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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此时的户部衙门,赵俊臣的办公房间之内。

    因为德庆皇帝的旨意,一位御书房的太监将陕甘与山西的旱情奏章送到了赵俊臣的手上。

    在两份奏疏中间,还夹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文祸已生”四个小字。

    这是内廷向赵俊臣暗中通报消息,表示赵俊臣的计划一切顺利的意思。

    扫了一眼纸条之后,赵俊臣拿起一根毛笔将纸条彻底涂黑,然后就将纸条随手丢到了一旁,完全没有任何在意的样子。

    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不值得幸喜或者得意。

    只是,这场文祸一旦出现,受损最大的人无疑就是太子朱和堉了。

    回顾着太子朱和堉近段时间以来的表现,赵俊臣心中暗暗有些叹息:“想当初,太子他横冲直撞、四处树敌、不撞南墙不回头,浪费了自己的全部优势,如今太子总算是有了进步,但也彻底的失去了所有机会,实在是可悲可叹。”

    暗暗感慨了几句之后,赵俊臣的心思也就回到了朝廷公务上面,伸手翻开了陕甘与山西的旱情奏章,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表情终于是渐渐凝重了起来。

    陕甘与山西连续数年发生旱灾,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然后,赵俊臣抬头唤道:“来人。”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一位户部文案推门进入房间,向赵俊臣躬身行礼道:“大人您请吩咐。”

    赵俊臣吩咐道:“将近三十年来朝廷各地的赈灾账册给我拿来,我要过目一遍。”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这位户部文案不敢怠慢,连忙就去准备了。

    很快,这位户部文案就拿来了厚厚一摞书册,这些书册里面详细记录了明朝近三十年以来所有灾情的赈济情况,恭敬的捧到了赵俊臣面前。

    赵俊臣伸手接过账册之后,抬手一挥,户部文案就悄然离开了房间。

    而赵俊臣则是神情专注的翻阅账册,面露思索之色。

    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翻阅完了这些账册,但面色则是愈加凝重了。

    事实上,赵俊臣此时的表情,要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凝重。

    “果然!最近三十年以来,明朝各地发生各类天灾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规模也是越来越大了,尤其是近几年时间,更是连绵不断……若不是明朝已经承平多年,尚有些存粮积蓄,社会秩序也还算是安定,恐怕早已经被这些连绵不断的天灾给拖垮了……但这些天灾若是不断发生,朝廷又能够坚持多长时间?……户部的存粮数量已经很危险了……”

    德庆皇帝看到陕甘与山西的灾情奏疏之后,只是感叹朝廷最近几年的运气不好,许多地方都是天灾连年,但赵俊臣则是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小冰期。

    在另一个历史时空之中,许多历史学家都认为小冰期的出现才是明朝灭亡的根本原因,大约从十五世纪初开始,全球气候进入了一个阶段性的极寒天气,通称为“小冰期“,由于经验不足,防御措施不及时,发生了大规模的农作物减产,随后还出现饥荒、流民、农民起义等等连锁效应,最终明朝也因为这一系列的天灾人祸耗尽了所有元气、走向了终结。

    而这个历史时空之中,明朝之所以能够延续到现在,除了崇祯皇帝的心机手段变得更加高明之外,也是因为原本应该出现的小冰期并没有如期而至,所以明朝的元气也没有耗损太多,依然能够坚持得住。

    但看到了近年来的天灾汇总之后,赵俊臣心中不由有些警惕。

    或许,小冰期只是延期了,如今更已经是渐渐逼近了……甚至,小冰期已经来临了!

    所以,也难怪赵俊臣的表情会变得如此凝重。如果当真是小冰期来临,那么近年来的种种灾情都只是前菜罢了,接下来明朝各地的天灾人祸还要进一步的愈演愈烈。到了那个时候,以明朝如今的状况,又能够坚持多久?

    要知道,因为没有经历明末清初的种种浩劫,如今的明朝人口已经逼近了两亿之多,所以小冰期一旦来临的话,所面临的压力也要远远大于另一个时空的明朝。

    朝廷一旦失去了赈济灾民的力量,那么必然会出现数以百万计的流民,到了那个时候,任何的动乱都有可能出现!

    更可笑的是,德庆皇帝这个时候竟然还想要耗费数百万两银子建造一座仿江南园林风格的大型行宫!甚至还不惜动用国库的银子!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心情不由有些忧虑。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

    赵俊臣固然是一个贪官权臣,也自认为是一个卑劣小人,但终究还有自己的良知底线,如今他身为朝廷的户部尚书,掌管着天下钱粮,自然有责任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于是,赵俊臣沉思良久。

    最终,赵俊臣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首先,赵俊臣并不是农作物专家,他并不懂得小冰期应该如何预防农作物的大规模减产;其次,赵俊臣也不是历史学者,并不清楚这个时代究竟有哪些机会可以利用;最后,赵俊臣也不是一位令人信服的预言家,哪怕他向德庆皇帝与百官们预言了明朝日后的天灾频繁,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他,甚至还会因为“妖言惑众”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与此同时,赵俊臣会赚银子,但银子不能吃,因为明朝海禁的关系,也不可能大规模的购买海外粮食储存应急;赵俊臣略懂一些改革的事情,能够激发明朝的潜力,但他这样做的话必然会引起所有利益既得者的反弹,最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赵俊臣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投入大量资源修建水渠、堤坝、水车之类的灌溉设施,尽可能的减少各种天灾带来的损失,但德庆皇帝与百官们根本不会允许赵俊臣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投入过多的银子……

    所以,绝大部分有能力办到的事情,赵俊臣没条件去办,绝大部分有条件办成的事情,赵俊臣却又没能力办到!

    最终,赵俊臣真正能办的事情就极少了。

    “不过,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要尽量做一些,许多暂时无力办成的事情,也应该早做准备……

    ……让我想想,这个时期,两广地区应该已经有人种植马铃薯了,这种农作物耐寒耐旱,并且产量很大,可以让朝廷进行推广……还有玉米,这种植物应该已经广泛种植了,但规模较小,也应该进一步推广……南洋那边受小冰期的影响很小,也应该尽早派人前去摸底……

    ……还有,我固然是不懂得耕种,但可以命人收集农书、召集经验丰富的老农,或多或少总能找到一些办法;户部与工部固然不能大规模的修建灌溉设施,但小规模的投入还是可以办到的,能多做一点是一点……

    ……对了,还有蒙古与东北,他们这两年恐怕同样是受到了天灾影响,也要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将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尽数想了一遍,赵俊臣发现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手段,并不足以改变大局。

    然后,赵俊臣目光微微闪烁着,轻声自语道:“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是一年有余的时间,我就拥有了今日之权势,按理说已经算是发展神速了,但如今看来,若是我真想要办一些实事,手上的权利还是太小了!不论是边防隐患,还是小冰期的出现,我都看在眼中,但限于手中权势不足,真正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却只能干着急而已……”

    喃喃自语之际,赵俊臣心中也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的许多计划,都应该加快进度了。

    *

    与此同时,周府书房内。

    周尚景闭目靠坐在摇椅之上,一张老脸上满是沉思之色。

    今天的朝议期间,在郭汤的事情上,德庆皇帝的态度完全出乎了周尚景的预料。

    周尚景隐隐觉得,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庙堂局势的未来发展已经发生了悄然的转变,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因素被自己忽略掉了。

    但自己究竟忽略掉了什么,周尚景一时间也想不清楚。

    思索良久之后,周尚景缓缓睁开双眼,轻声自语道:“老了,终究是老了,脑子不似从前一般敏锐了,精力也不大如前,不过是思考了片刻,竟然就有些疲惫了。”

    就在周尚景轻声自语的时候,周尚景的情报总管周璐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份书册送到了周尚景的面前,说道:“老爷,这些就是内廷线人们近段时间以来传过来的情报。”

    周尚景轻轻点头,伸手接过情报细细翻阅。

    将所有情报全部翻阅了一遍之后,周尚景缓缓闭上了双眼,再次陷入了沉思。

    与赵俊臣或者赵山才不同,周尚景并不知晓七皇子朱和坚的野心企图,在他眼里朱和坚只是一位无关紧要的病弱皇子罢了,所以他也无法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就推断出事情真相,不免有些后知后觉。

    不过,翻阅了情报之后,德庆皇帝近段时间以来对七皇子朱和坚的格外关注,依然是引起了周尚景的注意。

    再联系到今天早朝上德庆皇帝的态度偏向,似乎有趁机打压清流的意思,而清流一向是太子朱和堉的势力根基,若是清流受到了打压,那么太子朱和堉的地位也就不稳了……

    隐隐间,周尚景觉得自己终于是触摸到了事情真相。

    难道,德庆皇帝终于是下定决心更换储君了?太子朱和堉要被废黜了?七皇子朱和坚将会是新一任的储君太子?

    于是,周尚景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了一丝凝重。

    若是赵俊臣知道了周尚景的猜测,一定会心生敬佩,仅仅只是因为德庆皇帝的一些异常态度以及一些蛛丝马迹的情报,周尚景就已经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

    并且,隐约之间,周尚景总觉得七皇子朱和坚这个人很不简单。

    周尚景乃是当今第一权臣,经常有机会接触到各位皇子皇孙,但偏偏,周尚景对于这个七皇子朱和坚没有任何印象,似乎这位七皇子一直都刻意在周尚景面前隐藏自己。

    “周璐,这段时间多关注一下七皇子朱和坚的动向,也派人多收集一些关于七皇子的情报消息,尽快送到老夫这里。”周尚景轻声吩咐道:“从前有些忽视这个人了……”

    ……

    恩,第一更。

    ……

    ……

    ……

    不知不觉,又是新一天的朝议开始了。

    早朝开始之后,德庆皇帝的表情似乎有些格外的阴沉,直接开口问道:“三法司、礼部何在?”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三法司与礼部的官员纷纷出列。

    然后,德庆皇帝向礼部尚书林维问道:“朕昨日让礼部调查少傅郭汤嫡孙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情,如今可有结果了?”

    如今“沈党”与“赵党”的关系渐渐紧密,所以林维自然是不会刻意的偏袒“太.子党”,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林维扬声答道:“陛下,事情已经全部查清楚了!郭少傅的嫡孙郭鸣台为了维持自己的名气,近年来一直用银子购买国子监其他监生的文章诗词,并且署上自己的名字呈交于国子监,确实有欺世盗名、蒙骗国学的行为,依照朝廷法度,国子监也确实有权除去郭鸣台的监生身份,国子监甚至还需要将这件事通报于礼部,进一步免去郭鸣台的举人功名,所以臣认为国子监开除郭鸣台的决定,并没有任何过错。”

    与此同时,国子监祭酒李子徳见到局势明朗之后,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臣昨日回到国子监之后,也详细调查了此事,大概情况与林尚书所讲没有任何区别!国子监乃是朝廷官学,负责管理天下学子,臣与同僚们自感责任重大,从来都不敢怠慢,一向是兢兢业业、小心谨慎,这件事完全是秉公处断,完全没有任何针对郭少傅的意思,还请陛下明鉴!”

