这些事情的真正意义,绝不会把我视为英雄,见到我之后也不会是这般崇敬与激动!
世人总是健忘,谎话被灌输了千百次之后也就变成了真理,所以操控民心之事往往就是这般简单!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我大部分精力都投入于蝇营狗苟的地方,只是稍稍是做了几件好事,再投入更多的精力宣传造势,然后我就从一个声誉狼藉的贪官变成一个大公无私的青天了!
所以说,做了多少事情并不重要,重点是要让人们看到你做了事情,造势宣传才是关键啊……”
暗思之际,赵俊臣的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又想道:“不过,这般情况很快就会传入德庆皇帝的耳中,只怕是要愈加忌惮于我了,他是绝不愿意看到我改善声誉的,今后必然是要使用各种手段打压,却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这样看来,称病请辞的事情已是势在必行了!
还有,城门前的那支迎接队伍,也是极为蹊跷!若不是他们大张旗鼓迎接于我的话,百姓们根本不会得知我今天返回京城的消息,德庆皇帝也就不会这般迅速注意到我的民间声誉改善的事情!
这支迎接队伍的出现,必然是有人隐藏在幕后推波助澜!要知道,即使是朝廷中枢也是今天清晨的时候才收到我要回京的消息,京城各界人士根本不可能及时做出反应,京营已是控制了城门,禁止任何百姓出入,这支欢迎队伍若是背后无人指使的话,也绝不可能出现在我面前……而这个幕后指使之人,很可能就是七皇子朱和坚,但周尚景也有嫌疑……”
思及此处,赵俊臣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两侧。
刚刚返回京城,还不等赵俊臣有所动作,庙堂各方势力就已经为赵俊臣准备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却是让赵俊臣忍不住有些头痛。
就在赵俊臣的坐轿不远处,七皇子朱和坚依然是策马相随。
其实,以朱和坚的身份,按理说也应该是乘轿而行的,但他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体已是痊愈,却是不放过任何宣传机会,哪怕是已经腿脚无力,却也不愿意弃马乘轿,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见到自己体力充沛的一面。
此时,见到赵俊臣掀开轿子侧帘、默默观察百姓反应的情况之后,朱和坚却是驱马来到了赵俊臣的轿子旁边,笑道:“赵阁臣的丰功伟绩、赫赫战功,早已是传遍了京城各界,所有百姓皆是心中钦佩、把赵阁臣视为英雄!有许多人都已经把赵阁臣与当年的于少保、阳明先生等人相提并论了!”
赵俊臣轻叹一声,摇头道:“我哪里敢与这些先辈并列?这般说法太过夸张了,一旦是传出去之后,岂不是贻笑大方?这简直就是在捧杀于我啊!”
朱和坚似乎是完全没有听懂赵俊臣的深意,反而是表情认真的说道:“我倒是认为这般说法毫无夸张之处!于少保、阳明先生他们固然是前朝名臣,皆是文武双全,也皆是有过力挽狂澜的丰功伟绩,但他们像是赵阁臣这般年纪的时候,成就却是远远不如!
赵阁臣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不谈你这一次的赫赫战功了,我朝近年来的钱粮周转、各项改制,又有哪一件能离开赵阁臣的出力?以赵阁臣的年纪,至少还能辅佐大明江山三五十年,今后的功绩只会越来越多,也必将是要成为流芳百世的千古名臣,到了那个时候,赵阁臣的成就远远超过这些前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话之际,朱和坚在“至少还能辅佐大明江山三五十年”这句话上面稍稍加重了语气,却是暗示自己登基之后依然会重用赵俊臣。
赵俊臣似乎是面现向往之色,然后再次摇头叹道:“希望如此吧……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只要是朝廷与陛下信我、用我,我又岂敢是不尽心尽力?我也从未是奢望自己的成就能够超过于少保、阳明先生等前辈,只希望是自己功成身退之后,能够问心无愧就好!”
赵俊臣的这一番话,也同样是充满了暗示,表示自己并没有太大野心,只要是皇帝们愿意信任他、重用他,他就会忠心耿耿的为朝廷办事。
就这样,两人为了让对方安心,皆是表情诚恳的说了一通自己也不相信的假话,同时也完全没有相信对方的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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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赵俊臣与朱和坚二人相互飙戏、虚与委蛇之际,紫禁城已经远远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
当赵俊臣进京入宫之际,德庆皇帝与朝廷百官并非只是一味等待着赵俊臣的觐见。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朝廷中枢的政务颇为繁重,德庆皇帝与朝廷百官皆是闲不下来,每天都有大量事情需要处理,朝议之际也有许多重要事情需要商议。
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繁忙,大都是缘于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事情。
就在赵俊臣返回京城之前,朝廷已经收到了花马池营的快马报捷,称是陕甘军队已是攻破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俘获了包括蒙古右翼盟主乞颜在内的九位蒙古部落首领,另还缴获了战俘与物资无数。
这显然是一场振奋人心的大捷,意义之重大、影响之深远,丝毫不逊于赵俊臣前段时间全歼蒙古联军十万兵马的战绩!
更何况,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终究只是被动防守,而这一次攻陷了鄂尔多斯部落的王帐,却是主动出击,振奋人心之处还要犹有过之!
