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的关系,洛邱的父亲早早就落户在了他所居住的城市,但同时也基于是一些乡镇残留的制度和乡间不清不楚的原因,洛邱家在老家的屋子也一直还在。
是那种相当老旧的砖砌的两层小屋,左后和背后都简单地糊上了水泥,之后门面的一面是贴上了那种小方块的瓷砖贴片。
旁边的都是那种称之为老舍的土房子了,至于村里面新建的屋子,则是在这些旧屋对着的村公路的另外一边。
年轻的和老旧的,隔着了一条时代的路,不远,但是相望。
老人家执意要住回去自己的老房子之中。
早早就过了深秋,天气变冷。大人没有办法,也只能够买来一些小件的供暖器,也不想着能够真的赶走这寒气,只是想着能够驱驱老屋里面的湿气也是件好事情。
当洛邱看见这位奶奶的时候,她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喝着亲人喂来的米汤,这是老人家目前能够吃的东西。
喂着老人家吃东西的,应该是洛邱堂叔的妻子。这位婶婶在老人家的跟前说洛邱回来了。
老人并没有反应,只是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想说是想要再吃一点。
洛邱的堂叔在房间门外抽着烟,显得十分的疲惫,“洛邱啊,你也看见了,她现在都不认人了。医生说其实也没有几天了,或许明天,或许后天,甚至突然间……”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猛用力地把已经烧到了末端的香烟吸了一口,几乎烧到了滤嘴的位置,才扔下,然后又点上了新的一根,再看着洛邱道:“你要是想进去见见的话,就进去吧。要是累了的话,先休息也行。”
洛邱点了点头,走入了房间之中。
他把这位奶奶叫做小春奶奶……婶娘给他让开了位置,他便看了一下这位小春奶奶的模样。
婶娘用手帕在小春奶奶的嘴角上擦拭着,她是想要吃东西的,只是似乎难以下咽,“唉,前几年其实做过了胃部切除手术,原本想着胃癌能好吧?可没过几年又复发了,现在吃什么东西,吃了之后都得吐出来……”
洛邱伸手握住了小春奶奶的手掌,凉得像是一块冰,甚至有点僵硬,“小春奶奶,我是洛邱,您还记得我吗?”
身体的脏腑都已经衰弱到了极致,寿命已经真正地走到了尽头……油尽灯枯,自然的循环正在这位小春奶奶的身上更迭着。
“她听什么都听不见的了。”堂叔的妻子在旁边摇了摇头。
“我来吧。”洛邱轻声说着,从她的手上把盛着米汤的碗给端了过来。
“别弄脏你了,她会吐的。”婶娘在忽然说低声说了一句。
但小春奶奶这次能够咽下去了。一口一口的,样子渐渐地变得满足起来。婶娘颇为神奇地看着这一幕,她也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没见过这个自己丈夫堂兄弟的儿子了。
洛正也是一个很有孝心的孩子,可是这种功夫他却做来不。婶娘下意识地去对比着这同一辈俩孩子之间。
这房间,好像不知不觉就变得没那么的沉闷了……尽管都没有人说话,但感觉就是不同了。
感觉是有些神奇的孩子……婶娘下意识想着。
……
“太晚了,要不今晚就在我家休息了吧?”
暂时看望完了之后,婶娘就指了指村公路对面的新房子向着洛邱说道:“你们家那屋子好久不住,晚上收拾也不好。这些天也不长,你就索性在婶婶家住下就好了嘛,自家人,聊聊多好。”
洛邱看了一眼对面的新房,其实早早就亮了灯,能够看见里面有人影走动。只是没有见到有人过来。
这种村子,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就关了门,屋子里面透出的灯光很亮,甚至能够照亮村子的公路,但同时也十分的安静。
即使有养了看门狗犬的,犬儿此时也只是低着头在游荡着,或者蹲坐在地上,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乡间里或者老人说,狗的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比人要多一些。
他便说道:“没事,我随便弄弄就行。”
“也行吧,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过来敲门就行。”堂叔这会儿直接点了点头,然后给了洛邱一支电筒,“不过电闸坏了,也一直没有修理过,这电应该用不了。水的话应该还能用……要不你还是在叔家住了吧。”
“我不怕黑的。”洛邱笑了笑道。
“不是黑的问题,是……”婶娘欲言又止,却被堂叔瞪了一眼。
可是婶娘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堂叔也只能够瞪眼之后,颇为无奈地在洛邱的跟前道:“你家房子,都说有些不干净。”
“这么久没住了,自然就不干净了,这不是很正常。”洛邱笑了笑道。
“不是这个!”堂叔压低了声音,“都说是闹鬼!”
