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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小川河南岸战场上,明军与蒙古军已经鏖战了近两个时辰,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到达了极限,双方皆是伤亡惨重、无以为继。

    所以,北岸援军进入了南岸战场之后,战场僵局很快就被打破,赵俊臣最初所设计的前后夹击计划也终于得以实现,蒙古联军在筋疲力尽、以寡敌众、腹背受敌的三重劣势之下,也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几乎是北岸援军进入战场的同时就陷入了自行溃败之中,或是不顾指挥的仓皇逃命、或是在惊慌失措之际遭遇明军的斩杀、又或者是直接弃了兵器马匹趴在地上表示投降。

    当然,蒙古军这么快就陷入了溃败,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汉人援军的规模要比他们预想中更加庞大,实力也要更加强大许多!

    事实上,进入南岸战场的援兵并不仅仅只有赵俊臣安排在北岸的伏兵,何漳、方振山、毛家栋以及他们的麾下军队也同样参与其中!

    这几支军队可是集中了边军的所有精锐,战力要远远超过南岸的明军,给蒙古军造成的压力也是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军队进入战场之后,在短时间内就造成了蒙古军的大量伤亡。

    最终,这场持续了两个时辰的苦战却是仅用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就宣告了结束!

    南岸战事告一段落之后,一些知道赵俊臣战事安排的南岸明军武官见到何漳、方振山、毛家栋等人的军队出现之后,皆是心中有些疑惑。

    按理说,根据赵俊臣的计划,何漳、毛家栋两人如今正应该坚守在镇宁卫城、负责拖延蒙古人的分兵,而方振山及其麾下军队此时正应该前往镇宁卫城支援他们,但绝不应该出现在小川河附近!

    与此同时,一些聪明人也隐隐猜到了北岸的伏兵为何是迟迟不能解决蒙古军的断后兵力赶来南岸战场支援的原因了,必然是镇宁卫城的战事出现了某些变故,小川河北岸伏兵也受到了牵制,所以才会贻误了战机,破坏了赵俊臣的布局,也造成了南岸战场的困境,否则也无法解释方振山、何漳、毛家栋等人的军队为何会与北岸伏兵一同出现。

    却说,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的军队进入小川河南岸战场之后,虽然是以一副摧枯拉朽的强兵姿态一举击溃了战场上的蒙古军,但他们的此时形象却皆是截然相反,不论是高层武官还是底层士兵皆是一副神情疲惫、灯尽油枯的模样,绝大多数将士都是甲胄破损、浑身血污,或多或少皆是带着一身伤势。

    很显然,在支援南岸战场之前,这些援兵们也同样经历了一场苦战,并不比南岸战场的明军将士轻松多少。

    尤其是援兵的几位主将,此时的神态表现更是令人疑惑——击溃了蒙古军之后,明明是迎来了一场大胜,但固原总兵方振山的脸上完全见不到任何喜悦得意的模样,反倒是面色苍白表情惶恐,仿佛是末日即将来临;原本就与方振山有嫌隙的老将何漳如今更是不再掩饰自己对方振山的仇视,时不时就会瞪着眼睛怒视方振山;至于战兵新军的骑兵统领毛家栋则是阴沉着脸不说话,表情颇是吓人!

    不过,南岸的将士们虽然是奇怪这几位高层武官的异常表现,但如今却也顾不得探究他们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处理——南岸将士们都还清楚记得赵俊臣为了减轻前线压力、特意以自身为诱饵引走了一部分蒙古骑兵的事情,若不是赵俊臣的这般壮举,南岸战场的明军能否坚持到现在也是一个问题!

    所以,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赶往云峦山支援赵俊臣。

    林俊武乃是禁军之中的一位指挥同知,原本也是南岸战场的最高军事指挥之一,如今因为这场残酷的鏖战,南岸将士们损失惨重,几位高层武官或是被杀或是受伤,林俊武也就成了南岸战场上位阶最高的武官。

    随着蒙古军的溃败,林俊武心中急切想要赶往云峦山支援赵俊臣,也顾不得收押战俘、救治伤兵、扫除顽抗等等这些“小事情”,只是匆匆寻到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想要与他们一同行动。

    却说,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此时正在安排将士们清扫战场,见到林俊武出现之后,方振山不待何漳与毛家栋二人开口就急忙抢先问道:“林将军,我等救援来迟,实在是幸苦你们了!我如今有急事想要私下里向钦差大人单独汇报,却不知钦差大人正在何处?”

    何漳冷哼一声,说道:“镇宁卫城的战事,全是因为你私心作祟、意欲独揽大功,最终险些坏了大事,将士们的损失惨重也全是因为你指挥失误的缘故!怎么?你以为自己单独求见钦差大人,钦差大人就会宽恕你的罪行吗?别忘了,你这次可是违背了钦差大人事先制定的里应外合计划!”

    听到何漳的斥责之后,方振山竟是没有当即反驳,只是面色愈加苍白了。

    另一边,林俊武则是急声说道:“几位将军,不论镇宁卫城的战场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可不是你们内斗推诿的时候!钦差大人如今正是身处险境,需要咱们即刻前往支援!”

    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听到林俊武的说法,皆是顿时间面色大变!

    毛家栋乃是赵俊臣的亲信,自然是心情大急,此时也不再沉默,连忙问道:“钦差大人身陷险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俊武用最短的时间快速解释了赵俊臣以身为诱引走了一部分蒙古骑兵的事情之后,方振山、何漳、毛家栋三人的心情愈加紧切,何漳也再次瞪了方振山一眼,冷声说道:“若不是北岸的将士无法及时支援南岸战场,钦差大人又何必亲身犯险以身作饵?方总兵,若是钦差大人有个万一好歹,我绝对饶不了你!”

    此时,方振山的面色已是毫无血色,颤声说道:“我、我也不是有意……”

    毛家栋则是打断了两人的争辩,急声道:“如今还争些什么!还不赶快率领军队支援云峦山!”

    何漳也知道此时不是指责的时候,连忙是下令各军集结。

    只不过,南岸战场不过是刚刚结束,有许多后续事情都需要处理,援兵们的精神体力全都是跌入低谷,大都是疲敝不堪的瘫软在地上,不论是武官们如何催促,军队集结的效率却是远远赶不上平日,反倒是南岸战场的将士们亲眼见证了赵俊臣以身引敌的壮举之后依然还在坚持着。

    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几位高层武官不由是愈加心情急切,毛家栋更是一改往日里的冷静,变得躁动异常,只觉得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就在几位将领焦躁等待的时候,一名斥候匆匆赶到众人旁边,禀报道:“几位将军,东边的云峦山上突然冒起了大量浓烟,似乎是有人正在放火烧山!”

    听到斥候的禀报,几人连忙向着东方望去,果然见到了云峦山的位置冒出了大量浓烟,不由纷纷是再次的面色大变!

    毛家栋的面容更是瞬间变得狰狞,冲着几人喊道:“如今还磨磨蹭蹭的集结大军干什么?蒙古人都放火烧山了!必须要即刻赶去云峦山救援钦差大人!”

    说完,毛家栋更是直接调转马头,就要向着云峦山的方向冲去。

    然而,毛家栋最终还是被何漳拦了下来,只见何漳急声说道:“毛将军冷静,钦差大人的护卫全都是战兵新军之中最精锐的将士,又有云峦山的地利为守,蒙古人放火烧山正是说明他们短时间内无法攻破云峦山!但他们就算是放火烧山,火势蔓延全山也需要一段时间,钦差大人在短时间内必然无忧!你想要赶去支援自然没问题,但一些安排还是先说明白,避免到时候出现混乱,给了蒙古人可趁之机!”

    见到毛家栋的不耐烦,何漳又说道:“如今,各军集结还需要一段时间,可以行动的兵力大约还有一千五百人,我把他们全部交给你,你领军赶去云峦山之后,主要任务是拖住云峦山下的蒙古军,切不可急冲冲的冲到云峦山上灭火,等待我集结大军抵达之后,自然会派出人手扑灭火势……”

    这一次,毛家栋总算是听了进去,快速答应了一声之后就匆匆领军赶去了云峦山的方向。

    等到毛家栋领兵离去之后,何漳的表情也变得冷肃了起来,环顾打量了小川河南岸的情况之后,冷声下令道:“派人再次催促各军集结,若是一刻钟时间之后还不能集合完毕,所有人都要军法处置!各军集结之后,此处留下两千人负责清扫战场,其余军队即刻赶往云峦山!”

    旁边一位中层武官则是问道:“何将军,我军的伤兵与蒙古人的俘虏又该如何处置?伤兵必须要有人照顾,俘虏也需要有人看管……只留下两千人,恐怕是无法控制局面……”

    何漳态度坚决的答道:“伤势严重的将士就由伤势较轻的将士照顾!蒙古俘虏若是稍有反抗就全部杀掉,不必留下活口!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支援钦差大人,但这里绝不能留下后患!”

    说完,何漳转头向着云峦山的方向看去,看似镇定的表现之下,眼神同样是充满了急切!恨不得马上就飞到云峦山救出赵俊臣!

    毕竟,虽然说理智告诉他赵俊臣短时间内不会有事,但赵俊臣的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即使是何漳也不敢拿赵俊臣的安危作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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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虫子很清楚战争描写是自己的最大弱项,但事到临头还是不信邪的想要尝试一下,看看能否突破自己,最终的结果就是头撞南墙……这几天虫子也看了许多战争文,曾想要“借鉴”一下,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不会写自己私下里用功就好,“借鉴”之类实在是令人不齿……但这样既不愿意信邪也不愿意放弃清高,这段战场描写自然是又烂又拖!实在是对不起大家,虫子今后不会再任性了,弥补自身缺陷之前还是老老实实的扬长避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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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俊臣位于云峦山上,拥有居高临下、窥视全局的优势,能够第一时间发现战场局势的变化,也可以及时发现北岸援军的出现。

    发现北岸援军进入南岸战场之后,赵俊臣马上就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命令云峦山的守军摆出一副随时都会冲下山的架势,让云峦山下的蒙古军不敢轻易离去。

    另一边,雅思达与阿木尔位于云峦山脚下,却是没有赵俊臣的视野优势,也不能及时发现北岸援军进入战场的事情,他们原本是打算放火烧山之后就紧急赶回主战场继续作战,但见到云峦山的守军意欲冲下山之后,就连忙布好了阵势准备迎敌,还以为他们可以趁机抓获汉人钦差一举扭转局势。

    然而,蒙古军这一次终究是被赵俊臣给骗了,赵俊臣的命令只是做戏拖延时间罢了,所以蒙古军布好阵势之后却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云峦山的守军,反倒是等到了毛家栋支援赵俊臣的先锋部队!

    按照何漳的事前叮嘱,毛家栋赶到云峦山之后并没有急切冲上山救援赵俊臣,反倒是与蒙古军混战在一起,拖住了蒙古军的行动,而赵俊臣也拥有最基本的判断力,见到这般情况之后就当机立断的下令云峦山的守军冲下山与毛家栋的先锋部队前后夹攻蒙古军。

    就这样,云峦山下顿时是展开了一场混战。

    与此同时,蒙古军见到毛家栋的先锋部队之后,就知道主战场的情况有变,恐怕是战场上的蒙古残军已经尽数溃败了,而他们也已经成为了一支无援孤军,不由是阵脚大乱,虽然他们此时的兵力、体力、战力等等各方面皆是占有一些优势,但因为军心大乱的缘故,反倒是落入了下风。

    就这样,这场乱战持续了大约近半个时辰之后,何漳终于是率领着主力边军三万余人赶到了云峦山下。

    然后,就仿佛是南岸战场上的情况再现,随着援军抵达之后,蒙古军在绝对的劣势之下很快就溃败了,何漳再次摘到了即将要成熟的果子,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结束了这场战事,云峦山下的蒙古军或是被杀或是被擒,就算是两名主将雅思达与阿木尔也成了何漳的阶下囚。

    而就在何漳指挥大军剿灭蒙古军的同时,与何漳一同抵达云峦山的方振山却是完全没有理会这场战事,而是亲自率领着麾下军队第一时间扑向了云峦山救援赵俊臣,就好像他是赵俊臣的忠心亲信一般,竟是完全没有畏惧云峦山的猛烈火势。

    *

    当赵俊臣被方振山搀扶着离开云峦山之际,云峦山下的战事已经尘埃落定了,何漳、毛家栋、林俊武等人提前得到消息之后,则纷纷是候在云峦山下等待着赵俊臣的出现。

    因为烟熏火燎的缘故,赵俊臣原本还算俊秀白净的脸上满是烟尘,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

    见到赵俊臣的出现之后,何漳、毛家栋、林俊武等人纷纷是屈膝下跪,齐声道:“卑职等人作战不利、救援来迟,竟是害的钦差大人身陷险境,还请钦差大人责罚!”

