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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辰时三刻,战兵新军的全体将士在花马池营的兵操场内列队集合。
这段时间以来,战兵新军的将士们追随赵俊臣转战千里、厮杀无算,如今只是得到了一晚上的休息时间,并不能彻底缓解他们的身心疲惫,但战兵新军不愧是赵俊臣苦心组建的精锐之师,所有人依然是队列整齐、士气高昂,即使是那些行动不便的伤兵,也皆是昂首挺胸、腰杆拔直。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当他们列队集合之后不过是半炷香的时间,赵俊臣就已是率领着众位文武官员登上了兵操场的高台。
对于赵俊臣的迅速现身,并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赵俊臣雷厉风行的作风。
赵俊臣的军中威望如今日益高涨,这一点在战兵新军之中体现的尤为明显,所以战兵新军的众将士见到赵俊臣现身之后,纷纷是精神一振,腰杆愈加挺直,士气也愈加高昂,皆是以自己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赵俊臣的出现。
站在高台之上,赵俊臣转头环视着自己面前的众多将士,表情间隐约闪过了些许遗憾。
这种遗憾情绪主要是由两方面组成,一方面是有些遗憾战兵新军的伤亡惨重,另一方面则是遗憾自己不得不亲自出手解散这支强军。
赵俊臣还记得自己率军离开花马池营之际,这支军队的兵力规模足有两万有余,但连续多场血战下来,战兵新军每次都是冲锋在前,每次都是担负着最危险的作战任务,每次都是伤亡惨重,如今还站在赵俊臣面前的战兵新军却是只剩下了不到一万之数,并且是大半将士身上带伤。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如今依然还站在赵俊臣面前的战兵新军将士,绝大多数都可以称得上是百里挑一的精悍之士!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原本就是悍勇之辈,又经过了赵俊臣的洗脑教育、多场血战的历练与磨砺、以及连战连捷的信心积累之后,这支军队已经初步拥有了身为王牌军队的骄傲与自觉,他们坚信自己是战无不胜的雄师,理应成为所有军队的表率,也理应在战场上发挥最为关键的作用。
在这方面,即使是曾经的戚斌新军、如今的“卫国军”也不能与战兵新军相提并论,“卫国军”胜在训练有素、战法先进,但因为赵俊臣的刻意压制,他们的作战经验终究是有些欠缺,在精神面貌与内心觉悟方面却是要逊色战兵新军许多。
更何况,“卫国军”固然是潜力更大,也更受赵俊臣的重视,但赵俊臣心中最为信任的军队却依然是这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战兵新军,战兵新军如今已经深深烙下了赵俊臣的印记,说是嫡系也丝毫不为过。
若非形势逼人,赵俊臣绝不愿意解散这支强军。
只可惜,军队终究是要为政治服务,赵俊臣为了自己的未来政治前景,就必须要亲手解散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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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众多将士,赵俊臣的心思百转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很快就收敛了遗憾情绪,并且是迈步走到了高台最前方。
接着,赵俊臣抬手一招,他身后的赵大力马上递给了赵俊臣一个形状类似于牵牛花的奇怪铜制器物,上宽而下窄,内部空无一物,整体呈圆锥状,宽处约有脸盆大小,窄处则只有拳头大小。
这是赵俊臣下令军中铁匠连夜赶制而成的简陋扩音喇叭,就是为了这一刻让兵操场上的全体将士皆是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
将扩音喇叭放在嘴前,赵俊臣用自己的最大音量高声喊道:“战兵新军的全体将士们,我想你们已经收到了消息,我今天与你们见面,是为了给你们发放赏银与抚恤!
当初,我向你们承诺的所有赏银与抚恤,今天将会一钱不少的交到你们手中!你们的浴血奋战、不顾生死,如今也终于到了收获回报的时候!
很快,你们每个人都会领到大笔银子,很多人都会得到晋升,成为军队里的武官,这些都是你们理所应当的回报!”
赵俊臣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兵操场,绝大部分将士都可以听到赵俊臣的声音,所有人不由是心中惊奇。
听到“军功赏银”四字之后,将士们更是精神大振,一时间也顾不得研究赵俊臣声音扩散的奇怪之处,所有人都是面现期待的看着赵俊臣,等待赵俊臣继续说下去。
赵俊臣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军人并没有太高的觉悟,他们这个时候只会关心自己会得到多少银子,这些银子意味着他们可以娶妻生子,意味着他们能够孝敬父母,意味着他们一家人的未来美好生活。
所以,赵俊臣也没有任何废话,只是用更大的声音喊道:“来人,把将士们的赏银与抚恤全部搬过来!”
苏西卿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连忙是带着人把银子抬到了高台下方。
依照赵俊臣的吩咐,苏西卿已经提前从军库中取出了五十万两银子,足足装满了整整一百个大箱子。
这些箱子纷纷被打开之后,密密麻麻的银子顿时是吸引了所有将士的目光,许多人都呼吸急促了起来。
趁着苏西卿带人抬出银子的时候,赵俊臣却是快步走下了高台。
当赵俊臣步下高台之后,马上就有人抬着一个装满银子的大箱子跟在后面,牛辅德也是快步相随,他的手上拿着厚厚一沓账册,上面详细罗列着战兵新军全体将士的军功、赏银、以及抚恤。
很显然,赵俊臣这是要亲手为每一位将士颁发赏银与抚恤。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举动,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皆是面色微变、表情惊疑。
他们原以为赵俊臣今日为战兵新军颁发赏银抚恤,最多也就是直接把银子交给战兵新军的众位将领,利用各级武官层层下发给底层将士,却没有想到赵俊臣完全不怕麻烦,也完全不担心浪费时间精力,竟是要亲手把银子颁发下去!
要知道,如今的兵操场上,足足有近万名将士!
最重要的是,战兵新军原本就是赵俊臣亲手组建,赵俊臣在练军之际更是利用各种手段为将士们反复洗脑,让这支军队深深烙上了赵俊臣的痕迹。
这些日子以来,赵俊臣带领战兵新军一直是连战连捷,让赵俊臣的军中声望愈加根深蒂固,可谓是“施之以威信”;
而赵俊臣前些日子为了伤兵们而大动干戈的举动,更是让这些将士发自内心的认同了赵俊臣,这可谓是“施之以恩情”!
如今,若是再让赵俊臣亲手为所有将士颁发赏银抚恤,每一位将士都会面对面的领取到赵俊臣亲手颁发的大笔银子,这就更加是“施之以惠利”!
如此一来,赵俊臣对于战兵新军的将士而言,威信、恩情、实惠,皆是一应俱全,而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从今往后将会如何看待赵俊臣,赵俊臣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又会达到怎样的高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简而言之,战兵新军的将士们的心目中从今往后必然是只有赵俊臣而没有朝廷了!他们将会毫无保留的信任赵俊臣,毫无置疑的执行赵俊臣的所有命令!
众位文武官员皆是聪明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也知道赵俊臣的这般做法必然是为了进一步收买军心,这对于朝廷而言只怕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众位文武官员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竟是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些什么,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语,却是默许了赵俊臣收买军心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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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众位文武官员心思各异之际,赵俊臣已经走到了高台前第一列众位将士的身前。
在赵俊臣的身后,牛辅德快速翻动着账册,然后向赵俊臣禀报道:“启禀大人,这一列将士乃是战兵新军骑兵营第一队第一伍,战后还有六人存活,伍长名叫宫鸣,几场战事下来总计缴首三级、受伤两次、记功三次,应得到赏银五十两,战伤抚恤二十两,总计七十两银子!”
赵俊臣轻轻点头,身边的赵大力则是大声说道:“宫鸣出列!”
随着赵大力的话声落下,一名身材壮实的汉子满脸激动的快步走到赵俊臣的面前。
宫鸣是一个奋勇敢战之辈,即使是面对准噶尔骑兵冲锋的时候也是面不改色,但如今要与赵俊臣近距离面对面接触,接下来还要得到赵俊臣的亲自颁奖,却是让他激动的浑身发抖。
在赵俊臣的身后,早就有人点好了七十两银子送到赵俊臣的手上。
赵俊臣接过银子之后,转手递给了宫鸣,等宫鸣有些不知所措的伸手接过银子之后,赵俊臣却是面带笑意的伸手拍了拍宫鸣的肩膀,说道:“好好干!以你的功勋,马上就能更进一步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宫鸣愈加是表情激动,竟是忍不住抱着银子跪在赵俊臣的面前,大声说道:“小人多谢钦差大人!今后只要钦差大人一句话,小人就算是赴汤蹈火也绝不会州一下眉头!”
赵俊臣却是伸手扶起宫鸣,笑道:“有这份心就好,这个时候就不必行礼了!”
说完,赵俊臣冲着身后牛辅德点头示意。
牛辅德则是翻着账册再次禀报道:“副伍长肖顺,总计缴首两级、受伤三次、记功一次,其中大伤一次,应得到赏银三十两,战伤抚恤三十五两,总计六十五两银子!”
牛辅德话声刚落,就见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快步奔到赵俊臣的面前,此人的肩膀上还绑着白布,白布上隐隐有些血迹。
见到赵俊臣之后,肖顺较之宫鸣还要更加激动许多,等到赵俊臣亲手把赏银与抚恤交到他手上,又亲口问了他的伤势情况之后,肖顺竟是已经泣不成声了,却是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见到肖顺的这般情况,赵俊臣伸手拍了拍肖顺未受伤的肩头,轻笑道:“你可是悍不畏死的军中勇士,怎么能够在人前掉泪?今后岂不是要遭到同袍笑话?”
说完,赵俊臣就让肖顺返回队列,又继续为这一伍的其余几名将士颁发赏银与抚恤了。
等到这一伍的六名将士全部收到了赏银与抚恤之后,赵俊臣命令他们原地坐下休息,然后就带着众人向着下一伍将士走去。
就这样,一伍接一伍、一队接一队、一营接一营,赵俊臣亲手为每一位将士颁发赏银与抚恤,每次颁发赏银与抚恤的时候,都会与将士们简单交谈两句,或是勉励、或是关心。
而众位将士在赵俊臣亲自颁发赏银与抚恤之际,所有人都是异常激动,像是肖顺一般因为过度激动而泣不成声者不知凡几。
正如众位文武官员所猜测的那样,因为赵俊臣这次亲自颁发赏银与抚恤的举动,战兵新军的全体将士已是彻底归心于赵俊臣了!
到了今后,若是赵俊臣其余几项计划进展并不顺利,并且是朝廷依旧是想要对赵俊臣卸磨杀驴的话,那么这些将士就是赵俊臣到时候掀桌子的最大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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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亲手为近万将士颁发赏银,自然是耗时良久。
等到绝大多数战兵新军将士皆是从赵俊臣手里领到赏银与抚恤之后,时间已经是临近晌午。
此时,已经有超过八千名将士得到了赵俊臣亲手颁发的银子,但也依然还有近千名将士对赵俊臣翘首以盼。
固然是耗时良久,但赵俊臣亲手颁发赏银与抚恤乃是足以夸耀一辈子的事情,却没有任何将士会有不耐烦之意。
将士们固然是没有任何不耐,但赵俊臣的身体却是有些扛不住了,只觉得腰身酸痛、腿脚无力。
更何况,哪怕只是与每位将士简单交谈两句,哪怕大多数时候只是“好好干”、“用心养伤”、“我看好你”之类的寥寥几字,但赵俊臣如今也已经说了上万句话,更加是口干舌燥、嗓子冒火。
事实上,到了后期,赵俊臣已经是只为伍长们颁发赏银与抚恤,然后把该伍将士的所有赏银交给伍长,利用伍长之手为底层将士分配银子了,唯有一些军功特别显赫的底层将士才会得到赵俊臣的亲手颁发。
这个时候,赵俊臣早已是心中后悔,觉得自己小觑了近万将士的规模,应该从一开始就把银子颁发给伍长一级,为每一位将士颁发银子实在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不过,眼看着事情已经临近结束,赵俊臣依然是强自坚持着。
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却是突然见到了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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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名身体消瘦、面容枯槁的中年汉子,表情间满是颓丧与消沉之气,就好似是一只穷途末路、等待死亡的孤狼。
他身上穿着百户武官服饰,混迹在众多将士之间,就这样安静注视着赵俊臣亲手为将士们颁发赏银与抚恤。
赵俊臣这一次亲自颁发赏银与抚恤,只是针对战兵新军的下层武官与底层将士,但这名汉子显然已是军队里的中层武官,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惹人瞩目,所以也就稍稍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赵俊臣原本并不是特别在意,但赵俊臣的目光扫过此人之后,却发现这名汉子隐隐有些眼熟,不由是认真多打量了几眼。
这名汉子发现赵俊臣注视自己之后,却是表情微变,马上就转身离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赵俊臣也终于回想起了这名汉子的身份来历,不由是眉头一皱,顿时是喝道:“你是张诚!给我站住!”
听到赵俊臣的呼喝之后,这名汉子的身体微微一颤,终于是停下了脚步,也缓缓转身面向赵俊臣,只是低着头不敢与赵俊臣对视。
另一边,听到赵俊臣的呼喝之后,一旁的牛辅德也注意到了这名汉子,见到这名汉子的模样形象之后,不由是目瞪口呆,惊讶道:“他是张诚?怎么可能!他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
当初,赵俊臣为了彻底控制花马池营的局势,就杀掉了花马池营前任总兵史松,接收了史松麾下的三千私兵,而张诚正是史松的私兵首领之一。
张诚乃是武举人出身,可谓是熟读兵法、文武双全,乃是陕甘边军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再加上他投靠赵俊臣之后一向是办事勤勉,所以也就深得赵俊臣的重视与信任。
再等到赵俊臣组建了战兵新军之后,张诚也很快就展现出了高人一等的能力,受到了新军主将何漳的赏识,被任命为战兵新军步军第二营的主将,成为了战兵新军的核心武官之一。
然而,张诚固然是能力不俗,但他的运气却是不佳。
战兵新军组建完毕之后,张诚奉命率领两营步军前往甘肃境内征讨那些拥兵自重、不服军令的边军将领,但就在张诚率军攻讨叛逆期间,蒙古联军突然攻入了陕甘境内,阻断了张诚返回花马池营的道路,所以张诚与他麾下两营步军只能滞留在甘肃境内,无法参加后续战事,一直等到渭水战事结束之后才与赵俊臣的主力大军汇合。
这样一来,张诚及其麾下将士也就失去了杀敌立功的机会,自然是没有资格领到军功赏银与战伤抚恤。
如今,就在战兵新军的大部分将士们正因为赵俊臣亲手为他们颁发赏银与抚恤而异常激动的同时,张诚麾下的两营步军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兵操场内,只是躲在营地里抱怨老天不公、时运不济。
赵俊臣对张诚的重视与欣赏并未改变,原本是打算再过几日就要召见张诚安抚一番,并且赵俊臣今后还有收复河套的计划,到时候自然会有大量机会弥补张诚的军功损失。
但赵俊臣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般场合下突然见到张诚。
让赵俊臣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是一段时间未见,张诚竟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在赵俊臣的记忆之中,张诚的相貌俊朗、身材高壮,总是一副从容自信的表情,但如今的张诚却是身材消瘦近乎皮包骨头,面容枯槁灰败不见血色,神情间更是失去了曾经的从容自信,任何人都能感受到他的颓丧消沉。
张诚的变化是如此之大,也就难怪赵俊臣一开始没有认出他的身份,也难怪牛辅德会感到不可思议。
确认了张诚的身份之后,赵俊臣快步走到张诚的面前,皱眉再次打量了张诚几眼之后,沉声问道:“渭水战事结束之后,本钦差就收到了消息,得知你已经回来了,但这几日一直都没有见到你的身影,原以为你是因为错失了立功机会而心怀怨气,心中还有些奇怪,觉得你应该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辈,但如今看你这般枯槁消瘦的模样,就知道事情必然不会这般简单!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搞成了这般样子?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又为何要躲着本钦差?”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张诚垂着脑袋颤声道:“卑职无用!卑职已是无颜见到钦差大人!卑职、卑职的情况,实在是难以启齿!”