“电闸在什么地方来着?我有点忘记了。”洛邱忽然问道。
堂叔愣了愣,电筒照了过来,就是房子的屋檐下。洛邱便走了过去,打开了盖板,顺手就把电闸给推了上去,这房子门前的小灯泡直接就亮了起来。
“奇怪,这明明就是坏了啊?”堂叔惊奇地看了妻子一眼,皱着眉头道:“我试过,根本打不上去的啊?”
洛邱才道:“有光的话,应该就干净了吧。”
“那好吧……”堂叔和婶娘这才没有继续勉强下去。
在他们看来,像洛邱这样在大城市长大的孩子,自然说什么也是不相信的……当然他们其实也不去迷信这些。
只不过恐惧天生,日子长了,总会去忌讳一些事情……况且村子真的很安静。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小春奶奶的屋子里面,推门走了进去,步子有点快,关门的速度也是有点快。
洛邱摇了摇头,开了门,打了个电话给任紫玲。
任紫玲关心地问道:“怎么样!你的那些亲戚有没有欺负你!我记得你家有个什么什么叔来着,人就特别粗鲁,说话特别难听!”
洛邱道:“你又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啧,良心当狗肺。”任紫玲嘀咕了一句,才道:“对了,老家的那位小春奶奶怎样了?”
洛邱开门开灯边说话:“差不多了,听说就这两天的事情吧。”
“生死无常。”任紫玲叹了口气。
洛邱道:“这边的房子,这么多年为什么还没有停电啊?”
任紫玲随口道:“哦,你爸还在的时候,就一直都在交电费。反正后来也没人住,电费也不怎么耗,我就没停了。唉你吃饭了没有啊?”
“吃过了,我先弄弄房间吧,不说了。”他便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边说道。
一些很细微的声音,正在楼上传来……普通人的话,大概是听不见的。
“行,你自己看着办啊,我这边还加班一会才走。”
“嗯……别吃泡面。”洛邱最后说了一句,便关了电话。
洛邱把背后的门关上,目光依然注视着顶上的天花板……灯虽然打开了,但是很长时间没有住人的屋子,倒是挂了不少的蛛网。
进门就是客厅,客厅的旁边则是上二楼的楼梯。
当洛邱爬上了楼梯来到楼上的时候,同样打开了这里走廊的灯光。
这楼上的房间也就三间,一间是他早早过世的爷爷奶奶的房子,一间是他父亲小时候住过的,还一间是放点杂物的。
尽头就是杂物房,从楼下能够听到的声音判断,位置就是在尽头的这房间之中。
洛邱走到了杂物房的房门之前,手放在了房间的锁头上,似乎没有打算去扭,只是停在了这儿。
这走廊的灯恐怕是太长时间没用了,或许是接触不良的原因,此时一闪一闪,不会突然断掉,但会一亮一暗,并且发出一种滋滋的电流声音。
一会儿之后,洛邱收回了手来,没有直接去开门,只是轻轻地在门上敲了敲——咚咚,咚咚。
咚咚。
房间的门锁忽然扭动,只听见吱呀的一声,这门便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滴答。
从房间之中突兀之间响起了这种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水泥地板之上。
是玻璃珠子的声音……滚动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玻璃珠子,此时缓缓地从打开了门缝的漆黑房间之中,一点一点地滚动着出来。
滴答——这次是复数以上的这种声音在房间之中响着,紧接着,一颗又一颗的或是绿色,或是蓝色,或是彩色,如同眼珠子一般的玻璃珠子,也开始从门缝之中溜出。
它们有些甚至还在弹跳着,一颗颗地滚着,溜着……就在洛邱的脚下。
洛邱看了一眼,便俯身把其中一颗玻璃珠子给捡到了手上,看了一眼这房门的缝隙。
一张脸此时正在盯着洛邱。
仅仅只有一张很小很小的脸,稀少的头发胡乱地交缠着,就像是海边生长的墨绿色的裙带菜般。而眼睛却是极大,但并不对称,左边的眼珠子甚至已经剥落,就那样挂在了脸上,似断未断。
根本无法找到这张脸的鼻子,而又脸颊的部分甚至已经破开,那伤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所抓破的一样,并不平整的伤口上所挤出来的,是染成了灰色的软绵绵的东西。
洛邱眨了眨眼睛,伸手直接抓在了这张小脸儿上。他的手掌足够大,所以甚至一手便抓紧了这个露出脸来的头颅。
这黑色的房门和房间的裂缝并没有能够阻止洛邱抓住了这个头颅之后的下一步动作。只见洛邱直接把它给抽了出来,放在了闪动的灯光之下打量着。
“原来这东西还在啊。”
洛老板收入手的,不过是一个破旧得几乎可以当作垃圾扔掉的……布娃娃。
看着再无动静的房间裂缝,洛邱随口道:“小时候有次回这里,这小家伙就不知道掉什么地方去了。那会儿爷爷奶奶还在吧,我想是我走了之后他们找到的。”
房门里面依然还没有动静,洛老板便蹲下身来,一颗颗地把那些散落的玻璃珠子给捡到手上,忽然道:“不打算出来吗?”