    近段时间以来,赵俊臣的身体状况原本就不算好,如今又因为蒙古人的放火烧山受了惊吓,脑子也被火烟熏得晕乎乎的,有些不甚清楚。

    见到几位武官的请罪之后,赵俊臣先是愣了片刻,良久才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何漳,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搀扶自己、表情隐隐有些惶恐的方振山,赵俊臣渐渐清醒了过来,突然皱起了眉头,眼神也变得无比锐利,表情严肃的问道:“何老将军、方总兵,你们二人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你们如今不是应该正在镇宁卫城与蒙古分兵交战吗?小川河两岸的战事如何了?镇宁卫城的战事又如何了?”

    赵俊臣能够明显察觉到,当他询问镇宁卫城的战事时,正在搀扶他的方振山身体轻轻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何漳则是沉声说道:“启禀钦差大人,小川河两岸的战事如今已经全部结束,蒙古军也已经被我军尽数诛灭,而在蒙古军的三位主将之中,雅思达与阿木尔皆已经被擒,另一人苏合则是不知所踪……因为战事刚刚结束,死伤情况与俘虏人数还在清点之中……至于镇宁卫城的战事……”

    说到这里,何漳突然抬头狠狠的瞪了方振山一眼,就欲说些什么,而方振山的身体则是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见到两人的表现之后,赵俊臣已经是隐隐猜到镇宁卫城的战事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小川河北岸的战事迟迟不能结束,恐怕也是与镇宁卫城的变故有关。

    这般变故也许并不致命,否则何漳与方振山也不会安然赶到这里,以何漳的性子也早就迫不及待的向赵俊臣陈述详情了,但这般变故也绝不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否则何漳也不会这般愤怒,方振山也绝不会这般惶恐。

    想到这些之后,不等何漳开口说话,赵俊臣却是突然说道:“本官身体不适,有些扛不住了,急需要休息一下,将士们如今也是到了极限急需休整……何老将军,镇宁卫城的战事详细呆会再陈报吧,先派人寻一处平坦安静的地方驻军置营,同时传令军中所有千户以上的武官在一个时辰之后赶到本官的帅帐商议下一步的计划……至于战场的善后事宜,就幸苦何老将军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云峦山——如今,赵俊臣固然是被救出了火场,但云峦山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反倒是愈演愈烈,如今已经蔓延到了山腰处。

    赵俊臣已经离开了云峦山,距离火场尚远,但依旧能够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眉头再次一皱,又补充道:“尤其是云峦山的火势,务必要控制在云峦山范围以内,仅是云峦山被烧了没什么,但若是这场火势蔓延到周围各处,恐怕会威胁到附近各地百姓的生命安危。”

    赵俊臣的这般表示,显然是看出了何漳想要当众指责方振山的某些罪责,所以就临时转移了话题,似乎是有庇护方振山的意思。

    何漳固然是性格耿直,但他并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出了赵俊臣的深意,不由是面色一变,急切之间就要再说些什么。

    另一边,方振山则是面现喜色,只觉得自己这次亲自冒险进入火场救出赵俊臣的做法实在是太值了!

    然而,不等二人有所表示,赵俊臣的目光则是转向了自己身旁的方振山,说道:“方总兵就与何老将军一同善后战场的事情吧,固原军镇的将士们唯有你才能指挥得动……毛百户,本钦差的身体有些虚弱,麻烦你来搀扶一下。”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在场的众位武官又是一愣。

    似乎,赵俊臣的做法并不只是为了庇护方振山,他让何漳与方振山一同处理战场上的善后事宜,显然是为了支开他们,也许是因为赵俊臣知道何漳与方振山二人有旧怨,他们二人的说法或许都不客观,所以才让态度中立的毛家栋陪在身边。

    毛家栋乃是赵俊臣的铁杆亲信,又亲自经历了镇宁卫城战事的一切,他的说法也就会客观许多。

    想到这些之后,何漳的表情微微一缓,心中依旧有些迟疑,但不再是急切表态了,而方振山则是表情微微僵硬了起来。

    但最终,两人终究是不敢违抗赵俊臣,皆是垂首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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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大军移至云峦山以南十里处的地方驻军置营。

    此前,赵俊臣所讲的“身体不适、急需休息”也并非只是纯粹的谎言与托词,经过了小川河战事的跌宕起伏之后,赵俊臣的身心已经严重透支,尤其是见到蒙古军溃败之后紧绷心弦松懈下来的那一刻,就好似所有的精力体力都在一瞬间被凭空抽光了。

    事实上,赵俊臣此前被方振山扶下云峦山的事情,也并不只是方振山的刻意讨好——赵俊臣当时确实是身体没有一丝力气了。

    却说,赵俊臣被毛家栋搀扶着进入帅帐之后,连最基本的清洗仪容都顾不上,就瘫软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了许久。

    另一旁,毛家栋则是垂手而立,静静注视着赵俊臣的憔悴面容,眼神中满是担忧。

    搀扶赵俊臣的时候,毛家栋能够切实感受到赵俊臣身体的虚弱无力,他也亲眼见证了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幸苦操劳,心中明白赵俊臣如今恐怕已经到达极致了。

    毛家栋是赵俊臣的军中亲信,也很清楚赵俊臣目前对于陕甘三边的意义,他自然是不希望赵俊臣有事。

    过了良久之后,赵俊臣终于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旁,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赵大力连忙递给了赵俊臣一杯温水以及一块湿巾。

    赵俊臣先是接过了温水一饮而尽,然后则是拿过湿巾擦拭面庞,遍布灰尘与血迹的面庞也总算是稍稍干净了一些。

    只不过,面庞干净了一些之后,面色苍白的憔悴模样也就愈加明显了。

    “钦差大人这段日子以来实在是太幸苦了,一定要注意身体!”见到赵俊臣的枯槁形象之后,毛家栋满是严肃的劝谏道:“钦差大人您乃是西北边防的主心骨,陕甘三边的文武官员、将士百姓们全都指望着您呢,若是您生病了不能主持军政,恐怕整个陕甘三边都会彻底乱套……卑职听说,这一次您为了减轻小川河南岸战场的压力,甚至还亲自现身战场诱敌,以金贵之躯而自陷险地,此举太过冒险了,今后绝不可再行。”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自从开战以来,谁又比谁轻松?你与何老将军这段时间在蒙古大军的围攻下坚守镇宁卫城难道就不幸苦了?更何况,目前局势之下,我又哪有休息的机会?……至于这一次的以身犯险,也只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若不是北岸援兵迟迟无法赶到,我也不会冒险亲自现身于战场上……”

    说到这里,赵俊臣抬眼向着毛家栋看去,苍白的面庞上眼神依旧犀利,问道:“现在还是谈正事吧!方总兵、何老将军与你三人突然赶到了小川河战场,还与北岸伏兵一同行动,恐怕是镇宁卫城的战事出现变故了吧?我安排在小川河北岸的伏兵迟迟不能赶到南岸支援,恐怕也是因为这场变故的原因吧?说一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毛家栋沉声解释道:“正如钦差大人所料,镇宁卫城的战事确实是出现了一些变故,而这些变故全都是固原总兵方振山的私心作祟!”

    赵俊臣眉头一皱,追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详细讲来。”

    毛家栋说道:“要知道,钦差大人您对镇宁卫城的战事早有安排,按照您事前制定的计划,方总兵率兵抵达镇宁卫城附近之后,就应该是首先与守城的何老将军暗中取得联系,两军里应外合、一同行动,最好是趁着蒙古军猝不及防的时候一举重创他们,但若是对方提前收到消息有了防备,方总兵与何老将军的主要任务就是拖住他们的脚步,等到钦差大人您结束了小川河战事之后赶到镇宁卫城支援,我军的兵力优势也就彻底巩固,自然是可以轻易击溃镇宁卫城附近的蒙古军。”

    见赵俊臣点头表示认同之后,毛家栋又说道:“然而,方总兵与何老将军原本就有嫌隙旧怨,恐怕也是眼红何老将军这段时间以来的军功显赫,不愿意被何老将军压下一头,竟是罔顾了钦差大人您所制定的计划,意欲要独揽全功,完全没有与何老将军配合行动的意思,当他率军抵达镇宁卫城附近之后,并没有通知何老将军,就直接突袭了蒙古军的大营……

    ……只可惜,蒙古军已经提前知晓了方总兵率军来袭的消息,早就有了准备,看似毫无防备的大营实际上是早有预谋的陷阱,最终反倒是打了方总兵一个猝手不及,险些把方总兵的麾下大军一举击溃,也幸亏是钦差大人您把一部分战兵新军的精锐交给了方总兵,因为他们的悍勇表现,方总兵的麾下将士们总算是稳住了阵脚……

    ……与此同时,因为何老将军事前并不知道方总兵独自突袭蒙古军大营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准备,却也被蒙古军堵在镇宁卫城内迟迟无法支援方总兵,一些防御蒙古军攻城的措施反倒是成为了出城支援的阻碍……当时的情况极为凶险,也幸亏是这支蒙古军仅有万人左右的规模,否则我军说不定就要遭到一场大败了……

    ……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之后,方总兵总算是率军突围了,而蒙古军见到事不可违之后,也是极为果断,很快就撤出了战场,打算退回阶州城与蒙古军的主力汇合,而方总兵与何老将军也总算是趁机合兵了……

    ……当时,不论是何老将军还是方总兵,都不愿意就这么任由蒙古军从容离去,尤其是方总兵还吃了一个大亏,所以两军汇合之后就开始了对蒙古军的追击,然而蒙古军向来是以骑兵称雄,想要追击他们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蒙古军在此期间一直都在吊着我们,偶尔还会调转马头进行反击,将士们的追击不仅是没有收获太大的战果,反倒是又出现了许多损伤……

    ……最终,却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支蒙古军且战且退到了小川河的北岸……当时,钦差大人您安排在北岸的伏兵刚刚剿灭了小川河战场蒙古军的断后兵力,正打算赶去南岸战场支援,却是正好堵住了这支蒙古军的退路,两军皆是没有任何准备就碰面了,自然是引发了一场混战,这场混战也为方总兵与何老将军争取到了许多时间,两位将军赶到小川河北岸之后,就与北岸伏兵一同歼灭了这支蒙古军……只是,也正因为这样,钦差大人您安排在北岸的伏兵迟迟不能脱身,也无法及时支援南岸战场,造成了南岸战场的困境,最终还害得钦差大人您不得不亲自犯险以身诱敌……”

    听完了毛家栋的解释之后,赵俊臣轻轻叹息一声,满脸都是无奈与苦笑。

    这样看来,赵俊臣对小川河战场的安排并没有任何问题。

    只可惜,战场之事总是变幻万千,任谁也无法事先猜到镇宁卫城战场上的蒙古军会出现在小川河北岸,最终也就引起了一系列的变故,让赵俊臣的许多看似正确的安排都成为了败笔!