见到张诚的表现,赵俊臣的眉头愈加紧皱,迈前一步走到张诚面前,稍稍压低了声音,语气严厉的问道:“你是第一批追随本钦差的边军武官,是本钦差的嫡系中的嫡系,本钦差也一向看好你,你有什么不可与本钦差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
张诚的表情愈加是羞愧与颓唐,低声说道:“前些日子,卑职收到了消息,得知钦差大人您即将要在渭水南岸与蒙古联军进行决战,于是就迫不及待的率领麾下两营将士赶往渭水方向,但谁曾想因为赶路太急的缘故,卑职的麾下坐骑竟是马失前蹄,卑职从马上跌落,又遭到了后续骑兵的马蹄践踏,竟是被踏断了两根肋骨……
……肋骨断裂之后,其中一根断骨更是划伤了卑职的内脏,自那以后,不过是短短十余日时间,卑职就已是变成了这般模样,彻底变成了一个病秧子,身上就连三两力气也没有,曾经的弓马本领也彻底失去了,卑职的麾下将士也因为卑职的突然受伤而延缓了行程,没能赶上渭水决战,错失了立功机会……
……卑职丧失了一身武艺,愧对钦差大人的看重,也辜负麾下同袍们的信任,这般情况显然已是不适合继续留在军中了,好在卑职家里还算富裕,原本是打算这几日稍稍养好身体就要悄然离去,但卑职听说钦差大人您今日要在操兵场内为所有立功将士颁发嘉奖之后,思及自己参军数年以来一直是一事无成,所以就忍不住过来偷看几眼,却没想到竟是马上被钦差大人发现了!”
解释之际,张诚的声音颤抖,至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赵俊臣一眼。
听到张诚的解释之后,赵俊臣也终于是明白了张诚的经历与心情。
张诚的这般模样,若是因为战场受伤,那也是值得夸耀的军人宿命;若是因为突发疾病,却也能抱怨苍天不公时运不济;但张诚却是运气太差,全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跌落马背,又被马蹄蹋断了肋骨伤到了肺部,最终不仅是连累了同袍们损失了军功、辜负了赵俊臣的信任,就连自己也变成了浑身无力的病秧子,一身武艺尽数丧失,偏偏这一切都怪不得别人,只能责怪自己无能。
所以,张诚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不仅是一腔雄心壮志付诸于流水,心中更是充满了自责与绝望。
这般情况下,张诚无颜见到自己,想要脱离军队的想法,也就理所当然了。
想到这里,赵俊臣不由是摇头叹息,没想到自己颇为看重的张诚最终竟是落得这般下场,尚是毫无建树就要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而离开军队。
沉默片刻后,赵俊臣缓缓说道:“这也不能怪你,骑马疾奔之际,即使是再好的骑手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发生意外,也许只是道路上的一颗石子就会人仰马翻……军中医生为你诊断之后怎么说?你的伤势可会危及性命?可有恢复的希望?”
张诚的声音愈加低沉,答道:“已经请军医诊断过了,内脏被肋骨划伤了,幸好没有碎骨残留,如今肋骨已经复位,但内脏的伤势却已是无法治好,卑职如今不仅是失去了一身力气,今后也必然是会体弱多病的情况,稍有操劳就会危及性命,所以必须要离开军中了。”
赵俊臣沉默片刻后,突然说道:“你暂且不要离开军中,这几日会有一位当世名医赶来花马池营,有他出手为你医治的话,即使是不能让你彻底恢复,但也应该可以为你消除一些隐患!你是武举人出身,又有掌兵经验,熟读兵书、文武双全,即不缺文人的见识智慧,也不缺武人的果敢坚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也一直都很欣赏你的才干,就这样让你离开军中、从此默默无闻一生,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沉吟片刻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终于有了决定,说道:“这样吧,你可以离开边军,但今后依然为我办事,我今后会把你带到京城,给你一个独当一面、证明自己的机会!”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张诚顿时是眼睛一亮,恢复了些许精神。
他也是一个有雄心的人,若是赵俊臣所说的那位名医确实可以为他消除身体隐患的话,他自然是愿意继续为赵俊臣效力!
见到张诚的精神稍有振奋之后,赵俊臣轻轻点头,又说道:“也不仅仅只是你一人,在军中的众多伤兵之中,有些人是断了手、有些人是坡了脚,今后再也不能持刀弄枪,皆是不适合继续当兵了,却也不影响日常生活,他们必然是与你一样产生了离开边军自谋生路的心思,你这几日要多加留心一下,代我询问一下他们的想法,若是他们愿意继续为我效力的话,你就把他们聚拢组织起来,今后随我一同回京,等我返回京城之后,会给他们所有人都安排一个足以让他们今生无忧的差事!”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张诚的精神又是一振,终于是不见此前的消沉模样,激动说道:“钦差大人慈悲,依然还挂念着军中的那些伤残同袍,卑职在这里替全体伤兵们叩谢钦差大人的大恩大德!”
说完,张诚就要跪下向赵俊臣行大礼,但他刚刚弯腰屈膝就被赵俊臣扶住了。
赵俊臣温声说道:“你的病情未愈,就不要折腾了!”
张诚也不勉强,只是肃容道:“卑职这一次绝不会再辜负钦差大人的信任!”
说完,张诚向着赵俊臣躬身一礼,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看着张诚的背影,赵俊臣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
实际上,赵俊臣的这般决定看似是一心为了军中伤兵们考虑,但赵俊臣本人的获利只会更多。
随着陕甘战事的尘埃落定,赵俊臣收获了大量的军功与声望,可以预见的是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必然会迎来飞涨。
对于赵俊臣而言,如今最大的短板就是底蕴不足,手底下缺乏足够多的忠心下属。
赵俊臣如今有太多不为人知的隐秘计划需要推进,难免是摊子铺的太大,负责渗透军队的聚宝商行、负责控制徽商的联合船行、负责收集情报的同济庙、负责操控舆论的评书行会、以及用来安置难民们的各地田产,这些事情皆是涉及机密,却又皆是需要大量人手负责处理一些琐碎之事。
此前,赵俊臣为了推进自己的诸多计划,大多数时候只能从赵府与“悦容坊”之中抽调人手,如今早已经后继无力、捉襟见肘。
如今,若是能从战兵新军的伤兵之中带走一批人手的话,正好是解决了赵俊臣的燃眉之急。
这些伤兵大都是伤了手脚,并不妨碍他们今后为赵俊臣继续做事。
最重要的是,经过赵俊臣多次收买军心之后,这些人已是绝对忠心于赵俊臣,赵俊臣可以放心把一些机密事宜交给他们去办!
赵俊臣并不需要他们有多么聪明,也不会要求他们去负责太过重要的事情,只需要他们忠心耿耿的完成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任务就足够了!
像是联合船行,就需要安排大量人力监视商船上的货品动向;赵俊臣这段时间所积累的大量田地也皆是需要大量人手组织难民耕种,聚宝商行也需要大量伙计,同济庙收集情报之际更是需要大量忠心可靠的人力。
对于赵俊臣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二字。
经验见识可以慢慢培养,聪明智慧可以慢慢挑选,但“忠心”二字却是最为难得!
在这个世上,聪明人随处可见,尤其是庙堂里的那些官员们,一个个皆是聪明过头了,但忠心之辈却是少之又少,说是最世界上难得的资源也不为过。
……
……
。m.
……
……
在大多数人眼里,赵俊臣与张诚的见面谈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罢了,并不值得关注。
等到张诚离开之后,赵俊臣也很快就重新投入了角色,继续为将士们发放赏银与抚恤,就好似他也同样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实际上,这件事的意义非常重大,若是可以趁机寻到一批忠心可靠的下属带回京城,赵俊臣的许多计划都可以加快进度,许多原本是勉为其难的事情也会变得游刃有余,必然将是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最重要收获之一。
又过了一刻钟时间之后,赵俊臣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任务,全体将士皆是领到了赵俊臣亲手发放的赏银与抚恤。
最终,五十万两银子全部用完,战兵新军的近万名将士平均下来每人都领到了五十两银子以上的赏银与抚恤。
将士们不仅是获得了大笔银子,更还得到了与赵俊臣近距离接触、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所有人皆是异常激动,对于赵俊臣的认同感也再一次攀升到了新的高度。
当赵俊臣重新返回点将台的时候,看到众位将士表情间的兴奋莫名,心中不由有些感慨。
将士们平均领到了五十多两银子,这些银子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所有人都是深感满意。
对于他们而言,五十两银子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足以购置十亩田产、盖上一栋新屋、说不定还可以娶上一房媳妇。
但赵俊臣在京城的时候,五十两银子还不够他宴请宾客的一顿饭钱。
贵贱富贫,总是这般让人触目惊心。
但赵俊臣毕竟是既得利益者,这般感慨依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赵俊臣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趁着这次机会再多说几句。
此前,将士们皆是一心惦记着自己的赏银抚恤,赵俊臣就算是想要多说几句,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听得进去,所以赵俊臣也就没有多说废话,只是直接为他们发放赏银与抚恤。
但如今,将士们皆是拿到了银子,心情也就踏实了下来,又因为赵俊臣亲手为他们发放银子的缘故,所有人都是情绪最为激昂的时候。
这个时候,也正是赵俊臣讲话的大好机会。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赵俊臣再次拿起了那副简陋扩音器,大声说道:“将士们,再听我一言!
今天,你们每个人都领到了大笔银子,再过一段时间,更还会有许多人晋升官职,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回报!
也许在你们看来,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升官发财更加重要了,但我更加希望,你们能够记住自己在这一刻的荣耀与自豪!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你们所收获的回报并不仅仅只是升官发财而已!
这些日子以来,在镇宁卫城、在小川河、在渭水南岸,你们奋不顾身、悍不畏死!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伤、流了血、失去了同袍兄弟!但你们每一次的牺牲,每一次的杀敌,都保住无数百姓的性命与生活!
世人蜚语,总是对军伍之人评价极低,认为你们只是祸害百姓的兵痞流氓,对你们避之不及,但今后若是再有人对你们不屑一顾的话,你们大可以挺起腰杆来,大声表示自己是英雄好汉,在战场上杀过蛮夷、保过百姓,等你们今后有了儿孙,你们可以充满自豪的向他们夸耀自己当年杀敌建功的光辉事迹!你们要记住,你们是保家卫国的豪杰,你们是守护百姓的好汉!朝廷的长泰久安、百姓的安居乐业,皆有你们的血汗之功!
我还希望,十年二十年之后,当我有机会再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依然还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英雄好汉!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可以指着你们,大声向世人夸耀,你们都是我带过的兵!我和你们一同干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你们没有一个孬种,全都是顶呱呱的好男儿!”
为了让更多将士听到自己的话语,赵俊臣耗尽了全身力气。
喊到后面,赵俊臣已经是声嘶力竭。
当然,赵俊臣的这些话语,固然是希望将士们能够理解自己身为军人的荣耀,但重点却是最后一句——“你们都是我带过的兵”!
赵俊臣需要将士们再一次的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兵操场内足有近万将士,赵俊臣并不清楚有多少人听清楚了自己的喊话。
但很显然,赵俊臣的这番喊话产生了显著效果!
将士们原本就是情绪激昂之际,如今又听到了赵俊臣这般鼓动之后,纷纷是愈加的情绪激动。
赵俊臣的话声刚落,立刻就有将士按耐不住心中激动情绪,大声回应道:“我这辈子都是钦差大人的帐下小兵!”
“卑职愿一生追随钦差大人骥尾、永为驱策!”
“小人愿意生生世世为钦差大人效力!”
“我们永远都是钦差大人的兵!”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将士们开始大声呼喊着回应赵俊臣,所有人都是声嘶力竭,兵操场上的气氛愈加炽热。
最开始的时候,将士们还是各喊各的,显得有些杂乱。
但渐渐的,将士们的呼喊声越来越整齐,也越来越响亮。
因为,在某些有心人的带动之下,将士们找到了共同词汇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情绪。
“愿永为钦差大人效死!”
“愿永为钦差大人效死!”
“愿永为钦差大人效死!”
一时间,声势响彻天际。
听到将士们的这般呼喊,在场的众位文武官员皆是表情大变、面色发白!
朝廷的军队,只应该效忠于皇帝,又岂能效忠于某位臣子?这显然是犯了大忌讳!
但赵俊臣似乎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不妥之处,表情丝毫不变,只是冲着众位将士抱拳答谢之后,就率先转身离开了兵操场。
见到赵俊臣的这般做法,众位文武官员相互对视了一眼,也纷纷是连忙起身离开,不敢在兵操场上多有停留,生怕会卷入更深。
在众位文武官员之中,章晟德的心思最多,他离开兵操场之际,却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到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依旧是激动不减,留在原地高声呼喊不停、迟迟不肯离开。
章晟德隐隐觉得,自己这一刻好似看到了变天的迹象。
*
赵俊臣已经提前通知了众位文武官员,当他为战兵新军发放了赏银与抚恤之后,就要召开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所有人皆是不可缺席。
这场会议,自然是为了解散战兵新军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赵俊臣要趁着这次机会为战兵新军的将士们谋取一份前程。
经过了今天的事情之后,战兵新军的军心已经尽数归于赵俊臣,所以赵俊臣也就可以安心解散这支军队了。
众位文武官员离开了兵操场之后,很快就重新汇聚于赵俊臣的帅帐之中。
等到所有官员皆是到齐之后,赵俊臣缓缓开口道:“今日召见各位议事,主要还是为了战兵新军的事情。”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所有文武官员回想起刚才兵操场的情况,皆是表情严肃、态度谨慎,不知道赵俊臣要如何安排这支已经完全效忠于自己的军队。
赵俊臣讲话之后,转头环目之间,却见到帐内所有官员皆是鼻观口、口观心,都不敢轻易接话,不由是轻轻摇头,继续说道:“依照朝廷的规矩,组建一支新军必须要经过陛下与兵部的授权,本钦差自然是没有这般权力,当初组建战兵新军,也只是权宜之计……
……时至今日,战兵新军固然是军功卓著,但随着渭水战事的结束,蒙古联军也是全军覆灭,这支军队已是不适合继续保留下去了!所以,本钦差的意思是,战兵新军应是尽快解散,从今往后不再保留建制,也正是出于这般考量,本钦差今日才会率先为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发放赏银与抚恤!”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帐内众位官员又是面色一变。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赵俊臣会这般干脆果断的解散一支已经完全效忠于自己的强军。
要知道,战兵新军可谓是汇聚了陕甘境内的所有精锐将士,又经历了连场血战的磨练,早已经成为了一支举世难寻的骁勇之师,寻常明朝军队面对战兵新军的时候压根没有任何反抗之力,这样的军队并不是每个人都舍得放弃的。
与此同时,众位官员也纷纷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战兵新军如今显然已是只知赵俊臣而不知朝廷,这样一支军队留在陕甘境内确实是让人感到棘手,赵俊臣愿意主动解散这支军队自然是最好的局面。
于是,众位官员纷纷起身表态赞同。
“钦差大人英明,战兵新军并不被朝廷所认同,如今解散了他们正是最好不过!”
“战兵新军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功勋卓著、立功无数,但既然蒙古联军已灭,却也是功成身退之际了。”
“战兵新军的兵源乃是各地武官苦心培养的私兵,钦差大人当初组建这支军队的时候,却是好不容易才召集到了足够的数量,但各地武官恐怕是不会再次交献私兵了,如此一来战兵新军也就失去了兵源补充,今后必然是会逐步衰弱,还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解散他们,倒也是一段传奇佳话。”
却唯有何漳身为战兵新军的主帅,如今已经对这支军队有了感情,说道:“钦差大人,战兵新军组建不易,如今已是成为了陕甘边防的支柱,就这样解散了他们是不是太过可惜了?”