当然,若是没有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战绩,朝廷也根本没有出兵收复河套的机会,今后的史书工笔之中,这两场大捷必然是要并列在一起大书特书,被后人们争相传颂。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德庆皇帝也是心情极佳,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历史地位扶摇直上了!
然而,德庆皇帝的兴奋与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昨天傍晚的时候,却是再一次收到了花马池营的快马急报!
这一份急报,却不再是报捷了,而是求援告急!
原来,就在赵俊臣离开花马池营的第三天,蒙古右翼追杀准噶尔军队的主力军队终于是紧急撤兵返回了河套平原。
然后,进入河套平原的明朝军队,就遭到了蒙古右翼军队的疯狂反扑!
这个时期,不论是明朝军队还是蒙古骑兵,皆是糜烂衰败、失去了祖先们的辉煌,每年的两军交战,说是相互比烂也不为过,战力也是半斤八两。
然而,明朝军队与蒙古骑兵终究是各有所长,明朝军队强于步兵与守城,蒙古骑兵强于骑射与机动性。
这样一来,因为河套平原的整体环境,明朝军队与蒙古骑兵交战之际无疑是以短击长,只是短短两天时间就彻底落入了下风,不仅是将士们损伤惨重,就连刚刚夺到手里的鄂尔多斯部落王帐也丢了。
收到这般消息之后,德庆皇帝的喜悦心情顿时是一扫而空,连忙是召集朝廷重臣商议对策,并且是催促各路援军尽快进入河套地区支援。
与此同时,朝廷中枢的各大衙门为了支援河套战事,也皆是忙碌不堪、乱成一团。
然而,忙乱固然是忙乱了,但各大衙门的成绩却是一言难尽。
最重要的是,这两天以来,一向是表现良好的户部,还有一些拖后腿的嫌疑,迟迟无法调动粮草与军饷支援河套战区,工作进度较之于其他衙门已是明显落后了!
当然,户部的表现不堪,也要怪德庆皇帝。
眼看到赵俊臣的势力声望皆是大涨之后,德庆皇帝就迫不及待的出手打压赵俊臣的朋党门人,户部一向是赵俊臣的禁脔,这段时间也就成为了德庆皇帝的重点清洗目标,大量的户部官员或是被调走、或是被定罪,新近加入户部的官员却又不熟悉户部的运作方式,可以说如今正是户部最为混乱的时候,仅是维持正常运转都有些困难,就别说是担负重任了。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看着前方战事不利,朝廷的粮草军饷却还没有准备妥当,这样下去必然会让前方战事进一步恶化。
见到这般情况,德庆皇帝可谓是心急如焚!
到了今天上午,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等待赵俊臣觐见的同时,也同时是紧急商议着河套战事的情况。
然而,京城距离花马池营太远了,德庆皇帝与百官们并不能及时收到战场消息,也不能清晰了解战场变化,君臣众人商议之际,却也提不出太多的可行之策,许多时候也只能干着急!
就在德庆皇帝认为百官无能、忍不住想要大发雷霆的时候,赵俊臣终于是进宫觐见了。
收到赵俊臣入宫觐见的消息之后,德庆皇帝顿时是大喜。
赵俊臣刚刚从陕甘三边返回花马池营,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也是赵俊臣一手制定,德庆皇帝认为赵俊臣必然是可以提出有效建议!
最重要的是,如今正是乱成一团乱麻的户部,也需要赵俊臣坐镇指挥、让户部重回正轨!
于是,德庆皇帝连忙是召见了赵俊臣进入太和殿觐见。
然而,见到赵俊臣进入太和殿的情况之后,德庆皇帝却是不由愣住了!
……
……
……
……
随着德庆皇帝的下旨传召之下,赵俊臣、朱和坚、左兰山、鲍文杰等人鱼贯进入了太和殿之内。
众人之中,就要以赵俊臣与朱和坚二人最为瞩目。
赵俊臣与朱和坚二人,一个是新晋的内阁辅臣,一个是即将要成为新任的储君太子,皆是举足轻重、不可估量的大人物。
再考虑到他们两人的目前年纪,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往后的三五十年的时间里,这两人必将是要成为庙堂中枢的主角!朝廷中枢的格局变动、未来走向,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他们两人的意志与态度!
抱着这样的想法,太和殿内的众位朝廷大员,纷纷是忍不住转身望去。
许多人皆是心中认为,赵俊臣与朱和坚这一天并肩进入太和殿的场景,必将是成为历史性的一幕。
然而,见到赵俊臣与朱和坚进入太和殿的场景之后,所有人皆是与德庆皇帝一样愣住了。
因为,进入太和殿的时候,赵俊臣行走之间竟是被朱和坚用力搀扶着!