    德庆皇帝并没有理会李子徳的禀报,只是转头向三法司的几位官员问道:“那么,顺天府查封‘四通商行’、抓捕郭敏胞弟郭敏的事情,如今可有结果了?顺天府可有冤枉了郭敏?”

    听到德庆皇帝的询问之后,刑部尚书张伯崇、左都御史杜白、大理寺卿方世文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最终则是由张伯崇作为代表向德庆皇帝禀报道:“陛下,这件事大概也查清楚了,‘四通商行’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参与走私生意,每天都有偷漏朝廷税银的行为,至今已经偷税近百万两银子!此外,‘四通商行’贿赂朝廷官员的罪行也得到了证明……至于‘四通船行’是否有欺行霸市的行为,如今尚待进一步查证,但无论如何,顺天府查封‘四通商行’、抓捕郭敏的行为都没有任何问题。”

    听到礼部与三法司的陆续禀报之后,“赵党”众人纷纷是面现喜色,而“太.子党”众人、尤其是郭汤本人,则纷纷是面色灰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争锋角力,依然是“赵党”赢了!而“太.子党”不仅是彻底败了,并且郭汤还即将要遇到更大的麻烦!

    另一边,赵俊臣则是面露冷笑。

    郭汤的事情,“太.子党”若是与“赵党”暗中角力、私下交锋,那么太子朱和堉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或许还有获胜的可能,但“太.子党”以为德庆皇帝这一次会支持他们,于是把事情闹到了明处,那么也就难怪他们会失败了。

    然后,赵俊臣向“赵党”官员们打眼色示意,表示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来了!

    毕竟,这已经是第三天时间了,赵俊臣曾经暗中发誓过,要郭汤在三天之内生不如死、失去一切!如今正是实现誓言的机会!

    随着赵俊臣的暗中示意,“赵党”官员们抢在德庆皇帝发表意见之前,纷纷出列表态。

    其中,户部侍郎詹善常满脸悲戚,好似遇到了莫大的冤屈,向德庆皇帝叩首道:“陛下,请您一定要给臣做主啊!臣自从离开礼部之后,虽然是前往户部任职,却依然是关心朝廷的科举国学,时常前往国子监走动,却没想到臣的一片赤诚之心,竟是受到了无端的指责!甚至还有人将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情推诿到臣的身上,认为是臣在讨好赵俊臣大人、报复郭少傅……臣着实是冤枉啊,如今真相已经大白,郭鸣台被国子监除名的事情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臣毫无关系,还望陛下您能够为臣主持公道、还臣清白啊!”

    然后,霍正源同样是神色沉重,缓步出列禀报道:“陛下,如今真相已经是水落石出了!臣的所作所为,确实是秉公执法、一心维护朝廷法纪!但让臣感到寒心的是,臣只是抓捕了朝廷某位权贵的亲属,就遭受了许多官员的排挤、施压、甚至是诋毁!陛下,若是一位臣子仅仅是因为维护朝廷法纪就遭遇了这样的境遇,百官们今后还如何敢依法牧民?还望陛下您一定要趁机拨乱反正、以正视听!”

    詹善常与霍正源的这些话,几乎是原封不动的重复了昨天“太子党”众人的表诉,所以“太.子党”众人的面色就愈加阴沉似水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随着局势趋于明朗之后,那几位原本打算弹劾郭汤、却又因为太子朱和堉的插手而临阵退缩的御史们,此时也纷纷坚定了立场、找到了机会,陆续出列表态。

    “陛下,臣认为,郭汤身为当朝少傅,不思以身作则,反倒是纵容自身亲族违反朝廷法纪,被揭穿之后又不思悔改,反倒是联合朋党打压异己、公报私仇、干涉朝廷法纪,甚至是在陛下面前颠倒是非、欺君罔上!种种罪行,可谓是触目惊心,还望陛下您一定要严惩郭汤、以正朝纲!”

    “陛下,据臣所知,郭汤平日里自诩清廉,但他生活奢华,府里的一切支用、家产购置、日常开销等等全是来自于‘四通商行’!如今已经证明了‘四通商行’的银子全都是来自于违法走私、偷漏朝廷税银,那么郭汤的家产自然也就不干净了!臣恳请陛下马上命人查封郭府,将郭家的家产置业全部充公,如此才能挽回朝廷的损失!”

    “陛下,郭汤的所作所为,可谓是一再违背朝廷法纪,所以臣认为郭汤已经不再适合担任朝廷少傅了!还请陛下您将郭汤罢官为民、以示惩戒!”

    “陛下……”

    *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百官们每到落井下石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的兴奋,表现也会格外的踊跃。

    随着局势趋于明朗,所有人都知道郭汤要倒霉了,这样一来,不仅仅是“赵党”官员在争先弹劾郭汤,就连一些“沈党”、“周党”、中立派系的官员也纷纷是出列表态,请求德庆皇帝一定要严惩郭汤。

    不过,德庆皇帝换储的想法如今只有少数人知晓,所以绝大部分官员弹劾郭汤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太子朱和堉,甚至就连“太.子党”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波及。

    然而,百官们虽然不敢谈及太子朱和堉以及“太.子党”在郭汤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但德庆皇帝却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等到百官们的群起弹劾告一段落之后,德庆皇帝并没有马上处罚郭汤,而是目光缓缓扫向了太子朱和堉以及众清流官员。

    见到德庆皇帝的这般态度,太子朱和堉又是心中一沉。

    然后,德庆皇帝缓缓开口了:“阁老程远道、右都御史吕纯孝、礼部侍郎鲍文杰、左副都御史贾秀全、左佥都御史曹振……出列!”

    德庆皇帝一口气念了十余位官员的名字,这些人全都是出身清流,也全都是太子朱和堉的铁杆支持者,昨天早朝上正是他们这些人与“赵党”激烈交锋、指责赵俊臣蓄意报复郭汤的。

    随着德庆皇帝的话声落下,“太.子党”众人纷纷是感到心中不妙,但也不敢违背德庆皇帝的旨意,于是陆续出列,垂首等待着德庆皇帝的训斥。

    “你们这些人,平日里总是自诩清廉公正,张口朝廷法纪、闭口奉公无私,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变了一幅模样?朕知道,郭汤与你们关系匪浅,但若是只因为一些私交情谊,你们就放弃了往日的立场,就徇私护短、包庇罪行、甚至是诋毁朝廷大臣,臣还要你们这些清流官员何用?朕还如何敢把督查重任交给你们?朕如何还敢相信你们的奉公无私?对于你们的行为,朕的心中甚是失望!”

    德庆皇帝的语气凝重,一字一句皆是诛心!

    然后,德庆皇帝的语气稍稍放缓,又说道:“不过,念在你们可能只是受到了郭汤的蒙蔽,未必是有意的庇护徇私,朕这次也不会重罚你们,就罚你们停职三日,好好的反省自身,并且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听到德庆皇帝的训斥与责罚之后,这十余位清流官员纷纷是面色大变。

    停职罚薪也就罢了,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惩罚,但因为这件事情,尤其是德庆皇帝对他们的训斥评价一旦传扬了出去,那么他们的自身清誉一定会受到极大损失!而清誉往往就是一名清流官员的立足根本!

    可以说,德庆皇帝的责罚看似是不痛不痒,但已经是伤到了“太.子党”的元气,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太.子党”都无法挺直腰杆在庙堂里说话了!

    然后,德庆皇帝的目光又转向了太子朱和堉,再次开口道:“太子……出列!”

    太子朱和堉沉默片刻之后,也同样是迈步出列,垂首道:“儿臣在!”

    德庆皇帝的目光有些复杂,盯了太子朱和堉片刻之后,终于是开口说道:“朕刚刚让你闭门思过十日,原还以为你会有些长进,却没想到你依然是武断轻率,随意就相信了郭汤的颠倒黑白,甚至还为了庇护郭汤而当着百官之面信誓旦旦的污蔑朝廷大臣、明目张胆的干涉朝廷法纪!看来朕当初只责罚你闭门思过十日还是轻了,仅仅只是十天时间,难以让你思辩清楚自身的不足!既然如此,朕就罚你再次闭门思过十日!接下来的十天时间,你就不要参加朝议了!”

    听到德庆皇帝的决定,太子朱和堉面色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这件事,郭汤固然有错,但明摆着是赵俊臣在蓄意报复,太子朱和堉的做法也有利于维护德庆皇帝的权威,但没想到德庆皇帝依然是偏帮赵俊臣,并且狠狠打击了自己以及清流的声望,太子朱和堉如何能够不怒?

    但最终,太子朱和堉还是强自忍耐了下来,垂头答道:“儿臣……遵旨!”

    见太子朱和堉并没有激烈反弹,德庆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情绪,似乎有些轻松,似乎有些愧疚,又似乎有些失望。

    但最终,德庆皇帝的目光又转向了郭汤,缓缓开口道:“郭汤,出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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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德庆皇帝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少傅郭汤的身体不由一颤。

    然后,郭汤跌跌撞撞的跑出百官队列,跪伏在德庆皇帝面前,抢先哭诉道:“陛下,老臣有罪!老臣近年来一直是专心于朝务,竟是疏于管教族人,没成想他们竟是瞒着老臣办了这么多违法乱纪的错事!事发之后,老臣又没能及时发现事情真相,反倒是盲目信任了他们,还以为是有人蓄意报复老臣,最终又险些乱了朝纲、干涉了法纪……老臣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听到郭汤的哭诉,大殿内所有人都是心中鄙夷。

    这个郭汤,看似是直接认罪,但言语之间一直是避重就轻,好似他的过错仅仅只是“失察”一般。

    最让人鄙夷的是,郭汤为了保护自己,竟是将大部分过错全都推诿到兄弟郭敏以及孙子郭铭台身上,向德庆皇帝表示这些事情绝不是自己的庇护徇私,而是郭敏与郭铭台等人蒙蔽了自己!这样的做法不仅是有失担当、甚至还颇有些薄情寡义的嫌疑!

    危难之际,方可见到一个人的本质,郭汤如今即将要大难临头了,再也顾不得自己往日里的清高形象,怯弱自私的秉性展露无遗!