赵俊臣轻轻挥手道:“为了组建战兵新军,我抽调了陕甘三边的大半精锐,如今战兵新军固然是成为了边防支柱,但各地驻军也因此而被削弱了不少,这般情况并非是长久之计……一栋房子就算是支柱再如何结实,但若是处处漏风的话也是无法住人的,更何况战兵新军并不被朝廷所承认,若是想要保留他们必然是麻烦一堆,还是主动解散了他们为上策!何老将军,你是战兵新军的主帅,我也理解你对这支军队的感情,但我心意已决,你就不必多说了。”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之后,何漳犹豫了片刻,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赵俊臣的心意,又见到帅帐内无人支持自己,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了。
实际上,赵俊臣想要解散战兵新军,与何漳也有些关系。
若是战兵新军不解散的话,何漳很有可能依然会是这支军队的主帅,若是让他长期掌控这支军队,就显然会削弱赵俊臣的影响力,何漳相较于赵俊臣却是更加忠心于朝廷,并非是赵俊臣的铁杆心腹,所以还是提前解散战兵新军为好。
见到何漳不再有异议之后,赵俊臣继续说道:“但在解散战兵新军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要提前安排妥当,那就是将士们的安置问题,对于这件事情,各位可有什么想法?”
周勃的性子直,想法也简单,说道:“战兵新军原本就是集合各地武官的私兵而成,如今既然是要解散战兵新军,不妨把这些将士归还于各地武官也就是了,还可以充实各地的驻军实力,却也是一举两得。”
这般提议显然不是赵俊臣所希望看到的,章晟德偷偷看了一眼赵俊臣的表情,马上就表态反对道:“不可!当初钦差大人组建战兵新军的时候,也不是强行夺走各地武官的私兵,而是用大量物资与军马与他们交换的,若是就这样把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归还于各地武官,当初用以交换的那些物资与银子又该怎么办?又岂能再要回来?”
固原总兵方振山如今已是被赵俊臣收服,一心只想要成为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的代言人,他在这件事情上也与赵俊臣有些默契,当即是说道:“钦差大人、各位大人,我这里倒有一个建议!当初渭水决战的时候,各地边军眼看蒙古联军已是插翅难逃,纷纷是赶到渭水南岸,表面上说是支援,实际上就是为了瓜分军功罢了,但他们的实力不济,在蒙古人的强攻之下自然是损失惨重,仅是百户以上的武官就战死了几十位,更还有多支边军成建制被消灭……既然如此,等到战兵新军解散之后,就让战兵新军的将士们补上这些空缺如何?”
听到方振山的提议,众位官员皆是面现沉吟。
这般提议自然是不错,但也必然会让赵俊臣的影响力从战兵新军扩散到陕甘全境,到了那个时候,赵俊臣固然是解散了一支效忠于自己的强军,但他对陕甘三边的掌控力反而会大为增涨。
就在众人沉吟之间,赵俊臣却是毫不避嫌,点头道:“这是一个好主意,既是可以趁机解散战兵新军,也补充了各地的边防力量,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大都是有军功傍身,今后必然是要晋升军职的,这样一来也解决了他们的晋升问题,倒是一箭三雕!”
说完,赵俊臣面带笑意,再次环视了帐内众位官员一眼,问道:“又或者,各位可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此时,赵俊臣固然是带着笑意,但眼神却是异常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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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总督府大堂内的众位官员之中,有许多人如今已是投入到了赵俊臣的门下,成为了“赵党”的新晋成员,像是西安知府吴启凡、固原总兵方振山等人皆是如此,即使是老将何漳也是以赵俊臣的亲信朋党自居,他们自然是乐于见到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在陕甘境内进一步扩张。
所以,赵俊臣的目光主要是停留于陕西巡抚章晟德、陕西学政郑家栋、甘肃总兵金虎原等人身上,也唯有他们才有可能会表态反对赵俊臣的计划。
这几名官员注意到赵俊臣的目光逼人之后,每个人都是心中一颤,纷纷是低头沉默,不敢表现出任何质疑之意。
事实上,随着赵俊臣在陕甘境内的威望日益高涨,想要推行一些计划也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只要赵俊臣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其余官员就算是心中有着不同想法,也不敢轻易出声反对。
赵俊臣满意的点了点头,当即是下令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样确定了!
何老将军,你对战兵新军之中的那些中下层武官最为熟悉,他们的能力、秉性、背景等等,你皆是要编成册子详细罗列出来,赶在今晚之前交给我审阅,我将会根据你的禀报来具体为他们安排职位!
方总兵,由你负责协同花马池营的幕僚们,尽快把陕甘境内所有千户以下军官空缺全部整理出来,也同样是赶在今晚之前交给我。”
在明朝的军队体系之中,小旗官与总旗官属于下层武官,百户与千户属于中层武官,再往上的守备、参将、总兵之类则是属于高层武官。
赵俊臣如今总揽陕甘三边的军政大权,下层武官的任命与安排完全可以自行决定,中层武官的任命与安排也只需要向朝廷中枢通报备案即可。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赵俊臣打算把陕甘境内的所有中下层武官空位尽数拿到手中,全部换成忠心于自己的战兵新军将士。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何漳与方振山二人连忙是起身高声领命。
赵俊臣再次点头,又说道:“到了明天,我就会正式宣布解散战兵新军的事情,并且是公布战兵新军的将士们的安排与任命……
但有一件事必须要注意,战兵新军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杀敌无数、军功卓著,将士们相互间也是同袍情谊深厚,对战兵新军也产生了一定的感情与认同,就这样突然间解散战兵新军,必然会有不少将士心中不服气……何老将军、毛家栋毛百户,你们二人在战兵新军之中威望甚高,到时候一定要及时安抚,切不可出现军中哗变……。
还有,战兵新军的那些阵亡将士的赏银与抚恤也不可怠慢……苏西卿、牛辅德,这件事情就交由你们二人负责,一定要妥善处理,尽快查实所有阵亡将士的家属下落,早些为他们送去赏银与抚恤,绝不能有任何克扣……”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何漳、毛家栋、苏西卿、牛辅德等人纷纷是再次表态领命。
就这样,在赵俊臣的连续颁布命令之下,战兵新军的事情终于是尘埃落定。
*
结束了战兵新军的事情之后,赵俊臣与众位官员又商议了一些杂事,只觉得自己的精力渐渐不济,就打算要宣布散会。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匆匆进入到总督府大堂内,走到苏西卿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苏西卿听到耳语之后,顿时是眼睛一亮,起身向赵俊臣禀报道:“启禀钦差大人,京城赵府的车队已经来到了花马池营,为首之人正是神医章德承!”
听到苏西卿的禀报之后,赵俊臣不由一愣,没想到自己昨天还在念叨着章德承,今天章德承就已经出现了。
然而,不待赵俊臣有所反应,总督府大堂内的众官员已是纷纷出声惊叹。
“章德承?章神医?”
“可是那位万家香火生佛的章神医?”
“章神医离开陕甘之后,竟是留在了钦差大人府中?”
“章神医来了?这可是一个大好消息,那些伤重将士这下子有救了!”
对于众位官员的反应,赵俊臣并不感到意外。
章德承原本就是陕甘人士,当他医术有成之后更是在陕甘境内行医数十年之久,妙手回春之下救活了无数陕甘官民,有着“万家香火生佛”之称,他在陕甘三边的声望之隆,绝不逊于如今的赵俊臣。
所以,得知了章德承出现的消息之后,所有人都是面现喜意、议论纷纷。
等到众人的议论声音稍落之后,苏西卿向赵俊臣问道:“钦差大人,您这段时间一直是身体状况不佳,要不要小人现在就把章神医请过来,让他为您诊治一下?”
听到苏西卿的询问之后,在场众位官员也纷纷是表态赞同。
然而,赵俊臣却是有些犹豫。
赵俊臣是一个惜命之人,自从身体状况变差之后,就一直期盼着章德承的到来,如今他得知章德承出现之后,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赵俊臣的心底深处竟是忍不住冒出了一丝讳疾忌医的情绪,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要比想象中更差。
更何况,在赵俊臣的下属之中,唯有章德承是从来都不会畏惧赵俊臣的威严,也从来都不会给赵俊臣留面子,他一向都是有话直说,即使是冒犯了赵俊臣也毫不顾忌,若是让他见到赵俊臣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了如今这般情况,必然是要严厉斥责赵俊臣。
所以,赵俊臣竟是有些不敢见章德承。
尤其是如今这个时候,赵俊臣因为亲手为将士们发放赏银与抚恤的事情,忙碌了整整一上午都没有休息,早已是精力不济、深感疲乏,正是身体状况最差的时候,却是有些不敢在这个时候让章德承为自己诊断身体。
察觉到自己的心中想法之后,赵俊臣不由是自嘲一笑,完全没想到自己一向是杀伐果断、性格隐忍,但内心深处竟然还有害怕见到医生的幼稚一面。
最终,犹豫了片刻之后,赵俊臣转头向何漳问道:“何老将军,蒙古主帅巴根自杀未成被俘获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如何了?可有救活他的性命?这个人关系到本钦差的下一步大计,绝不容有失!”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何漳连忙是起身答道:“启禀钦差大人,那巴根的伤势较重,军中医生的医术也是有限,如今固然是救下了他的性命,但他一直是昏迷未醒,若是就这样耗下去,每日只能喂他一些稀粥,只怕是坚持不了太久。”
赵俊臣点了点头,向苏西卿吩咐道:“章神医从京城赶到花马池营,也是一路奔波,必然是深感疲乏,你先安排他休息一下,若是章神医不愿意休息的话,就先让他为巴根诊断一下……巴根此人至关重要、关系重大,绝不能让他就这样死掉!还有伤兵营里的那些受了重伤的伤兵们,也皆是需要章神医尽早出手医治。”
顿了顿后,赵俊臣再次犹豫了一下,终于是说道:“等到今天傍晚的时候,再把章神医请到这里为我医治。”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之后,在场众位官员并不知道赵俊臣讳疾忌医的心理,只觉得赵俊臣这是大公无私、先人后己,不由是纷纷开口赞颂。
赵俊臣并没有理会众位官员的称赞,只是宣布了散会之后,就匆匆返回后堂休息了。
赶在章德承为自己诊断身体之前,赵俊臣要好好恢复一下精神与体力。
*
却说,赵俊臣这一天也确实是身心俱乏,当他返回后堂休息之后,不过是刚刚躺在床上,就已是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赵俊臣终于被人唤醒。
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苏西卿小心翼翼的站在自己床前。
虽然是沉沉睡了一觉,但赵俊臣苏醒之后依然是觉得身体乏力、脑袋昏沉。
事实上,赵俊臣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不论是如何休息都无法恢复精力。
赵俊臣转头向着窗外看去,却见天色已是月挂枝头,正是章德承为自己诊断身体的时间。
赵俊臣向苏西卿问道:“章神医可是已经来了?”
苏西卿点头答道:“章神医已经在总督府大堂等候了近半个时辰,小人不敢让章神医久等,又见到大人您迟迟未醒,就忍不住唤醒大人了,还请大人降罪!”
赵俊臣却是摇头道:“如今正有无数伤员盼着章神医的医治,我确实不能让章神医久候,是我失礼了。”
赵俊臣一向敬佩章德承的医术与医德,不愿意让章德承久等自己,说话间已是强自打起精神起身洗漱。
而就在赵俊臣洗漱的时候,苏西卿则是站在一旁向赵俊臣禀报章德承来到花马池营之后的事情,道:“这位章神医,不愧是有万家香火生佛之称,他赶到花马池营之后,得知了花马池营里有伤兵众多,却是完全顾不上休息,马上就去了伤兵营,不过是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就救下了十余位重伤将士的性命……
……此外,小人依照钦差大人的意思,也让章神医先后为巴根与张诚二人诊断了身体,巴根自从自杀未成之后,就已经昏迷了好些时日,军中医生皆是束手无策,但章神医不过是几针下去,那巴根就有了苏醒的迹象,依照章神医的说法,巴根身体已经并无大碍,他的昏迷乃是战败之后打击太大、心存死志所致,应该很快就会苏醒了……相较于巴根,反倒是张诚的情况比较麻烦,他是伤了内脏,需要疗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消除隐患,但今后必然是无法舞刀弄枪了,一旦用力过大就会引发内脏旧疾……”
禀报之际,苏西卿的表情与语气之间充满了赞叹与敬佩。
显然,只不过是短短一下午的时间,章德承就已经用自己的医术与医德征服了苏西卿。
听到苏西卿的禀报之后,赵俊臣点头道:“章神医的医术与医德,确实是称得上是举世无双了!”
说完,赵俊臣已是洗漱完毕,然后就匆匆向着总督府正堂的方向走去。
*
当赵俊臣迈步进入总督府正堂之后,一眼就看到了的章德承。
章德承正在大堂内来回度步,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因为自己等待了太长时间而心中不满。
对于章德承而言,没有什么比病人更加重要了,而如今花马池营内有众多伤兵等待章德承的医治,等候赵俊臣的半个时辰时间足以让他为好几名重伤将士进行诊断了。
见到章德承之后,赵俊臣顿时是面带笑意,快步走到章德承的身前,客气道:“章神医远途跋涉而来,实在是幸苦了!我一时睡得太沉,竟是让章神医苦候良久,当真是罪过,还望章神医千万要见谅一二!我刚才已经听说了章神医你来到花马池营之后不顾幸苦疲惫救治伤兵们的事迹,当真是深感敬佩……”
赵俊臣现身之后,章德承就一直是紧紧注视着赵俊臣的脸庞,观察之际眉头也是越皱越紧,不等赵俊臣把客套话说完,章德承就已经是冷声说道:“伸出手来,让老夫为你把脉!”
见到章德承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不由是心中一紧,连忙是与章德承一同落座,乖乖伸手让章德承诊断身体。
接着,章德承依然是完全没有与赵俊臣客套的想法,只是再次观察了赵俊臣的舌苔、又询问了赵俊臣的身体近况。赵俊臣也不敢有任何隐瞒,皆是老实回答。
一番诊断结束之后,章德承果然是面现怒意,厉声道:“一段时间未见,你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这般模样!不仅是长期透支了身体,更还服用了大量补药维持精力!你可知道是药三分毒的说法?你的身体明明已经亏了元气,竟然还敢吃那么多补药,你要不要性命了?”
正如赵俊臣所料,章德承诊断之后马上就严厉训斥了赵俊臣,完全不给留任何面子。
面对章德承的训斥,赵俊臣也不敢反驳,只是小心翼翼的无奈解释道:“章神医,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我这次抵达西北之后,才发现西北边防局势要比想象中恶劣的多,几位督抚畏敌如虎,竟是要把境内难民与朝廷的赈灾粮草交给蒙古人,以换取蒙古人的暂时退兵,为了阻止他们的恶行,我只能是日夜不休、马不停蹄……
……阻止了督抚们的绥靖乞和之后,整个陕甘边防的担子又压到了我的肩膀上,章神医你是陕甘人士,自然是明白陕甘边军的糜烂状况,我为了整合各地边军、抵御蒙古入侵,更是耗尽了所有心力,太多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压根就没有任何休息机会……
……再等到战事开始之际,我已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严重透支了,但全军将士都指望着我的决策,我又岂能倒下?那时候虽然也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自己更已经是虚不受补,但为了维持战局,那些补药也只能咬牙服下,若是我那时候头脑稍稍昏沉一些、精力稍稍不济一些,只怕是整个战局都会受到影响……
……也就是这几日战局尘埃落定了,我才稍稍有了歇息的机会,但战后的诸般事情也同样是千头万绪,同样是不能假手他人,否则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成果只怕就要付诸于流水了……”
听到赵俊臣的解释之后,章德承的面色却是稍稍缓和了许多,但他的声音依旧冰冷,说道:“当初,如意夫人因为迟迟没有怀上子嗣的缘故,把老夫请到京城为她诊断身体,但实话实说,如意夫人的身体并没有多少问题,她一直没有怀上子嗣的原因主要是出在你身上!