只见赵俊臣的面色略显苍白,神态之间满是虚弱与憔悴,迈步之际也是一副腿脚乏力的样子,就好似是大病未愈一般。
也许是为了照顾“虚弱无力”的赵俊臣,目前已是“身体痊愈”、“精力充沛”的朱和坚搀扶着赵俊臣行走之际,也就故意拖慢了速度,足足是耗费了一盏茶的时候,这两人才从太和殿外走到了德庆皇帝的面前。
好不容易走到了御阶之下,赵俊臣喘息了几声之后,表情感激的向着七皇子朱和坚拱手道:“多谢七皇子殿下的照顾了……唉,我的身体情况太差了,若不是有七皇子殿下的搀扶,只怕是根本无力走完这一程。”
说话之际,赵俊臣的目光深处却是闪过了一丝复杂情绪,既有讥讽、也有钦佩。
听到赵俊臣的感激之言,朱和坚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虚汗,趁机挡住了目光之中的狠戾与仇视。
然后,朱和坚很快就恢复了温和有礼的模样,向着赵俊臣拱手还礼,道:“赵阁臣不必多谢,你是朝廷的大功臣,眼下的身体虚弱也是因为你为了朝廷百姓而倾尽了心力的缘故,我稍出一些力气也是应该的。”
说话之际,朱和坚暗暗咬紧牙关,但他的声音依然是有些颤抖。
这个时候,朱和坚的浑身虚汗已是彻底浸湿了内衫,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只觉得头晕目眩,仿佛随时都会昏迷倒下,但他意志力极为坚定,依然是强自坚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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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因为神医章德承的精心医治,赵俊臣的身体状况已是逐渐恢复了一些,完全有能力自己走入太和殿内。
然而,赵俊臣乘轿抵达了午门之外之后,却是故意提出要求,宣称自己身体虚弱、腿脚乏力,希望朱和坚亲自搀扶着自己进入太和殿内觐见德庆皇帝。
朱和坚如今正在塑造自己温和有礼、体恤百官的形象,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是无法拒绝赵俊臣的请求!
而赵俊臣的这般请求,一方面是为了提前铺垫自己的告病请辞之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暗算朱和坚、报复朱和坚这次算计自己的事情。
赵俊臣很清楚朱和坚的身体情况——简而言之,朱和坚目前的身体情况,相较于赵俊臣还要更加恶劣许多。
朱和坚不仅是身体先天不足,更还是极为严重的特禀体质——也就是后世常说的过敏反应,一旦是接触了过敏原,就会出现哮喘、昏迷、抽搐等等表现。
这些年来,朱和坚为了留在京城中枢之中,一直都利用自己的过敏症装病,每当是御医为他诊断身体的时候,朱和坚就会提前接触自己的过敏源,很快就会变成一副体寒多病、脉象虚弱的样子,而中医们并不了解过敏反应的原理,自然是无法找到病因,只能将朱和坚的症状归结为先天不足、风邪入体了。
一直等到德庆皇帝下定决心要废黜太子、更换储君之后,朱和坚终于是不再利用自己的过敏症状故意损害身体,也就看似是身体痊愈了。
然而,朱和坚这些年来长期频繁的故意引发自己的过敏症,又时常服用一些大补之药强行提神,对于身体的损害又是何其之大?
所以,朱和坚看似是病情痊愈了,但他的身体状况依然是极差,他故意装作一副体力充沛、精神饱满的样子,也只是为了打消德庆皇帝与百官的疑虑、顺利继承储君之位罢了!
这一天,朱和坚乘马奔行数十里,又扛着寒风苦等了赵俊臣一个多时辰,早已是耗尽了的精神与体力,只是依靠暗中含在舌底的参片强行提神、咬牙死撑着。
午门与太和殿之间的距离长达四百余丈,朱和坚被迫答应了赵俊臣的搀扶请求之后,赵俊臣也是故意使坏,把自己的身体重量全部压在了朱和坚的身上,朱和坚这一路的幸苦与消耗,也就可想而知了!
赵俊臣的这般做法,就是为了加速消耗朱和坚的体力与精神。
若是让朱和坚耗尽体力当场昏倒的话,他的真实身体状况也就会彻底暴露,他这段时间以来看似是精力充沛的种种伪装,也就会前功尽弃!
到了那个时候,德庆皇帝就会重新考虑让朱和坚成为新任储君的事情,赵俊臣也就可以轻易除掉一个未来大患。
然而,朱和坚的意志之坚定,完全是超乎了赵俊臣的意料之外。
朱和坚搀扶赵俊臣行走之际,赵俊臣可以清晰感受到朱和坚的身体颤抖,显然是强弩之末了,但他依旧是咬牙死撑着,没有显出任何破绽,更没有出现摔倒或是昏迷之类的情况。
进入太和殿之后,两人前行之际的步伐缓慢,看似是朱和坚为了照顾赵俊臣的身体情况,但实际上则是朱和坚本身已是强弩之末了,就算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所以,赵俊臣这个时候看向朱和坚的眼神,才会是充满了讥讽与钦佩,既是讥讽朱和坚为了满足野心而不惜性命,也是钦佩朱和坚的意志坚定!
而朱和坚也隐隐察觉到了赵俊臣的意图,所以他的眼神之中才会充满了狠戾。
若不是他暗中把含在舌底的参片嚼碎吞入腹中,强行提升了一些体力精神,只怕是就要半途昏死过去了!