    经过了小川河战事之后,赵俊臣原本还觉得自己此次插手军务是外行指挥内行的错误表现,应该把战事全权交给军中将领们负责,但固原总兵方振山倒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内行,赵俊臣这一次也是把镇宁卫城的战事全权交给他来负责,然而最终成果却依然是让人无奈。

    “说根到底,还是军中的可靠将领太少了,数来数去也只有寥寥几人可用,我亲自指挥战事是逼不得已,重用有私心的方振山也是逼不得已,但最终也只能恶果自尝了……”

    暗思之际,赵俊臣苦笑摇头之后,表情却是愈加严肃,再次向毛家栋问道:“这么说,我军在镇宁卫城的战场上损伤很严重?”

    毛家栋表情沉重,点头道:“这段时间以来,何老将军在蒙古军的强攻之下苦守镇宁卫城,麾下的三千兵马折损了三成有余,而方总兵落入蒙古军的陷阱之后,更是在短时间内死伤了五千余将士……再加上后续的种种损伤,何老将军与方总兵的麾下军队总计死伤兵力恐怕已有上万之多……也幸亏是因为这支蒙古军被钦差大人您安排在小川河北岸的伏兵挡住了,最终也是一举剿灭了他们,否则这一战就绝对是我军的一场大败了!”

    “有上万兵马的损失吗?”赵俊臣喃喃自语之际,表情颇是阴沉,眼神间隐隐还有一丝杀气。

    这一次,赵俊臣率军进入巩昌府,麾下兵力总计约有五万五千余,但如今已是在镇宁卫城战场上损失了上万兵马,小川河战场的死伤至少也有上万之多,却是已经总计折损了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了!

    这般死伤比例,可谓是惨重至极!

    当然,蒙古联军的死伤情况要比明军更加惨重!

    明军付出了这般极大代价之后,却也一举剿灭了蒙古联军的两支分兵,总计也有两万五千人马之多,这般兵力已经是蒙古联军总兵力的近半规模了!

    再加上蒙古联军的主力这段时间以来强攻阶州城同样是损伤不少,剩下的兵力恐怕是已经无法对大明疆域造成太大威胁了!

    从这方面而言,明军并未吃亏,反倒是占了不少便宜!

    不过,账不能这样算,明明是可以用更少的代价收获更大的战果,最终却是变成了现在的惨胜局面,蒙古联军的残余兵力如今固然是威胁不大了,但明军也同样是元气大伤,兵力愈加的捉襟见肘,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方振山的私心作祟!

    所以,得知了镇宁卫城战事的始末之后,赵俊臣自然是心中大怒,恨不得亲手砍了方振山的脑袋!

    只不过,心中恼怒之余,赵俊臣依然保持着冷静,却是沉吟之间迟迟没有表态,隐约间有些犹豫。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毛家栋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则是迟疑问道:“不论镇宁卫城战场还是小川河战场,两处战场的困境皆是方振山引起的……钦差大人您该不会打算要放过方振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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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差大人您该不会打算就这样放过方振山吧?”

    毛家栋忍不住开口问道。

    听到毛家栋的询问之后,赵俊臣依旧是面现沉吟、迟迟没有表态。

    然而,赵俊臣刚才所表现出来的震怒与杀气,却是在沉吟之间越来越淡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现,毛家栋不由是表情一变。

    经过了镇宁卫城的战事之后,毛家栋与何漳的关系愈加紧密,对于方振山的看法也是观点一致。

    这一战,毛家栋的麾下骑兵可谓是死伤惨重,全都是毛家栋亲手操练出来的精兵,其中还有几位武官与毛家栋有着过命的交情,这些人的死伤可以说全都是因为方振山的贪功冒进的缘故,所以毛家栋心中也是恨透了方振山,颇是希望赵俊臣这一次可以严惩方振山,最好是把方振山罢官免职、捉拿入狱!

    然而,毛家栋看到赵俊臣此时愈加冷静的表情之后,就知道赵俊臣必然是另有想法,而且赵俊臣的想法恐怕是与自己不一样,自己也许是无法得偿所愿了。

    另一边,赵俊臣沉吟良久之后,却是轻轻叹息一声,抬头向毛家栋吩咐道:“对于方振山究竟要如何处置……我心中有些顾虑,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这样吧,你派人把何漳与方振山二人寻来见我,在召集所有官员聚议之前,我想要亲自问问他们二位当事人的想法!”

    赵俊臣说是想要亲自询问何漳与方振山的想法,但毛家栋也算是赵俊臣的亲信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也让他渐渐了解了赵俊臣的一些习惯,只看赵俊臣如今已经恢复平静的眼神、从容自若的表情,就知道赵俊臣必然是心中已经有了定计,所谓“亲自询问”不过是正式宣布决定之前的内部通气罢了。

    考虑到赵俊臣也许是想要放过方振山一马,毛家栋的心中有些不满,但他毕竟是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重点培养的军中亲信,也知道赵俊臣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某项决定,若是赵俊臣真想要放过方振山一马,也必然有切实的理由。

    所以,毛家栋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也没有质疑赵俊臣的决定,只是转身离开帅帐前去召唤何漳与方振山二人了。

    等到毛家栋离开帅帐之后,赵俊臣轻轻摇头,表情间也有一些无奈。

    然后,赵俊臣缓缓闭上了双眼,抓紧时间养神暂歇。

    接下来,耗神耗力的事情还有许多,留给赵俊臣休息的机会依然不多。

    *

    大约一刻钟之后,毛家栋领着何漳与方振山二人进入了帅帐之中。

    当两人迈步走入帅帐之际,何漳是一副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而方振山则是表情间隐隐有些惶恐,完全见不到他曾经刻意保持的儒将作派。

    “卑职何漳(方振山)前来听命,见过钦差大人!”

    两人行礼之际,闭目养神的赵俊臣缓缓睁开了双眼,却见到何漳此时只是抱拳弯腰、向自己行了一个普通的军礼,而方振山则是双膝下跪、叩首在自己面前。

    不过,方振山显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他下跪叩首之际刻意将双手摆放在了显眼之处,让赵俊臣能够见到他双手上的烧伤痕迹——这些烧伤痕迹是方振山在云峦山上救援赵俊臣的时候留下的。

    见到这一幕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向着何漳轻轻点头,说道:“何老将军不必多礼,你这些日子连续作战也是幸苦了……大力,为何老将军搬张凳子落座。”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赵大力连忙搬来了一张凳子放在何漳的身后,何漳认为自己是赵俊臣的铁杆亲信,此时也没有客气推辞,道谢之后直接就坐下了。

    与此同时,赵俊臣却是没有理会跪伏在自己面前的方振山,就这么任由方振山一直跪着。

    赵俊臣的这般态度,可谓是亲疏有别,也让何漳心中颇是满意,还以为赵俊臣接下来就要严惩方振山,颇是有些期待。

    另一边,方振山的态度则是愈加谦卑了,一颗脑袋愈加紧紧贴在地上。

    赵俊臣的眼角余光扫了方振山一眼之后,缓缓说道:“镇宁卫城战事的始末经过,毛百户已经向我详细禀报了……若是毛百户的说法没有偏颇之处的话,我军此战在镇宁卫城的惨重死伤,全是因为固原总兵方振山你贪功冒进、违背军令的缘故!最终不仅是镇宁卫城的战事险些失利,还因此而严重影响了小川河战事的进展,使得小川河北岸的军队无法及时支援南岸,也让小川河南岸战场的前线将士遭到了意料之外的惨重伤亡……方总兵,对于毛百户的说法,你可有什么想辩解的?”

    听到赵俊臣的质问之后,方振山终于抬起了脑袋,竟然是双眼含泪、满脸悲色,语带哭音的说道:“钦差大人,卑职没有任何可以申辩的!这次的战事,因为卑职的指挥失误、思虑不周,死伤了无数的边军儿郎,甚至还一度害得钦差大人陷入陷阱,这全都是卑职的过失,卑职对不起前线将士们、对不起朝廷与陛下、对不起钦差大人,说是死不足惜也不为过!卑职不敢申辩,也是辨无可辩,只求钦差大人您可以重惩卑职,以告慰那些战死沙场的在天之灵!”

    说完,方振山还用他那布满烧伤的双手抹了抹眼角的悲苦泪水,一副自责至极的模样!

    然而,听到方振山的认罪表态之后,何漳却是勃然大怒!

    何漳固然是性格耿直,但他绝不是傻子,对于官场上的各种猫腻也并不是完全不懂!

    方振山这一次的罪责明明是“私违军令、贪功冒进”,若是按照这般罪行的话,再考虑到方振山所造成的损失,就算是赵俊臣下令把他当众斩首也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

    然而,在方振山的认罪表态之中,却是玩弄了文字游戏,将自己的罪行说成了“思虑不周、指挥失误”,这两种罪责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事情。

    于是,何漳顿时是站起身来指着方振山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方振山,当着钦差大人面前,你竟然还敢狡辩!你的罪责岂只是指挥失误?本将与你同事多年,哪里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就是私心作祟,想要全揽军功,最终就是因为你的贪功冒进,害死了多少将士?这些将士全都是边军之中精挑细选的精锐,损失了他们之后会对钦差大人的灭蒙大业造成多大的影响?又会对陕甘边防造成多大的影响?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若是还有一丝良心,就应该以死谢罪!”

    对于何漳的愤怒指责,方振山并未理会,只是双眼泪水直流,可怜兮兮的看着赵俊臣。

    事实上,何漳当初还在固原军镇的时候,就曾经多次怒斥过方振山的许多做法,而方振山从来都是笑脸相迎,绝不会与何漳当众争执,只是事后再行报复刁难之事!

    从某方面而言,何漳的态度从来都无法影响到方振山,反倒是何漳的情绪经常会受到方振山的影响,这也是何漳这些年被方振山死死压制的主要原因。

    见到方振山的这般表现,何漳愈加愤慨,但也知道自己的指责完全无法影响方振山,方振山也完全不会在乎自己的指责,于是就转身向着赵俊臣大声说道:“钦差大人,依照您最开始所制定的计划,此战本应该是我军的完胜,但如今因为方振山的贪功违令,最终只是惨胜的局面,我军对蒙古联军的兵力优势也是大为削弱,这全都是方振山的责任,还望钦差大人严惩方振山以儆效尤!”

    赵俊臣冷眼看着方振山与何漳的表现,却是突然转移了话题,问道:“何老将军,我军的损伤情况可有统计出来?战果又是如何?”

    见到赵俊臣的转移话题,何漳不由一愣。

    不过,此战的战损与战果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何漳听到询问之后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启禀钦差大人,在镇宁卫城与小川河的两场战事之中,我军总计出动兵力五万七千余人,镇宁卫城的战事参与兵力两万三千余,小川河战事参与兵力三万三千余;敌方蒙古军的兵力约有两万五千余人,其中镇宁卫城战场的兵力约有万人,小川河战场的兵力约有一万五千人……最终,我军近乎全歼了两支蒙古军,蒙古联军的大将古根战死于小川河南岸,另有两名头目雅思达与阿木尔被擒,另有一名头目苏合趁乱而逃,总计斩首一万五千余,俘虏七千余,仅有一千五百余蒙古骑兵侥幸逃走,逃走的蒙古骑兵大都是诸察合台骑兵……”

    说到这里,何漳的表情间显出悲色,又说道:“然而,我军在此战之中,同样是损伤惨重!镇宁卫城的战事期间,卑职的麾下将士在守城期间损伤千余,后续的战事又有五百余人的损伤,方振山的麾下军队更是前后损失了七千余人,小川河北岸的我军将士也两千余人的死伤,而小川河南岸的将士最是损伤惨重,伤亡兵力高达万余人……经过统计之后,我军总计伤亡兵力两万一千人,此外还有三千余人受了重伤,如今可用兵力只剩下了三万两千人!”

    说到这里,何漳再次转头狠狠瞪了方振山一眼,而方振山这一次依然是垂首不语。

    另一边,赵俊臣同样是面现沉重。

    赵俊臣也猜到了己军这一次必然是损伤惨重,但听到确切数字之后,依然是觉得触目惊心!