我也打探过你当官之前的经历,你母亲怀胎之后就被赶出家族,屡次伤了胎气,你年幼之时也是家境不好,生活颇为凄苦,可谓是缺衣少食,自然是元气不足,病根早就已经落下了,所以才会迟迟没有子嗣,但出于避讳,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挑明,只想着你的问题毕竟不严重,慢慢调养就好,但没想到你来到陕甘之后竟是这般严重的透支身体,更还敢大量乱用药物……唉!你让我说你什么为好!”
说到后面,章德承已经是连连叹息。
赵俊臣也知道自己的情况,连忙问道:“章神医,我的身体很麻烦吗?可还有治好的可能?”
章德承故意是良久没有回答,让赵俊臣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章德承的医术举世无双,若是连他都治不好赵俊臣的身体,那赵俊臣的身体也就无人可治了。
而就在赵俊臣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章德承终于是说道:“也幸好是你机灵且又惜命,提前把我唤道陕甘为你诊断!若是这般情况一直拖到你回京之后再让我出手医治的话,只怕是一切都晚了!”
赵俊臣顿时是面现喜意,问道:“这么说,如今并不难治?”
章德承冷哼道:“哪里有那般简单?你今后还需要调养很长时间才能彻底恢复身体,近几年你最好是别想着要子嗣了,以你现在的情况,就算是让妻妾们怀上孩子,孩子生下来也会是病秧子……我会马上为你开出药方,你今后十天内一定要按照药方服药,我必须要先为你排出体内的残存补药的毒害……还有,陕甘战事如今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你就不要再操心操力了,你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休养身体,若是你的身体元气不足,我都没办法为你下药!”
听到章德承的说法,赵俊臣自然是连连点头,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说道:“还请章神医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吃药,也一定会好好休息,陕甘的事情已是尘埃落定,我今后能不操心就不操心了!”
得到赵俊臣的保证之后,章德承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而,赵俊臣的话声刚落,就见到牛辅德快步进入总督府正堂,向赵俊臣禀报道:“启禀钦差大人,监军李如安如今已是返回花马池营了,他如今就在总督府外面,正等待着您的召见!”
在章德承的注视之下,刚刚才保证过自己要尽量休养身体、不再操心陕甘事务的赵俊臣,顿时是表情尴尬了起来。
……
目标进度:5/10
……
。m.
……
……
天水城与花马池营的距离较近,快马加鞭的赶路之下只需要不到两天的路程,所以李如安抵达花马池营的时间,仅仅比赵俊臣晚了一天有余。
此时,三边总督府的侧堂之内,李如安坐在椅子上静静饮茶,刘冶则是态度拘谨的站在李如安的身后,二人正在等待着赵俊臣的召见。
眼看着赵俊臣迟迟没有召见他们,李如安却是忍不住再次向刘冶叮嘱道:“你待会见到钦差大人之后,认罪态度一定要尽可能的认真恭敬,钦差大人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绝对不要主动开口讲话,这位钦差大人最讨厌那种认不清自己位置的蠢货……
也绝不能有任何欺瞒与避重就轻,这位钦差大人极为精明,寻常的小聪明小手段压根瞒不过他的眼睛,只会让你彻底失去机会……
还有,这位钦差大人平日里看着和善,但他的性格极为强势,心中自有主见,所以你绝不能主动开口辩解、意图影响他的判断,这只会引来钦差大人的不喜……
总而言之,朝廷究竟要如何处置你,一切听候钦差大人的决定就是了,到时候咱家自然会为你开口求情,至于你只是被迫成为乱民首领的事情,以及你这段时间以来协助咱家平定民乱的种种功绩,咱家也会一丝不漏的全部告知于钦差大人,但你自己绝不能表现过头了……”
自从两人离开天水城之后,这已是李如安第六次这般叮嘱刘冶了。
刘冶乃是乱民贼首的待罪之身,而李如安则是陕甘三边的监军太监,两人的身份地位可谓是天差地远,但若非是有刘冶的协助,李如安这次想要平定天水民乱绝不会是这般迅速,刘冶所展现的手段与心智也是极为高明,所以李如安早已经把刘冶视为心腹,如今也是全心全意为刘冶考虑。
刘冶听到李如安的叮嘱之后,依然是满脸感激的连连点头道:“多谢监军大人的提点,小人到时候一定会尽量表现得低调老实,监军大人您愿意这般庇护小人,小人自然也放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交给监军大人,只要是小人这次能够保住性命,今后必当是结草衔环、一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监军大人的恩德!”
李如安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就安心好了,咱家与钦差大人的关系紧密,若是咱家全力保你性命,钦差大人他也一定会给咱家面子的,只要是钦差大人他放过了你,朝廷那边也就好说了,而你的性命身家自然也就无忧了,说不定还能凭借你协助咱家平定民乱的功绩谋取一官半职。”
刘冶陪笑道:“有了监军大人的这一番话,小人也就安心了,只要是有了监军大人的庇护,小人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话虽如此,刘冶的心中依然是充满了紧张与不安。
李如安的诸般叮嘱不仅是无法稍稍平缓刘冶的紧张,反而是让他愈加心中不安了。
天水城民乱绝非是一件小事,刘冶身为乱民首领之一,自然也是罪责深重,即使是诛杀九族也不为过,虽然说他很快就接受了朝廷诏安,又有协助李如安平定天水城局势的立功表现,但究竟能否抵消自己的罪责,刘冶也是心中没底。
刘冶原本还以为李如安身为朝廷派到陕甘三边的监军太监,乃是陕甘境内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必然是有能力赦免自己的罪行,所以他才会不遗余力的讨好李如安、尽心尽力的协助李如安办事。
然而,通过李如安这段时间的屡次叮嘱,刘冶才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原来陕甘境内早已经是形成了钦差大臣赵俊臣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局面,即使是李如安身为监军太监也是完全无力抗衡。
也就是说,刘冶最终究竟能否赦免罪行,李如安并不能做主,一切都还要看钦差赵俊臣的态度。
自身生死只能任由他人决定,这般情况又岂能让刘冶感到安心?
尤其是在李如安的描述之下,这位钦差赵俊臣不仅是手段高明、智慧超绝,更还是城府深沉、性格强势,不仅是朝廷的几位权臣之一,如今还拥有了全歼十万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可谓是当今世上最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在这般大人物的眼中,刘冶的存在不过是蝼蚁一般,只要是看不顺眼就可以随手拍死了。
这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知道天水城的民乱险些影响了前线战局,也险些破坏了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大计,这显然会引起赵俊臣的敌视。
别看李如安如今信誓旦旦的向刘冶保证自己一定会保下他的性命,但若是赵俊臣到时候当真是想要处死刘冶的话,李如安只怕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一点,只看李如安谈及赵俊臣的时候那幅小心谨慎、充满忌惮的态度就知道了。
李如安的这般态度,也让刘冶心中有些奇怪,按理说李如安身为监军太监,在陕甘境内应该是任何人都无权节制,绝不应该是这般敬畏赵俊臣才对。
显然,这位钦差赵俊臣的高明手段,要远远超乎刘冶的想象,李如安在天水城的时候可谓是杀伐果断,那几位造成民乱的贪官劣绅说杀就杀了,但面对赵俊臣的时候就好似是仆从遇到主子似的,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的勇气。
而就在李如安与刘冶二人各有所思之际,赵俊臣的心腹幕僚牛辅德快步走入侧堂,表示赵俊臣如今已经有了空暇,正在总督府正堂内等待他们的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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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俊臣向章德承反复承诺了“下不为例”之后,也终于是得到了章德承的让步,获得了召见李如安与刘冶谈话的机会。
很快的,在牛辅德的带领之下,李如安与刘冶二人来到了总督府正堂内。
“钦差大人,咱家终于是不辱使命,已经平定了天水城的民乱,如今天水城的秩序已经恢复如初,咱家也就赶回来复命了!咱家在天水城听到渭水捷报之后,也是惊喜异常,恭喜钦差大人一举全歼十万蒙古鞑子,战功赫赫、名垂青史!”
见到赵俊臣之后,李如安马上是拱手行礼,讲出了自己准备多时的说辞。
另一边,刘冶则是马上埋首跪在赵俊臣的前面,颤声道:“罪民刘冶,叩见钦差大人!”
面对章德承的时候,赵俊臣一向是表现和善,也从来都不会计较章德承的态度,这是因为赵俊臣心中敬佩章德承的医术与医德。
但面对李如安与刘冶的时候,赵俊臣自然是换了一副面孔。
赵俊臣完全没有理会跪在自己面前的刘冶,只是表情淡然的向着李如安点头示意,说道:“这段时间幸苦李监军了,得知了天水城局势稳定的消息之后,本钦差也是心中松了一口气……咱们大明朝已经有好些年未曾出现这般大规模的民乱了,若非是李监军及时控制了局面,这件事情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李如安连忙是说道:“咱家不敢居功,天水城会发生民乱,也有咱家监管不力的缘故,还险些坏了钦差大人的灭敌大计,咱家也不过是将功补过而已,咱家这一次能够迅速平定天水民乱,也全是因为钦差大人您全力支持的缘故!”
赵俊臣轻轻摇头,说道:“天水城的这场民乱,确实是影响极大,我明面上毕竟是负责赈灾的专职钦差,但天水城却是因为灾民没能及时收到赈灾粮草而发生了暴乱,这就是我办事不利的罪过了!我如今固然是全歼了蒙古联军,看似是风光无限,但等我回到京城之后,朝中政敌必然会利用这件事情攻讦于我,到时候应付起来也是一场麻烦……唉,想想就让我头疼!”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跪在地上的刘冶顿时是身体一颤,心情愈加慌乱,只觉得自己果然是遭到了钦差赵俊臣的敌视。
李如安则是连忙说道:“相较于钦差大人您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天水城的这场民乱持续时间短、造成影响也不大,终究只是一件小事,朝廷中枢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比较多,到时候必然是瑕不掩瑜,钦差大人您完全不必担心!”
赵俊臣轻轻摇头,不再是纠缠此事,只是说道:“李监军,你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平定天水民乱的经过向我详细说说,也让我心中有底,我前些日子虽然是收到了你的书信,但消息毕竟是太简单了。”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之后,李如安顿时是精神一振,马上就把自己平息天水城民乱的经过向着赵俊臣详细讲诉了一遍。
讲诉期间,李如安重点描述了自己的果断与坚决之余,也详细说明了刘冶的诸般立功表现。
这般做法,即是李如安趁机向赵俊臣展现能力,也是趁机向赵俊臣为刘冶说情。
听完了李如安的讲诉之后,赵俊臣依然是没有理会刘冶,只是沉吟片刻后,再次向李如安问道:“你乃是朝廷派到陕甘境内的监军太监,有独自向陛下呈送密疏的权力,也必须要及时向朝廷回报陕甘三边的诸般动向……关于天水城的这场民乱,你可有向陛下呈送密疏禀报消息?”
李如安连忙点头道:“天水城的这场民乱,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朝廷,咱家自然是写了密疏向陛下他禀报了消息!但还请钦差大人放心,咱家是一直等到收到了渭水大捷的消息之后,才向京城送去了这份密疏,而且在这份密疏之中,咱家把诏安乱民的事情全部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绝不会影响到钦差大人。”
这一次,赵俊臣面现欣赏之意,说道:“诏安乱民乃是陛下的权力,若是没有经过陛下许可就私自诏安乱民,那就是僭越之罪,这件事情若是由我出面承担,只怕是要引来无数麻烦,陛下也会心中不喜,但你是陛下的宫人,代表着陛下的体面,这件事由你来独自承担自然是最好不过,反而是体现了自己的顾大局与果决,说不定还会得到陛下他的欣赏!”
顿了顿后,赵俊臣突然问道:“听说,御马监打算把你安排到御书房,让你成为御书房的大太监?”
听到赵俊臣的询问,李如安顿时心中一突。
这件事只有御马监掌印太监徐盛曾向他提过一次,没想到赵俊臣竟然也收到了消息。
李如安不敢有所隐瞒,连忙道:“正是如此,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徐盛曾向咱家提过一次。”
赵俊臣点头道:“这是好事情,御书房大太监能够长期陪伴在陛下身边,一旦是得到了陛下的喜爱,你今后也是前途无量了……你在平定天水民乱期间也算是展现了能力,我如今正在准备陕甘战事的请功奏疏,也会趁机为你美言几句,到时候也就无人能与你竞争御书房的位置了,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听到赵俊臣的承诺,李如安顿时大喜。
他这次急匆匆的从天水城赶到花马池营,不就是为了在请功奏疏里占上一个好位置吗?没曾想还不等他主动提出来,赵俊臣却已经为他提前安排好了一些。
于是,李如安连忙是拱手致谢道:“咱家多谢钦差大人!”
这个时候,赵俊臣终于是把目光转向了依旧跪在自己面前的刘冶,只见到刘冶下跪之际,不仅是把脑袋埋在地上,更还高抬着屁股,颇是有些滑稽。
赵俊臣缓缓问道:“你就是那个主动接受诏安的乱民首领刘冶?”
见赵俊臣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刘冶连忙道:“罪名正是刘冶!罪民也知道,这场天水民乱,险些坏了钦差大人的大事,还请钦差大人治罪!”
赵俊臣摆了摆手,说道:“李监军已经代表朝廷诏安了你,你也有戴罪立功的表现,更何况我也看得出来,李监军他很看重于你,我自然也要给李监军一个面子……所以你这次参与民乱的事情,我这边就不再追究了,一切等候朝廷的最终决定也就是了,但你有李监军的担保,留住性命应该问题不大。”
听到赵俊臣的说法,刘冶顿时是大喜过望,连忙说道:“多谢钦差大人!多谢钦差大人!”
赵俊臣轻轻摇头,转头再次看向李如安,说道:“李监军,我这段时间身体不适,急需要休息,如今天水城的事情已经解决,我就不留你了。”
李如安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表示,自然是不敢多留,连忙领着刘冶离开了。
看着李如安与刘冶二人的离去背影,赵俊臣却是面现深思。
片刻之后,赵俊臣向一旁的牛辅德吩咐道:“你派人去天水城,查清楚这个刘冶的所有事情,再设法把他的全部亲族尽数控制起来……等到这些事情办完之后,你亲自与这个刘冶交谈一下,让他表面上成为李如安的亲信,但暗中为我办事,你就和他说,我今后不会亏待了他。”
听到赵俊臣的吩咐之后,牛辅德目光微微一闪,马上就领命答应了。
李如安自从入宫之后,性格就愈加变得偏激,也有了想要脱离赵俊臣操控的念头,赵俊臣自然是看得出来,也自然会有所防范。
如今,李如安要招纳刘冶为心腹,正是赵俊臣的好机会!