    见到郭汤的表述之后,德庆皇帝的目光愈加阴沉了。

    然后,德庆皇帝缓缓开口道:“哦?你真不知道这些事情?郭铭台欺世盗名的事情也就罢了,但据朕所知,你虽然是自诩清廉,但一直是生活优渥、养尊处优,仅仅是你一个人,每个月的开支用度就有上百两银子之多!前段日子郭敏为了给你祝寿,竟是出手一万六千两银子买下了天下第二行书、颜真卿的真迹《祭侄稿》!还有,你们郭家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京城里大肆置办产业,这些银子全都来自于‘四通商行’!天下间做买卖的生意人多了,又有几家商行像是‘四通商行’一般暴利?难道你就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常与蹊跷?”

    说到这里,德庆皇帝冷笑道:“依朕看来,你恐怕不是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假装不知道郭敏的违法行径,只想着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吧?”

    听到德庆皇帝的指责,郭汤身体又是一颤,却是坚决不承认,说道:“陛下明鉴,老臣向来不擅长理财经营之术,对于郭敏经商的事情也从不过问,是真不清楚这些事情啊!”

    德庆皇帝冷哼一声,说道:“若是这般明显的事情你都不能察觉,那只能说明你毫无见识、碌碌无能!实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能之辈!无论如何,你都不适合再担任少傅的职位了!”

    然后,德庆皇帝一抬手,大太监张德就将一本诗集送到了德庆皇帝手中。

    德庆皇帝将诗集扔到郭汤面前,冷声道:“还有,你刚才说,你专心于朝务、没时间管教族人,但你就有时间构思这些言语恶毒的反诗反文,讥讽朝廷、讥讽朕、讥讽朕的列祖列宗了?”

    说到后面,德庆皇帝已经无法压抑怒气,向着郭汤怒声咆哮了起来。

    郭汤看到眼前的《鹤溏诗集》之后,顿时是面色大变,心情混乱。

    这本诗集的存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为何会落入德庆皇帝的手中?

    难不成,厂卫已经开始调查自己了?

    另一边,德庆皇帝冷笑道:“呵呵,‘帝王待士诚,有臣执君恩’、‘遥瞻帝扉当殊人,圣德作则取一生’……郭汤你当真是才华横溢,好诗句!好文笔!”

    听到德庆皇帝的讥讽,郭汤浑身颤抖起来,再也不敢矢口抵赖。

    与此同时,百官们大都是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听到德庆皇帝背诵的诗句之后,很快就捉摸出了深意,看向郭汤的眼神更加是幸灾乐祸。

    他们知道,因为这本诗集的缘故,郭汤的麻烦远远要比想象中更大。

    见郭汤再也不敢再辩解什么,德庆皇帝终于说出了自己对郭汤的责罚。

    “郭汤身为朝廷少傅,不思为国尽忠、秉公为政,反倒是庇护徇私、颠倒黑白、欺君罔上、诋毁大臣,可谓是罪大恶极!又写反诗讥讽朝廷与列代先皇,可谓是恶逆不道、乃是大不敬之罪!传朕的旨意,罢去郭汤少傅官职,押入天牢候审!”

    “另,‘四通商行’走私偷税多达近百万两银子,触目惊心!着顺天府、大理寺、与户部一同查封!‘四通商行’的所有财产全部充公!郭家产业大都是来自于‘四通商行’的银子,也全部查抄充公!”

    “郭汤之胞弟郭敏违法乱纪,已是证据确凿,交由顺天府定罪!郭汤之嫡孙郭铭台欺世盗名、窃人文章,有违纲常,即日起夺去他的举人功名,永不录用!”

    听到德庆皇帝的旨意之后,郭汤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知道,不仅仅是自己彻底完了,郭家也彻底完了!从此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郭汤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忍不住弹劾了赵俊臣,并且在弹劾的时候稍稍嘴欠了一些,竟会落入这般的悲惨结局!

    然后,郭汤心情激荡之下,再也坚持不住,身体猛地一抽,就再次昏死了过去,然后被侍卫们拖死狗一般拖出了皇极殿。

    与此同时,百官们也是无人敢为郭汤说情,与郭汤交好的清流们刚刚才被德庆皇帝训斥了一顿,这个时候也不敢再碰触德庆皇帝的霉头。

    郭汤被侍卫们带走之后,趁着百官们皆是鸦雀无声,德庆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天下士子已是不敬朝廷久矣!朝廷对待读书人一向优厚,减税免赋、诸多特权,但读书人却不思尽忠报效,反倒是整日里以抨击朝政、讥讽帝王为荣,肆无忌惮、影响恶劣!传朕的旨意,朝廷各部从今日起要严加监管天下读书人的动态、并且严查各类反诗反文,若是再遇到了郭汤这类的反诗案,定然要严惩不贷!”

    就这样,赵俊臣惩治郭汤的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

    但这件事所产生的影响,却远远不仅仅是郭家败落这么简单。

    太子朱和堉在短时间内连续被德庆皇帝禁足两次,自然是声势大跌,让许多明眼人都看出了一些苗头。

    清流们因为德庆皇帝的抨击批判,同样是清誉受损,恐怕会低调很长一段时间。

    此外,因为郭汤的那些反诗,也造成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文祸,许多读书人都受到了牵连,影响极为深远!

    *

    当这一天的早朝结束之后,赵俊臣在“赵党”官员们的拥簇下离开了皇极殿,许多官员纷纷是态度恭敬的退到两旁、让出了道路,打量赵俊臣的眼光也变得愈加的敬畏了。

    郭汤得罪了赵俊臣之后,不过是短短三天时间,不仅是自己丢官入狱、一生英名尽毁,就连胞弟郭敏与嫡孙郭铭台也倒了大霉,甚至就连整个郭家都被查抄家产、全部充公,可以说整个郭家都毁于一旦了!

    而太子朱和堉以及清流官员们想要为郭汤撑腰,最终也纷纷受到了牵连!

    赵俊臣的报复手段之迅猛激烈,实在是令人心惊胆战,许多曾经得罪过赵俊臣的官员,此时更加是心中恐慌,开始认真考虑着自己向赵俊臣道歉请饶的事情。

    就这样,因为郭汤的事情,赵俊臣在庙堂里的威信已是初步树立了起来。

    然而,百官们并不知道,就在郭汤被抄家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直隶,因为赵俊臣的暗中推动,正掀起了一场规模更加浩大的抄家狂潮!

    与南直隶这段时间的风云变幻相比,郭汤的事情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罢了!

    ……

    恩,今天第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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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自从苏长畛担任了南直隶巡抚的职位之后,距今已经有七年时间了。

    在这七年时间里,苏长畛用了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巧取豪夺等等手段,为了聚敛钱财可谓是不折手段,而苏家也快速成为了南直隶境内首屈一指的豪族,家财万贯、田连阡陌、高门深院、店铺成群,哪怕是在富豪无数的南直隶,苏长畛的家财也是名列前茅,平日里苏家子弟的生活也是锦衣玉食、极尽奢华之能事。

    但这一天,苏家的辉煌终于是彻底终结了!

    就在三天前,前任阁老、钦差大人黄有容来到了南直隶,并且宣布了德庆皇帝的旨意,调查审判苏长畛的种种罪行。

    按理说,要审办苏长畛这样的封疆大吏,最是应该慎重行事,反复调查、详细取证、明察暗访、申诉对质,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才能完成流程、为苏长畛定罪!

    然而,黄有容却是雷厉风行,不过是短短三天时间之内,就完成了所有的办案流程、并且确定了苏长畛的所有罪名!

    虽然有些仓促急切,但黄有容知道不会有任何人怪罪自己,毕竟苏长畛倒台之后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百姓们看到贪官倒台会拍手称快、南直隶官员们有了进一步晋升的希望、德庆皇帝能够得到苏长畛的庞大家产,黄有容自己以及他幕后的赵俊臣也能够趁机收获许多好处!

    所以,没有任何人会质疑黄有容的武断办案,或许苏长畛与他的同党们会感到不满,但这些人如今已经彻底失势,没有任何人会关注他们的想法。

    等苏长畛被定罪之后,黄有容更是迫不及待,马上就带领着大批的兵丁赶到了苏府,开始了抄家行动!

    这才是黄有容的根本目标,所谓审案断罪只是微不足道的前提罢了。

    就在郭汤被抄家的同时,原南直隶巡抚苏长畛的府内也迎来了同样的灾难。

    此时,原本是富丽豪华的苏府,此时已是一片狼藉,原本是养尊处优的苏家族人,如今尽数被拘禁在苏府前院,那些一向是狐假虎威的苏家仆从们,更是被逼着束手跪在周围,所有人都紧紧围着苏长畛瑟瑟发抖,苏府上下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大难临头、末日到了。至于苏长畛本人,此时更是满脸的绝望与麻木,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兵丁们闯入了苏府之后,就开始了清洗似的搜查,苏府之内,到处都响起踹门的声音、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粗鲁叫骂声与重重脚步声,满是凄惨且又恐慌的气氛。兵丁们一个屋子接一个屋子的搜查,所有贵重财物都被尽数搜走,不值钱的东西则是尽数丢弃在地上,若是苏府内有人敢不配合,就是一顿拳脚伺候。

    如今苏家已经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兵丁们又向来粗鲁,自然不会有任何客气。

    而指挥着兵丁进行抄家的黄有容,此时则是满脸的志得意满,打量着富丽堂皇的苏府,心中暗暗计算着自己这次能够收获多大的好处!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苏家后院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争吵与叫骂,似乎还有人正在厮打。

    被这阵动静打乱了心中遐想的黄有容自然是不大高兴,转头向身边一位百户吩咐道:“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兵丁们见到某件贵重财富就相互争抢不成?苏长畛的所有家产都要充公,你告诉他们手脚干净一点!”

    得到吩咐之后,那名百户连忙就去查看情况了。

    没过多久,这位百户就带着十余位兵丁以及两名妙龄女子来到了黄有容面前,向黄有容禀报道:“钦差大人,并不是兵丁们在争抢财物,而是卑职手下的兵丁们正准备搜查一间屋子的时候,却遭到了几位都察院衙役的阻拦,这几位衙役似乎是奉了副使顾全顾大人的命令特意保护屋内的女子,而卑职手下的兵丁粗辱无知,一心只想着抄家搜索,就与这几位衙役冲突了起来。”

    听到百户的回答之后,黄有容不由一愣,然后再次打量,才发现他面前的兵丁明显分为两批,其中一批人穿着兵服,乃是苏州境内的军镇兵,而另一批人则穿着衙役服侍,乃是右佥都御史顾全从京城里带来的都察院衙役。

    接着,黄有容又向那两名女子看去,却发现为首的女子年约双八,面容清丽,五官精致,身材苗条修长,气质温婉动人,如今虽然是神色惊慌,但也更添加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味道,明显是一位大家闺秀,似乎是苏长畛的直系亲族,而另一名女子则要逊色许多,显然是前者的身边丫鬟。

    然后,黄有容转头向顾全问道:“顾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真是你派了都察院的衙役保护她们?她们是什么来历,竟是让顾大人这般在意?”