一道又沉又尖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难道就不会害怕吗?”
洛邱淡然道:“这也是我家,我要害怕什么……或者说,是你在害怕什么?这样吓人不好。”
房间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那声音才再次说道:“我……我不知道有人回来。我就暂时呆一阵子。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动这屋子里面的东西。我……我现在马上离开,但请你不要报警!请你相信我!”
“你不吃饭吗?”洛邱忽然问道。
“什么?”
“嗯,其实这会儿也做不了饭。不介意的话,就下楼吃东西吧。”洛邱笑了笑道:“味道都传出来了……你的泡面估计要糊掉了。”
房间的门一下子给打了开来,然后亮了灯光,真正躲藏着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洛邱的眼前。
三十五六岁左右,个头和洛邱差不多大的男子——韦大哲。
……
“你……你真的不会报警?”
韦大哲没有真的下楼。
此时他正坐在了杂物房里面,坐着的只是一张小小的塑料凳子,捧着一碗康X傅的老坛酸菜泡面,叉子上已经卷起来了面条,但并没有吃,而是惊异不定地看着洛邱。
洛邱看着这房间里面。地板上就放着了一块长方形的纸皮,然后旁边放置了一些衣物,在旁边有个小袋子,袋子里面放着一些垃圾。
对面还放着一个小的热水壶,搭着的是一个像是汽车蓄电池的东西,然后旁边还放着几瓶子的矿泉水。
地上还有一个八宝粥的空罐子,是用来装着烟蒂的,而房间唯一的一扇窗的窗帘子拉开了一些,能够看到村公路对面新建的一排新房子。
洛邱摇了摇头,“其实也没有这个必要。”
韦大哲一愣,不可思议道:“可是我没有问过你们家就……”
洛邱淡然道:“房子本来就是用来住人的,除了这个之外,我想不出来房子还有什么作用。再说,你不是说你都没有动过这里的东西吗?我没有回来之前没动……我回去之后,也应该不动的吧?”
韦大哲抬起头来,愕然道:“你……你真的相信我?”
洛邱平静道:“要不然,你也不会就呆在这个杂物房了。”
韦大哲没有搭话,只是低头大口大口地吃着泡面,嗖嗖地吃完之后,韦大哲甚至把汤料也喝光了,才擦了把嘴,“我听说过,这屋子就剩一个孩子,人在大城市生活,好久不回来。我以为没人了,所以暂时住一下。你放心,我等会就走。”
“没关系。”洛邱摇摇头道:“我也就住几天,然后就得回去了。这里你不动别的地方的话,住下来也没有关系……另外电通了,你要不要洗个澡?”
韦大哲不可思议地看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家伙,完全不清楚对方的脑子在想些什么——面对一个不清不白的陌生人,还是闯入自己屋子之中的人,居然可以这样客气?
“会不舒服的吧?”洛邱笑了笑道:“做了一天活,不难受吗?”
韦大哲一下子站起身来,“你怎么知道我干了一天活?”
“身上都脏成这个样子,没有干活是做了什么?”洛邱摇摇头道:“放心吧,他们知道我回来了,这会儿亮灯洗澡,发出什么声音,也就不古怪了。”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韦大哲默默地看着对方。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谁能够这么客气礼貌地对着他说话了。
“你呢?”洛邱却反问道:“你听说过我家的事情,也就是说是这村子的人呢?”