但表面上,两人依旧是一副相处和睦、彼此相投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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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德庆皇帝并没有发现赵俊臣暗算朱和坚的事情。
见到朱和坚搀扶着赵俊臣走入太和殿的情况之后,德庆皇帝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赵俊臣的身上,并没有发现朱和坚的满脸虚汗、身体轻颤。
目前正是朝廷中枢最为迫切需要赵俊臣出力的关键时期,赵俊臣若是这个时候生了重病,户部也就无法迅速回到正轨,不论是前线战事、还是庙堂局势,都将是彻底乱套!
赵俊臣与朱和坚相互客套几句之后,就要向着德庆皇帝行礼问安,德庆皇帝则是连忙说道:“赵爱卿身体不适,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阻止了赵俊臣的行礼之后,德庆皇帝仔细打量了赵俊臣几眼,表情关切的问道:“三个月时间没有见到赵爱卿,赵爱卿的身体是怎么了?为何还要人搀扶着行走?难道是生了重病不成?”
赵俊臣叹息一声后,苦笑着解释道:“启禀陛下,臣这次抵达了陕甘三边之后,因为那里的情况太过复杂,军政诸事也是格外繁重,臣不敢辜负陛下的信任,一直是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尤其是迎战蒙古联军期间,更是日夜不歇、疲于奔命,所以就耗尽了心力与元气,等到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很快就大病了一场,至今也没有恢复。”
说到这里,赵俊臣面现苦涩,又说道:“实不瞒陛下,臣离开花马池营之前,还曾是一度昏迷、险些毙命,若不是臣提前发现了自己的身体不妥,及时把神医章德承从京城请到了花马池营,只怕是就要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然后,赵俊臣稍稍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面现坚定之态,似乎是下定了某些决心,再次说道:“臣承蒙陛下信任,屡次提拔重用,至今更是成为了当朝少傅、东阁大学士,可以入阁辅政、表率百官,臣感激肺腑、只想要倾尽全力以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
但臣的身体已是不堪重负,按照章神医的说法,臣必须要长期休养,再也不能有任何的劳心劳力,否则就要危及性命,这般情况显然是不适合继续留在朝廷担负重任了,只会给陛下与同僚们添麻烦、拖后腿罢了……所以,还望陛下容许臣告病请辞!”
说完,赵俊臣不顾德庆皇帝的阻止,再次的跪倒行礼,表情间满是无法报效德庆皇帝的羞愧之态。
听完了赵俊臣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怀疑与阴沉。
如今正是朝廷最为离不开赵俊臣的时候,赵俊臣却是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告病请辞,德庆皇帝难免是怀疑赵俊臣的居心,认为赵俊臣的这般举动是为了要挟自己!
但表面上,德庆皇帝却是一副感动模样,感叹道:“赵爱卿这段时间在陕甘三边办成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更还有全歼蒙古联军的丰功伟绩,朕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深感欣慰,却没想到赵爱卿竟是付出了如此之多,甚至还出现了积劳成疾的情况,赵爱卿的忠心耿耿,当真是百官之表率!”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则是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以赵爱卿目前的年纪,就这样轻易的告病请辞,实在是太可惜了!赵爱卿乃是国之柱石,朝廷也轻易离不开你!哪怕是病情严重,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治好了,倒也不必急着称病请辞……恩,章神医的医术,朕自然是信得过,说起来老七的身体就是章神医治愈的,但朕的宫中也同样是汇聚了天下名医,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说不定章神医束手无策的病情,交由朕的御医诊治就可以妙手回春!”
说完,德庆皇帝就扬声传旨道:“传朕的旨意,传召御医温采宁赶来太和殿,就在朕与百官面前,为赵爱卿诊断身体!”
温采宁乃是宫中御医之首,医术不逊于章德承,更还是德庆皇帝的心腹。
德庆皇帝怀疑赵俊臣乃是装病要挟自己,自然是信不过章德承的诊断,所以就让温采宁亲自确认。
对于德庆皇帝的决定,赵俊臣却是完全不惧,他目前确实是严重透支了元气,体内还有大量补药的残积,身体情况也就比朱和坚稍好一些,温采宁的出手诊断只会是证实赵俊臣的说法。
而就在这个时候,眼看到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奏对告一段落,一旁的七皇子朱和坚终于是恢复了一些元气。
只见朱和坚突然间扬声说道:“父皇,如今您与百官们正在商议朝廷大事,但儿臣只是一个皇子,并不应该参与其中,如今儿臣已经完全了迎接赵阁臣返京的任务,还望父皇允许儿臣离开。”
听到朱和坚的说法之后,德庆皇帝又是一愣。
德庆皇帝是希望朱和坚留在太和殿的,如今正是百官们熟悉他的大好机会。
但朱和坚的说法也确实有道理,还没有正式成为储君太子的时候,朱和坚显然是不适合参与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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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皇帝的注意力依然是集中在赵俊臣的身上,也就没有多想,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老七你就回到自己的府里休息吧,朕明天再找你谈话。”
朱和坚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是向着德庆皇帝行礼告辞,然后就强忍着头晕目眩,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太和殿。
当然,朱和坚已是体力殆尽,哪怕是用了自己的最快速度,再旁人看来也就是寻常速度罢了。
*
却说,见到朱和坚脚步虚浮的走出太和殿之后,太监贾伦马上就走到了朱和堉的身边,伸手搀扶住了朱和坚的身体。
有了支撑之后,朱和坚顿时是瘫软在了贾伦的身上。
朱和坚语气虚弱的吩咐道:“快!快些离开宫中!我如今的情况,决不能让人发现!”