    不过,再是如何触目惊心的数字,也依然只是一串数字罢了,并不会影响赵俊臣的最终决定。

    只见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叹息一声,说道:“方总兵固然是有大错,但我军的伤亡这般惨重,这般情况下我反倒是不好重惩方总兵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一旁的毛家栋已经提前有了猜测,此时只是沉默不语,方振山身体轻轻一颤之后,却是忍不住面现喜色,但也同样没有急着说话。

    而何漳则是瞪大眼睛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赵俊臣,疲惫苍老的脸庞上满是惊怒,大声问道:“钦差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方振山的罪责如此之重,您难道还要放过他不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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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六十五章.势(三).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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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看着何漳苍老疲惫的面庞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怒模样,即使是皮厚心黑的赵俊臣,心中也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些许愧疚。

    毕竟,为了赵俊臣的灭蒙大计,何漳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倾尽所有了,在赵俊臣与朝廷中枢没有冲突的情况下,何漳对赵俊臣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然而,赵俊臣此时的决定,从某方面而言可以说是背叛了何漳。

    当然,也背叛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前线将士们。

    但愧疚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赵俊臣并没有任何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正如毛家栋的猜测,赵俊臣这一次召见何漳与方振山二人,表面上是想要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但实际上赵俊臣心中已经有了定计,这次召见只是正式宣布决定之前的协商与说服罢了。

    毕竟,若是不能提前说服何漳接受自己的意见,以何漳的耿直性格,在赵俊臣正式宣布的时候必然会当众反对,那样的话就会让局面僵持,赵俊臣到时候也会下不来台。

    事实上,赵俊臣的决定也是深思熟虑的,有着充分理由,至少赵俊臣本人并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

    何漳只是将领,他只需要考虑眼前的这场战争,但赵俊臣是一个政客,他不仅要考虑一隅,也要着眼于全盘,不仅要考量眼前的情况,更还要着眼于未来的长远发展!

    方振山因为一己之私心,在这次战事之中违背军令、贪功冒进,两处战场的前线将士皆是因为他而死伤惨重,这般罪责若是按照军法惩处,那就唯有斩首示众的结局——这也是何漳与毛家栋所期望看到的结果!

    但不要忘了,赵俊臣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位赈灾钦差,他如今主持陕甘军政就已经是严重越权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朝廷那边此时已经收到了赵俊臣架空三边总督越俎代庖主持陕甘边防的情报,必然是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也必然会有大量政敌正在趁机攻讦赵俊臣!

    只是赵俊臣主持陕甘军政还可以说是局势所迫、事权从急,但若是赵俊臣杀死了固原总兵方振山呢?

    大明朝拢共只有九处军镇,也唯有九位镇守总兵,每一位都是封疆大吏一般的重要人物,皆是举足轻重、人脉广阔,在德庆皇帝的心里也都挂着号,哪怕是拥有充分理由,也绝不是赵俊臣有权力随意处置的!

    当然,权力是一回事,实力则是另一回事!

    以赵俊臣目前在陕甘三边的地位与影响力,若是他真要依照军法杀掉方振山,方振山也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但这样只会给赵俊臣招来无数麻烦,相当于把一个把柄交给了德庆皇帝与朝廷政敌,到时候赵俊臣就算是有了灭蒙的泼天大功,恐怕也逃不掉朝廷惩处,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种种利益也会因此而折损大半。

    所以,赵俊臣绝不可能依照军法斩杀方振山!

    若是不能依照军法斩杀方振山,那就唯有两条方法可选了,一个是剥夺方振山的军权,将他囚禁于牢狱之中等待朝廷的判罚决定,另一个则是就这样放过方振山一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假装不知道方振山的罪责。

    在这两种方法之中,前者看似是合情合理,朝廷挑不出任何毛病,何漳也不会有任何异议,但这种方法对赵俊臣而言却是有害无利,从某方面而言甚至是在帮助方振山!

    毕竟,赵俊臣一旦是实现了灭蒙大计之后,他在陕甘三边的影响力必然是如日中天,以德庆皇帝的性格到时候必然会设法制衡,而赵俊臣囚禁了方振山之后,两人就会彻底成为敌人,德庆皇帝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极有可能会把方振山视为制衡赵俊臣在陕甘三边影响力的一枚棋子大加重用,到时候方振山不仅不会受到朝廷的惩处,说不定反而会有功无过、更进一步!

    依照赵俊臣的推测,这种情况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到时候赵俊臣今后在陕甘三边的许多计划都会遇到麻烦。

    相较于这样,赵俊臣还不如自己做主就这样放过方振山,卖给方振山一个天大的人情,趁机把方振山收纳为己用!

    而且,这样一来,方振山就等于把柄落入赵俊臣的手中,再也不能反抗,赵俊臣轻易就可以渗透固原军镇,有了方振山的效力之后,赵俊臣今后在陕甘三边的许多计划也可以顺利许多——与何漳的耿直性格不同,方振山是赵俊臣的同类,赵俊臣将他控制之后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他来处理!

    自古以来,为官者总是喜欢重用有把柄的下属,其实就是这种道理!

    此外,庙堂之中,能办实事的官员固然不多,但善于鸡蛋里挑骨头的官员却是数不胜数!

    若是赵俊臣严惩方振山的话,就必须要公示原因,也就会让朝廷的某些官员注意到一件事情——此战原本是有机会完胜的,但最终却是变成了一场险胜与惨胜!

    这些官员向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恐怕也会以此为理由攻讦赵俊臣——“明明是完胜的局面,最终却是变成了一场惨胜,无数将士都因此而无故牺牲,这一切岂不是你赵俊臣用人不当、指挥失误的责任?若不是你赵俊臣越权行事,这种情况岂会发生?若是换成其他人指挥这场战事,说不定就可以避免种种意外、收获一场完胜了!所以赵俊臣你固然是剿灭了蒙古联军,但依然是有过无功!”

    并非是赵俊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朝廷里的那些君子们干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若是那样的话,赵俊臣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军功说不定就要缩水!

    从这方面而言,赵俊臣也不希望公示方振山的罪行,就假装是没有这件事,那样的话也能少掉许多麻烦,这一战从结果上而言胜就是胜了,并不会有人从这方面挑毛病,赵俊臣的军功也不会遇到被削减的风险!

    *

    但此时,面对何漳质问之际,赵俊臣当然不能就这样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不过,抛开赵俊臣的种种私利不谈,仅是考虑眼前的战局发展,就这样依照军法杀掉方振山也不是一个好选择,赵俊臣依然有充分理由说服何漳!

    所以,听到何漳的大声质问之后,赵俊臣的表情依然平静,只是缓缓说道:“何老将军切不要急着动怒,我的这般决定也是经过充分考虑的,你先听一听我的理由如何?”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态度,何漳一时间也无法发作,只好是按捺着心中怒意闷声说道:“钦差大人请讲!但若是您的理由不够充分的话,卑职的性子耿直,恐怕是还要与你争辩。”

    赵俊臣轻轻点头,一副虚怀若谷的模样,依然是语气平缓,问道:“在何老将军看来,这场战争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咱们究竟是胜了还是败了?”

    何漳没有任何犹豫,答道:“自然是胜了,虽然是牺牲了两万余名将士,战况也是凶险至极,但也剿灭俘获了数量更多的蒙古人,蒙古联军入侵我朝疆土的军队在此战之中折损近半,此战说是我朝近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大胜也不为过!此战的战果传扬出去之后,也必然能引起世人的惊叹与赞颂!这一切全是钦差大人的功劳!

    不过,若不是方振山的贪功冒进,我军在此战之中原本是可以用更少的代价收获更多的战果,若是一切都按照钦差大人事前所制定的计划,卑职认为我军在此战牺牲的将士绝不会超过万人,蒙古军也不会有任何人逃脱!但最终就是因为方振山的违背军令,我军的一场大胜,最终却是变成了险之又险的惨胜局面!”

    赵俊臣再次轻轻点头后,说道:“正是如此!但我事先所制定的种种计划,除了军中少数高层文武官员之外,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详细情况,将士们经过了浴血奋战之后,终于是彻底击溃了两支蒙古分兵,但损伤亦是极为惨重,可以说我军的士气目前正处于一种极为微妙的情况,获胜的喜悦,身心的疲惫,以及同袍战死伤残之后的悲痛……种种情绪,皆是交杂在了一起!”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何漳隐隐已经猜到了赵俊臣的意思,目光隐隐闪烁着,似乎是有些犹豫!

    赵俊臣则是叹息一声之后,继续说道:“这个时候,我们对这场战争结果的定性,就很容易会影响到将士们的士气,若是我们只说这场战争是我朝近百年来前所未有的一场大胜,意义非凡,所有人都会收获丰厚的军功赏赐,将士们就会忘掉疲惫与痛苦,并且是士气大振、战意愈浓,也就可以一鼓作气的击溃阶州城的蒙古主力;

    但若是我们说此战明明应该是一场完胜,但因为高层将领的私心作祟,最终变成了一场险胜与惨胜,绝大部分战死沙场的将士都是白白牺牲了,将士们又会是如何作想?士气战意可否继续保持?若是将士们的士气战意因此而变得低迷的话,我们又如何与蒙古主力作战?”

    说到这里,赵俊臣加重了语气,继续说道:“世人总是如此,明明是一件好事,但若是这件好事并不完美,世人的眼睛往往就会只盯着瑕疵不放,好事也就变成了坏事!如今,这一战的战果也是如此,若是我们公示了方振山的罪责,将士们就会下意识的忽视我军的这场胜利,只会注意到一场大胜变成了惨胜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我军看似是胜利了,但将士们的心情恐怕是与遭遇战败也相差不远了!……所以,方振山的罪责固然很严重,但考虑到战局与士气,如今并不是公示的时候,也不是严惩他的时候!”

    赵俊臣的这番说法,固然是有些道理,何漳也很清楚士气的重要性。

    但仅是如此的话,还不足以说服何漳!

    于是,何漳问道:“钦差大人所说有理,但因此就轻易放过方振山,卑职心中还是难以服气!”

    见到何漳的这般表态,赵俊臣依然没有动气,说道:“我的理由,自然不仅仅只是如此简单……何老将军,我来到陕甘之后,曾多次向你说过,我的野心很大,比你们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更大!你们或许是认为我的野心仅仅只是全歼入侵我朝疆土的蒙古联军,在当时看来,这已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但实际上,我的野心从一开始就不仅仅只是全歼蒙古联军!”

    赵俊臣的说法,顿时是引起了在场几人的注意力。

    毛家栋忍不住问道:“难道,钦差大人您还有更大的志向?”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眼睛闪烁着精光,说道:“战事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瞒你们了!从一开始,我就不仅是想要全歼入境侵犯的蒙古联军,更还想要一鼓作气反攻到北方草原,趁机收复河套地区!”

    话声落下,满堂皆惊!

    *



    ……

    ……

    话声落下,满堂皆惊。

    不仅是何漳与毛家栋二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惊骇模样,就算是一直把脑袋埋在地上的方振山此时也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赵俊臣。

    大帐内静了片刻之后,何漳颤声问道:“收复河套……钦差大人您当真是有此志向?”

    赵俊臣点了点头,信誓旦旦的说道:“这般时候、这种事情,我自然不会骗你。”

    得到赵俊臣的保证之后,何漳的一张老脸上满是激动,连声说道:“钦差大人您有这般大志,卑职愿为先锋、以死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收复河套、收复河套,若是此事可成的话……太好了,卑职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旁边,毛家栋也是满脸难以抑制的兴奋,接口道:“若是真能够收复河套地区,钦差大人您必然会成为朝廷近百年来的第一名臣,足以与王明阳、张居正、于谦等贤达相并肩!我等将领跟随在钦差大人麾下,也足以青史留名了!”

    哪怕是一向城府深沉、精于算计的方振山,此时也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河套、河套……此事当真能成?”