    黄有容很清楚,顾全名义上只是自己的副使,但实际上则是赵俊臣的代言人,所以他问话的时候态度也非常客气,只是想要打探清楚缘由,并没有任何质问指责的意思。

    顾全并没有马上回答黄有容的问题,而是向那位女子点头笑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苏秀宁苏姑娘吧?还请姑娘不必担心,苏家固然是遇到了劫难,但姑娘你却有贵人相助,绝不会遇到任何麻烦。”

    然后,顾全才转头向黄有容轻声解释道:“钦差大人,这位姑娘乃是苏长畛的小女儿苏秀宁,当初陛下亲自为赵俊臣赵大人说媒,共找来了三家姑娘,而这位苏秀宁苏姑娘就是其中之一。她与赵大人曾经多次见面,赵大人对她也是印象极佳。”

    听到顾全的解释之后,黄有容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女子竟然被赵俊臣看上了,难怪顾全会派人刻意保护她,想必是讨好赵俊臣的缘故。

    然后,黄有容再次打量着苏秀宁,暗暗想道:“若是这个女子最终进入了赵府,那么苏家将来未必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然后,黄有容向那名百户吩咐道:“这件事就依顾大人的意思去办,就不要惊扰这位姑娘了,还要派人好生看护,绝不能让兵丁们惊吓到她……还有,这位姑娘的闺房,里面大都是这位姑娘的私人物品,就不要让人查抄了,等查封了苏府之后,你就亲自去为这位姑娘寻找一处僻静舒适的宅院落脚,并且将这位姑娘的东西全部送过去。”

    黄有容的这番决定,自然是违背了朝廷的规矩,但他如今乃是钦差大臣,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紧要大事,所以自然是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那位百户恭敬的答应一声之后,就按照黄有容的吩咐办事去了。

    顾全则是笑着向黄有容致谢道:“多谢钦差大人的成全,您的美意我一定向赵大人禀报。”

    黄有容轻轻点头,却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继续指挥着兵丁们查抄苏府。

    另一边,苏秀宁原本是可以回到自己房间的,有了黄有容与顾全的特意照顾,如今也没有任何人敢惊扰她,但苏秀宁看到前院里那些瑟瑟发抖的苏家族人之后,最终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强忍着心中惊慌,走到了苏长畛的身边,与亲人们一同承担着眼前的一切。

    见到苏秀宁的选择,黄有容与顾全皆是暗暗点头。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麻木绝望的苏长畛,见到黄有容与顾全对苏秀宁的特别待遇之后,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重新恢复了一丝明亮。

    *

    苏府面积极大、财物极多,黄有容虽然是总共动用了三百名兵丁、二十位账房,但这场抄家行动也足足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

    等到傍晚之际,账房们才终于将苏长畛的全部家产清点完毕,登记了所有的贵重物品。

    “钦差大人、副使大人,清点结果已经出来了。”苏府客堂内,一位账房向黄有容与顾全禀报道:“共计有赤金首饰共二百二十八件、珍珠二十一挂、镶金象牙筋三把、淡金盘十一面、名贵字画一百七十七幅……黑狐皮十八张、青狐皮六张、貂皮三十六张、猞猁狲皮十二张、天鹅绒三卷……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妆蟒缎八卷……玉玩三十二件、金银器具一百四十七件、铜锡等物五百余件、脂玉圈带一条……窖藏白银三十七万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千五百两,铜钱七千一百六十三吊……此外,还有地契三十七张、店契七十一张、房契十三张、田契二百一十一张、债条九份……”

    苏府的诸般名贵物件极多,这位账房足足禀报了近半个时辰才全部汇报完毕,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火。

    这么多的财物,当真是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还有不知多少珠宝被兵丁们藏到身上带走了。

    另一边,听到账房的汇报之后,黄有容与顾全也皆是有些咋舌。

    其中,顾全只是惊骇于苏长畛的家产庞大罢了,但黄有容却是心中有些嫉妒,觉得自己身为堂堂的前任阁老,在内阁辅政近十年时间,也没有聚敛到这么多的钱财,临到退休致仕之际还全部恭手送给了德庆皇帝,却没想到苏长畛的家产竟然比自己还要更多!

    然后,黄有容冷声笑道:“这么多的贵重财物,加不来恐怕不下于百万两?这个苏长畛当真是敛财有术、奢华无度!不过,抄到的金银太少了,以苏长畛的身家,怎么可能只有藏银三四十万两……”

    顾全则是点头道:“并不意外,苏长畛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银子全部藏在自己的府里,恐怕他还有其它的藏银之处。”

    黄有容站起身来,向顾全说道:“看来,苏长畛还需要继续审问,必须要让他把所有的银子全部吐出来才行!顾大人,你可要与我一同去?”

    顾全这次担任钦差副使,原本就有监视黄有容、防止黄有容暗中贪下太多好处的意思,如今黄有容要逼问苏长畛的藏银之处,顾全自然是要一同前往,否则黄有容若是暗中隐瞒了几处藏银地点的话,赵俊臣的利益就要受损了。

    所以,顾全也站起身来,点头笑道:“自然是一同前去,怎敢劳烦钦差大人一个人审问苏长畛。”

    黄有容也明白顾全的真正想法,但并没有拆穿,只是直接迈步离开了苏府客堂。

    *

    此时,因为抄家已经结束,并且天色已晚,所以苏家所有人都被关押到了苏府的房间之中。

    其中,苏长畛乃是首犯,得到了单独关押的待遇。

    当黄有容与顾全来到关押苏长畛的房间之后,却发现苏长畛正坐在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表情竟是比前几日镇定了许多。

    黄有容进入房间之后,却是恢复了往日的“笑面虎”本色,直接来到苏长畛的面前坐下,笑容和煦的说道:“这几日,当真是冒犯苏大人了,但老夫身为朝廷钦差,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还望苏大人能够见谅一二。”

    苏长畛缓缓睁开了双眼,语气平静的说道:“没什么,苏某人贪赃枉法,也活该遭此报应。”

    黄有容依旧笑道:“苏大人你能够想开,自然是最好不过!如今案子已经结束,抄家也已经完毕,老夫也不会刻意的刁难苏大人,你我之间毕竟有同僚情谊,苏大人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老夫都会尽力满足。”

    苏长畛突然一笑,笑容中隐约有些悲戚,问道:“黄阁老这次来见苏某,应该是为了银子的事情吧?黄阁老可是觉得苏某人的藏银数量太少了,认为苏某人必然是另有藏银之处,所以想要从苏某人口中探问消息?”

    黄有容叹息道:“确实如此,这些银子都是要充公的,老夫自然不敢让苏大人隐藏,否则难以向朝廷交代啊。”

    苏长畛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苏某可以把其余的藏银之处告诉黄阁老,但苏某有一个要求。”

    黄有容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哦?苏大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苏长畛缓缓说道:“苏某要与女儿苏秀宁单独见面密谈半个时辰,在此期间谁也不能打扰!”

    “当然可以!”

    黄有容的神色微微一动,然后干脆利落的答应了苏长畛的要求。

    ……

    恩,第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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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苏秀宁进入房间之后,黄有容与顾全二人就知趣的离开了。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苏长畛与苏秀宁父女二人。

    “爹爹……”苏秀宁快步走到苏长畛的面前,神色间既有担忧又有关切,正打算说些什么。

    然而,还未等苏秀宁开口说话,苏长畛就已经抢先说道:“宁儿,时间不多了,你先不要说话,听爹爹我来说。”

    苏长畛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苏秀宁,语气急切:“宁儿,爹爹如今已是在劫难逃,苏家也要彻底垮掉了,爹爹是自作自受、无话可说,只可怜你的那些兄弟侄儿们,他们受了爹爹的牵连,就算是逃过了这场劫难,但他们身为犯官家属,今后既不能科举也不能经商,就算是耕田务农也定然要背上骂名、受人欺辱,咱家的产业又全部被朝廷查抄了,他们今后无以为生,恐怕是只能流落街头了,从今往后就要受冻挨饿,也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

    说到这里,苏长畛已经是满脸悲戚、泪划两行。

    听到苏长畛的这些话,苏秀宁同样是面现悲色,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宽慰父亲,更想不到任何的解决之策——她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若论琴棋书画她是样样精通,但若论存生应变,她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然后,苏长畛抹了抹眼泪,双眼再次盯着苏秀宁的秀美脸庞,说道:“所以,宁儿,如今也只有你能救苏家了!”

    “我?”

    听到苏长畛的话后,苏秀宁有些茫然。

    苏长畛点了点头,说道:“当初,爹爹让你主动接近户部尚书赵俊臣,就是预料到了今日的危难,想要让你成为赵俊臣的妻子,这样一来咱们有了赵俊臣在朝廷中枢的支持,就可以渡过今日的劫难……但爹爹也知道,赵俊臣并不是你的良配,你也从来都不是主动讨好男人的性子,这件事情确实是爹爹太为难你了。最终,赵俊臣并没有选择你为正妻,咱家也遭了今日的劫难,但爹爹并不怪你,毕竟是爹爹对不起你……”

    苏长畛虽然说不怪苏秀宁,但听到苏长畛的这些话之后,苏秀宁依然是不由的心中愧疚,只觉得自己当初接触赵俊臣的时候终究还是太矜持了,没能尽自己的力量拯救苏家。

    见到苏秀宁的表情变化之后,苏长畛的眼中再次闪过了一丝愧疚,但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再次开口道:“不过,为了你的那些兄弟侄儿,也为了咱们苏家的未来,爹爹还是要再求你一次……宁儿,你千万不要怪爹爹,爹爹也是逼不得已!……那右佥都御史顾全乃是赵俊臣的亲信,他今天对你刻意照顾,显然是因为赵俊臣的意思,看来赵俊臣对你还是有些好感的,所以……”

    说到这里,苏长畛似乎有些不忍开口,但还是咬着牙继续说道:“所以,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就马上前往京城,再次主动接近赵俊臣,定然要想方设法的进入赵府、讨好赵俊臣、成为赵俊臣的女人!如今爹爹失势了,没办法给你支持,而赵俊臣地位尊崇、权势日盛,恐怕也不会娶你为正妻……但、但哪怕只是成为赵俊臣的妾室,你也要尽力而为!只要你讨好了赵俊臣、得到了赵俊臣的宠爱,那么赵俊臣就会出手帮助咱们苏家,不至于让你那些兄弟侄儿们流落街头、生无所依,说不定咱们苏家还有重新翻身的可能!”