贾伦轻轻点头,表面上只是虚扶着朱和坚,但实际上则是承担着朱和坚的全部身体重量,就这样赶到了午门之外。
到了午门之外,朱和坚没有任何耽搁,马上就在贾伦的帮助下坐入了轿子之中,却是再也没有力气乘马而行了。
进入轿子的封闭环境之后,朱和坚暗暗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赵俊臣的表现,十有八九是故意暗算自己,朱和坚咬牙道:“赵俊臣的这般手段,好生阴毒!此仇必报!”
朱和坚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如今终于是稍稍放松了一些,顿时是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快……回府!”
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说出了这句话之后,朱和坚的身体突然一软,然后就这样彻底昏迷了过去。
……
8/10
……
……
……
就在朱和坚昏倒在轿子里的同时,御医温采宁收到德庆皇帝的旨意之后,已是匆匆赶到了太和殿之内。
然后,就在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注目之下,温采宁开始为赵俊臣诊断身体。
诊断之际,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表情皆是有些严肃,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暗含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显然,太和殿内怀疑赵俊臣的装病威胁朝廷的人,绝不是少数。
温采宁察觉到太和殿的气氛之后,也知道兹事体大,他的望闻问切皆是务求仔细,耗时也有些长。
在德庆皇帝与百官们的注目之下,赵俊臣则是表情坦然,态度也是极为配合。
良久之后,温采宁的诊断终于是告一段落,德庆皇帝马上问道:“温御医,赵爱卿的身体情况如何?当真是非常严重吗?”
温采宁表情凝重的点头道:“启禀陛下,赵阁臣的身体情况确实是非常不好,他的脉象虚弱多滞、气息缓浊低弱,显然是透支心力、积劳成疾,导致了气血两虚,元气亏损!若只是如此的话,静养一段时间也就无碍了,但赵阁臣的情况还要更加复杂许多,乃是内虚外盛的情况,这是因为他当初透支了元气之后,不仅是没有尽快休养,反而是服用了大量补药强行提神,这些猛药的残毒大量积留于体内,却是进一步损害了赵阁臣的身体……”
说到这里,温采宁的表情愈加严肃,终于是说出了结论,道:“所以,赵阁臣的身体情况,已是极为严重,必须要仔细用药、长期静养、逐步排出残毒,才可以渐渐恢复元气,若再是耗神耗力的话,只怕是就要有积重难返的危险了!”
听完了温采宁的诊断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极为严肃,眼神不断变幻着。
根据温采宁的诊断结果,赵俊臣的身体情况必须要长期静养,告病请辞似乎已是势在必行了。
这般结论,显然不是德庆皇帝所希望见到的。
对于德庆皇帝而言,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这直接关系到德庆皇帝的后世地位、史书评价。
相较而言,赵俊臣的病情再是如何严重,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只要是赵俊臣可以协助朝廷收复河套,哪怕是过度操劳之下病入膏肓、有了生命危险,德庆皇帝也完全不在乎。
更何况,赵俊臣的年纪太轻、权势太大,已经成为了朱家江山的未来隐患,若是赵俊臣的身体情况进一步恶化的话,对于德庆皇帝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他今后出手对付赵俊臣的时候无疑也会轻松许多。
不过,这些想法绝不能直接表现出来,德庆皇帝为了自己的帝王形象,表面上还要保持一副体恤臣子的模样。
于是,德庆皇帝沉吟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转向了赵俊臣,表情间满是感动与欣慰,感叹道:“这段时间以来,赵爱卿为了朝廷大义与百姓安危,可谓是牺牲良多!见到赵爱卿的身体状况,朕也是痛心不已!若是寻常时候,朕当然是希望赵爱卿好好休息……
但朝廷中枢的目前情况,却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赵爱卿啊!户部眼下已是一团乱麻,河套战事的后勤粮饷,至今也只是筹备了六成左右,这显然已是拖累了前线战事,朝廷的复套大计说不定就要功败垂成!
唉,这般情况下,唯有赵爱卿亲自坐镇户部,方可以扭转乱象、重回正轨……若是赵爱卿就这样告病请辞了,朝廷今后又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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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德庆皇帝连连摇头,反复解释着自己的苦衷、不断描述着朝廷的困难。
说到后面,德庆皇帝已是满脸愁容,仿佛是左右两难、进退维谷。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的眼角余光则是暗中观察着赵俊臣的表情变化,希望赵俊臣见到朝廷的困难、自己的苦衷之后,心中能有大义觉悟,主动的表态请命、舍己为国,表示“自己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愿意协助朝廷渡过眼前的困难,等到一切重回正轨之后再做决定”云云。
然而,赵俊臣听到了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只是跟着德庆皇帝一同摇头叹息,表情间满是遗憾,但他完全没有主动站出来请命的意思,显然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告病请辞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之后,德庆皇帝不由是心中暗怒,只觉得赵俊臣的觉悟太低、心里面完全没有朝廷大义,完全是愧对了自己的期望。
于是,德庆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了温采宁,又问道:“温御医,赵爱卿的身体情况,就当真是经不起一点操劳吗?朕也不需要赵爱卿操劳太多事情,只需要他前往户部坐镇一段时间,传授一些经验、指导一下方向就行,完全不需要赵爱卿消耗太过心力!”