赵俊臣看得出来,刘冶是一个理智冷漠之辈,这样的人并不难控制,只要是为他摆明了利害关系,他就会自动做出选择。
今天,赵俊臣刻意在刘冶面前与李如安交谈了一些机密事宜,就是为了让刘冶看明白赵俊臣与李如安之间的从属关系。
*
赵俊臣向来是惜命怕死,自然是要认真按照章德承的医嘱办事。
所以,李如安与刘冶二人离开之后,赵俊臣吩咐了牛辅德几句之后,就打算回去继续休息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苏西卿却是再一次匆匆现身,禀报道:“钦差大人,刚刚收到消息,称是梁辅臣梁阁老与许庆彦二人现身于长安府的西路驿站,依照他们的行程来看,最迟后天就会抵达花马池营……此外,关武元关指挥使率领禁军援兵已经抵达了渭水,同样是会在近几日抵达花马池。”
听到禀报之后,赵俊臣无奈摇头,叹息道:“李如安、梁辅臣、关武元,接下来还会有陕甘各地的督抚与总兵,这一个接一个的,纷纷是赶来花马池营,也当真是热闹非凡……看样子,今后几天必然是各方纷至沓来,每个人都需要我耗费大量心思应付,又哪里有休息的机会?只怕是要招惹章神医生气了……”
……
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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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赵俊臣召见李如安谈话的同时,何漳正在房间里整理战兵新军中下层武官们的资料。
依照赵俊臣的吩咐,他必须要赶在今晚之前交出这份资料。
按照赵俊臣的要求,何漳不仅要罗列出他们的军功、年龄、身体现状等等方面,更还要详细注明他们的能力、性格、背景等等情况。
战兵新军的中下层武官数量高达四百余人,这般任务自然是极为繁重。
事实上,即使是何漳也不可能对战兵新军的所有武官皆是了如指掌,所以他准备这些资料的时候,还需要时不时的招来其他将领询问意见。
任务很重,时间很紧,何漳已经忙碌了整整一下午时间,即使是午饭与晚饭也顾不上吃。
但何漳并没有任何抱怨之意,反而是觉得自己身担重任、责无旁贷,毕竟这份资料将会决定战兵新军中下层武官们的未来前途。
何漳的身边大都是粗豪武夫,并没有几位文人幕僚,这些事情大都是在傅平生的协助下完成的。
傅平生乃是何漳新近招纳的幕僚,他原本是榆林南路靖边卫城守备府的书记官,可谓是籍籍无名,也并不受上司重视。
但在月余之前,因为榆林南路的参将林平汝、守备张大成等人拒不服从赵俊臣的军令,于是何漳就奉命率领刚刚组建完成的战兵新军前去征讨,很快就攻破了靖边卫城、包围了守备府,但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依旧是冥顽不灵、心存侥幸,明明已是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却依然是幻想着要与何漳进行谈判,想要趁机讨价还价一番。
当时,守备府里的幕僚们纷纷是畏惧何漳的兵威,皆不敢出面代表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与何漳谈判,却唯有一向不受重用的傅平生主动请缨,所以傅平生也就成为了这几位武官的谈判代表。
但何漳又如何愿意与这些武官谈判?哪怕是傅平生使尽了浑身解数、磨破了嘴皮子,却也依然是无法说动何漳,何漳只是表示林平汝、张大成等人若是无条件立刻投降的话,尚还可以保住一条性命,否则就必然是军法严惩、有死无活!
无奈之下,傅平生只好是返回守备府,想要说服那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主动投降以保全性命,但林平汝、张大成等人却依旧是想要孤注一掷、垂死挣扎,反倒是责怪傅平生办事不利,没能说服何漳接受谈判。
这样下去,林平汝、张大成等人必然是难逃一死,于是傅平生就暗中串连了守备府的士兵,赶在何漳派兵强攻之前突然发难反水,把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五花大绑的送到了何漳面现,还宣称这几位武官乃是主动归降,理应得到从宽处置。
傅平生的这般举动,看似是背叛了自己的上司,但林平汝、张大成等人也正是因为傅平生强迫他们“主动投降”的缘故,最终也皆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傅平生在此期间所展现的胆识与忠心,也得到了何漳的欣赏与招纳,于是傅平生也就成为了何漳帐下为数不多的几位幕僚之一。
这些日子以来,傅平生跟在何漳身边,着实是帮助何漳办成了不少事情,也就愈加受到何漳的看重与信任。
这一次,何漳整理战兵新军的军官资料之际,也同样是只把傅平生留在身边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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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这天晚上的戌时一刻,何漳终于是整理好了这份资料,不由是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向身边的傅平生笑道:“总算是全部整理好了,也总算是完成了钦差大人交代的任务……有了这份资料,再加上钦差大人的提携,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也就能谋取到一份好前程了,也不枉我带过他们一段时间!”
听到何漳的这一番话,林平汝不由是眉头微皱。
傅平生总觉得何漳太过于信任赵俊臣了。
赵俊臣重用他、提拔他,所以何漳就把赵俊臣视为伯乐与恩人,把自己视为是赵俊臣的心腹与亲信,全心全意的为赵俊臣效力,哪怕是赵俊臣如今想要解散战兵新军——这就相当于解除了何漳的兵权、削弱了何漳的军中影响力——但何漳也没有太多抗拒,依然是毫无保留的支持。
在何漳心中,赵俊臣是自己的伯乐与恩人,所以绝不会害自己。
但傅平生的想法却是不同。
何漳是一个单纯的军人,信奉着“保家卫国”与“士为知己者死”的观念。
这两种观念相较而言,却还是“保家卫国”在何漳心中份量更重一些。
所以,何漳固然是忠心于赵俊臣,但他更加忠心于朝廷,若是赵俊臣没有损害朝廷利益的时候,何漳自然是愿意全心全意的为赵俊臣效力,但若是赵俊臣与朝廷的利益产生冲突的情况下,何漳必然是要站在朝廷一边。
何漳的性格率真,也从未隐瞒这一点,所以傅平生很容易就看明白了何漳的立场。
傅平生认为,赵俊臣乃是当世有数的眼光高明人物,自然也同样可以看明白何漳的立场。
所以,对于野心勃勃的赵俊臣而言,何漳绝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亲信。
傅平生自从追随何漳之后,就屡次发现了赵俊臣对于何漳的暗中防范与隐隐压制,许多机密事宜也总是刻意绕过何漳。
相较于何漳,赵俊臣许多时候反倒是更加信任方振山,因为方振山与赵俊臣才是一路人,方振山为赵俊臣效力的时候也不会顾忌朝廷的利益。
这显然不是对待心腹的态度。
所以,何漳若是再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赵俊臣,迟早都会吃大亏,被赵俊臣卖了也不知道。
傅平生也同样有自己的信念,那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认为自己是何漳的帐下幕僚,所以就理应是为何漳谋求长远,必须要提醒何漳一下,
当然,这种提醒不能太过明显,因为赵俊臣全歼蒙古联军的缘故,何漳如今对赵俊臣不仅是信任有加,更还是极为推崇,若是傅平生的提醒太过明显的话,反而是会引来何漳的心中不喜,认为傅平生刻意挑拨自己与赵俊臣的关系,说不定就要从此疏远。
于是,傅平生沉吟片刻后,说道:“何老将军,你说钦差大人他为何要这般急切的解散战兵新军?依照咱们此前的推测,赵俊臣今后还要设法进一步的收复河套,战兵新军乃是陕甘境内数一数二的强军,到时候依然会有大用处,就这样突然解散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何漳也是不由一愣,思索片刻后说道:“确实是有些奇怪,但也不难解释。钦差大人固然是有收复河套的计划,但他马上就要返回京城了,这般计划并不会在他手中推行,而战兵新军乃是他临时组建的军队,并不是名正言顺,若是等他返回京城之后,战兵新军依然是保留着建制,只怕是要招来不少麻烦,当然是要提前解散。”
傅平生依旧是摇头道:“但钦差大人他解散战兵新军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今天上午刚为将士们发放了赏银与抚恤,晌午就宣布了解散战兵新军的决定,到了明天就要为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安排前程,这般迫不及待的动作,就好似是一定要赶在时限之前办成一般。”
何漳皱眉问道:“赶在时限之前?你是指什么时限?”
傅平生轻声说道:“学生听说,梁阁老他很快就要抵达花马池营了?若说钦差大人一定要赶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前解散战兵新军,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何漳再次问道:“钦差大人为何要赶在梁阁老抵达花马池营之前解散战兵新军?”
傅平生叹息道:“老将军您还看不出来吗?战兵新军的将士们皆是绝对忠心于钦差大人,相较于钦差大人,即使是朝廷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这样的军队是绝对不被朝廷所容的!若是梁阁老抵达花马池营之后,战兵新军依然没有解散,以梁阁老的心性手段,必然会把战兵新军派到最危险的战场上,让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死伤殆尽,彻底抹杀这支只忠心于钦差大人的军队!”
梁辅臣乃是一个性格果决之辈,对于朝廷也是忠心耿耿,这样的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
听到傅平生的提点之后,何漳顿时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钦差大人他要急匆匆的解散战兵新军,我原本还有些心中不服气,如今看来钦差大人他才是真正的眼光长远,解散战兵新军之举也全是出于对将士们的爱护……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全都是好男儿,不能让他们落得这般下场!钦差大人抢先解散战兵新军,确实是一件好事!”
见何漳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话中深意,傅平生不由又是眉头一皱,终究是没有忍住,透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道:“这位钦差大人确实是眼光长远,他提前解散了战兵新军之后,又把陕甘境内的武官空位尽数拿到手中,再把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安排到这些空位上,他对陕甘三边的控制力与影响力也就会更上一层!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原本就是由各地私兵组成,这些私兵与军户不同,乃是各地武官们自行招募而来,并没有详尽的档案资料,他们被调入战兵新军之后,又很快就得到了晋升,即将要成为各地驻军的武官,这一进一出之际,他们的背景经历也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再加上渭水决战期间,各地驻军皆是损伤惨重,整个西北边防如今正是变动最为频繁、局势最为混乱的时候,每天都有大量武官调动、大批驻军换防,钦差大人这个时候把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安排到各地驻军之中,就相当于把一盆水倒入了河里,再也难以分辨清楚了。
这样一来,等到梁阁老抵达花马池营之后,就算是有心想要拔除钦差大人的影响力,却也就无从下手了!因为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已是完全无法摸清去向,到了那个时候,各地驻军的武官们究竟是出身为何,究竟是忠心于朝廷还是忠心于钦差大人,就再也搞不清楚了!”
听到傅平生的意有所指,何漳的面色不由一沉,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说明白!”
傅平生伸手拿起那份战兵新军中下层武官的资料,说道:“何老将军,你也明白梁阁老的性格,等到他掌管陕甘军政之后,就一定会出手削弱钦差大人的影响力,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乃是钦差大人他渗透陕甘边军的重要手段,梁阁老也一定会追查他们的去向与现任职位……到了那个时候,这份资料就是极为重要的线索!咱们何不趁机复制一份留在手里?若是将来局势有变的话,咱们把这份资料送给梁阁老,就一定会得到梁阁老的信任!”
为了何漳的未来前景,傅平生也是煞费苦心,他认为赵俊臣今后迟早都会抛弃何漳,甚至还会主动出卖何漳,但若是何漳到时候能够利用这份战兵新军的武官资料投入到梁辅臣的门下,以梁辅臣的权势与能力自然是可以庇护何漳的万全。
更何况,梁辅臣重掌陕甘三边之后,一定会极力削弱赵俊臣的影响力、阻止赵俊臣对陕甘边军的渗透,到了那个时候,何漳身为赵俊臣表面上的亲信,就必然会遭到梁辅臣的打压,也必定是日子不好过,而这份资料就会是何漳表现忠心的铁证。
然而,傅平生的苦心,自然是没有得到何漳的理解。
这个时候,何漳依然把自己视为赵俊臣的铁杆心腹,又因为赵俊臣在迎战蒙古联军期间的种种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完美,何漳也并不认为赵俊臣今后会损害朝廷利益,所以何漳绝不会主动背叛赵俊臣。
哪怕梁辅臣同样是何漳所敬佩的朝廷重臣,但何漳也绝不会考虑改换门庭。
于是,何漳深深注视了傅平生一眼后,却是表情严厉的说道:“傅先生,我一向敬佩你的才智,也知道你的这些想法全都是为了我好,但钦差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绝不会出卖于他,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也都是我的袍泽,我也绝不会背叛,这种事情你今后休要再提……否则,你我二人的缘分也就只能断了!”
说完,不等傅平生的回答,何漳就已经拿起战兵新军的武官资料,快步离开了房间,打算要把这份资料尽快送到赵俊臣的手中。
房间中,只留下了傅平生一个人苦笑摇头。
“唉,还是忍不住操之过急了,果然是惹上了一身腥臊……何老将军的这般心性,今后可要让我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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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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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然是上午辰时,赵俊臣正式宣布了解散战兵新军的事情。
一时间,全军皆是哗然。
战兵新军的组建不过是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但这支军队的战力、作用、功绩却是任何人都看得明白,数次大战期间都是战兵新军冲锋在前,担负着最为紧要的战场任务,屡次的力挽狂澜、重创敌军,即使是面对最精锐的蒙古铁骑也是毫不示弱,可谓是西北边军之支柱。
任谁也没想到,不过是陕甘战局刚刚落下帷幕,这样一支战力高强、功勋卓著的军队就要突然解散了!
这般做法,颇有些卸磨杀驴之嫌。
相较于其他军队的议论纷纷,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收到了解散的消息之后,自然是更加无法接受了。
就正如赵俊臣的担心一般,战兵新军的成立时间虽然很短,但这支军队的待遇、实力、军功、以及士气氛围,皆是要远远超过寻常边军,他们屡次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中流砥柱的作用,早已是成为了公认的精锐骁勇,全体将士皆是对于这支军队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与骄傲感,相互间也产生了深厚的同袍情谊,如今突然间听说了战兵新军即刻就要解散的消息,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所有将士皆是异常激愤。
若非是因为赵俊臣的刻意叮嘱,何漳、毛家栋、刘蛮牛等等战兵新军高层武官及时现身于营地里稳定军心,只怕是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已是发生哗变了。
事实上,即使是以何漳、毛家栋、刘蛮牛等人的军中威望,这个时候也只能短暂控制局面,若是花马池营迟迟不能拿出一个合理解释,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就迟早会闹到总督府门前,逼迫赵俊臣亲自出面解释。
幸好,赵俊臣很快就给了战兵新军的将士们一个交代,也迅速就安抚了战兵新军全体将士的情绪。
赵俊臣的这个交代,就是他对战兵新军所有将士的晋升安排!
为了战兵新军将士们这一次的晋升安排,赵俊臣把陕甘境内的所有中下层武官空缺尽数拿到手中,就连一点油水也没有给其他高层留下,这一次的晋升力度自然是空前的。
战兵新军的将士们只要是拥有军功在身,就必然会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晋升,小兵们纷纷是晋升成为小旗,小旗们纷纷是晋升成为总旗,总旗们纷纷是晋升成为副百户或者百户,百户们纷纷是晋升成为副千户或者千户!
不仅是晋升了官职,并且还全部都是实缺实职!
一时间,战兵新军的近半将士都变成了边军底层武官,并且是一口气涌现出了五十二位副百户武官、三十七位百户武官、二十一位副千户武官、以及十五位千户武官。
即使是那些军功不足、未能晋升的战兵新军将士们,也皆是得到了今后重点提拔的承诺。
绝大多数人都是现实的,军队荣耀与同袍情谊固然是珍贵,但若是得到了实际利益的补偿,战兵新军的解散也就不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所以,战兵新军的将士们收到晋升通知之后,很快就消散了激愤情绪,不过是晌午时候就已经是纷纷聚在一起庆贺升官、畅想美好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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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晌午时分,战兵新军的几位元老武官们聚在一起,摆了一桌宴席,共同庆祝他们的这次晋升。
骑兵营的主将毛家栋、步兵第一营的主将刘蛮牛、步军第二营的主将张诚、步兵第三营的主将李丕等等,所有人皆是在列。
在众人之中,李丕的性子最为跳脱,他见到所有人皆是到齐之后,已是忍不住抢先说道:“哈哈,咱们这几人最早追随钦差大人,可谓是钦差大人嫡系中的嫡系,钦差大人如今也没有亏待咱们……我这次的军功不高,但也被晋升成为了榆林镇南路临河千户所的千户官!哈哈,这可是实职的千户武官,手底下有上千边军、数百军户,临河县以西数百里范围皆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赚大了!这一次当真是赚大了!跟着钦差大人果然是有肉吃!”
说完,李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转头向另外几人问道:“哥几个又是怎样的晋升安排?说出来听听!知道了你们的驻地之后,咱们今后也好联络!”
步兵第一营的副主将聂成也是满脸欢喜,说道:“我这次运气好,军功也多,同样是晋升成为了实职千户,驻地是固原军镇北路的遥丘千户所,我已经向人打听过了,那里的田地平坦富饶,人口也多,是一个肥缺。”
随着聂成的主动回答,宴席上的几位武官纷纷是说出了自己的晋升安排。
“哈哈,我被安排到榆林西路的籍河千户所担任千户官之职,与李丕老哥的驻地只有不到三百里的路程,咱们哥两个今后确实要多多亲近一下!”