    听到苏长畛的话语,苏秀宁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父亲,好似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

    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对她宠爱有加、呵护备至的父亲吗?

    当初,苏长畛恳求苏秀宁抛弃自己的矜持与幸福,主动的接近与讨好赵俊臣,但终究是为了谋求赵家正妻的位置,苏秀宁嫁入赵府之后也不会遭到太多的委屈。

    但如今,苏长畛竟是恳求苏秀宁再次抛弃自己的尊严与骄傲,想方设法的进入赵俊臣的府中,一切只是为了成为赵俊臣的女子,就算是成为一名地位低贱的妾室也在所不惜?

    显然,苏长畛为了苏家的未来,已经是打算牺牲苏秀宁的一切了。

    苏秀宁从小就在万般呵护中长大,一切都是顺风顺水,从来都没有遇到太大的挫折与委屈,如今竟是让她想办法成为一名贪官的妾室,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的尊严地位、被人随意的使唤打骂,这样的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苏秀宁虽然也想要为苏家做些什么事情,但依然是难以接受苏长畛的请求。

    但看到苏长畛的哀求模样,再想到自己的那些兄弟侄儿,苏秀宁的心里虽然是异常抗拒,但终究是难以拒绝,只是微微转头,避开了苏长畛的双眼,低声说道:“爹爹,女儿当初已经是尽力讨好赵俊臣了,赵俊臣看似对女儿很客气,但总是有一种疏远之感,恐怕女儿难以办成这件事……”

    苏长畛见苏秀宁并没有直接拒绝,不由大喜,连忙再次说道:“我的好女儿,只要你愿意就好!如今的局面与当初大不相同,当初赵俊臣是挑选正妻,自然是极为慎重,但若只是一个妾室,赵俊臣就不会这样的谨慎了,以女儿你的才貌,只要是主动迎合,这天下间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拒绝,想要得到赵俊臣的宠爱,必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想到苏秀宁保守矜持的性子,苏长畛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说道:“还有,你去京城之前,先去一趟苏州城南的格子巷,那里有一处宅院,乃是爹爹暗中置下的产业,宅院里有一名女子,名叫湘栀,乃是爹爹的一名……外室。这个湘栀原本是青楼出身,前几年被爹爹赎了身子,只不过碍于朝廷法纪,爹爹不方便把她接入府里,所以就养在了外面,你见到她之后可以叫她一声姨娘……她颇是擅长一些狐媚之术,爹爹也留给了她一笔银子,她对爹爹一向是忠心耿耿,你可以带她一同前往京城,向她学习一些迎合男人的手段,许多事情也可以询问她的意见……”

    听到苏长畛的解释之后,苏秀宁才知道苏长畛竟然在私底下蓄养外室,甚至还逛过青楼……

    原本是完美无缺的父亲形象,在这一刻愈加的破败不堪了。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父亲,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看待这个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答应这个人的苦苦哀求。

    苏长畛看到苏秀宁的神色之后,苦笑道:“爹爹知道,爹爹的这些决定,实在是对不起你,若不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爹爹也实在不愿意这么做,宁儿你怨恨爹爹也好、鄙夷爹爹也罢,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整个苏家!宁儿,你难道真忍心看到你的那些兄弟侄儿们流落街头、甚至是贬为贱民永不翻身吗?”

    说完,见苏秀宁的神情依旧犹豫之后,苏长畛“扑通”跪在苏秀宁面前,语带哭声,悲声道:“宁儿,就算是爹爹求你了!”

    *

    半个时辰之后,黄有容与顾全二人再次来到了苏长畛的房间。

    房间内,苏长畛正拉着苏秀宁的手,老脸上满是哀求之色,完全不似一位父亲的样子,而苏秀宁则抹着眼泪,表情满是矛盾与为难。

    见到黄有容与顾全二人出现之后,苏长畛的神色愈加的急切悲戚,紧紧盯着苏秀宁不放,而苏秀宁犹豫良久之后,终于是咬牙点头道:“女儿答应父亲就是。”

    然后,苏秀宁就抽出了自己的双手,直接转身离开了,竟是再也没有回头看苏长畛一眼。

    苏长畛愣愣的看着苏秀宁的背影,神情无比的复杂,似乎有些愧疚、似乎有些哀痛、又似乎有些轻松。

    黄有容也是经历了许多风云的人,见惯了人情世故、世间百态,如今看到这一幕之后,哪里还猜不到苏长畛与苏秀宁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间,哪怕是自私凉薄如黄有容,心中也难免有了一些感慨叹息。

    于是,黄有容走到苏长畛面前,拍了拍苏长畛的肩膀,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若是苏大人这些年没有贪污受贿,如今也不必牺牲自己女儿的一生了。你先是让她不经世事、无忧无虑,如今却又亲手将她推入火坑,对她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了。”

    苏长畛转头看了黄有容一眼,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讽刺——黄有容也不是什么清廉自守的人,实在没资格向他说教,颇有些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意思。

    不过,沉默片刻之后,苏长畛缓缓说道:“不贪又如何?不贪就活不下去了!我朝俸禄微薄,苏某不仅要养活家人,还要应付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又要维持朝廷官员的体面……仅凭那么一点俸禄,又哪里够用?最开始,苏某也不愿意贪,但眼看着自己谨守本份却是让家人受苦,还要遭人耻笑,而周围的同僚们却是一个个的生活滋润,心中自然是不平衡了。

    然后,苏某就忍不住贪了一点点,仅仅是一点银子而已,足够维持生活就好,但见到自己的小动作没有被朝廷发现之后,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生活愈加滋润之后,也就愈加不愿意回到当初的穷日子了。

    可笑的是,苏某当初还能清廉自守的时候,成为了官场上的另类,所有人都对我打压、排挤、使绊子,在知县的位置上迟迟没有动弹!但苏某伸手贪污之后,却是连连高升,短短三五年间就升到了从四品,所有人都把苏某当成了自己人。

    苏某还记得,当初女儿秀宁刚出生的时候,苏某正在江西担任知府,暗中截留了一批水工银子被人告发,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倒霉了,结果这件事情竟是被新任的江西巡抚压了下去,苏某还因为这件事成为了这位巡抚大人的心腹亲信、受到了重点提拔……呵呵,这还不是因为苏某的把柄落入他的手中,所以他就可以安心使用苏某了?

    渐渐地,苏某的贪心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临到退休致仕之际,更是来到了纸醉金迷的江南,得到了南直隶巡抚的高位,就想着自己贪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临老了又得到一个肥差,就要趁机大干一场、捞够银子,让苏家能够富贵长久,结果竟是人算不如天算,苏某明明还有一年时间就要告老还乡了,却是在这个时候遭到了朝廷清算,当真是命运弄人……

    说到底,黄阁老你说的没错,是苏某心存侥幸、也太过贪心了……”

    身为朝廷钦差的立场,黄有容这个时候理应大肆谴责苏长畛的说法。

    但黄有容本身也不干净,听到苏长畛的这篇言论之后,竟是有些感同身受。

    最终,黄有容转移了话题,不再纠缠苏长畛贪污受贿的心理活动,只是问道:“苏大人,按照你的要求,老夫已经让你与苏秀宁私下见面了,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把自己藏银子的地方告诉老夫了?”

    苏长畛叹息一声,然后没有任何隐瞒,开口说道:“苏某还有三处藏银子的地方,一处是苏某的乡下祖宅,地窖内大约藏着三十五万两银子,还有七千两金子以及一部分珠宝财物;此外,祖宅祠堂的地板下面也全是银子,大约也有二十万两;另一处则是苏某的家乡祖坟内,西北处的坟地全是空的,棺材里藏着金银,总计有十七万两银子、三万两金子;还有则是苏某的书房内,书架后面有一处暗格,里面全都是银票,银票有官有私、总计也有二十五万两银子。”

    顿了顿后,苏长畛又说道:“此外,户部赵大人成立了‘联合船行’之后,苏某就让自己名下的两家船行加入了其中,并且还投入了大约十五万两银子,这笔银子目前应该还没有使用,依然是全在账上。”

    听到苏长畛的解释之后,黄有容与顾全皆是面现惊喜,相互对视一眼。

    苏长畛隐藏的银子,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多一些!

    现在的问题则是,这几笔银子全部被苏长畛隐藏了起来,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那么是否还需要上交朝廷?

    若是不需要上交朝廷,那么这笔银子又应该如何处理?

    黄有容与顾全对视了片刻之后,目光皆是意味深长。

    然后,黄有容再次转头向着苏长畛看去,眼神真挚、神色间满是推心置腹,一副全心全意为苏长畛考虑的模样,缓缓说道:“苏大人,这三处藏银加起来,恐怕能有两百万两银子?数目如此巨大,这件事恐怕就不好办了!再加上苏府里查抄到的金银财宝,还有苏大人你的诸般产业,各项加起来足足有四百万两银子以上!

    老夫若是如实将这个数字汇报上去,那就是大明朝有史以来数一数二的贪污大案,到了那个时候,陛下必然是震怒不已,苏大人你不仅是在劫难逃,今后更是要遗臭万年,就算是苏家族人的责罚也会更加严重,所以……”

    黄有容说到这里,却是向顾全打了一个眼色。

    而顾全则是笑道:“所以,依本官的意思,这几处藏银的事情最好是继续隐瞒下去,苏大人你就不要告诉其他人了,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苏大人你说呢?”

    对于黄有容与顾全的做法,苏长畛早就预料到了。

    当他把自己的几处藏银说出来之后,就注定这些银子要被某些人私下瓜分了。

    若是换成苏长畛成为钦差大臣,苏长畛也会这样做。

    所以,苏长畛的神情平静,缓缓说道:“既然如此,苏某就多谢两位大人的照顾了,放心吧,苏某知道应该怎么做,这些银子就当是苏某送给你们了,只希望两位大人这段时间能够宽待苏家族人就好。”

    听到苏长畛的回答,黄有容与顾全的神色愈加欢畅了。

    然后,两人向苏长畛说了几句好话之后,就联袂离开了房间。

    但走出房门之后,两人的面色则是纷纷一变,黄有容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森,而顾全的表情则是若有所思。

    缓步前行之际,黄有容缓缓说道:“顾大人,苏长畛的几处藏银若是想要安心吃下去,苏长畛这个人就不能久留,别看他今天痛快的答应了,但谁知道他今后会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顾全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最好还是通报赵大人,探一探赵大人的心意。”

    见黄有容的表情隐约有些不快,顾全又说道:“钦差大人安心吧,咱们还要在南直隶停留很长一段时间,足够快马来回了。我这就去给赵大人写信,钦差大人早些歇息吧,查抄苏府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咱们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还很多。”

    这一次,黄有容的脸上多了一些笑容。

    确实,苏长畛被抄家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苏长畛还有许多朋党,这些人也要抄家,到时候又是一大笔银子的外快。

    此外,还有“联合船行”的事情需要他们来处理,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好处还要更***********s:第一更,五千字大章节!凌晨左右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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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苏长畛的案子,牵连极广,直接造成了南直隶官场的一场强烈地震!