询问之际,德庆皇帝的语气颇为温和,但他的眼神却是极为逼人。
发现了德庆皇帝的态度之后,温采宁不由是心中一苦。
显然,德庆皇帝见到赵俊臣不愿意主动表态请命之后,就把主意打到了温采宁身上,想要逼迫温采宁改口,表示赵俊臣依然还有能力处理朝务。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就可以顺水推舟的要求赵俊臣接手户部的烂摊子了。
然而,一旦是赵俊臣的身体情况将来出现了意外状况,德庆皇帝为了维护自己的帝王形象,就一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温采宁的身上。
温采宁自然是不敢承担这般责任,但他只是稍稍迟疑了片刻,就听到德庆皇帝再次逼问道:“温御医乃是医术高明的当世国手,一定会有办法吧?”
说话之际,德庆皇帝的目光愈发是锐利鄙人了。
最终,在德庆皇帝的逼视之下,温采宁咬牙说道:“启禀陛下,若是交给赵阁臣的朝务并不是特别繁重的话,再加上微臣的精心疗养维持……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听到温采宁的回答之后,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德庆皇帝依然是没有主动表明态度,只是再次把目光转向了赵俊臣,等待着赵俊臣主动表态。
总而言之,德庆皇帝就是婊子立牌坊,既是想让赵俊臣带病办公、承担着病情加重的危险,但同时也不愿意主动提出此事,防止赵俊臣当真是出现意外之后会影响到自己的帝王形象。
在德庆皇帝的注视之下,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沉。
这一次的告病请辞,乃是赵俊臣对于德庆皇帝的一次试探。
如今看来,德庆皇帝依然是不希望赵俊臣脱离官场。
表面上来看,德庆皇帝不愿意让赵俊臣告病请辞,只是因为朝廷目前情况还离不开赵俊臣的出力,但实际上,则是因为德庆皇帝依然没有改变自己对于赵俊臣的心中定位,并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赵俊臣。
毕竟,在德庆皇帝的眼中,赵俊臣就是他精心饲育的一头肥猪,眼看到这头肥猪越来越肥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宰杀取肉了,德庆皇帝自然是不希望赵俊臣这般轻易的跑出猪圈。
否则的话,德庆皇帝哪怕是还需要赵俊臣坐镇户部一段时间,但也会同时表示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就会准许赵俊臣的告病请辞,但德庆皇帝却是完全没有类似的表态,就好似是要让赵俊臣一直留在庙堂一般。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心中再也没有任何侥幸之心。
与此同时,赵俊臣终于是抬头回应了德庆皇帝,缓缓说道:“既然是朝廷与陛下还需要臣的出力,温太医也认为臣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臣自当是为国舍命!
还请陛下放心,今天朝议结束之后,臣就会赶去户部衙门亲自坐镇,尽快完成后勤粮草的筹备,让户部重回正轨。”
赵俊臣虽然是没有装病要挟朝廷,但也确实是打算利用病情为自己谋取一些利益。
但如今还不是讲条件的时候,否则就太过露骨了。
所以,赵俊臣最终还是表态同意了德庆皇帝的要求。
不过,赵俊臣表态的同时,却也是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是时候再次假装昏迷一次了。
*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提及“为国舍命”这四字之后,德庆皇帝不由是眉头一皱。
这般说法就好似德庆皇帝逼着赵俊臣带病办事一般,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这般说法落在德庆皇帝的耳中之后,依然是心中不喜。
但德庆皇帝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心中不快,只是转移了话题,转而向赵俊臣征询了河套战事的建议。
……
把一些情节与描述删去了,所以本章字数不多。
……
……
……
“赵爱卿公忠体国,当真是百官之表率,朕心甚慰!不过,赵爱卿前往户部坐镇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休息,切不可过度操劳,否则朕也会牵挂担心……”
德庆皇帝表情关切的随意安抚了赵俊臣两句之后,又说道:“赵爱卿离京这段时间,户部衙门出现了一些官员变动,新上任的那些户部官员,皆是一些拥有真才实学的实干之才,只是因为他们尚不熟悉户部的运转,户部这段时间的任务又是特别繁重,所以才会出现一些乱象,朕相信赵爱卿只需要稍稍点拨他们几句,为他们指点一下方向,户部很快就会重回正轨了!”