“我的运气却是差一些,只是晋升成为宁夏军镇固边卫城的千户官,虽然也是实职,但还要受到固边卫城镇守官的直接节制,不像是哥几个能够掌控一方……唉,谁让我这次的军功不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的运气更差,只是被晋升成为济宁卫所的副千户,但我听说济宁卫所的正千户如今已经五十三岁了,很快就会离开军伍,我到时候正好就能接替!”
每个人都得到了肥差实职,皆是兴高采烈。
众人皆是解释了自己的晋升安排之后,就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了毛家栋、刘蛮牛、以及张诚三人身上。
众人之中,毛家栋追随赵俊臣的时间最长,更还是锦衣卫的出身,天生就要高人一等;刘蛮牛乃是帐内众人的领袖人物,这一次也是杀敌最多、军功最高;张诚因为没能赶上战事的缘故,这一次并没有收获多少军功,但他是武举人的出身,也向来是深受钦差大臣赵俊臣的重视,必然是重点提拔。
所以,帐内众位武官皆是想要知道他们的晋升安排。
依照李丕、聂成等人的猜测,这三人必然是得到了最好的晋升安排。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毛家栋缓缓说道:“我乃是锦衣卫的出身,即使是钦差大人也无法做主我的晋升安排,所以我如今依然还是锦衣卫百户的官职,但钦差大人他已经向我保证了,会把我的名字列在请功奏疏之上,我的晋升安排应该是要等到回京之后才能决定。”
听到毛家栋的回答,众人纷纷是惊羡不已,李丕连忙是举起酒杯说道:“毛老兄的名字要列于请功奏疏之上,这可当真是厉害了!请功奏疏里的那些名字哪一个不是朝廷的高层文武官员?毛老兄这一次必然会受到朝廷的重赏,说不定还能一举成为四品以上的高层武官,又是锦衣卫这般权高位重的衙门,今后可不要忘记了咱们之间的同袍情谊,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提携一下兄弟们!”
随着李丕的带动,席上的武官们纷纷是举起酒杯向毛家栋敬酒,毛家栋也是举杯道:“咱们都是同袍兄弟,今后定当是守望相助!”
皆是一饮而尽之后,众人又把目光集中在了刘蛮牛与张诚二人身上。
刘蛮牛沉声说道:“我的性子迟钝,不似各位兄弟一般玲珑剔透,所以也没有执掌一方的福气,如今同样是被晋升成为千户官,被调到固原总兵方振山的帐下听令。”
听到刘蛮牛的回答之后,众人纷纷是有些不可思议,只觉得刘蛮牛的封赏有些低了。
眼见到众人就要为刘蛮牛抱不平,刘蛮牛又说道:“这绝不是钦差大人他亏待于我,而是他对我另有安排!
咱们战兵新军的将士,这一次总计有四千余人获得了晋升,但包括未能及时赶上战事的步兵第二营与第三营在内,依然还有五千余人未能获得晋升!这些袍泽兄弟的前程依旧未定,其中有一半人将会分派到各位兄弟的驻地,成为你们的心腹亲兵,他们的前程也就要靠你们来安排了,另一半人则是由我负责统帅!
钦差大人他派人向我传讯,称是朝廷今后很有可能会出兵收复河套,到时候方总兵就会把我派到前线杀敌,也就有了再一次的立功机会,事后方总兵他将会全力举荐于我,让我更进一步成为高层的守备官或者参将,而我麾下的兄弟们也会趁机谋到一份前程。”
听完了刘蛮牛的解释之后,众人才知道刘蛮牛今后还要为那些未能得到晋升的袍泽们谋取前程,可谓是身担重任、职责重大,就纷纷是向刘蛮牛敬酒,表示刘蛮牛今后若是有用到他们的地方,他们一定会全力相助。
最终,就只剩下了张诚尚未说出自己的晋升安排。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张诚举起了酒杯轻饮一口之后,缓缓说道:“大家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已经不适合舞刀弄枪了,所以我已经决定要退出军伍,这一次的晋升安排自然是没有我的份!”
听到张诚的回答,众人皆是心中一惊。
按理说,张诚乃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人才,在众人之中的前途也是最为远大,却没想到只是因为一次意外就要彻底离开军队,所有人都是表情遗憾的连连叹息。
虽然是心中不舍,但他们也知道张诚的身体情况,却也没有开口挽留,只是纷纷邀请张诚前去他们的驻地长期居住,让他们有机会可以照顾张诚以及张诚的家族。
这些人大都是晋升成为了实职千户,已经是边军中层武官的最高一级,驻地范围内的事情皆是由他们一言而决,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自然是有能力照顾张诚一辈子。
面对众人的善意,张诚却是微微一笑,道:“我这次固然是离开了军伍,失去了晋升机会,但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钦差大人他怜惜我的境遇,却是让我随他一同返回京城,继续为他效力!与此同时,我还在军中挑选了八百余位与我情况相似的伤兵兄弟,他们会随我一同前往京城,钦差大人到时候也会为他们安排一份足以生活无忧的差事。”
听到张诚的这般说法,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表情各有不同。
但他们已是不再同情张诚的境遇,反而是纷纷面现惊羡。
张诚显然已经被赵俊臣收为亲信,虽然是失去了武官身份,但他的前途却是说不定变得更加远大了。
与此同时,得知了赵俊臣如今不仅是依然关心着那些未能获得晋升的袍泽兄弟,更还为伤兵们安排了差事,众人对于赵俊臣的认同与感激也就愈加高涨,只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够遇到赵俊臣乃是人生最为幸运的事情。
于是,众人纷纷是再次举起了酒杯。
刘蛮牛说道:“兄弟们,让我们同饮这杯酒,既是恭喜张诚兄弟的因祸得福,也是遥祝钦差大人他老人家万寿无疆!”
随着刘蛮牛的话声落下,众人皆是表情郑重的一饮而尽。
张诚的内脏伤势尚未恢复,所以他依然只是浅饮一口就放下了酒杯,然后则是意味深长的说道:“今天上午的时候,我已经见过了钦差大人,钦差大人他的意思是,咱们这些人如今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今后的联系绝不能断,依然是要守望相助!钦差大人他会在庙堂里暗中支持你们,你们前往各自驻地之后,也依然要为钦差大人效力,咱们这些人唯有抱成一团,才能守住目前的一切,甚至是更进一步!咱们如今还只是千户、副千户,但今后未必不能成为守备官、参将,甚至是镇守一方的总兵!”
听到张诚的表态之后,众人纷纷是面现认同与热切,皆是大声答应着。
张诚笑着点头,又说道:“从今往后,我就会负责钦差大人与你们之间的联系事宜,还望各位兄弟今后多多照顾了!”
……
8/10
……
……
……
赵俊臣这般急匆匆的解散战兵新军,正是因为梁辅臣即将要赶到花马池营的缘故。
所以,将士们收到了他们的晋升安排之后,庆贺时间只有短短一天。
到了第二天一早,将士们就再次收到了赵俊臣的命令,让他们尽快离开花马池营,赶往各自驻地就职。
将士们不敢违背赵俊臣的命令,虽然是心中不舍袍泽,也是意犹未尽,但依然是依照命令行事。
最终,晋升成为各地中下层武官的将士们纷纷是赶往各自驻地任职,一部分未能晋升的将士们也变成了他们的心腹亲兵,跟着他们一同离开了花马池营,剩下的将士们则是在刘蛮牛的率领下,皆是摇身一变、换了身份,成为了固原总兵方振山的私兵。
这几日以来,赵俊臣可谓是频频下令,不断调换着陕甘各地的武官与驻军,大量武官换了职位,无数边军换了驻地,西北边防体系被搅成了一团乱麻。
赵俊臣的这般做法,一方面是为了布局下一步朝廷出兵收复河套的计划,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掩盖战兵新军将士们的去向与现状。
所以,就在赵俊臣返回花马池营的第四天,战兵新军的营地再也不复热闹,这支曾经在战场上屡创传奇的骁勇之师,已是彻底不复存在。
也就在这一天的下午申时,赵俊臣收到了消息,称是梁辅臣已经进入了花马池营的驻地范围。
*
收到消息之后,赵俊臣自然是不敢怠慢。
梁辅臣不论是全权钦差的身份,还是他的威望与心智,都足以让赵俊臣心中重视。
所以,赵俊臣马上就把梁辅臣即将要抵达花马池营的消息公告全军,并且是率领花马池营的全体文武官员出营十里相迎。
赵俊臣与众位文武官员出营十里之后,刚是摆好了队列,就远远见到了梁辅臣的马车出现,而负责驾驶马车的车夫,却正是许久未见的许庆彦。
赵俊臣连忙是迎了上去,向着许庆彦轻轻点头示意之后,躬身行礼道:“晚辈赵俊臣,恭迎梁阁老!”
随着赵俊臣的话声落下,他身后的众位官员纷纷是下跪行礼,齐声道:“下官等人恭迎钦差大人!”
梁辅臣如今乃是全权钦差的身份,代表着德庆皇帝亲临,但赵俊臣同样是赈灾钦差的身份,也同样代表着德庆皇帝亲临,所以赵俊臣并不会向梁辅臣行大礼,只是轻轻躬身,以“晚辈”自称。
众人恭迎之下,马车车厢的帘子被人掀开,梁辅臣终于是出现在众人面前。
因为被“马匪”囚禁多日的缘故,梁辅臣的面色有些病态苍白,身体也有些消瘦乏力。
赵俊臣见到梁辅臣这般模样之后,连忙迈步向前搀扶着梁辅臣下了马车。
“多谢赵大人了!你这次全歼蒙古联军的赫赫战功,老夫已经听说了,你干的很好,即使是把老夫换到你的位置上,只怕也不如你!老夫却没想到赵大人你除了一身理财之术以外,竟还有行军打仗的本领……只可惜老夫因为一场意外耽搁了行程,未能协助赵大人完成这场丰功伟绩!”
下了马车之后,梁辅臣轻轻拍了拍赵俊臣的肩膀,满脸欣慰的说道。
梁辅臣心中怀疑赵俊臣就是自己遭遇马匪绑架的幕后主谋,但他尚未寻到证据,赵俊臣如今又是风头正盛之际,所以他也不会与赵俊臣撕破脸皮。
但在说话之际,梁辅臣的眼神却是异常锐利,紧紧盯着赵俊臣的面庞,不放过赵俊臣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就好似要看到赵俊臣的内心深处!
在梁辅臣的面前,赵俊臣依旧是低调谦逊的模样,就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梁辅臣话语间的试探,只是笑着答道:“梁阁老实在是过誉了,晚辈哪里有行军打仗的本领!自从接手了陕甘军政之后,晚辈就一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觉得自己无法身担重任,也是日夜盼望着梁阁老的到来……
没想到也是机缘巧合,因为蒙古人的傲慢自大、贪功冒进,竟是收获了一场泼天大功,但回想几场战事的经过,依旧是觉得心中侥幸,若是重头再来一次,晚辈也未必还能有全歼蒙古联军的成就,一切都只是运气罢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说道:“梁阁老也不必灰心,您虽然是没有赶上前几场战事,但陕甘三边的目前局势,依然是大有可为!”
梁辅臣并不知道赵俊臣接下来还有收复河套的计划,以为赵俊臣的这般说法只是宽慰自己,所以就没有更多表示,只是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明黄色的圣旨卷轴,肃容道:“赵俊臣接旨!”
见到梁辅臣拿出圣旨,赵俊臣连忙是后退几步,与众位文武官员一同下跪接旨。
梁辅臣展开圣旨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任命东阁大学士、少保梁辅臣,为陕甘全权钦差正使,主掌陕甘境内一切军政事务,统帅各地边军抵御蒙鞑!户部尚书赵俊臣免去赈灾钦差之职务,改为全权钦差副使,在陕甘境内依然是以赈济灾民为主,并协助梁辅臣处理军政诸事,钦此!”
宣读圣旨之际,梁辅臣的表情有些尴尬。
这份圣旨,乃是他离京之际德庆皇帝交给他的,那时候明军与蒙古人尚未交战,梁辅臣的主要职责也是统帅各地边军抵抗蒙古联军的入侵。
但因为梁辅臣遭遇了“马匪”绑架的缘故,却是耽搁了时机,并没有赶上战事,如今早已是时过境迁,蒙古联军的入侵不仅是已经结束,更还被赵俊臣率军全歼于渭水南岸,这份圣旨的内容显然也就不合时宜了。
可惜,梁辅臣亲手领了圣旨,所以他这个时候必须要硬着头皮读完。
赵俊臣早已经知晓了这份圣旨的内容,听完了梁辅臣宣读圣旨之后也是面色不变,只是高声道:“臣赵俊臣领旨!”
再次行礼之后,赵俊臣站起身来,表情间满是轻松之色,笑道:“如今有梁阁老亲自主掌陕甘军阵,晚辈身上的重担终于是可以卸下来了,心里当真是长松了一口气!”
说完,赵俊臣转身向着众位文武官员吩咐道:“圣旨的内容,诸位大人也听到了,从今往后陕甘三边的所有事宜皆是要以梁阁老为主,尔等依旧要用心办事,绝不可心生懈怠!”
听到赵俊臣的训示之后,众位文武官员齐声说道:“下官等人定当用心效力,绝不敢让钦差大人与钦差副使大人失望!”
听到众位文武官员的表示,梁辅臣却是忍不住眉头一皱。
在这份圣旨之中,已经明确表示了梁辅臣乃是全权钦差正使,主掌陕甘三边的一切军政事务,而赵俊臣只是钦差副使,只是梁辅臣的协助者,主要还是负责赈灾事宜,两人的权柄可谓是差距甚大,但众位文武官员听到这份圣旨之后,却依然是把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并列,显然赵俊臣的威望已经远远超乎了梁辅臣的想象,即使是拥有全权钦差的身份,只怕也未必能压下赵俊臣的风头。
但梁辅臣并没有表露更多情绪,只是点头说道:“老夫因为意外耽搁了行程,这份圣旨的内容显然是有些不合时宜了,但老夫不能违抗陛下的旨意,今后就要主掌陕甘三边的所有军政事务,还望诸位大人能够同心协力,与老夫携手同行!”
说完,梁辅臣又转头向赵俊臣说道:“如今陕甘三边的战事已经结束,想必京城中枢很快就会有新的旨意传来,你我二人到时候也会有新的任命,在陛下传达新的圣旨之前,还望赵大人多多协助老夫一二。”
梁辅臣对待赵俊臣的态度依然是异常客气,不见有丝毫敌意,就好似赵俊臣是他最为欣赏的晚辈,没有摆架子,给予了赵俊臣足够的尊重。
但越是如此,赵俊臣就越是不敢怠慢。
梁辅臣乃是庙堂里的绝顶人物,他的心机手段也是非常高明,远非陕甘境内的地方官员可比,赵俊臣也知道梁辅臣如今正在怀疑自己,谁也不知道梁辅臣今后会使出什么手段。
所以,赵俊臣连忙说道:“还请梁阁老放心,晚辈今后必将是全力协助于您,绝不敢有任何怠慢!”
梁辅臣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尽快返回花马池营吧,老夫需要尽快了解陕甘三边的现状,以及这段时间以来的战事经过。”
赵俊臣点头答应之后,就命令众位文武官员伴随梁辅臣返回花马池营。
然后,赵俊臣又再次伸手搀扶梁辅臣登上马车,趁机在梁辅臣耳边低声说道:“还请梁阁老放心就是,您这次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没有几人知道消息,陕甘境内的文武官员们绝不敢小觑于您。”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梁辅臣依旧是不动神色,只是轻轻点头道:“赵大人实在是有心了,这一次若不是你派出人手搭救老夫,老夫如今也不知道是何下场!老夫向来是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后必将会有所回报!”