    也不怪三人难以自已,开疆拓土、远诛外寇,自古以来就是武官们心中最高的人生志向,而河套地区对于明朝边军的意义也是极为特殊!

    *

    河套地区,即是宁夏及内蒙古贺兰山一带的地区,东至山西偏关,西至宁夏镇城,南至明边墙,北迄黄河,拥有黄河三面环绕的优良环境,水草丰美、冬暖夏凉,不仅是宜于畜牧,也是农耕良土。

    除了天然的优良环境之外,河套地区的战略位置也是极为重要,是中原王朝的历代必争之地,一旦失去了河套地区,北方游牧民族就可以长驱直入,甚至是直接威胁中原王朝之腹地,最是不可忽视!

    明朝开国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原本所设的北疆防线是大宁卫、开平卫、东胜卫的三点一线,这条防线也足以保证明朝对河套地区的控制,但因为明成祖在靖难之役借用了蒙古兵力的缘故,就将大宁卫的地盘作为酬谢给了朵颜三卫的蒙古人。

    失去了大宁卫之后,东胜卫也因为环境恶劣的缘故内迁于河北境内,仅剩的开平卫自然也就独木难支了。

    与此同时,由于河套地区的水草肥美,移驻于此的蒙古部落也就越来越多,到了明朝成化年间,明朝对河套地区的统治就已经是名存实亡,明朝基本疆域也彻底退到长城以南一线。

    时至今日,河套地区已经成为了鄂尔多斯部落的长期驻牧之地,也正是因为拥有了富饶的河套地区,鄂尔多斯部落才会成为蒙古右翼最强盛的部落,而明朝也正是因为失去了战略位置极为重要的河套地区,才会在这数百年来一直饱受火筛入寇之苦!

    从某方面而言,若不是因为明朝失去了河套地区的控制权,后面也不会出现堪称是明朝历史上最大耻辱的“土木堡之变”!

    这般种种,皆是足以说明河套地区在明朝将领们心中的独特地位。

    所以,听到赵俊臣提及“收复河套”的说法之后,帐内几位武官皆是有些情绪失控。

    与此同时,何漳激动良久之后,也终于是反应了过来,问道:“钦差大人您有这样的宏图大志,自然是一件好事,此事与方振山又有何关系?难道您想要收复河套地区,就必须要放过方振山不成?”

    听到何漳的询问之后,赵俊臣面现无奈,说道:“我刚才也说过了,正是因为我军兵力的损伤惨重,所以我才想要放过方振山一马!这不仅是考虑到将士们的士气问题,也是考虑到了各地武官们的心态!我军损伤惨重之后,想要独自击溃阶州城下的蒙古主力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若是再想要进军草原收复河套,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时候,若是想要增强实力、弥补兵力的不足,就必须要借助于各地边军的力量了!然而,小川河与镇宁卫城的两处战场上,就要以固原军镇的兵力损伤最是严重,占了我军损失兵力的大半之多,若是我在这个时候重惩了方振山,哪怕理由再是如何充分,在各地边军武官们的眼中依然会有卸磨杀驴的嫌疑,他们收到消息之后必然会心生顾虑……

    说到底,方总兵如今固然是铸成了大错,但自从我掌控陕甘军政以来,他的表现也最是顺服配合,已经成为了一面旗帜,哪怕只是为了给各地武官做样子,我也必须要待他宽宥一些,否则若是连表现最为顺从的方总兵都没有好下场,各地的边军武官恐怕就要兔死狐悲了,到时候我再想要指挥他们也就不容易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加重了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总而言之,若是想要收复河套地区,我军现有兵力并不足够,还需要各地边军的积极配合,但若是想要各地边军心无顾忌的积极出力,我就必须要给方总兵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何将军,您应该最是清楚,陕甘三边如今就是这般情况,即使是我也必须要有所妥协!”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何漳不由是沉默了。

    赵俊臣给他画了一张大饼,但不得不说这张大饼确实是极为诱人!

    沉默良久之后,何漳抬头问道:“钦差大人您当真是有把握收复河套地区?”

    赵俊臣满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我已经有了非常详尽的计划!此事大有可为!”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何漳又是表情变幻了良久之后,终于是咬牙说道:“若是如此,卑职同意您暂且放过方振山,但就算是不追究方振山的罪责,方振山今后也不再适合单独领兵了!”

    相较于自己对方振山的怨恨,在何漳的心中终究是建功立业的欲望更加强烈一些。

    所以,何漳最终还是妥协了。

    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轻松,点头道:“自然如此,方振山确实是罪责深重,就算是何老将军不说,我也不打算再让他单独领兵作战了!这样吧,何老将军你也是固原军镇出身,对固原军镇的情况最是了解!今后一段时间之内,固原军镇的兵力就交由何老将军统帅!除此之外,为了振奋将士们的士气战意,我还打算要大力宣传何老将军你这段时间以来的显赫军功战绩,让何老将军的武勇之名彻底响彻三军,这对于将士们接下来恢复士气很有助益。”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何漳不由是一愣,但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没有拒绝赵俊臣的好意,向着赵俊臣行礼答谢道:“多谢钦差大人,卑职一定是尽心尽力,绝不会辜负钦差大人您的信任!”

    赵俊臣也知道自己现在固然是勉强说服了何漳,但何漳的心中依旧是有些不服气,所以他如今得种种表态,皆是对何漳的补偿与安抚。

    但赵俊臣的这种补偿与安抚对于何漳的未来究竟是好是坏,却是难说。

    *

    却说,说服了何漳之后,赵俊臣就让何漳离开帅帐继续去处理战场后事了。

    与此同时,毛家栋、赵大力等人也被赵俊臣一同支走了。

    于是,帅帐内也就只剩下了赵俊臣与方振山二人!

    等到所有人离开帅帐之后,沉默良久的方振山马上就向着赵俊臣再次叩首,大声说道:“钦差大人的救命之恩,卑职感激涕零!若不是钦差大人的维护,卑职今日恐怕就要被何漳逼杀了!从今往后,卑职将以钦差大人马首是瞻!”

    赵俊臣看着眼前的方振山,却是叹息道:“方总兵,也不是我说你,你平日里总是自诩儒将,怎么事到临头一点耐心都没有?这次的事情全是因为你太急着争功了……罢了,你已经跪了太久,还是起身说话吧……从今往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来日方长!”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方振山终于是站起身来。

    赵俊臣则是接着说道:“你也别怪我这次夺了你的兵权,若非如此的话,一旦是何漳心生不服的话,将你的种种罪责公布于众,我恐怕也无力护你了!”

    方振山连忙是垂首道:“卑职也知道自己的罪责极重,能保住性命与官职就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不敢奢求更多,也不敢怪罪钦差大人!”

    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

    犹豫了一下,方振山忍不住问道:“钦差大人,您刚才所说的收复河套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赵俊臣并没有任何迟疑,答道:“自然不是空话,若是在这种事情上诓骗了何漳,他必然是不依不饶,他犯倔起来可不会给我台阶下。”

    在几位武官之中,就要以方振山城府最深,他刚开始听到赵俊臣收复河套的宏图大志之后也是心情激荡,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也发现了这般计划的种种不切实际之处,所以就以为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说法只是为了转移何漳的注意力,并不是发自于真心。

    如今,听到赵俊臣的回答之后,方振山不由是面现惊讶。

    方振山再次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中疑虑:“但……朝廷可会同意?要知道,嘉庆年间的兵部尚书夏言、三边总督曾铣二人就曾想要收复河套,最终皆是含冤而死!……更何况,钦差大人您乃是朝廷重臣,陛下他必然是不愿意您离开庙堂中枢的时间太长,也无法长时间主持陕甘军政,若是您真想要收复河套的话,恐怕是机会不大……此外,河套地区已经被鄂尔多斯部落经营百年,想要收复也不容易……”

    ……

    PS:特意说一下,历史上明朝失去河套地区控制权的具体时间段与过程始末一直都存有争议,虫子在本文之中的观点源于《明史》,但众所周知明史是清朝时期所撰,也未必就是正确的,近些年来史学家们也提出了许多不同观点,比如《明朝那些事》里的观点就与正史不同,纷说之间难以分辨,大家若有异议也不必太过较真。

    ……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

    ……

    或许是因为赵俊臣庇护了方振山的缘故,方振山此时也是投桃报李,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他所提出的这几项问题皆是极为敏感关键,并没有任何遮掩与避讳,表现出一副真心实意为赵俊臣考虑的模样。

    听到方振山的询问之后,赵俊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叹息。

    其实,赵俊臣这一次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固然是庇护了方振山,但他心中对于方振山的种种做法只有深深厌恶,但不得不说的是,方振山指挥作战的本事确实一般,但他的政治嗅觉与缜密心思却是要远远超过何漳。

    君子讲究忠义,心中只有正邪对错,但小人重视实利,心中只会权衡风险与收益;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像是方振山这样的卑劣小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往往要比何漳这样的正人君子更加的深刻、全面、敏锐。

    赵俊臣提出了“收复河套”的宣言之后,何漳的心中只有兴奋与激动,认为收复河套是一件好事,既是可以让自己青史留名,也是可以是让朝廷开疆扩土,所以就应该尽力去办,但方振山却是在第一时间考虑到这件事情的所有隐忧与利弊。

    像是赵山才那样可以兼得君子与小人之不同长处的旷世奇才实在是太过稀少了。

    所以,赵俊臣的心中固然是更加钦佩何漳这样的正人君子,但平常时候却是与方振山这样的卑劣小人更有共同语言。

    或许,这就是物以类聚吧。

    想到这里,赵俊臣的心中不由是有些自嘲。

    不过,心中自嘲之际,赵俊臣的表情依旧平静,缓缓说道:“方总兵的顾虑很有道理!朝廷方面确实是不会支持本官收复河套的举动,庙堂里的衮衮诸公皆是不希望边疆多事,咱们当年的这位陛下也是一位求稳之主,他们的理由与方总兵的顾虑一样,认为鄂尔多斯部落已经经营河套多年,又是蒙古右翼部落之盟主,朝廷若是收复河套的话,不仅是会损耗无数的钱粮与兵力,成功希望也是渺茫……”

    说到这里,赵俊臣突然是面现不屑,又说道:“但在本钦差看来,朝廷与方总兵皆是高估了鄂尔多斯部落与蒙古右翼的实力,世人总是认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乃是朝廷边防之大患,但本官遍览史书之后,却是发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秦以后,只要是中原王朝形成统一,游牧民族就向来是不足为患,交锋之际也是处于劣势,许多显赫一时的部落直接亡国灭种,历史上汉人边军猎杀游牧民族冒充军功、将整个游牧民族部落贩卖为奴的事情数不胜数,百越东戎皆是由此而亡……唯有边牧民族统一之后,并且汉族内部衰落之际,才能对中原王朝形成威胁!而如今,我大明朝已经统一中原数百年,蒙古内部则是四分五裂、自相攻伐,西北边军这些年固然是有些糜烂了,但蒙古各部落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咱们又何必要畏敌如虎?”

    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方振山,继续说道:“当然,自宋以后,历朝历代皆是尊文抑武,使得汉族军队糜烂怯战,武官们也不能施展本领,才让游牧民族成为了边防大患!但这些情况皆是可以改变,只要咱们能够全歼入境侵犯的蒙古联军,并且是大加封赏有功将士,将士们的战意士气就可以得到保证,有了本钦差的坐镇后方,武官们也可以放心施展自身本领,只要是到时候手段得当,收复河套并非难事!”