相较于前面那几句毫无诚意的安抚之言,很显然后面这些话才是德庆皇帝的真实目的。
这段时间以来,趁着赵俊臣远离京城的机会,德庆皇帝可谓是把户部从头到尾彻底清洗了一遍,超过半数的户部中下层官员都遭到了罢免或是调动。
与此同时,德庆皇帝又特意寻了一批善于理财与周转的官员调入户部、替换了赵俊臣的朋党门人。
德庆皇帝的这般手段,正是为了削弱赵俊臣对于户部衙门的影响力与掌控力,彻底扭转朝廷财政对于赵俊臣的依赖性。
然而,德庆皇帝的手段还是太急了。
近一年以来,在赵俊臣的默转潜移之下,户部衙门的记账手段、运转理念、收支方法,早已是自成体系,与这些时代的理财方法已是大相径庭。
与此同时,户部衙门还有许多私底下的门路,用以周转与做账,这些门路也掌握于赵俊臣一人之手。
这样一来,德庆皇帝所寻来的那些官员,就算是拥有真才实学,进入户部之后也必然是一头雾水、两眼摸黑。
而如今,恰巧又是户部最为忙碌的时候,不仅是河套战事的后勤钱粮必须要尽快筹备,各地的秋税入库、年度收支的统计总报、官员与宗室的年俸发放,皆是关系重大、任务繁重。
这般情况下,户部衙门的大半官员都是不熟悉情况的新人,乱象也就可想而知了。
德庆皇帝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他让赵俊臣前往户部衙门坐镇一段时间,一方面是为了朝廷中枢可以尽快渡过目前的困境,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那些新入户部的官员们趁机学会赵俊臣的诸般手段。
此时,德庆皇帝就好似是完全不知道户部衙门的这次清洗整顿对于赵俊臣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反倒是一副全心全意为赵俊臣考虑的模样,又说道:“说起来,赵爱卿如今已是内阁辅臣了,今后必须要着眼于大局、专注于全盘……钱粮周转之事,终究只是朝政之一环,以你的身份地位,今后只需要稍加关注即可,绝不能投入过多精力,否则就是舍本逐末了!
所以,趁着这一次坐镇户部的机会,你要尽量把自己的手段与本事传授于户部官员,让他们可以独当一面!这样的话,你今后就可以专注于那些军国大事了!以你的才干与见识,若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钱粮周转之上,实在是太过于屈才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反复叮嘱之后,赵俊臣好似也是一副毫无警觉的样子,说道:“陛下,以臣的目前身体情况,就算是这段时间坐镇于户部、协助朝廷渡过了眼前难关,事后也还要再一次向陛下告病请辞的!但陛下您说得很对,户部官员确实是应该独当一面,臣这次前往户部坐镇之后,一定会倾囊相授,绝不敢藏私!”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
让赵俊臣向户部官员传授经验与本事,乃是德庆皇帝金口玉言的圣旨,德庆皇帝相信赵俊臣领旨之后就算是暗中有所保留,也绝不敢隐藏太多。
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理财之术却是极为信任,在德庆皇帝看来,只要是那些户部新官员学会了赵俊臣的一半本事,今后就足以维持户部的运转了。
等到这些户部新官员学会了赵俊臣的本事、熟悉了户部的环境之后,朝廷的财政就可以彻底摆脱对于赵俊臣的依赖,赵俊臣就不再是不可或缺,也就可以一脚踢开了——再等到时机成熟之后,德庆皇帝下手对付赵俊臣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任何顾虑了。
满意点头之后,德庆皇帝仿佛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赵俊臣再次提及了告病请辞的事情,依然是避而不谈,既没有表态挽留,也没有开口许诺,只是话锋一转说到了河套战事。
谈到河套战事的时候,德庆皇帝的表情也恢复了严肃,缓缓说道:“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眼下也出现了一些波折,朝廷昨晚刚刚收到消息,称是蒙古右翼的主力大军赶回河套地区之后,就迅速开始了疯狂反扑,朝廷军队不善于草原作战,也是节节败退、损伤惨重,不过两三天时间,就丢掉了刚刚占领的鄂尔多斯部落王帐……”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的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担忧,又说道:“唉,收到了前线告急的消息之后,朕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今天朝议与百官们商议对策,也没有找到任何可行之策!……说起来,朝廷收复河套的计划,原本就是出于赵爱卿的布局与推动,又是刚刚从花马池营返回京城,最是清楚前线战况,心中可有良策教朕?”
见到德庆皇帝的顾左右而言他,赵俊臣也是早有预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直接回答道:“启禀陛下,臣认为河套战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是朝廷中枢可以保证后勤补给,各路援兵也可以顺利抵达河套战场,不出两个月时间,战场局势就会出现扭转。”
德庆皇帝轻轻点头,说道:“这般情况,朕也明白!朕与百官们刚才也讨论过了,眼下已是深秋时节了,再过两个月时间,草原上就会进入寒冬季节!冷风呼啸之下,蒙古右翼各部落必然是无法坚持作战……
但这两个月时间,依然是太过漫长了!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外状况!朝廷的许多军队皆是缺少韧性,打顺风战尚可,但他们很难在劣势之下坚持太长时间,也许只是战场局部出现了几场战败,就会让全军的士气低迷、连连溃败,到时候河套就要重新落入蒙古人之手了,朝廷的诸般心血与投入,也就要功亏一篑!”