说完,梁辅臣就进入了马车车厢之中。
赵俊臣的眼睛微眯,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
梁辅臣的所谓“回报”,究竟是指“有恩报恩”?还是指“有仇报仇”?
*
很快的,在众位文武官员的拥簇之下,返回了花马池营,进入了三边总督府。
继王铮与赵俊臣之后,梁辅臣也就成为了三边总督府的新一任主人。
事实上,收到了梁辅臣即将抵达花马池营的消息之后,赵俊臣就已经提前让出了自己的房间,把总督府的正厅、大书房、以及环境最好的卧室全部转给了梁辅臣。
赵俊臣依然会留在总督府内办公与居住,但只是重新寻了几间很不起眼的房间。
与赵俊臣一样,梁辅臣的作风也是雷厉风行,他只是稍稍休整了片刻,就召集了所有文武官员前往总督府正堂议事,完全没有顾忌自己的身体疲惫。
等到所有文武官员尽数到齐之后,梁辅臣就向众人询问了陕甘三边的现状,以及几场战事的详细经过。
面对梁辅臣的询问,所有人皆是不敢隐瞒,皆是一五一十的详尽回答。
很快的,梁辅臣已经掌控了陕甘三边这段时间以来的大致情况。
期间,当梁辅臣得知了戚斌战死的消息之后,却是满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更还有些无法抑止的伤感。
“戚斌他……竟然战死了?”
戚斌乃是梁辅臣一手提拔而来,可谓是梁辅臣心腹中的心腹,一向是能力出众、忠心耿耿,梁辅臣待他就如自己的子侄一般。
如今,突然间听说了戚斌战死的消息,梁辅臣自然是打击极大。
更何况,梁辅臣为了调查自己被马匪绑架的真相,已经把自己的多位心腹都留在了陕西与山西的交界处,这是因为梁辅臣认为花马池营还有戚斌作为帮手,但如今随着戚斌的战死,梁辅臣在花马池营却是有些势单力薄了。
见到梁辅臣的这般模样,赵俊臣也有些心中不忍,就好似鳄鱼会流眼泪一般,同样是面现伤感,说道:“我自从来到了陕甘境内之后,也一向是对戚斌期望甚重,得知了他英年早逝的消息之后,同样是伤怀了许久,但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梁阁老节哀顺变!”
梁辅臣闭着眼睛沉默许久之后,终于是缓缓说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戚斌这个孩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为了朝廷百姓而战死沙场,他曾对老夫说过,相较于老死在病榻上,他更愿意杀尽敌寇之后死在战场上……如今他固然是战死于沙场,只可惜时间太早了,他只不过是二十六岁而已,还没有得到足够军功,也没有尽数展现才华,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战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说完,梁辅臣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湿润,转头向赵俊臣问道:“戚斌所训练的那支新军,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显然,得知了戚斌战死的消息之后,梁辅臣马上就打起了“卫国军”的主意。
梁辅臣深知这支军队的训练有素、潜力巨大,自然是不愿意让这支军队落到别人手中。
梁辅臣认为,自己主掌花马池营期间,若是得到了这支军队的鼎力支持,许多事情都会好办得多。
赵俊臣也能猜出梁辅臣的心思,马上就答道:“为了继承戚斌的遗志,这支军队已经被我更名为‘卫国军’,暂时是由毛家栋毛百户统帅,但军中的中下层武官们依然是戚斌亲手提拔的那批人,目前也同样是驻扎在花马池营内。”
梁辅臣轻轻点头,说道:“卫国军,这是一个好名字……但毛百户毕竟是锦衣卫的身份,由他统帅这支军队,只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他迟早都会返回京城……
这样吧,等到这场会议结束之后,老夫会召见卫国军的全体中层武官,亲自考察他们的心性与本领,从这些武官之中挑选一人担任卫国军的主将!相较于寻常边军,这支军队的训练方式与作战手段皆是截然不同,最好还是从内部选拔一人担任主将最为合适!”
赵俊臣笑着点头,说道:“梁阁老您如今乃是陕甘军政的主事之人,卫国军的班底也是梁阁老亲手组建而成,一切自然是任凭梁阁老决定。”
见到赵俊臣这般支持自己的决定,梁辅臣不由是满意点头。
但赵俊臣却是知道,自己安排于卫国军之中的那枚棋子——也就是赵家子弟“李贺”——很快就会迎来表现机会!
梁辅臣并不知道自己期望甚重的卫国军早就被赵俊臣暗中渗透了,他只是说完了卫国军的事情之后,又转头向老将何漳说道:“戚斌之战死,当真是让老夫痛彻心扉,但幸好是何老将军的表现也是丝毫不差,屡次的身担重任、力挽狂澜,不愧是陕甘三边的第一名将!”
戚斌战死之后,梁辅臣即使是从卫国军内部重新挑选提拔一位主将,新任主将的资历威望也是不足,无法为梁辅臣提供足够的支持。
所以,梁辅臣很快就把目标转向了何漳,期望何漳能够成为自己的支持者。
按照梁辅臣的想法,何漳的性格向来耿直,乃是出了名的忠心奋勇之辈,对自己也一向尊重有加,梁辅臣认为自己只要是主动招纳,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何漳的投效。
然而,梁辅臣依然是失望了。
听到梁辅臣的嘉奖之后,何漳顿时是站起身来,扬声说道:“卑职不敢居功,若非是钦差副使赵大人的运筹帷幄、居中指挥,卑职绝不可能会有今日之军功!”
何漳的帐下幕僚傅平生一心想要让何漳投靠梁辅臣,他认为赵俊臣并非明主,而梁辅臣却是“帝党”重要成员,投靠梁辅臣就相当于投靠了德庆皇帝,才是真正的坦途正路。
如今,梁辅臣亲自开口招纳何漳,但何漳却是明确表示自己一切是以赵俊臣为主,若是让傅平生亲眼见到了这般情况,必然是要捶胸顿足。
另一边,见到何漳的表态之后,梁辅臣眉头微微一凝,但很快就不动声色了。
接下来,梁辅臣利用开口嘉奖与询问情况的名义,陆续与众位文武官员谈话,趁机试探他们的立场与态度。
但这些文武官员在答话之际,或者是像何漳一般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部归功于赵俊臣,又或者是表示一切都以赵俊臣为主,但不论是任何人答话都不会绕开赵俊臣,更还有许多人在开口答话之前,会刻意偷眼打探赵俊臣的表情变化,生怕自己的回答会让赵俊臣不满意。
见到这般情况,梁辅臣不由是心情有些沉重,只觉得赵俊臣对陕甘三边的影响力与控制力要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梁辅臣从前担任三边总督的时候,也算是威望高隆,但也远远无法与现在的赵俊臣相提并论。
实际上,因为赵俊臣的横空出世,梁辅臣当初留下的那些威望早已经被一扫而空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相较于赵俊臣的力挽狂澜、战功赫赫,梁辅臣初入陕甘就遭遇了马匪绑架,两人的表现可谓是天差地远,自然是让两人的威望与影响力此消彼长。
梁辅臣乃是性格坚韧之辈,见到花马池营的情况之后虽然也是心情沉重,但并没有任何绝望之意,只是觉得自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与力气,逐步拔除掉赵俊臣的影响力。
这必然是一个见效缓慢的长期过程。
梁辅臣也不会急着出手,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打探清楚了陕甘三边的现状之后,梁辅臣也就打算要及时结束了这场会议,只见他缓缓说道:“陕甘三边的目前状况,老夫已经明白了!虽然是渭水一战全歼了蒙古联军,但战后依然有许多遗留问题,老夫认为花马池营应该尽快出手稳定陕甘各地的局面,一切以稳为主……”
然而,自从梁辅臣来到花马池营之后就一向是对梁辅臣马首是瞻的赵俊臣,却是突然间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梁辅臣的话语。
然后,赵俊臣向梁辅臣说道:“梁阁老,关于陕甘三边的未来局势发展,晚辈这里还有一些不同想法,需要与您私下密谈。”
就在梁辅臣遭遇“马匪”囚禁期间,陕甘战事的发展要比赵俊臣的预想更加顺利许多,这也让赵俊臣产生了更大的野望,那就是进一步收复河套。
赵俊臣不仅是把这件事详细写成奏疏送到了京城中枢,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动作也皆是根据这项计划而展开的。
梁辅臣并不了解这些,所以他才会说出一切以稳为主的提议。
这般提议与赵俊臣的计划不符,自然是受到了赵俊臣的打断。
因为朝廷尚未拿出明确态度,所以赵俊臣也没有向外公布自己想要收复河套的计划,所以就打算与梁辅臣进行私下里的密谈。
见到赵俊臣出声打算自己之后,梁辅臣表面上并没有任何不快,反而是点头道:“赵大人这段时间主掌陕甘三边的军政诸省,不仅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所有事情也都是井井有条,如今有不同想法,老夫自然是愿意洗耳恭听!”
说完,梁辅臣就宣布了散会,让众位文武官员纷纷离开,正堂内也就剩下了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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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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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众位文武官员陆续离开了总督府正堂之后,梁辅臣依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问道:“赵大人,你究竟有何不同想法,必须要与老夫私底下密谈?”
赵俊臣则是表情严肃,反问道:“梁阁老,随着渭水决战的尘埃落定,蒙古联军的十万铁骑已是全军覆没,全都是蒙古人最为精锐的铁骑!再加上蒙古草原这几年来也同样是天灾不断,灾情甚至要比陕甘各地更为严重,蒙古各部落早已是元气大损、后继乏力,彼此间也是矛盾重重、内耗不断……您难道不觉得,如今正是咱们扩大战果、乘胜追击的大好机会吗?”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梁辅臣的花白眉毛顿时是微微一扬,同样是表情变得严肃,缓缓问道:“赵大人所谓的扩大战果、趁胜追击,究竟是指什么意思?”
梁辅臣自从见到赵俊臣之后,就一直都是和颜悦色、亲切随和的形象,让赵俊臣颇是有些不适应,但梁辅臣听到了赵俊臣的提议之后,也终于是恢复了他一贯以来威严肃穆的模样。
赵俊臣则是一字一顿的答道:“晚辈的意思是,朝廷应该趁机出兵,收复河套地区!重设大宁、开平、东胜三卫!让朝廷的西北防线,一举推进到草原深处,彻底解决陕甘三边历年以来的火筛入寇之隐患!一旦是实现了这个目标,陕甘各地就会变成西北防线的大后方,蒙古人就再也难以长驱直入、随意的南下劫掠!朝廷西北疆域、境内数千万百姓,从今往后也就彻底无忧矣!”
虽然是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梁辅臣听到了赵俊臣的答案之后,却依然是忍不住身体一震!
他完全没想到,赵俊臣的野心竟是如此之大!
只见梁辅臣紧紧皱着眉头,双眼精光闪烁不停,显然是正在大脑急转,认真思考着赵俊臣的提议。
良久之后,梁辅臣轻声说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今的蒙古各部落固然是步入了衰落,但只凭陕甘三边的力量,即使是可以勉强击败河套地区的鄂尔多斯部落,也很难长期守住战果,战后的移边、驻防、屯垦等等事情,也都不是一件小事,皆是需要长期经营……所以,这件事绝不能只依靠陕甘三边,必须得到朝廷的支持与认同!”
听到梁辅臣的这般说法,赵俊臣顿时是心中一松。
这般表态,就表示梁辅臣已然心动了,如今只是顾虑着朝廷的态度而已。
梁辅臣也是一个眼光长远、雄心壮志之辈,自然是无法抵御收复河套的诱惑,若是这件事情能够在梁辅臣的手上办成,他就必然会跻身进入明朝名臣之列,受到史书工笔的大加赞誉,享受后世百姓的感恩戴德——这也正是梁辅臣所追求的人臣志向之极致。
于是,赵俊臣连忙解释道:“实际上,早在渭水决战开始之前,晚辈就已经有了这般念头,也向朝廷呈送了奏疏,详细解释了这件事的必要性,依照晚辈的猜测,朝廷如今应该是已经有所决断了。”
梁辅臣问道:“你认为朝廷一定会支持收复河套的提议?”
赵俊臣却是笑道:“梁阁老您乃是陛下身边近臣,难道还不明白咱们这位陛下的心思?他也是一位拥有雄心壮志的帝王,一旦是收复河套的事情可以成功,陛下的威望也会大为高涨,就会成为历朝以来的明君英主之一!所以,陛下他一定会极力赞同此事,而目前的庙堂局势之下,各位阁老们也不会轻易抗拒陛下的态度,所以朝廷一定会同意与支持此事!”
梁辅臣自然也了解德庆皇帝的好大喜功、以及庙堂中枢的目前复杂局势,却是深感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若是这样的话,如今确实是一个大好机会,此事可成!”
说完,梁辅臣双眼紧紧盯着赵俊臣,又问道:“赵大人极力推动此事,又是蓄谋良久,想必是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与充分准备了?可否向老夫透漏一二?”
“梁阁老您乃是全权钦差大人,负责陕甘境内的一切军政事宜,晚辈自然是不敢向您隐瞒!经过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复思考,晚辈心中确实是有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梁阁老可以不吝指正!”
客套了几句之后,赵俊臣就把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苦心筹划的诸般计划与准备,向梁辅臣详细讲诉了一遍。
梁辅臣如今乃是陕甘三边的主事之人,赵俊臣的计划自然是离不开他的支持,许多事情也需要梁辅臣与赵俊臣二人共同背书,所以赵俊臣在讲诉之际也没有任何隐瞒。
听完了赵俊臣的计划与想法之后,梁辅臣又是沉默良久,似乎是正在思考赵俊臣的计划可行性。
经过了足足一炷香时间之后,梁辅臣终于是再次开口了。
只见梁辅臣的表情间满是赞叹,说道:“赵大人的这般计划,可谓是思虑周详、环环相扣!若是一切依照这般计划而行,收复河套的事情还要比想象中更加简单许多!赵大人的这般计划已是非常成熟了,老夫也无法挑出任何毛病,一旦是朝廷表示了明确态度,愿意出兵收复河套的话,就完全可以按照赵大人的计划行事!”
说完,梁辅臣的眼神复杂,注视着赵俊臣的面容,又说道:“赵大人为了想出这般计划,必定是耗费了无数心力,当真是目光长远、锐意进取,也是用心良苦了!”
听到梁辅臣的称赞,赵俊臣却是苦笑摇头,说道:“晚辈想出这般计划,也全是被逼的!梁阁老您也知道朝廷国库的目前窘状,存粮早就已经见底了,若是今后再有灾情出现,朝廷已是完全无力拿出粮草赈济灾民,到时候必然会生出大事,晚辈身为户部尚书,也是罪责难逃……
时至今日,晚辈为了积蓄粮草,早已经是使尽了浑身解数、用尽了一切手段,而河套地区拥有黄河三面环绕的优良环境,水草丰美、冬暖夏凉,不仅是宜于畜牧,也是农耕良土,可以很大程度上缓解朝廷的缺粮困境,自然也就被晚辈盯上了!
更何况,河套地区的战略位置也是极为重要,乃是中原王朝的历代必争的战略要地,一旦是朝廷收复了河套地区,蒙古各部就不能随意劫掠陕甘百姓,陕甘百姓也就可以安心留在后方耕种粮食,这也同样可以缓解朝廷的缺粮困境……
总而言之,晚辈又哪里有什么长远眼光,一切都是被粮食给逼的!”
说完,赵俊臣又是连连摇头叹息。
听到赵俊臣这般半真半假的解释之后,梁辅臣却是愈加赞叹,道:“无论如何,收复河套之事一旦办成,必将是功在千秋,赵大人也必将是居功至伟!”