    当苏长畛被问罪抄家之后,接下来又陆续有十一位苏长畛的朋党被黄有容定罪抄家,南直隶境内的知府级别的官员有三分之一都受了牵连。

    但实际上,真实数字远远不止如此,像是苏州知府郭怀远、徐州知府江文山等六位官员,因为他们的罪行较轻、恶名较少、平日里办事之际也不似其他官员一样毫无顾忌,并且他们都是聪明人,及时表达了“悔过”之意——所谓悔过,就是今后唯赵俊臣马首是瞻的意思——所以就被顾全暗中保了下来,并没有受到苏长畛的牵累。

    对于顾全的这些小动作,黄有容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了默许的态度,并没有任何干涉。

    毕竟,黄有容能够得到钦差大臣的差事,全是靠着赵俊臣的支持,如今他又通过一系列的抄家行动收获了近百万两银子的好处,自然是要投桃报李,不仅没有阻止赵俊臣趁机插手南直隶官场的做法,反而还大开方便之门,甚至还亲自出手帮忙。

    黄有容这样的殷勤态度,与当初他对赵俊臣的敬而远之已经是大不相同!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黄有容总计查抄了十二位官员的家产,表面上总计查抄到了二百七十一万两银子,此外还有总价值不下于八十万两银子的各类财宝与产业。

    这个数字看似很高,但真实数字至少还要再翻一倍!

    至少有高达二百五十万两银子的赃银被黄有容暗中截留了,拍卖这些犯案官员的田宅产业的时候,黄有容也暗中动了一些手脚,又趁机捞了一笔银子,再加上查抄账目里的一些手脚,黄有容这次的抄家行动足足捞了三百七十万两银子!

    当然,这三百七十万两银子并不是落入了黄有容一个人的口袋,黄有容也需要上下打点、分润一些好处给南直隶的地头蛇们,仅仅是这笔支出就高达六十万两之多!此外,黄有容还分给了顾全十万两银子的好处,毕竟顾全身为钦差副使、赵俊臣的利益代言人,也不能让他白忙活一场。

    剩下的三百万两银子,黄有容犹豫良久之后,却是与赵俊臣三七分账,将大头留给了赵俊臣,自己只留下了三成银子。

    事实上,黄有容原本是打算与赵俊臣五五分账的——赵俊臣固然是保举他成为了钦差大人,但也是逼不得已的选择,两者只是合作关系,而不是上下从属,赵俊臣若是离开他也根本拿不到这么多的好处!——但黄有容经过了一番认真考虑之后,却是趁机卖给了赵俊臣一个人情,似乎是打算与赵俊臣长远合作。

    对于黄有容的态度转变,赵俊臣派到南直隶的幕僚李传文尽数看在眼中,也连忙给赵俊臣写了一封密信,表示赵俊臣的计划可以进行下一阶段了。

    赵俊臣这次在南直隶的布局与计划,实际上远远要比黄有容与顾全的想象中更加复杂、庞大!

    如今,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

    若是说,南直隶近段时间以来最引人瞩目的事情是苏长畛的垮台、以及黄有容的一系列抄家行动,那么第二引人瞩目的事情,无疑就是“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了。

    甚至在许多人眼中,“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远远比南直隶的官员变动更加重要。

    南直隶的官场变动只是关系到南直隶罢了,而“联合船行”一旦正式成立,就一定会深远影响到整个明朝江山!

    这件事依然与黄有容大有关联,因为黄有容这次担任钦差大臣前来南直隶,除了是审办苏长畛的案子之外,也是代表朝廷参加“联合船行”的成立大典!

    这一天,经过了近半年时间的筹备之后,共有三十七位实力雄厚的徽商加盟的“联合船行”终于是正式成立了!

    “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自然是隆重至极,不仅所有加盟“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尽数到场,朝廷也派来了黄有容与顾全作为代表,南直隶本地官员更是尽数前来捧场!

    财大气粗的徽浙商人们为了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包下了杨州府最大的码头,调来了几十条三千石大船展现实力,并且还定下了扬州最贵的十家酒楼招待宾客。

    码头上,当“联合船行”的首任大掌柜、盐商总会的会长林云璞宣布了联合船行正式成立之后,自然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宾客们也纷纷是鼓掌表示支持。

    然后,黄有容作为朝廷代表、钦差大人,也当众表示了朝廷对“联合船行”的重视与支持,反复强调了“联合船行”对朝廷整顿商税的重要意义。

    “近些年来,朝廷的钱粮周转已经是愈加困难,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商税的偷漏太过严重,根据户部尚书赵俊臣赵大人的估算,每年仅仅只是京杭运河的绸布商税,每年朝廷就损失高达百万两银子之多!而‘联合船行’的成立,正是赵大人扭转商税困局的重要措施之一!朝廷对于‘联合船行’的成立十分重视,不仅是提供了许多优惠,并且还特意派遣老夫前来参加‘联合船行’的成立大典,就是为了表示朝廷的支持之意!各位,朝廷对‘联合船行’的寄望如此之深,你们今后也切不要让朝廷失望才是!”

    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之后,黄有容转头向林云璞看去,并说道:“林大掌柜,朝廷的重视你也看到了,你们‘联合船行’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也可以趁着今天的机会提出来,老夫身为朝廷钦差,只要是合理的要求、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

    听到黄有容这句话之后,众位加盟了‘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们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在林云璞的带领下纷纷走到黄有容的面前,向黄有容叩拜行礼之后、齐声说道:“钦差大人,我等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还请钦差大人一定要为我等做主!”

    ……

    恩,第二更!明天依然双更!

    ……

    ……

    ……

    “还请钦差大人为我等做主!”

    看到林云璞带领着三十七位徽浙商人们纷纷跪在黄有容面前,又齐声请求黄有容为他们主持公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面色微变。 23US.COM更新最快

    这样整齐划一的动作与声音,显然是事先排练过,看来林云璞他们已经是蓄谋已久了。

    并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所有加入“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们一同向钦差请命,所谋必然不是小事!

    隐隐间,有许多人嗅到了阴谋算计的味道,觉得今天这场成立大典绝不简单。

    而黄有容则是面露讶色,说道:“哦?究竟是什么事情,竟是让众位皆是感到束手无力、要纷纷向老夫申述冤屈?”

    然后,黄有容的面色变得慎重严肃,点头道:“你们尽管说出来吧,不要有任何顾虑,只要是老夫权职范围以内的事情,就一定会尽力为你们做主。”

    “联合船行”的大掌柜林云璞表情间满是愤慨,抬头向黄有容说道:“钦差大人,我等三十七位徽浙商人全心想要报效朝廷,听到户部尚书赵大人的号召之后,就纷纷加入了‘联合船行’,只想要为朝廷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然而,我等加入了‘联合船行’之后,因为‘联合船行’威胁到了某些人的走私生意,就遭到了那些人的打压、排挤、与刁难!甚至还受到了性命威胁!让我等全都是举步维艰、惶惶不可终日!我等的生命安危并不要紧,但若是‘联合船行’的运营受到了影响,就必然会影响到朝廷整顿商税的大业,所以还望钦差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曾经是明朝最大的走私商人之一的林云璞,此时表现出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干脆利落的站在了明朝所有走私商人的对立面,毫无犹豫的出卖了自己曾经的同行们。

    另一边,黄有容脸上的讶色更重,说道:“哦?走私偷税的行径,原本就已经严重违背了朝廷法纪,但这些走私商人不仅没有小心隐蔽、低调行事,反倒是如此的大胆猖狂?竟然还敢刁难朝廷支持的‘联合船行’?”

    听到黄有容的询问之后,“联合船行”的二掌柜白明宇连忙说道:“钦差大人,那些走私商人远远要比您想象中更加大胆妄为!自从我等加入‘联合船行’之后,这些走私商人们就放出风声,宣称‘联合船行’不出半年就会亏本倒闭,极大动摇了各地商贾们与‘联合船行’的合作决心!并且还威胁各地码头的苦力,不准他们搬运‘联合船行’的货物!还出大价钱恶意挖角‘联合船行’的船员水手!如今‘联合船行’因为这些事情,已经是举步维艰,我等皆是本份商人,又哪里见过这样的龌蹉手段?如今也只能请钦差大人您为我们主持公道了!”

    听到白明宇的指责,所有熟悉白明宇的人皆是面色怪异这不是白明宇曾经打压竞争对手的手段吗?怎么如今还有人会用这种手段对付“联合船行”?岂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更何况,若是一向不折手段的白明宇也算是“本份商人”,那么天下间恐怕就没有任何一位商人是奸商了。

    然而,如今白明宇的表情满是义愤填膺,却也骗过了许多不知情的人。

    随着白明宇的话声落下,“联合船行”的三掌柜戴逢福则是满脸的悲戚,扭动着自己肥硕的身躯,向黄有容哭诉道:“钦差大人,那些走私商人对我等的打压迫害远远不止如此!自从我等加入了‘联合船行’之后,他们就联合了各地的官吏,处处与我们为难,并且雇佣了一些地痞流氓时不时的骚扰我等!钦差大人!就因为加入了‘联合船行’,草民府里的下人丫鬟们只要是到了外面,就会遇到某些地痞流氓的殴打威胁!因为这些事情,草民这段时间以来吃不香、睡不好,连续病了好几场,已经是疲惫不堪、日渐憔悴,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然后,其余的徽浙商人们也纷纷是争先恐后的讲诉自己遭受的迫害。

    “钦差大人,小人在杭州府的两处仓库,被人恶意放火,损失严重,依小人看来,这些事情必然也是那些走私商人对小人的警告!还请钦差大人一定要为小人主持公道啊!”

    “小人就因为加入了‘联合船行’,不仅是自己的亲族时常遭遇歹徒殴打威胁,就连小人的祖坟前些日子也不知道被谁给挖了!”

    “钦差大人,前段时间小人收到了一封威胁信,按照那封信里面的说法,小人若是敢不退出‘联合船行’,就要杀光小人的全家!”