    赵俊臣的这一番长篇大论,让方振山有些目瞪口呆。

    这些说法确实是不无道理,但难免是有些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嫌疑,并没有任何实际情况的考虑。

    就在方振山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指出这些的时候,赵俊臣突然间又是一笑,说道:“放心吧,本钦差并不是只知道纸上谈兵之辈,讲这些只是想要告诉方总兵,不要把这件事情想得太困难罢了!从实际情况考虑,蒙古各部落这几年因为天灾不断的缘故,实力不断削弱,内耗也是极为严重,正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也正是咱们收复河套的最好时机……此外,本官也早就埋下了一枚棋子,只要咱们接下来战胜了阶州城的蒙古主力,就可以加速蒙古各部落内部的攻伐与内耗,等到咱们进军河套地区之际,恐怕是鄂尔多斯部落与蒙古右翼已经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方振山不由是心中一惊。

    若是赵俊臣有办法让蒙古部落自相残杀的话,那也确实是明军收复河套的大好机会。

    一时间,方振山心中不由是非常好奇赵俊臣所说的“棋子”究竟是什么,但看赵俊臣的此时态度,显然是不会提前透漏,所以方振山也就知趣的没有追问。

    方振山犹豫了一下之后,只是问道:“但朝廷的态度……”

    赵俊臣说道:“本钦差刚才已经说过了,朝廷不支持收复河套只是担心徒耗钱粮兵力罢了,但若是咱们抢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出兵河套,并且是赶在朝廷阻止之前收获可观的战果的话,朝廷难道还会硬要咱们把吃到嘴边的肥肉丢掉不成?别忘了,咱们当今这位陛下平常时候固然是一心求稳,但他也是好大喜功之主,这般留名青史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的!……恩,出兵河套的理由也很容易找,就说咱们是为了追击逃敌即可,朝廷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方振山沉默片刻后,又问道:“若是钦差大人您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有钦差大人坐镇后方亲自主持大局,此事或许是当真可成,但请恕卑职直言,陛下他恐怕是绝不会允许钦差大人您呆在陕甘太久时间,就像是卑职刚才所说,陛下他召您回京的诏书恐怕已经在路上了!更何况,就算是您排除万难收复了河套地区,后续的移边、驻防、屯垦等等事情也需要许多精力与钱粮……”

    听到方振山的质疑,赵俊臣依旧是信心满满,笑道:“放心吧,这件事情我心中有谱……朝廷就算是召回了本钦差,不是还有梁辅臣梁阁老吗?以他的能力手段,足以应付后续的种种事情!”

    方振山又是一惊,下意识的问道:“梁阁老不是在路上被悍匪绑架了吗?他已经被救出来了?”

    梁辅臣做为朝廷的全权钦差在赶往花马池营的路上被悍匪绑架的事情,原本只有花马池营的少数高层官员知晓消息,但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方振山身为固原总兵在花马池营自然也有消息渠道,当然是很快就知道了此事。

    只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敏感,所有人都是忌讳莫深,从不会轻易谈及!

    赵俊臣并不意外方振山知道了此事,点头道:“恩,根据消息,如今已经查到了绑架梁阁老的悍匪巢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梁阁老很快就会赶来这里代替本钦差主持局面了……只不过,就怕是梁阁老经过这件事之后身体情况不佳,那样的话本钦差恐怕还是要勉为其难的继续留下来一段时间!”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方振山眼神微微闪烁着,却是不再说话了。

    *

    事实上,囚禁了梁辅臣这么长时间,赵俊臣确实是打算把梁辅臣放走了。

    梁辅臣的身份极为重要,若是将他关押太长时间,必然会引发天大的乱子。

    此外,如今也正是赵俊臣释放梁辅臣的最佳时机!

    侵入明朝疆土的蒙古联军,在赵俊臣亲自领军作战之下,已经折损了过半兵力,等到梁辅臣重获自由赶到这里的时候,恐怕整个战局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不仅是蒙古联军极有可能会全军覆没,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计划也会初步展开!

    到时候,赵俊臣的声望已经如日中天,梁辅臣就算有全权钦差的身份,也很难与赵俊臣一争长短,灭蒙的泼天大功也不会被梁辅臣夺走!

    此外,在赵俊臣的算计之下,如今的梁辅臣身体状况并不好,就算是赶到了这里也很难马上主持大局,到时候赵俊臣依然会是陕甘三边的实际掌控者。

    最重要的是,以梁辅臣的性格,一旦是发现赵俊臣收复河套的计划进展顺利的话,也会鼎力支持赵俊臣,绝不会瞻前顾后!这样一来,赵俊臣也就有了梁辅臣与自己一同承担来自于朝廷的压力!

    而一旦是收复河套的计划顺利实现,后续的移边、驻防、屯垦等等一系列事情就会把梁辅臣拖在陕甘三边,恐怕是许多年都不能返回京城,对于德庆皇帝召回梁辅臣意图插手内阁的事情,赵俊臣心中一直都有警惕,而这样也就变相的破坏了德庆皇帝插手内阁的计划、也就削弱了帝党的影响力!

    当然,收复河套之后,朝廷就必须需要消耗大量的钱粮稳定自己对河套地区的控制,这样的话赵俊臣这位掌控钱粮的户部尚书的重要性也就可以再次提醒了!

    总而言之,收复河套并不是赵俊臣的画饼,自从发现自己有可能全歼蒙古联军之后,赵俊臣就已经认真考虑了许久,布局早已经在悄然间展开了,也制订了一系列的计划,不论于公于私皆是一件好事,说是一箭三雕也不为过!

    不过,方振山只是刚刚投靠了赵俊臣,忠心尚未保证,赵俊臣当然不会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全部告知,只是方振山的政治嗅觉确实是非常敏锐,看他此时的神情反应,似乎也已经猜到了一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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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明军终于是布置好了营寨,清扫战场的后续事宜也是大致告一段落。

    然后,依照赵俊臣的吩咐,军中的高层文武官员们纷纷汇聚到赵俊臣的帅帐之中,共同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在众官员陆续进入帅帐之际,赵俊臣依然是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进入帅帐的众位官员也不敢发声打扰,只是默默寻找各自的位置站定。

    等到所有的文武官员尽数到齐之后,站在赵俊臣身后侍立的赵大力弯腰轻声提醒道:“钦差大人,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赵俊臣缓缓睁开了双眼,环视了帐内众人一眼,只见帐内众位官员此时也纷纷把目光汇聚在赵俊臣的身上,他们的表情神态各有不同,或是肃穆疲惫、或是喜悦激动,但并没有多少人面带悲观之态。

    众官员们如今已经大都是知晓了镇宁卫城与小川河两处战场的战果统计——正如何漳所说的那样,这场战事仅从战果而言固然是一场惨胜,但终究还是获胜了!更还是陕甘三边近百年来最辉煌的一场胜利!若是从战略眼光来看,这场胜利的意义还要更加重大!

    所以,前线将士们固然是损伤惨重,但军中高层的文武官员们反倒是态度愈加乐观了。

    甚至,赵俊臣还能看到许多官员此时正用一种崇拜狂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却也不知他们的这般表现究竟是源自于真心,还只是为了趁机巴结讨好赵俊臣。

    但无论如何,此战之所以能够取胜,全是因为赵俊臣的坚定主战态度与指挥得当的缘故,尤其是赵俊臣在小川河南岸战场上“亲身”进入战场犯险诱敌的作秀,让赵俊臣目前在军中的声望可谓是如日中天,说是军心所归也不为过,若是真有一些官员因此而对赵俊臣产生了崇拜情绪,却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此时,帐内众人见到赵俊臣睁开双眼之后,何漳与吴启凡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就打算率领众位官员向赵俊臣行礼致意。

    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动作,赵俊臣就已经抬手说道:“既然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咱们就开始议事吧……今日的战事,大家都是异常幸苦,这个时候就不必多礼了,所有人都坐下说话吧。”

    自从率领大军进入巩昌府以来,赵俊臣就一直都是这般雷厉风行的作风,众人听到赵俊臣的表态之后也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纷纷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等到所有人尽数落座之后,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了何漳,吩咐道:“何老将军,你把此战的战果统计向众位大人说明一下,也让大家可以大致了解目前的战局情况。”

    何漳点了点头之后,起身说道:“在小川河与镇宁卫城两处战场之上,我军总计投入兵力五万七千余人,蒙古联军则是拥有兵力两万五千余人,经过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之后,我军最终近乎是全歼了两处战场的蒙古骑兵,总计斩首一万五千余,俘虏七千余,仅有一千五百余蒙古骑兵侥幸逃走,逃走的蒙古骑兵大都是出自于诸察合台部落,与此同时,我军还缴获了蒙古战马一万三千余匹、铁制兵器八千余柄、粮草四十余车……”

    随着何漳的话声落下,帐内众人顿时是激动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们固然是已经打探到了大致的战果统计,但如今听到了正式的汇总之后,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绝大多数人依旧是难掩兴奋之意。

    “太好了!”

    “我军收获了一场大胜!”

    “此战必当是名垂青史!”

    “这全是钦差大人英明指挥的缘故!”

    不等何漳说完,许多人就已经欢呼起来。

    见到帐内众人的表现,何漳眉头微微一皱,继续说道:“不过,我军在此战之后也是损伤惨重,伤亡兵力总计有两万余人,另还有三千余人受了重伤,如今可用兵力只剩下了三万两千人!其中,固原军镇的死伤将士共有一万四千余人,占了绝大多数,禁军援兵的死伤也有接近五千之多,战兵新军的死伤兵力则是三千有余……”

    说明己方的死伤情况之际,何漳的表情颇是沉重,并且是忍不住转头再次狠狠瞪了方振山一眼。

    不过,按照赵俊臣的吩咐,何漳终究是没有当众指责方振山的罪责,而帐内的众位文武官员也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却也都是知趣的没有深究。

    然而,对于己方的这些死伤数字,帐内众位文武官员大都是不甚在意,依旧是兴奋的讨论着此战的胜利意义。

    对于他们而言,战场上将士们的死伤情况只是一组数字罢了,只要是获得了最终胜利,只要是得到了朝廷的军功赏赐,这一串数字就算是再翻一倍他们也不会有多么在意。

    前线将士们以性命相搏,最终只是得到微薄的饷银与抚恤,但史书上并不会出现他们的名字,最终只是罗列为一串数字成为大人物们辉煌事迹的旁证,战争的荣耀、朝廷的赏赐、世人的赞颂,最终也只会属于帐内的这些文武官员们,哪怕是这些文武官员在作战之际只是躲在大后方瑟瑟发抖。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所以,何漳的话声落下之后,帐内的文武官员就已经把己方的死伤数字抛在了脑后,迫不及待的向赵俊臣歌功颂德起来!——对于他们而言,这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恭喜钦差大人!贺喜钦差大人!此战过后,大局已定!入侵我朝疆土的蒙古联军已经是损伤过半,再也不能形成威胁了!”

    “是啊,这全是钦差大人的功劳,若不是钦差大人的一力主战,若不是钦差大人的英明指挥,若不是钦差大人在危难之际的以身犯险,我军恐怕是难有今日之胜果!钦差大人当是首功!”

    “此战之胜,意义重大!战果传到朝廷中枢之后,必当是震动朝野,各位,咱们如今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联名上书朝廷请功!”