韦大哲看了一眼窗帘的小小缝隙,才吁了口气,“我叫做韦大哲……放以前的话,我想你应该要喊我一句姐夫吧。”
“洛正跟我说过你的事。”洛邱点了点头,“今天他接我回来的时候,提过。”
“原来他接的客人就是你……”韦大哲一愣。
他和这个年轻的家伙,原来早就相遇过了,只不过没有对上一面……韦大哲动了动嘴唇,最后苦笑道:“那你是知道我了,洛正肯定都说了吧……关于我的事情。”
“大致上说过。”洛邱道:“不过,再怎样你好像也应该说不会找不到住下的地方吧?你有工作。”
韦大哲低着头,掏出了皱巴巴的软盒烟,才提出来半根左右,便看了一下洛邱。
“没事。”洛邱直接打开了窗。
韦大哲想了想,便把烟盒子塞会了口袋里面。
“我其实不常来这里。”韦大哲看着窗外一排新房子的灯光,“我就过来看看孩子。我老婆……我前妻每逢周末都会带着孩子回来这里住一两天,我平常也就这一两天过来。”
因为小春奶奶的事情,洛邱的堂姐倒是请了假,带着孩子回来。
老人时间到了,身下的子孙们,也就陆陆续续回来了。
“我去看看烧水的电器还能不能用。”洛邱忽然笑了笑道:“你准备一下,既然来了就是客人,我这个主人家自然要招待的。”
“你不用……”
但韦大哲似乎阻止不了这个后生的行动,洛邱就这样离开了杂物房下了楼……或者说,他忽然之间,就想要这样被人对待了。
“来者是客……”韦大哲默默地看着窗外。
他忽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这家伙,胆子比我年轻的时候还大……怎么就没吓到他呢?”
他这才再次掏出了烟盒子,点上了一根,然后从衣服堆之中翻出来了一个大概十来块钱就能够买到的便宜望远镜,靠在了窗台,也没有整个儿地露着出来,只是斜站着,怔怔地看着对面一栋房子之中的人影翻动。
不一会儿,韦大哲的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写着“大头”两字。
韦大哲皱了皱眉头,便飞快地把手机直接扔到了衣服堆之中。
但他似乎感觉这样还不够,便又抓起了一把衣服,盖在了手机上,狠狠地。
……
这种老房子,从前用的还是那种煤气罐子,热水器自然也是烧的石化汽。
这么多年了,自然就没有煤气可用了。
但是厨房的里还有很大的炉灶,架着的大铁锅倒是可以用来烧水。
从前堆放在这里的一些木柴倒也是还能用,洛老板生了火之后,就开始烧起了水了。
柴枝在火堆之中燃烧时候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这会儿,厨房的小窗口外,一道影子悄悄地飘来。
一张惨白而僵硬的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
这村子真的是很安宁呢。
浴室里面摆着的,是那种很大又很矮的一个红色的塑胶盆子。 在这种随处可以见的盆子之中,盛满了热水。
大哲走进来的时候,就能够看见那袅袅的热整齐了。
他看着地上放着的这个大盆子,毫无疑问在这种寒冷的天气洗一个热水澡是多么的诱人。
大哲看着这盆子热水,怔怔出神。
弥漫着热气的水盆子之中,忽然**了一圈……自中间之处,一小小的波纹散开,仿佛是平静的水面上洒落了雨水时候的模样。
一圈一圈,水盆之中的水开始变得激荡起来,它们本来已经炽热,如今却像是再次沸腾一般!