    “钦差大人您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就这样,三十七位富可敌国的徽浙商人纷纷讲诉了各自的悲惨境遇,一个个皆是表情悲愤,就好似他们乃是天下间最可怜的老实人,遇到恶势力的残酷压迫却又束手无策、无力反抗。

    另一边,听到众位徽浙商人们的讲诉之后,黄有容满脸的震怒之色,怒声道:“这些走私商人当真是大胆至极!平日里走私偷税、损害朝廷利益也就罢了,见到其他人报效朝廷,他们不思悔改愧疚,反而还威胁迫害!这样的行径,当真是可恶至极!”

    然后,黄有容表情变得无比冷酷,又说道:“各位放心吧,你们愿意支持朝廷,朝廷自然也也不会任由你们受欺负!这些事情本钦差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就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为诸位主持公道!让那些胆大妄为的走私商人付出代价!苏长畛乃是南直隶巡抚,在南直隶境内一向是一手遮天,但那又如何?他违反了朝廷法纪,本钦差照样是将他依法查办了!区区一些走私商人,难道还能让他们翻天不成?”

    说到这里,黄有容转头向着林云璞看去,并且问道:“林大掌柜,你可知道具体是哪些走私商人在暗中迫害你们?你手中可有他们走私偷税、或者是迫害你们的具体证据?”

    林云璞马上说道:“小人也并不是坐以待毙,自然是查到了那些幕后之人的身份,也收集到了他们的一些相关罪证,如今这些名单与罪证已经尽数准备妥当,就只等钦差大人您为我们主持公道了!”

    说话间,林云璞一挥手,就见两名仆从抬来了一个大箱子,箱子里面全都是记录各种罪证的书册。

    这样满满一大箱子的罪证,恐怕涉及到的走私商人绝不是少数!

    黄有容从箱子里随意拿出一本书册,翻看了两页之后,就表情严肃的点头道:“既然你们已经收集好了证据,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各位放心吧,不出一个月时间,本官就会让这些为所欲为的走私商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听到黄有容的决定,三十七位加盟了“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皆是齐声欢呼,纷纷称赞黄有容的英明果断!

    与此同时,众位围观宾客则纷纷是面色大变。

    他们知道,南直隶接下来恐怕又要经历一场强烈动荡了!这一次,也不知道有多少走私商人要倒霉!

    就这样,第一轮抄家狂潮才停歇不久,第二轮抄家狂潮就即将要开始了!

    ……

    抱歉,家里临时有事,晚上八点才回到家,所以今天的两章字数会比较少,都只有三千字左右,大家见谅!

    恩,第一更!

    ……

    ……

    ……

    黄有容与徽浙商人们的种种表现,自然只是一场表演罢了。

    在此之前,绝大部分徽浙商人都是通过走私来谋取暴利,所有人都不干净!像是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这三个人,皆是近些年来最有实力的走私商人之一。

    但自从“联合船行”成立之后,徽浙商人就分裂为两个阵营,一部分人加入了“联合船行”,打算与朝廷联手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生意,抛弃走私商人的身份,转变成为一名官商!另一部分人则是出于各种原因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走私生意,又因为“联合船行”的出现会威胁到他们走私生意的缘故,他们对“联合船行”充满了敌视,也确实是暗中出手进行刁难,两大阵营的徽浙商人颇是经历了许多的明争暗斗。

    然而,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等人也都不是易于之辈,在这一系列的明争暗斗之中,双方谁也没有占上便宜,所以他们绝不像是自己所描述的那般老实可怜。

    他们的诸般哭诉,只是为了给黄有容一个理由,让朝廷的力量可以参与其中,帮助他们击败对手而已!

    一旦朝廷的力量加入了这场争斗之中,将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尽数整垮,那么“联合船行”的航运生意就再也没有了竞争对手,再加上朝廷的优惠政策、以及“联合船行”本身的雄厚实力,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垄断京杭运河与长江航道的航运生意,到了那个时候,“联合船行”就必然可以创造出无以伦比的庞大利润!

    另一边,黄有容来到南直隶之前,就得到了赵俊臣的叮嘱,要他帮助“联合船行”惩治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让“联合船行”可以尽快展现成效!

    所以,早在今天的成立大典之前,在赵俊臣的暗中牵线之下,黄有容与林云璞等人就已经达成了默契,然后也就出现了今天这场表演。

    这场表演并不高明,许多人都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但只要制造一个朝廷介入的理由,一切就足够了。

    事实上,此时的黄有容心情是无比振奋的,颇有些志得意满的意思。

    因为连续查抄了苏长畛等十二位官员的家产,黄有容这段时间可谓是获利颇丰,如今他对抄家这种事情已经有些上瘾了,一想到接下来还有大量富可敌国的徽浙商人要被自己问罪抄家,自己又可以趁机捞取大量的好处,黄有容的心情就无比的兴奋。

    庞大的财富让人迷醉,但这种随意掌控他人生死命运的感觉更让黄有容欲罢不能。

    在黄有容想来,事情并不复杂,只不过是一些走私商人罢了,赵俊臣已经事前吩咐林云璞等人收集到了确凿证据,想要惩治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的事情?

    然而,黄有容自以为胜劵在握、掌控一切,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赵俊臣的计划,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惩治一些不合作的走私商人而已!

    事实上,黄有容这一次依然是被赵俊臣算计了,当他答应了林云璞等人的请求之后,后续的发展就轮不到他来做主了!

    *

    就在黄有容慷慨激昂的表示自己一定会为“联合船行”的徽浙商人们主持公道的同时,赵俊臣的首席幕僚李传文站在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看着眼前的这场表演,嘴角闪过了一丝冷笑。

    “这个黄有容,亏他还是前任的阁老,却是被赵大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而犹不自知!看来是前段时间的一系列抄家让他有些麻痹了,完全忽视了这些事情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如此一来,从今天之后,黄有容就只能绑在赵大人的船上、对赵大人惟命是从了!他从赵大人这里得到了这么多好处,自然是要创造出等价的回报才行!”

    李传文的心中满是讥讽,暗暗想着。

    而就在李传文暗思之际,赵俊臣的另一位幕僚肖文轩悄然来到李传文的身边,向李传文汇报道:“李老先生,刚刚收到一个好消息,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劝说之后,那个人终于是同意了咱们的提议,答应与咱们合作了!”

    听到肖文轩的禀报之后,李传文眼中闪过了一丝精光。

    然后,李传文向肖文轩点头赞许道:“赵大人前段时间将你留在南直隶,老夫原本还有些担心,毕竟你确实是有些经验不足,赵大人的计划又非常庞大复杂,老夫难免担心你无法完成赵大人的各种安排……但如今看来,却是后生可畏,也正因为有了你这段时间的暗中准备,咱们的计划才能够如此顺利。”

    说到这里,李传文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又说道:“赵大人看重你的潜力,当初把你留在南直隶,就是想进一步磨练你、让你有独当一面的机会,而你也没有让赵大人失望!等老夫回京之后,一定会向赵大人详尽讲诉你的功绩……或许,你很快就能够回到京城、接手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李传文很清楚赵俊臣对肖文轩的重视,所以他也是趁机拉近双方的关系,语气颇是温和亲切。

    另一边,肖文轩向李传文道谢之后,则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的黄有容,说道:“不过,黄有容毕竟是曾经的阁老,绝不是愚笨无知之辈,恐怕他很快就会看出赵大人的真实计划,到了那个时候,他难免会有所反抗,未必就会配合赵大人的计划办事,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又该如何?”

    李传文的表情不变,缓缓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事情就由不得黄有容做主了!若是黄有容的反抗太过强烈,咱们架空他也就是了!更何况,黄有容并不是冲动莽撞的人,遇到抉择之际,他会算计清楚利弊的,与赵大人合作是他今后唯一的出路!”

    说完,李传文也不再观看黄有容与徽浙商人的拙劣表演,转身向着远方走去,并且说道:“走吧,戏已经看完了,咱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不能在这里耽搁时间!”

    肖文轩点了点头,连忙跟在李传文的身后。

    确实,需要他们办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作为赵俊臣在南直隶的真正代言人,他们将会在暗中推动一系列的风云变化,等到局势明朗之后,整个大明朝的局势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

    第二更!

    ……

    近段时间,虫子的生活与工作总算是稳定了下来,更新也总算是稳定了。

    四月份,虫子一直没有断更,总计更新了十六万字,平均每天五千字以上。尤其是七号以后,虫子的更新速度逐渐加快,每天保底四千字,平均每天更新六千字以上。

    这样的更新速度并不算快,但虫子确实是拼尽全力了,毕竟虫子并不是专职写手,还要照顾家庭和出生不久的女儿,并且这本书的智斗部分太多,写起来很烧脑,往往一个小时只能写一千字左右。

    每天六千字的更新速度,就是说虫子将自己所有的闲暇时间与休息时间都放在了写作上面了。

    曾有一度,虫子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也时常会为成绩不佳而心灰意冷,但转念一想,读者们可以等待虫子这么久都没有放弃,虫子又有什么资格叫苦?

    所以,静下心来,放平心态,认真写完这本书,这就是虫子目前的唯一想法。

    当然,若是可以的话,虫子还是希望大家尽量正版订阅,这样虫子的动力也能够充足一些,家人们也会更加支持虫子写作,否则幸苦一个月最终只有三位数的稿费,虽然是虫子的自作自受,但家里面的压力会很大。

    恩,再说五月份的更新计划。

    虫子先给自己设定一个小目标——至少更新二十万字!

    每天依然是保底四千字,每周二到每周五都会双更!周六、周日需要亲自带孩子、周一需要稍稍休息一下,是否加更要视状态而定!

    在情节方面,除了插手兵权之外,所有的布局伏笔都已经写完,所以情节进展也会进一步加快。

    总而言之,虫子这次不会让一直支持自己的读者失望了,直到完本为止,这本书会一直稳定更新。

    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虫子、支持《摄政》,这本书或许很小众、也未必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但虫子一直都用心再写!