    见到众人的这般表现,何漳的眉头愈加紧皱,但总算是忍了下来没有当众泼冷水,只是表情不快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另一边,赵俊臣见到帐内众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讨好自己、瓜分功劳,同样是眼中闪过了一丝讽刺。

    但表面上,赵俊臣依旧是不动神色,只是抬手轻按,制止了众人的热烈讨论,然后缓缓说道:“各位,如今在阶州城外,蒙古联军的主力犹在,咱们这一战固然是胜了,但自身的损伤亦是不轻,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要商议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依照本钦差的推算,蒙古联军的主力如今大约还有近两万兵马,咱们的兵力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了!若是最终让这支蒙古军逃回草原,咱们就无法收获一场完胜,反而会留下无穷后患,眼下的胜利也就毫无意义了!各位,如今还不是盲目乐观的时候。”

    此战之后,赵俊臣在军中的地位与威望已经是如日中天,没有任何人敢有质疑赵俊臣的念头。

    所以,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众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皆是表现出一副随时听候命令的样子。

    见到众人的这般表现,赵俊臣轻轻点头表示满意,然后问道:“关于我军下一步的计划,究竟应该如何剿灭蒙古联军的残存主力,各位可有什么办法教我?”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帐内完全见不到刚才的热络气氛,一时间竟是没有任何人主动发表意见。

    安静了片刻之后,吴启凡起身说道:“钦差大人,依下官看来,我军这一战固然是损伤不轻,但依旧是占有明显的优势!首先,蒙古人屡屡受挫之后,必然是士气低迷、心中惶恐,而我军经过这场大胜之后,则正是士气大振、战意最浓之际,哪怕是兵力优势不大,也足以占据上风;其次,我军毕竟是境内作战,占有主场优势,也大可以拖延时间等待战机,但蒙古人如今已经陷入了彻底的被动,再也无力主动发起攻势,只能拼命突围逃窜;最后,依照钦差大人的命令,甘肃军镇的兵力随时都可以赶来支援巩昌府,渭水北岸还有戚斌新军负责阻断蒙古联军的后路,钦差大人您也可以随时征召各地边军支援,我军的兵力优势依然还在……只要计划得当,想要全歼蒙古残留的主力部队,胜算依然很大!”

    吴启凡的这一番话,强调了己方的种种优势,倒是可以振奋士气,但他只是一名文臣,终究是不懂军事,并没有任何具体的建议。

    随着吴启凡的话声落下,他后面的众位文官也纷纷出列表态,只是他们与吴启凡一样皆是只能发表一些战略上的意见,虽然是长篇大论,但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赵俊臣原本也没有指望他们,只是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就转头向着众位武官看去,希望这些武官可以提出一些切实的意见。

    经过小川河的战事之后,赵俊臣已经下定决心自己不会再轻易插手具体的军事安排了,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交由专业人士负责。

    然而,让赵俊臣感到失望的是,武官们也大都是无法提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建议。

    或许是不敢承担责任,又或许是他们已经习惯了依赖赵俊臣的决策,武官们大都只是表示一切听从赵俊臣吩咐、只要赵俊臣一声令下就会以死效力云云,固然是态度可嘉,但赵俊臣却是难免有些失望。

    自从掌控了陕甘三边军政之后,赵俊臣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最终,还是何漳沉思良久之后,提出了较为切实的计划。

    “钦差大人,依卑职看来,自从我军进入巩昌府之后,就屡次遇到意外情况,您最初所制定的作战计划也是迟迟不能执行,但如今一切已经步入正轨,咱们不仅是歼灭了蒙古联军的过半兵力,针对蒙古联军的包围圈也已经形成,今后不妨还是按照您当初所制定的计划来办!

    依照您的命令,甘肃军镇的大军如今正在向着阶州城方向逼近,而蒙古联军的统帅不久之后也会收到小川河与镇宁卫城两处战场的消息,到了那个时候,蒙古联军也就别无选择只能逃回北方草原,等到蒙古联军逃到渭水附近的时候,我军就可以联合甘肃军镇、戚斌新军一同行动,将蒙古联军尽数剿灭!”

    听到何漳的提议之后,赵俊臣沉吟了片刻,然后点头道:“自从进入巩昌府之后,就一直是千头万绪、波折不断,本钦差竟是险些忘了最初所制定的作战计划了……何老将军所说有理,在目前的局势之下,咱们最初所制定的作战计划倒是可以拿出来继续执行!”

    随着赵俊臣的表态,今后的作战计划就算是确定了。

    然而,赵俊臣当初制定这项作战计划的时候,情况与现在完全不同,若是要继续执行这项计划的话,一些细节安排就必须要做出修改。

    于是,确定了大致作战方向之后,赵俊臣又与众人商议了很长时间,等到一切都商议妥当之后,时间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赵俊臣原本就已经濒临极限了,如今又是耗费了大量心力,不由是精神愈加不振,只觉得脑袋昏沉,但依旧是强自坚持着,吩咐道:“诸般事宜,还望各位大人回去之后尽快安排妥当……不过,我军经过这几日的行军与苦战之后,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今后的两三天时间我军依然是以休整为主,伤兵们一定要妥当安排,将士们的封赏与抚恤也要尽快统计出来……”

    说完这些之后,赵俊臣再次闭上了双眼,挥手道:“战事紧迫,不可耽误时机,赶在下一次的战事之前,将士们固然是可以趁机休整几日,但咱们还需要继续幸苦一段时间,各位这就各自回去准备吧!”

    见到赵俊臣这般表现,众位官员也明白赵俊臣急需休息,不敢再有打扰,纷纷是陆续离开了。

    等到绝大多数官员皆是离开之后,帅帐内只剩下了赵俊臣以及赵大力二人。

    看着赵俊臣愈加苍白的面色,赵大力的表情间满是担忧,心中犹豫着要不要传唤军医甘顺为赵俊臣再次诊断身体。

    然而,就在赵大力准备要去传唤甘顺的时候,赵俊臣却是再次睁开了双眼。

    稍稍养神片刻之后,赵俊臣的昏沉感总算是减轻了一些。

    然后,赵俊臣转头向赵大力问道:“听何漳的说法,我军在小川河战场上活捉了两名蒙古头目?”

    赵大力连忙点头道:“确实如此,一人是准噶尔汗国的大将雅思达,另一人则是准噶尔汗国仆从军头目阿木尔,好似是出身于叶尔羌部落。”

    赵俊臣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把他们二人押来这里见我!我有事要询问他们!”

    ……

    ……



    ……

    ……

    当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被明军将士五花大绑的押入帅帐的时候,赵大力已经安排了二十名刀斧手环侍左右,负责保护赵俊臣的周全。

    很显然,赵大力是担心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见到赵俊臣之后会突然间暴起发难、危及到赵俊臣的安全。

    对于赵大力的这般安排,赵俊臣并未阻止,但当他见到雅思达与阿木尔此时的模样形象之后,就知道赵大力的担忧纯属是多虑了。

    只见这两名蒙古头目此时皆是身负重伤,其中身材较为矮壮的一人用满是血迹的纱布绑住了右眼,似乎是瞎了一只眼睛,右手也被人彻底砍断;另一人身材较为高大,伤势也更加严重,不仅是浑身带血缠满了纱布,左腿也被折断似乎是彻底废了。

    两人这样的情况显然是不可能威胁到赵俊臣的性命安全。

    很显然,明军将士们为了活捉这两人颇是用了一些狠辣手段。

    不过,两人虽然是战败被擒、身负重伤,但他们的态度依旧桀骜,进入帅帐之后只是冷眼打量着赵俊臣,完全没有求饶之意。

    然而,雅思达与阿木尔见到赵俊臣之后固然是保持着桀骜态度,但两人的心中也皆是有些惊异,却是不敢相信率领软弱明军击败他们的汉人钦差竟是这样的年轻文弱的形象。

    赵俊臣也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两名蒙古头目,在两名蒙古头目凶戾的目光之下毫无躲闪示弱之意。

    打量片刻之后,赵俊臣缓缓开口问道:“你们二人之中,谁是准噶尔的雅思达?谁是叶尔羌的首领阿木尔?”

    赵大力从前是大同军镇的夜不收,经常会与蒙古人打交道,自然是通晓蒙语,此时他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就连忙将赵俊臣的询问翻译成为蒙语。

    听到询问之后,身材较为高大的雅思达却是不答反问,冷哼问道:“我就是准噶尔汗国的雅思达,你就是汉人钦差赵俊臣?没想到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汉人病秧子!”

    雅思达的态度颇是傲慢,让赵大力在翻译之际不由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如实告知于赵俊臣。

    听到赵大力的翻译之后,赵俊臣并不动气,反而是面带笑意的问道:“两位准噶尔汗国的著名勇士被我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击败了,还成为了阶下之囚,却依然能够保持这样的傲气,阁下倒是心态不错!”

    雅思达自然是听懂了赵俊臣的讥讽,不由大怒道:“若不是你们汉人卑鄙的设下埋伏,就凭你们这些怯弱无能的汉人又岂是我蒙古勇士的对手!?”

    赵俊臣再一次的失笑摇头,说道:“如今胜负已分,又何必再找借口让人耻笑?你们蒙古人不一样是惯用的突袭手段吗?罢了,你们只是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我也懒得花时间与你们争辩,我这次见你们只是想要询问阶州城的消息!你们蒙古联军已经进攻阶州城十余日之久,如今阶州城的战况如何了?蒙古联军的攻城可有进展?阶州城下的蒙古主力还有多少兵力?”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雅思达只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却是愈加的怒意高涨,勉强抬起受伤的手臂指着赵俊臣怒斥道:“我乃是准噶尔汗国的大将,对葛尔丹大汗与巴根首领向来是忠心耿耿,如今就算是败在你的手上,也绝不会向你透漏任何消息!你大可以把我杀了,但想要让我出卖同族却是绝无可能!”

    赵俊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并不觉得钦佩,也不觉得无奈。

    经过小川河的战事,明军总计俘获了七千余蒙古俘虏,就算是雅思达嘴硬不说,自然也会有别的俘虏愿意供出所有情报!

    事实上,就在雅思达强硬拒绝了赵俊臣的询问之际,旁边的阿木尔却是明显表露出了犹豫之色。

    赵俊臣从一开始就不指望雅思达会配合自己的询问,只是姑且一试罢了,毕竟雅思达乃是蒙古联军的高层将领,他所知晓的情报也许会更加详细一些,但若是雅思达态度强硬的不愿招供,赵俊臣也不会有任何失望。

    只见赵俊臣点了点头,说道:“不愧是准噶尔汗国的大将,抛开双方的立场不同,倒也算得上是一名硬汉了……既然你对准噶尔汗国依然是忠心耿耿,那我也就成全你……”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雅思达不由是面现冷笑,还以为赵俊臣已经恼羞成怒,就要下令将他杀死!

    然而,雅思达在战场上被明军活捉之后就已经有了觉悟,依然是毫无服软之意。

    反倒是旁边的阿木尔身体轻轻颤动,面色明显恐慌起来。

    只是,赵俊臣接下来的表态,却是完全超乎了雅思达与阿木尔的意料!

    只见赵俊臣依然是面带笑容,继续说道:“你与阿木尔二人,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我这次就放过你们的性命,让你们重归自由,还会交给你们两匹战马代步,让你们可以尽快返回蒙古联军!”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皆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愣愣的看着赵俊臣,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最后,还是一直沉默的阿木尔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阁下当真是要放我们离开?”

    赵俊臣再次点头,说道:“我这个时候又岂会骗你们?只不过,我希望你们返回蒙古联军之后,能够代我向蒙古联军的巴根传一句话,就说我很期待与他会猎于渭水!”

    得到赵俊臣的准确答复之后,阿木尔不由是面现狂喜,雅思达则是深深看了赵俊臣一眼之后咬牙说道:“你若是就这样放过我们,我今后必然会让你后悔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不会放过你!”

    对于雅思达的挑衅,赵俊臣依旧是毫不在意,只是说道:“恐怕你是没有这种机会了!”

    雅思达冷哼一声之后,却是再也不看赵俊臣一眼,就想要直接转身拖着残腿离开这里,阿木尔也是连忙跟在后面。

    不过,赵俊臣却是突然抬手说道:“等一下!”

    听到赵俊臣的阻拦,阿木尔不由是面色一变,雅思达则是面现嘲讽,转身问道:“怎么?你后悔了?”

    赵俊臣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后悔,只是临时想到一件事情,觉得应该告知你们……这次的小川河战场上,蒙古骑兵的领兵头目共有三人,除了你们二人之外,还有一人名叫苏合,乃是诸察合台部落的首领……你们难道就不好奇这个人如今的下落吗?”

    雅思达微微一愣,然后问道:“苏合难道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

    赵俊臣再次摇头,说道:“并非如此!实际上,苏合要比你们二人聪明得多!他恐怕早就看出了蒙古军在小川河战场上难逃败局,也发现了我现身战场的举动只是为了引敌分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苏合鼓动你们二人强攻云峦山的吧?