接下来,赵俊臣与梁辅臣又详细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在许多问题上皆是达成了共识,许多想法与判断也是完全一致,计划之中某些有违朝廷规矩的地方,两人也愿意共同承担,一时间竟是有些志同道合的意思。
梁辅臣也是手段高明、眼光长远之辈,他的经验丰富更还要胜过赵俊臣许多,两人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收复河套的计划也就愈加完善了起来。
等到两人讨论暂时告一段落之后,时间已是夜晚亥时。
赵俊臣与梁辅臣的身体状况皆是不大好,这个时候也皆是深感疲乏,于是赵俊臣就知趣的主动告辞离开了。
梁辅臣并未挽留,只是邀请赵俊臣明天继续讨论,赵俊臣也是欣然同意。
*
却说,赵俊臣离开了总督府正堂之后,就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迈步行走之间,赵俊臣的表情间满是思索之态。
等到赵俊臣走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前,却好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却是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赵俊臣自从见到了梁辅臣之后,就总是觉得梁辅臣身上有某些地方不大对劲,但究竟是哪些地方不对劲,赵俊臣却是迟迟都无法探究明白。
如今,赵俊臣告别了梁辅臣之后,终于有了独自安静思索的机会,也终于找了梁辅臣身上的蹊跷之处!
赵俊臣当初第一次见到梁辅臣之后,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事情,就是梁辅臣从来都不会自称“老夫”或者“本阁”,而只是简简单单的以“我”来自称,相较于庙堂里其他几位阁老的做派,可谓是截然不同!
若是自称“老夫”,就隐隐有显摆自己资历的意思,若是自称“本阁”,却是暗中利用自身地位压人,但梁辅臣只是简简单单的自称为“我”,既没有显摆资历,也没有以势压人,则是展现了梁辅臣对于自己能力的自信,以及他的务实作派。
但如今再次见到梁辅臣之后,梁辅臣的自称已是悄然间换成了“老夫”。
这般变化,可谓是意味深长。
“也就是说,梁辅臣经历了马匪绑架的事情之后,又见到我如今正是风头正盛,已是失去了依靠自身能力压制于我的信心了吗?这倒也是事实,目前局势之下,他在陕甘境内也唯有自身资历能够压我一头了……这也就意味着,今后若是我态度强硬的话,他在许多事情上都会选择暂时让步……所以,许多手段也就可以使用了!”
*
而就在赵俊臣思考着梁辅臣的变化之际,梁辅臣也正在回想着自己与赵俊臣的这场谈话。
沉思良久之后,梁辅臣缓缓自语道:“赵俊臣的心性手段,已是越来越高明了!只看他的所作所为,倒也称得上是当朝之柱臣,尤其是他的锐意进取之意,不仅是敢于引敌深入、全歼蒙古联军,如今更还想着收复河套之事……这般魄力,我也是差之远矣!……此子,我不如也!”
梁辅臣乃是务实之人,他固然是怀疑赵俊臣就是利用马匪绑架自己的幕后主使,但思及赵俊臣的诸般功绩,也依然是忍不住心生敬佩!
在陕甘三边,持续数百年的火筛入寇,早已经让所有人都行成了思维惯性,认为蒙古人是狼,汉人是羊,蒙古人就是主动进攻的一方,汉人就是被动挨打的一方,但赵俊臣却是魄力极大,不仅是一举全歼了十万蒙古铁骑,更还想着要反攻回去!
梁辅臣担任三边总督期间,虽然也做出了一些实绩,但也是逊色于赵俊臣太多。
关于这一点,即使是梁辅臣也不得不承认。
若是赵俊臣还在这里的话,就会发现梁辅臣独自一人的时候,依然是以“我”自称,这就表示梁辅臣对于自己的能力依旧是保持着充足自信。
轻轻感叹一声之后,梁辅臣的表情突然间变得无比严肃,又是冷声说道:“然而,此子不除,今后必成大患!”
说话之际,梁辅臣的语气满是认真,可谓是充满了敌视。
这般敌视态度,与梁辅臣怀疑赵俊臣利用马匪绑架自己无关,全是出自梁辅臣对于德庆皇帝的耿耿忠心!
德庆皇帝把赵俊臣视为夜壶与肥猪,以赵俊臣的智慧与眼光,自然是看得明白!
与此同时,赵俊臣这段时间所展现的锐意进取之心,也表明了他绝不是束手待毙之辈!
所以,梁辅臣认为赵俊臣今后必然会出手反抗德庆皇帝!
并且,一旦是等到赵俊臣出手反抗,就必将是天翻地覆之势!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梁辅臣只觉得赵俊臣乃是朝廷之未来大患,不论梁辅臣遭遇马匪绑架的事情究竟是否与赵俊臣有关,梁辅臣认为自己都必须要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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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蒙古联军惨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草原之上,顿时是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任谁也没想到,看似是不可阻挡的蒙古联军,竟然就这样全军覆没了!
要知道,这支军队可是集结了准噶尔汗国与蒙古右翼各部的六万余精锐铁骑!这是一支足以横扫草原的庞大力量!
收到消息之后,蒙古各部的首领们心中震惊之余,也皆是反应激烈,纷纷是紧急召回了他们正在南下劫掠汉人疆土的本族军队。
蒙古各部落的这般举动,自然是为了保存实力、防范威胁,但同时也是为了积蓄力量、觊觎机会。
草原上一向是信奉着弱肉强食的法则,蒙古各部族之间的内部战争也同样是屡见不鲜、异常残酷,每隔几年就会听到某个蒙古部落被另一个蒙古部落灭族的故事。
对于蒙古各部而言,他们所面对的威胁,不仅是源自于外部的汉人王朝,也同样是源自于内部的蒙古同族。
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蒙古联军遭遇惨败的详细经过,蒙古部落的首领们自然是不敢让本族勇士继续滞留在汉人疆土之内,生怕是自己部落的勇士也会遭遇到相同下场,到时候必然是要元气大伤!
与此同时,随着蒙古联军的全军覆灭,损伤最为惨重的势力自然是准噶尔汗国,但也有许多蒙古部落同样是折损惨重,而这些折损惨重的蒙古部落,自然是变成了其余蒙古部落眼中的肥肉!
对于蒙古各部落而言,既然是汉人今年突然变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们为了自身的维持生存、壮大实力,也不会介意使用吞并同族部落的手段。
于是,随着蒙古各部落的纷纷退兵,明朝北方各省的边疆战事很快就已是彻底结束,这一年的火筛入寇也是突然间嘎然而止、告一段落。
但就在各地的汉人官民心中纷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草原上却依然是遍布着各部落的侦骑,侦骑们到处打探着蒙古联军遭遇惨败的详尽消息、以及草原各部落的动向与虚实。
一时间,所有蒙古部落皆是风声鹤唳,或是蠢蠢欲动、或是戒备森严。
也就在这般情况下,齐格木率领着蒙古联军的七千余残兵们返回了河套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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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蒙古右翼的各部族之中,鄂尔多斯部落独占着水土富饶的河套平原,不仅是实力最为强盛,更还是蒙古右翼所有部落的共同盟主。
当齐格木返回了鄂尔多斯部落之后,鄂尔多斯部落的大首领乞颜马上就收到了消息。
齐格木乃是乞颜最宠爱的儿子,自从蒙古联军战败的消息传到草原之后,乞颜就一直在担心着齐格木的安危,如今收到了齐格木平安返回河套平原的消息之后,乞颜顿时是大喜过望。
尤其是,当乞颜发现齐格木带回草原的七千余名残兵之中,其中有大部分人都是出身于鄂尔多斯部落的勇士之后,这种欢喜情绪也就愈加强烈了。
目前的草原局势已是愈加复杂了,即使是最为强大的鄂尔多斯部落也不敢保证独善其身,部落实力自然是越强越好!
于是,乞颜马上就把齐格木召唤到了王帐之中,也顾不得向齐格木讲诉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担心,只是直接向齐格木询问了蒙古联军战败的详细经过。
齐格木也不敢有任何隐瞒,很快就把蒙古联军战败的详细经过向着乞颜讲诉了一遍。
从蒙古联军最开始时的孤军深入、到蒙古联军在阶州城下的屡次受挫、又到蒙古联军数次分兵之后的损伤惨重,再到蒙古联军遭到汉人军队重重包围之后的败局难逃……等等等等,皆是没有任何疏漏。
当然,齐格木在讲诉之际,自然会有些避重就轻,却是把蒙古联军这次战败的所有责任全部推到了主帅巴根身上,他认为自己这次背叛蒙古联军也全都是因为迫不得已的缘故。
“父亲,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若不是巴根的固执与傲慢,蒙古联军就绝不会出现这次惨败!
他不仅是一意孤行的率领蒙古联军深入敌境,还屡次分兵给了汉人军队逐个击破的机会,又迟迟不肯退兵错失了保存实力的最后时机,最终也就遭到了汉人军队的重重包围,那时候蒙古联军的兵力已经折损大半,汉人军队不仅是拥有明显的兵力优势,更还占据着渭水两岸的有利地势,已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巴根在这般情况下,却依然是想要垂死挣扎、鱼死网破……
孩儿身为咱们蒙古右翼各部的代表,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的勇士们殉葬于巴根的愚蠢与固执,所以就暗中联系了汉人军队的统帅,在渭水决战期间临阵背叛了巴根,协同汉人军队一同全歼了所有准噶尔军队!
也正是因为这般缘故,孩儿才能带着剩下的这些勇士们返回草原!若非如此的话,孩儿与这七千余名蒙古右翼的勇士,只怕是就要永远留在汉人疆土了!”
说完之后,齐格木的面色有些忐忑,偷眼打探着乞颜的表情变化。
虽然齐格木并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但背叛同族终究不是一件好事情,所以齐格木也担心乞颜会开口责怪自己。
乞颜是一个身材矮壮的汉子,标准的蒙古五官,肤色黝黑粗糙,就好似一位随处可见的蒙古族牧马人,但因为长期担任蒙古右翼盟主的缘故,他的举手抬足之间却是充满了霸气与威严。
此时,在齐格木的偷眼打探之下,乞颜的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良久之后,乞颜终于是缓缓开口,道:“也就是说,蒙古联军的这次惨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你的临阵反水了?”
齐格木连忙是再次解释道:“父亲,我这是为了勇士们的性命,也为了给咱们鄂尔多斯部落多保住一些元气,孩儿当时也只能这样做了!
再说了,孩儿认为这是咱们的一次大好机会!自从准噶尔部落重新回到草原以来,就一直是横行霸道,甚至是逼迫咱们蒙古右翼各大部落向他们的可汗葛尔丹俯首称臣!咱们因为连年天灾的缘故,一时间有些后继无力,也只能暂时忍辱负重的表面臣服,但准噶尔部落依然是犹不满足,更还想要进一步的吞并咱们!
孩儿认为,相较于汉人朝廷,准噶尔部落才是咱们的心头大患!趁着这次机会,孩儿把准噶尔部落的三万余军队全部留在了汉人疆土,准噶尔部落总计才有多少兵力?经此一事之后必然是元气大伤!
孩儿还听说,准噶尔部落这些年来虽然是一统了西域,看似是风光无限,但内部并不稳定,不仅是西域各族依然是暗中不服,那个葛尔丹的兄长策妄也一直是积蓄实力想要争位,所以他这次只能挤出五万兵力进入草原,但如今已经有三万余兵力覆灭于汉人疆土,若是咱们再设法灭掉草原上仅剩的万余准噶尔骑兵,准噶尔部落也就无力再次进犯草原了!”
听到齐格木的这般说法,乞颜不由是面色微动!
见到乞颜的这般表现,齐格木就知道乞颜已经动心了。
毕竟,蒙古右翼当初向准噶尔汗国俯首称臣的事情,一向都是乞颜的心中恨事,乞颜也深刻明白准噶尔汗国对于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威胁,齐格木的这般说法自然是让乞颜的心中有些共鸣。
于是,齐格木连忙是趁热打铁,又说道:“父亲,他准噶尔部落又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当年瓦剌的分支罢了,而瓦剌也不过是天可汗时期的农奴而已!而咱们鄂尔多斯部落从前就是天可汗帐下的贵族,数百年来一直都是蒙古右翼所有部落的盟主,又岂能长期臣服于准噶尔部落?若是一直不做反抗的话,迟早都会被准噶尔部落吞并,到时候又有何颜面去见先祖们?”
听到齐格木的这些话后,乞颜终于是沉沉叹息一声,说道:“你也不要看不起瓦剌,这个部族固然是出身低贱,但近百余年来,我蒙古各部之中也就要数他们最为强盛,当年的土木堡一战,击溃了汉人十余万大军,甚至是活擒了汉人的皇帝,这般赫赫战功足以让他们抬头做人了!如今更还出了一个称霸西域的准噶尔部落……
相较于瓦剌,咱们这些部落却是相形见拙了,曾经是天可汗帐下的贵族又能如何?那科尔沁部落乃是天可汗的直系后人、黄金家族的一员、蒙古左翼的盟主,如今不也是只能在建州女真的威胁下苟延残喘?唉!咱们蒙古族实在是衰败了,再也找不回当年天可汗时期的辉煌了……”
稍稍感慨了一番之后,乞颜突然间话锋一转,又说道:“但你说的也对,咱们鄂尔多斯部落的辉煌与强大,乃是先祖们劈荆斩棘而来,绝不能败在我的手里!所以,咱们鄂尔多斯部落绝不能被准噶尔部落吞并!”
听到乞颜的说法,齐格木顿时是眼睛一亮,问道:“这么说,父亲你也赞同我的做法?”
乞颜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你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咱们的部落,我自然是不能指责你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你的名声……你今后迟早要继承我的位置,成为鄂尔多斯部落的大首领、蒙古右翼的盟主,但有了这次的背叛之后,只怕是今后要受到一些人的轻视了!”
齐格木却是毫不在意,说道:“只要是咱们鄂尔多斯部落依旧能保持今日的强盛,又有谁敢小觑于我?”
顿了顿后,齐格木又轻声说道:“父亲,根据我与汉人钦差的协议,作为咱们临阵反水的回报,汉人将会向您进献二十万石粮草!其中,有五万石粮草是暗中单独交给咱们的,不需要与其余部落分配,剩下的十五万石粮草,咱们鄂尔多斯部落身为盟主也能拿到大头!
在渭水战事期间,孩儿也多留了一个心眼,在与准噶尔骑兵交战之际,也是让其余部族的战士冲锋在前面,咱们鄂尔多斯部落的实力也就保存最为完整……
这几年以来,因为连年天灾的缘故,各部落皆是伤了元气,今年的南下劫掠也没有任何收获,只怕是很难熬过这一次寒冬!而咱们鄂尔多斯部落有了这批粮草之后,却足以保证大部分族人吃饱肚子……父亲,这未尝不是咱们鄂尔多斯部落变得更加强盛的一次机会!”
听到齐格木的意有所指,乞颜又是表情微微一动,问道:“这批粮草足有二十万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据我所知,汉人疆土这几年也是天灾不断,有许多汉人百姓都吃不饱肚子,汉人钦差当真会按照承诺交给咱们粮食?”
对于蒙古族而言,二十万石粮草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也难怪乞颜会患得患失。
齐格木笑道:“父亲您也知道汉人官员的秉性,他们最看重自己皇帝的脸面,而汉人钦差就是代表着汉人皇帝,是绝不会食言的!汉人钦差若是想要食言,当初他也不会任由我带着剩余勇士们返回草原!依照我与汉人钦差的约定,最迟十四天之后,汉人就会把这批粮食运到河套平原与陕西的交界处!”
乞颜沉吟良久之后,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说道:“既然是迟早要与准噶尔部落翻脸,那也就不必顾忌太多了!赶在汉人送来粮草之前,必须要把准噶尔部落残留在草原上的万余骑兵消灭掉!就像是你说的一样,只要是一口气丧失掉五万兵力,即使是准噶尔部落也会元气大伤!”
说完,乞颜深深看了齐格木一眼,又说道:“目前因为蒙古联军惨败的事情,草原上的局势有些复杂,如今有了这批粮草,也正好可以转移各部落的注意力,借着这批粮草的分配,让他们联合起来一同对付准噶尔部落的这支残兵……至于咱们鄂尔多斯部落如何变得更加强盛,那是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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