    以上。

    ……

    ……

    那些不愿意加入“联合船行”的走私商人们,自然是没有参加“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式。但“联合船行”成立仪式上发生的事情依然是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发现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这些“背叛者”打算借用朝廷的力量对付他们之后,这些走私商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些人开始恐慌、有些人有持无恐、有些人暗中戒备、还有些人准备奋起反击……

    这一天,几位实力最为强大的走私商人在扬州城内一家不起眼的茶楼内秘密聚会,一同商议应对之策。

    他们分别是“九州商行”的大东家冯文漳、扬州商会会长蒋孝泉、徽州商会会长孔华严、“大通船行”的老板张靖宇、以及苏州商贾世家谢家的大公子谢炳德。

    这几位走私商人皆是实力雄厚、富可敌国之辈,每一个人的生意规模都不逊色于林云璞、戴逢福、白明宇等人,他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皆是没有加入“联合船行”,对“联合船行”的存在也充满了敌视,这段时间走私商人集团与“联合船行”的种种冲突,就是以这几人为主力。

    其中,苏州谢家乃是南直隶威望最盛的商贾世家,至今已经传承五代,一直是稳步经营、家业兴旺,势力影响可谓是盘根错节,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生意规模也不是特别大,但底蕴积蓄却是不可小觑,今天这场密谈也是由谢家发起的。

    茶室内,见到众人到齐之后,谢家的大公子谢炳德首先开口讲话了。

    谢炳德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五官端正、性格稳重,讲话的时候也是不疾不徐、条理清晰,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质,缓缓说道:“众位既然都到齐了,那么咱们就可以谈正事了……”

    然而,谢炳德刚刚开口、还未说完,就被性格跋扈的“九州商行”的大东家冯文漳打断了:“来齐了?未必吧?‘八王船行’的钱鲜如就没有来!哼!看来钱鲜如他是有持无恐、看不起咱们啊!”

    冯文漳乃是新近崛起的走私巨贾,如今大约五十余岁,相貌粗豪,原本是兵痞出身,据说与海盗多有勾结,发家手段极不光彩,对谢炳德也不似其他人一般尊重。

    徽州商会的会长孔华严脸上闪过一丝羡慕,说道:“那可不一样,‘八王船行’是多大的背景?背后的股东皆是我朝藩王!分别是鲁王、肃王、辽王、周王、代王、吉王、定王、还有永王!拥有这样的背景,自然是百无禁忌、没人敢碰,今日的危局对咱们而言事关生死,对人家而言则是无关痒痛,钱鲜如对于今日的这场聚会自然不会感兴趣。”

    徽州乃是徽商的发源地之一,境内有半数男子都在经常,虽然大都只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但汇集起来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孔华严的财富势力、生意规模在众人中皆是最弱的,但他身为徽州商会的会长,影响力却是众人之首。与此同时,徽州商会的力量涣散,一向是没什么过硬靠山,如今谈及“八王船行”的时候,自然是满怀羡慕。

    “大通船行”的老板张靖宇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性格也最是沉稳,用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老夫早就预料到钱鲜如不会参加了,原本也没报什么期待,大家还是不要谈他了,继续商议正事吧。”

    扬州商会会长蒋孝泉瞥了冯文漳一眼,神色略有些不屑,然后则是表情恭敬的向谢炳德说道:“谢公子您继续说吧。”

    蒋孝泉当年落魄的时候受到了谢家的资助,所以他对谢炳德的态度也最是恭敬。

    见众人不再说话之后,谢炳德轻轻点头,虽然被打断了话语,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只是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各位想必也听说了,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他们在‘联合船行’的成立仪典上,当众向钦差黄有容状告咱们,如今黄有容已经打算插手咱们与‘联合船行’的冲突了……

    这个黄有容可不是一位好对付的角色,乃是庙堂中有名的笑面虎,曾经是内阁阁老,他来到南直隶之后,不过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将苏长畛及其朋党一网打尽,手段极是果断凌厉,如今他已经盯上了咱们,咱们的处境也就危险了,若是没有任何防范,又或者是各扫门前雪,那么就只能束手就擒、被人逐个击破了……”

    说到这里,谢炳德抬目扫视,又说道:“所以,我就召集各位来到这里聚会密谈,一是为了共同商议对策,二是为了结为攻守同盟,只要咱们这些人同心协力,或许就能度过眼前的这场危机!”

    扬州商会会长谢炳德说完之后,蒋孝泉马上表态支持,说道:“谢公子所说有理,若是咱们这几人能够联起手来,徽浙商人们必然是云集响应,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朝廷想要对付咱们,也需要掂量一二!”

    一旁,徽州商会会长孔华严也是连连点头、深表赞同,说道:“正是如此,若是咱们早两个月联手,恐怕‘联合船行’的事情就已经被咱们给搅黄了!如今也依然不算晚,咱们的财力一旦联合起来,足以买下大半个江南,咱们各自的后台靠山也都不是摆设,只要能够同心协力、共同进退,再大的难关也是可以有惊无险、安然度过!”

    与蒋孝泉、孔华严二人的神情振奋相比,“大通船行”的老板张靖宇依然是表情冷静,只是缓缓说道:“结盟联手固然是好,但如今的当务之际,还是要应付眼下的危机!林云璞、白明宇、戴逢福毕竟是咱们曾经的同行,对咱们的事情一向是知根知底,如今他们已经把咱们这些年来走私偷税的证据尽数交给了黄有容,恐怕黄有容很快就要对咱们下手了!所以咱们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度过这次的难关吧。”

    谢炳德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向张靖宇问道:“听说张老前辈的后台乃是南京六部,这南京六部的权势虽然不似京城六部一样显赫,但依然是不容小觑,在南直隶境内更是举足轻重,难道南京六部就不能出手帮一帮咱们?”

    张靖宇转头看了谢炳德一眼,表情隐隐有些无奈,说道:“官场中人,皆是寡情忘义、见风使舵之辈,如今朝廷摆明了要支持‘联合船行’垄断航运、对咱们赶尽杀绝,那黄有容又是风头正盛的时候,南京六部又如何敢冒着风险为咱们办事?他们最多也就是向咱们暗中通报消息,但绝不会直接与黄有容作对的。”

    孔华严沉吟片刻后,则是建议道:“若是南京六部的门路走不通,那咱们就走京城的路子,大不了咱们凑出百万两银子,直接砸到京城去!这么一大笔银子,砸也能砸出一条路来!只要京城那边收回成命,不再支持‘联合船行’,那黄有容也就没理由对付咱们了!”

    谢炳德却是摇头道:“若是以往的时候,这还算是一个办法,但如今时间紧迫,恐怕是来不及了!更何况,如今不仅仅只是黄有容想要对付咱们,黄有容背后还有一个赵俊臣,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但要比黄有容更难对付!只要他还是户部尚书,朝廷就不会随意改变主意。”

    听到几人的对话,“九州商行”的大东家冯文漳有些不耐烦,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咱们就要束手待毙不成?”

    说完,冯文漳突然转头向孔华严看去,问道:“孔会长,听说你这几天一直都在暗中变卖产业、准备逃亡到南洋去?”

    听到冯文漳的询问,孔华严面色有些尴尬,支支吾吾的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必然是误传、误传!”

    然后,冯文漳又转头向另一边的张靖宇问道:“张老板,听说你昨日偷偷把自己的几位孙子送到了乡下老家?”

    张靖宇老眼一眯,盯着冯文漳问道:“冯大掌柜倒是消息灵通,却不知你突然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冯文漳冷笑道:“咱们这些人聚在这里,明明为了一同抵抗‘联合船行’的威胁、朝廷的打压,但各位嘴上说得好听,却还未出手抗争,私底下就已经认输认命、准备后路了,若是这样的话,咱们也就不必挣扎反抗了,该逃跑的逃跑、该认输的认输,何必聚在这里浪费时间?若是没有破釜沉舟、拼死抗争的觉悟,咱们这些商贾又如何能够对抗朝廷?”

    张靖宇缓缓说道:“仅仅是以防万一、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朝廷势大、局势危急,难道冯大掌柜就打算一往直前、与朝廷抗争到底、一点后路也不留?”

    冯文漳面色变得冷肃,缓缓说道:“我这个人向来是直话直说,也就不与各位绕圈子了!各位幸苦经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富贵,如今黄有容打算出手对付咱们,固然是一场危机,但各位难道就甘心放弃自己的一生基业、如丧家犬一般四处逃亡?事到如今,与其是束手就擒、逃跑认输,还不如在局势未定之前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沉默良久的谢炳德突然插口,问道:“不知……冯大掌柜的‘放手一搏’,究竟是什么意思?”

    冯文漳眼神冷厉,环视了众人一圈之后,低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钦差黄有容毕竟是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又一直是耗心耗力、幸苦奔劳,必然是心身疲惫了,这般情况下,就算他某一天突然病死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各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冯文漳的话,在场所有人皆是身体一颤,满是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冯文漳!

    难不成,冯文漳竟是想要害死黄有容?黄有容可是钦差啊!

    冯文漳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只听冯文漳阴恻恻的说道:“我手中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服入后当晚就会暴毙,看上去就像是过劳而死,只要咱们做得隐蔽一些,绝不会让任何人抓到把柄!”

    顿了顿后,冯文漳又说道:“这件事,我一个人就能办到,只要买通黄有容的厨子就行了,但黄有容暴毙之后,想要处理好种种后事,就必须要各位协力了!若是黄有容死了,对咱们都有好处!就算朝廷重新派来一位钦差,新钦差也未必就和黄有容一样会与咱们为敌,咱们也有时间去京城走门路,就算是事不可为,赶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咱们变卖产业逃走的时候也不需要太仓促,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损失!总而言之,这件事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只需要冒些风险而已……各位,这件事情要不要一起干?”

    说着,冯文漳的眼睛向着谢炳德看去,他也知道谢炳德在几人之中影响力最大,只要他愿意表态支持自己,那么另几人就一定也会跟风支持。

    然而,谢炳德并没有回应冯文漳,只是向着其他几人看去。

    最终,张靖宇想到自己的家业与儿孙之后,面色阴晴变幻许久,终于是咬牙道:“冯大掌柜说的不错,与其是坐以待毙,还不如冒险一搏!这件事算老夫一个!”

    有了张靖宇的带头,蒋孝泉与孔华严也纷纷是下定了决心,陆续表示了支持的意思。

    毕竟,面对黄有容的磨刀霍霍,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反抗之力,若是让他们放弃一生幸苦经营的基业逃离南直隶,他们又是心中不甘,最终在冯文漳的蛊惑下,这几人纷纷是下定了决心、决定要冒险一搏!

    就这样,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谢炳德的身上,就等着谢炳德表态了。

    然而,谢炳德依然是没有回应众人的等待,只是抬头向着茶室的房门看去。

    见到谢炳德这般模样,在场众人皆是感到心中疑惑,也纷纷转头向着房门方向看去。

    然后,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茶室的房门被人缓缓推开了,一名看似笑容和煦、但目光阴鸷的老者缓步进入了茶室。

    老者身后,则是一队手持兵刃、虎视眈眈的兵丁!

    见到这位老者之后,谢炳德马上站起身来,原本是平静淡定的脸色突然一变,满是敬畏与讨好的神色,躬身行礼道:“小人谢炳德,见过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您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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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谢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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