激荡,激荡,激荡,激荡的水花勐然之间从水盆之中溅射而出,一点水花瞬间溅射在了大哲的身上。
就像是被燃烧的柴火之中的火星所射中般,一种烫热的灼痛感,让大哲勐地一下缩着了自己的手臂。他整个人贴在了浴室的墙壁之中,大冷天的,额头却是渗出了一抹湿润的汗。
咚咚。
勐然之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大哲身子瞬间一颤……沸腾的水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那些汹涌而弹射出来的水花仿佛也不曾存在,唯有袅袅的热雾。
就像是一场的幻觉。
此时,浴室外边响起了洛邱的声音,“里面或许脏了点,没来得清理,不好意思了。然后我找到了新的毛巾,当然也放了好些年了,也不算是新的,但应该是没用过的,将就着先用吧。”
“没、没事……”大哲在浴室里面翁着声音回应了一句。
他深唿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能够镇定下来,飞快地回应着:“我随便。”
说着,大哲贴着墙壁,就这样从大盆子旁边饶了过去。
他飞快地脱了衣服之后,取来了毛巾,并没有碰上热水,只是拧开了水龙头,就着冷水,开始急速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冷天冷水,大哲的唿吸急速得就像是溺水的人,让他难以**。
……
当大哲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毛巾随意地搭在了肩上。他的手上还拿着拧成了一团的衣服,而自己只是穿着一件小背心,一件外套。
他发现洛邱正在客厅里面打扫着卫生,有些东西从老旧的柜子里面翻了出来,此时正摆在了茶几上。
洛邱此时看着大哲,笑了笑道:“院子里面的四季花应该是最近开了,我摘了点泡了些热茶,喝点吧。”
“不客气。”大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家伙虽说和他有点儿关系,但也是他和前妻离婚之前才有关系。可现在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事实上,大哲也就听过前妻家有个这样的亲戚,但却很少来往。
大哲甚至也摸不准当初他到底有没有和眼前的这个后生见过面……或许某一次过年探亲的时候有过大伙吃饭的时候,甚至或许没有。
年月那么长,他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更何况是这种现在连亲戚也难以算上的关系。
“你没事吧?”洛邱看着发愣的大哲问道。
“哦……没什么。”大哲摇了摇头,有股子冲动就是想要去喝这一口热茶。
不过往热水里面撒点新鲜采来的桂花这玩儿对于大哲来说,是摸不着边际的事情。他总感觉这是女人才应该有的情趣。
但是,这味道原来很好……真的很好,这是大哲喝了一口之后的最直观的感觉。
他双手捧着很普通的玻璃杯子,热度甚至刚刚好,从手掌似乎有一股暖流一直蔓延到身上,驱散了他洗的冷水的寒气,“这茶……”
“我放了点糖,在厨房找到的。”洛邱随口道:“不喜欢甜味?”
“不不……不是。”大哲摇了摇头,“挺好的……挺好,谢谢。”
“会不舒服吗?”洛邱此时忽然问道。
大哲一愣,却见洛邱这会儿伸着手指点了点他自己脖子的位置。
大哲这才下意识地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粗糙的皮肤上有一些凸起来的肉那是一条从胸膛里面露出来的疤痕。
大哲摇了摇头:“没事的,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就好。”洛邱点了点头,便拿起了鸡毛掸子开始扫着电视柜子的一角。
专心的模样甚至让大哲感觉自己仿佛就不存在了一样,他忍不住问道:“那个……”
“叫我洛邱就行。”
大哲迟疑道:“你……不想知道,我这伤是怎么弄出来的吗?”
洛邱反问道:“你想说吗?”
大哲张了张口,细细地喝了口手中杯子的桂花热茶,清淡的甜味好像不是蜜糖,他也不知道这屋子里面还能够找到什么好的糖,这滋味有点儿让他迷恋。
大哲终究还是开了口,“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让人给砍的。从脖子上一路下来,到肚子……”
大哲摇了摇头,长长地吁了口气,靠在长长的荔枝木做的刷漆凳子上,看着洛邱,苦笑道:“当时吓了一大跳,真的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掉。那会儿……应该才十七岁吧?现在有时候想想,原来过这么久了,而自己……自己是越来越害怕了。”
“那还真是挺危险的。”洛邱点了点头,停下了手来,又给大哲添了点新的热水。
大哲总感觉这样的招待对他来说太过奢侈。
奢侈得让他……让他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面对。他只能双手用力地捧着这个杯子,生怕他会忽然之间从自己的手上滑走。
大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记得,你爸爸好像是在大城市当的警察?”
“他不在了。”洛邱看着客厅墙角上挂着的一张黑白的照片……那是他还没有出生之前,他父亲小时候和他爷爷奶奶唯一的一张合照了。
“我好像也听说过……”大哲点了点头,“你也不容易。”
洛邱淡然道:“还行,日子总得过。”
大哲欲言又止,忽然问道:“像你这样,警察的儿子,难道不会对我这种监狱犯有什么看法吗?”