听到德庆皇帝的说法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认为朝廷中枢的衮衮诸公还算是有些见识,既是明白草原气候对于战事的影响,也清楚朝廷军队缺乏韧性、不善打逆风战的事实,还懂得战场变化瞬息万变、会有连锁反应的道理,倒也不全都是只懂得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无能之辈。
然而,就在赵俊臣轻轻点头表示赞许之际,德庆皇帝转头向着内阁首辅沈常茂看了一眼,又说道:“刚才,朕与百官商议的时候,沈首辅曾是提出建议,从辽东调派关宁铁骑赶去河套支援,认为关宁铁骑乃是我朝最精锐的骑兵,足以击败蒙古骑兵,建州女真近年来还算是老实,就算把关宁铁骑从山海关调走一段时间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因为这件事情,百官们皆是争论不休,朕也是有些举棋不定,赵爱卿认为如何?”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赵俊臣顿时是面色一变,忍不住转头向着沈常茂看了一眼,却是没想到沈常茂会提出这般昏招!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是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及时赶回到了京城中枢,若是朝廷听从了沈常茂的昏聩建言,把关宁铁骑调到河套支援,这里面所蕴含的危险可就太大了。
关宁铁骑确实是明朝的最强精骑,就算是建州女真的精锐军队遇到这支铁骑也会退避三舍。
但也正是因为关宁铁骑的存在,明朝的辽东边防才可以高枕无忧!一旦是关宁铁骑突然离开了山海关,谁知道建州女真会不会冒险一搏?
建州女真的威胁可要比蒙古右翼大多了!
以明朝的目前现状,完全无法承担建州女真入关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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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赵俊臣连忙是态度坚定的反对道:“陛下,臣认为此策绝不可行!臣认为,建州女真这些年的低调老实,并不是因为他们失去了觊觎之心,而是他们失去了觊觎之力!自从皇太子死于先皇的御驾亲征之后,建州女真就经历了多年的内耗,先后有豪格、多尔衮、鳌拜等人的篡政夺权,建州女真的高层专注于内部争权,不仅是无暇向外扩张,实力也是损耗严重!
但自从玄烨上台之后,已是逐渐稳定了局势,也逐步恢复了元气,只是因为关宁铁骑与山海关的存在,才是迟迟没有动作,但他们的狼子野心依然还在!
一旦是朝廷从山海关调走了关宁铁骑,让建州女真察觉到了机会,只怕是河套战事尚未结束,辽东就要重新生乱了!说不定关宁铁骑还没有赶到河套战场,就要紧急返回山海关支援!这样一来,朝廷的调兵不仅是没有发挥作用,浪费了将士们的精力,更还是无故增添了风险与麻烦!所以,此策绝不可行!”
听到赵俊臣的坚决反对之后,一旁的沈常茂不由是表情一黑。
赵俊臣却没有理会沈常茂的态度。
若是赵俊臣的推算没错的话,沈常茂这个内阁首辅很快就要下台了!如今的朝廷中枢正值多事之秋,以沈常茂的能力完全无法控制局面,只会是成为庙堂乱象的替罪羊——不出意外的话,内阁首辅的位置很快就要回到周尚景的手里了,也唯有周尚景才有能力与威望稳住庙堂局势。
此时,听到赵俊臣的坚决反对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任何意外,只是轻轻点头之后,又若有所思的看了周尚景一眼,说道:“赵爱卿的说法,倒是与周阁老的观点一致!朕也觉得,若是辽东局势出了变故,朝廷确实是没有能力同时应付两场战事,所以才会举棋不定。但河套战事的局势变化,也实在是让朕担心……”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说道:“若是陛下希望尽快结束河套战事的话,臣这里也有一策……这个办法与建州女真也有一些关系!与此同时,也需要陛下您下定决心才行。”
德庆皇帝眉头一扬,表情间顿时是闪过了一丝喜色,追问道:“哦?赵爱卿有何想法?”
赵俊臣缓缓说道:“陛下,蒙古右翼各部落这段时间以来的疯狂攻势,大概是出于三种原因,其一是出于各部落之间的情谊,想要帮助鄂尔多斯部落夺回河套平原,其二是因为我朝军队当初攻陷了鄂尔多斯部落王帐之后,顺便还俘获了好几位蒙古右翼部落的首领,这些蒙古右翼部落见到自己的首领被我朝军队俘虏之后,也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回来;其三是他们得到了鄂尔多斯部落的承诺,当他们帮助鄂尔多斯部落夺回河套平原之后,就会得到鄂尔多斯部落的报答。”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不仅是德庆皇帝轻轻点头表示认同,太和殿内的百官们也是纷纷点头赞同。
经过了陕甘战事之后,朝廷中枢的君臣众人皆已是彻底认同了赵俊臣的见识与能力,却是再也没有人会把赵俊臣视为寻常的弄臣贪官了,当赵俊臣表达自己的看法之际,哪怕是德庆皇帝、周尚景、沈常茂等人也会面现专注、认真倾听。
赵俊臣顿了顿后,则是继续说道:“所以,臣的建议,也主要是从三方面着手!
首先,吩咐河套境内各军,让他们与蒙古右翼军队作战之际,集中力量杀伤鄂尔多斯部落部落出身的军队,以此来削弱鄂尔多斯部落在蒙古右翼的话语权与影响力;
其次,我军从河套草原所俘虏的鄂尔多斯族人、所收获的各项物资,皆是要尽快运送到境内腹地,让整个河套平原变得无利可图;
最后,则是需要陛下您亲自下旨,宽怀大量的把那些被俘的蒙古右翼部落首领放回到草原之上……在放他们回去之前,还要告诉他们一项消息,那就是建州女真很快就要出兵攻打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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