    ……但就在你们二人领兵强攻云峦山的时候,苏合却是留在小川河南岸战场上,成为了蒙古军的最高统帅,于是他就借机下令战场上的准噶尔骑兵与叶尔羌骑兵不顾伤亡的强攻明军防线,而他则是趁着明军被准噶尔骑兵与叶尔羌骑兵吸引了注意力之后,带领着少数诸察合台骑兵趁乱逃走了……那个时候,战场上的局势极为混乱,明军将士们因为你们二人强攻云峦山的缘故皆是有些急切,只想着尽快击败疯狂进攻他们的准噶尔骑兵与叶尔羌骑兵,再加上苏合麾下的骑兵规模较小,也就没有耗费太大力气阻止,却没想到竟是逃走了一条大鱼!”

    顿了顿后,赵俊臣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总结道:“也就是说,苏合出卖了你们,他利用准噶尔部落与叶尔羌部落的牺牲,铺平了自己与部分诸察合台骑兵的逃路!”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皆是面色大变!

    雅思达瞪着眼睛大声说道:“不可能!苏合他绝对不敢这么做,这绝对是你这个狡猾的汉人想要离间我们!”

    旁边,阿木尔犹豫了一下之后,却是没有开口反驳,反倒是认为赵俊臣的说法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相较于雅思达,阿木尔与苏合同样是准噶尔汗国仆从军的首领,对于苏合的性格也更加了解!

    在阿木尔看来,苏合绝对是老奸巨猾、阴险善变之辈!只要是可以保存诸察合台部落的元气,苏合出卖盟友的时候绝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此时,面对雅思达的质疑,赵俊臣只是说道:“这次的战事,我军俘获了蒙古俘虏七千余人,雅思达将军若是不相信我的说法,在离开这里之前也可以先去俘虏营一趟,向本族之人询问当时的情况,到了那个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雅思达不由也是有些信了。

    雅思达的面色变幻了片刻之后,却是重重怒哼一声,再次转身离开了!而阿木尔则是连忙跟随在后面。

    这一次,赵俊臣并未挽留,只是盯着雅思达与阿木尔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

    却说,等到雅思达与阿木尔离开之后,赵大力犹豫了片刻之后忍不住问道:“钦差大人,这两人都是蒙古联军的重要头目,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赵俊臣并没有即刻回答赵大力的询问,只是沉吟间喃喃自语道:“这两人皆是身负重伤,就算是给了他们两匹战马代步,他们返回阶州城战场的速度恐怕也不会很快……这样的话……”

    喃喃自语之后,赵俊臣转头向赵大力说道:“大力,传令下去,在俘虏之中挑选三名身体健壮的诸察合台骑兵,等到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离开我军营寨之后,也同样是放这三名诸察合台骑兵离开!再把我刚才与雅思达、阿木尔二人的谈话内容告诉他们!”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赵大力不由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赵俊臣的用意。

    正如雅思达所猜测的那样,赵俊臣确实是想要离间蒙古联军,但赵俊臣的离间目标并不是雅思达与阿木尔,而是诸察合台首领苏合!

    很显然,等到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返回蒙古联军之后,必然会向巴根禀报苏合在小川河战场上出卖准噶尔汗国的事情!到了那个时候,巴根必然是要勃然大怒,已经逃回去的苏合也绝对会被巴根杀死!

    但若只是如此的话,并不能对蒙古联军主力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苏合到时候只能束手待毙,完全没有反抗巴根的力量,也没有反抗巴根的机会。

    所以,赵俊臣放走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的同时,也同样是放走了三名诸察合台俘虏!这三名诸察合台俘虏的身体健壮,并不似雅思达与阿木尔一般身受重伤,必然是可以提前赶到蒙古联军主力的驻地大营,也就可以把雅思达与阿木尔二人即将要现身告状的消息提前告知于苏合!

    这样一来,苏合自然是不会束手待毙,也有了充分的时间准备!

    再考虑到苏合此人阴险毒辣、不折手段的性格,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搞出一场大动静,说不定就可以再次削弱蒙古联军的实力!

    不得不说,这是一项很阴险的计划!

    但对于明军而言,这种计划自然是越阴险越好!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赵大力不由是面现兴奋,连连点头道:“我这就前去安排!”

    赵俊臣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还有,吩咐下去,我马上还要前往伤兵营巡察,顺便是慰问军中伤员,你派人安排一下。”

    赵大力又是一愣,然后就劝道:“伤兵营太过晦气,自然有军中医士负责,您这段时间太过疲惫了,如今天色已晚,还是尽早休息比较好!”

    赵俊臣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还是要尽早处理才会有最好的效果……等到战事结束之后,我再休息也不迟……放心吧,这场战事不会持续太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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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古代时候,愚昧思想横行于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迷信说法广为流传,军队之中就普遍认为有地府阴差盘踞在伤兵营内,随时都会勾走附近生人魂魄。

    所以,绝大部分军中将士对于伤兵营皆是避之不及,就算是赵大力也认为伤兵营里充满了晦气不吉利,并且还以此为理由劝阻赵俊臣前往伤兵营巡察。

    再出于现实考虑,伤兵营内经常会传出绝望的哭喊声、痛叫声、哀嚎声,以及时不时的死讯,也会极大的损害军中士气。

    所以,何漳在布置营地的时候,就将伤兵营安置在了大营右下角处,与各军驻地皆是拉开了一段距离,伤兵营的种种内部事宜也全部交给了军中医师处理,并没有更多理会。

    对于古代军队而言,伤兵们就是负资产与累赘,不仅是极大影响了军队的行军速度与士气战力,救护之际还需要耗费大量的药材与人力,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古时将领们对于伤兵的态度往往是冷眼旁观、不做理会、任由伤兵们自生自灭。

    何漳在边军之中向来是有“爱兵如子”的名声,但这个时候亦是无法免俗。

    在某些将领的内心深处,甚至还会盼望伤兵们在战后尽快死掉,并且是死的越多越好,认为这种情况对于大局而言最为有利!

    所以,在这般情况之下,伤兵营也就成为了军营之中被遗忘的一处孤地,绝大部分军中将士皆是刻意避开了这里,各级武官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然而,深悉“造势作秀”之术的赵俊臣,却是绝对不会忘记此处!

    在赵俊臣看来,若是自己能够处理好伤兵营的事情,收买兵心的计划就可以进一步的加快进展,至少也可以趁机收纳一批忠心耿耿的军中死士!

    所以,处理了雅思达与阿木尔的事情之后,赵俊臣只是稍稍歇息了片刻,就迫不及待的赶向了伤兵营。

    *

    而此时的伤兵营内,则正是一副混乱无序、异常狼藉的状况,条件极为恶劣。

    临时搭建的营帐皆是破烂不堪,三千余名伤兵仅仅分配到了不足五十面营帐,每一处营帐内皆是乌泱泱的拥挤不堪,伤兵们杂乱无序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甚至就连一卷草席都没有;空气中满是刺鼻的血腥味,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声与哭喊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充满了绝望与麻木,但负责照顾伤兵的人员却是寥寥无几。

    当赵俊臣赶到伤兵营的时候,遍目所及皆是这般惨况。

    与此同时,伤兵营内并没有任何一位武官负责主持局面,当赵俊臣抵达伤兵营之后,仅有寥寥几名底层将士匆匆出面迎接。

    按理说,赵俊臣已经让赵大力提前通知了伤兵营自己即将要前来这里巡视的事情,但伤兵营的负责人却没有及时出现,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伤兵营的负责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留在伤兵营内,所以也就压根没有收到赵俊臣即将要前来巡察的消息!

    站在伤兵营的一处营帐之外,赵俊臣看着眼前的恶劣环境,不由是面沉似水,目光之中满是怒意。

    赵俊臣面前的营帐之内,伤兵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绝大多数人都是面现绝望麻木之态,完全没有发现赵俊臣的到来。

    赵俊臣来到这里的初衷固然是为了作秀,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伤兵营的环境竟然会是这样的触目惊心,已经远远超乎了赵俊臣的意料之外!

    见到了伤兵营的真正情况之后,赵俊臣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作秀的事情,心中只剩下了一种想法——眼前这些伤兵全都是战场上的英雄,他们为朝廷卖命、他们为百姓抗敌,他们在赵俊臣的鼓动之下奋勇杀敌,他们绝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与此同时,出面接待赵俊臣的几名边军将士见到赵俊臣的表情变化之后,皆是面现揣揣不安之色。

    但他们很显然是误解了赵俊臣面现怒意的真正原因。

    眼见到赵俊臣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一名边军士兵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伤兵营的环境过于脏乱了,实在不是钦差大人您这般金贵之躯应该来的地方……还望钦差大人恕罪,负责管理伤兵营的詹百户未能及时现身迎接钦差大人,并不是詹百户有意怠慢,实在是战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詹百户没能及时收到钦差大人您前来伤兵营巡视的消息……小人已经让人赶去通知詹百户了,想必他很快就会赶来伤兵营的!”

    另一名边军士兵也是连忙附和道:“是啊,詹百户他向来最是崇敬钦差大人,战后还向我等反复讲过钦差大人您亲自现身战场的英姿……他绝对不敢怠慢钦差大人的!”

    很显然,他们还以为赵俊臣面现怒意是因为没有武官出面迎接、受到怠慢的原因。

    对于伤兵营的恶劣环境,这两名边军士兵同样是司空见惯,却是并不认为这般情况有任何不妥之处,也不认为赵俊臣会因为伤兵营的恶劣环境而发怒!

    听到两名边军士兵的说法之后,赵俊臣转头静静的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缓缓问道:“哦?负责管理伤兵营诸般事宜的武官,竟然只是区区一名百户?军中伤兵多达三千余人,再加上照顾伤兵的医护人员,却只是一名百户负责主持局面?军中对于伤兵营的忽视,当真是远远超乎了我的预料……”

    顿了顿后,赵俊臣的表情竟是平静了许多,脸上满是认真的问道:“你们二人应该就是那位詹百户麾下的军户吧?否则也不会这般卖力的维护于他……但你们二人可有想过,若是你们二人在战场上受伤的话,那位詹百户可会同样卖力的照顾你们?若是换成你们二人如今躺在伤兵营内的话,是否也会认为伤兵营的这般情况是理所当然的?”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两名边军将士皆是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赵俊臣的这般询问究竟是何般目的。

    在战场上受伤?那就只能怨自己命不好了!到时候被同袍们搬入伤兵营内,稍稍包扎一下伤口,再被喂下一碗仓促熬制的药汤,然后就是等待天命判决,熬过去也就熬过去了,熬不过去也就熬不过去了!——这还是比较好的情况,许多时候伤兵们甚至就连一碗药汤都没有!

    自古以来,所有军队全都是这般对待伤兵,极少会有例外,对于底层士兵而言也算是“人人平等”了,这个时候除了抱怨自己命不好之外,还能抱怨什么呢?

    由此可见,“习以为常”这个看似普通的词汇究竟是多么的可怕——某种现象一旦成为了习惯,人们就觉得很平常了,哪怕是这种现象异常的不公与残酷。

    伤兵们会被抛弃——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两名边军士兵一时间皆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赵俊臣也不期望自己能够得到他们的回答,只是轻轻摇头之后就迈步走进了伤兵营内。

    营帐内的环境极为脏乱,充满了血腥味道,但赵俊臣完全没有任何避讳之意。

    与此同时,就在迈步进入营帐的同时,赵俊臣向着身后的赵大力吩咐道:“传唤军中五品以上的所有文武官员,让他们抛下手上所有事情,马上前来伤兵营见我!”

    ……

    PS:这一章原本写了许多引申内容,似乎是可以提升一下这篇文字的深度,但最终还是全部删除掉了,否则就会乱了主次,许多现象也不是虫子如今可以深刻描绘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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