洛邱随口道:“可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
你已经出来了,那就不是监狱犯了。
你已经出来了……
大哲脑子之中反复地回荡着这句话,让他心中堵得慌。
“我……我累了。”
大哲连忙站起了身来,闪过了洛邱的目光,急忙忙地走了上楼,“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会走的,不会打扰到人……最后,谢谢你的茶。”
大哲把下意识也一同拿着离开的茶杯,就那样放在了楼梯的台阶上。
洛邱看了一眼天花板大概是杂物房的位置,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这之后洛邱便盛起了一堆子的尘埃,朝着厨房走去厨房里面还有门,到后面的院子,放点垃圾什么的,大概就是这样的结构了。
经过浴室的时候,洛邱看了一眼……满满的一盆子热水并没有动过。
“嗯……”
……
……
天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大哲就悄悄地从厨房走出,翻过了院子的矮墙,无声无息地走了。
他把他所有的东西都一并带走包括那用来当作是席子的纸皮。
但是他却留下来了一张纸条:希望洛邱能够不要告诉别人他曾经来过的事情,也保证再也不会翻入他家里面。
天刚亮的时候,洛邱打开了家乡老屋的门。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暑假回来的时候,大清早从这里看去的话,直接可以看见前方的一片水稻田。
那会儿比他早醒来的人比比皆是,那会儿也没有如今对面村公路那边一排新建的房子。
那会儿和这会儿一样的早,那会儿家家户户门前都开了门,总能够看到人。
他朝着小春奶奶的屋子走去,敲了几下门,给他开门的是堂叔的妻子。
这位婶娘这会儿脸色有些惊慌,像是被吓着了一样。
“怎么了?”
“洛邱……”婶娘欲言又止,又一下紧张起来,最后还是直接开了门,“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自己看吧。”
婶娘领着洛邱走进了屋子之中,堂叔这会儿就在厅子之中来来回地踱步,一脸的不安……满屋子都是抽过了烟的味道。
就在此时,从厨房里面走出来了一道矮小的身影是小春奶娘。
小春奶奶脸色并不怎么苍白,反而有一种隐约的红润,精神看起来相当的不错。
小春奶奶的双手捧着一个印着大鸡公图案的碗,满脸笑意,“来来来,我做了面条,吃早饭啦。”
哪里像是一个病危的人。(83中文网 )</div>
小春奶奶此时发现了多了一个人,便疑惑地看了洛邱一眼,然后看着洛邱的堂叔洛山好奇地问道:“洛山,这个是?”
“他是洛奇的儿子,洛邱。 昨天,他特意从省城回来看你的……你忘了?”洛山有些紧张地看着小春奶奶。
“真的是洛邱啊!”
小春奶奶连忙放下了手上的这碗面条,然后双手在身上挂着的围裙上飞快地擦了擦,直接走到了洛邱的面前。
老人抬着头,目光有些激动,双手抓起洛邱的手掌,“来,让奶奶好好看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像!像!和你爸真像!”
小春奶奶用力地抓紧这洛邱的手掌,这份用力,甚至连旁观的洛山都能够感受得出来。
小春奶奶此时擦了擦眼睛,笑呵呵道:“来,洛邱啊,奶奶也给你盛点面条。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和的面,外边吃不到的!来,来吧,孩子。”
说着,小春奶奶便拉着洛邱走入了房子后边的厨房。
洛山和妻子面面相觑,妻子此时颇为紧张,“他爹啊,你妈怎么突然间就……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怎么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吓死了我都!你说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我哪里知道啊?”洛山摇摇头,“都病成那个样子,医院的主治大夫都说救不了了……可不管怎么说,精神的样子总比昨天的样子……你去通知他们一下,说说情况,对了对了,去看一下姗姗上班没有,她也是医生,先让她过来看看!”
“好,好,我这就去。”妻子连忙跑出了门。
……
小春奶奶揭开了厨房锅子的盖,一股子的热气冒出,洛邱俯了俯身子,手掌拨了拨腾升起来的热气,微笑道:“好香啊。”
“香吧?香就多吃点。”小春奶奶乐呵呵地道:“你爸爸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嗯,有听他说过。”洛邱点了点头。
小春奶奶装着面条和汤水,叹了口气道:“可是见不着了,可惜啊。”
她把大碗送到了洛邱的面前,洛邱双手接过。
小春奶奶此时抬起头来,抿着嘴巴露出了笑容,“孩子啊,谢谢你来看我。要不是你的话,我这老骨头恐怕现在……”
洛邱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春奶奶轻拍洛邱的手掌,“我明白的,有些规矩的是吧?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因为你的眼睛啊,和你爸爸洛奇,一模一样。”
洛邱微笑道:“真的吗?”
小春奶奶呵呵笑道:“你不当真吗,孩子。”
“那就听您的。”洛邱点了点头。
小春奶奶道:“快吃吧,面条泡开了就不好吃了。时间不多的话,等会吃完了,陪奶奶去摘点新鲜的桂花,我弄点儿馅料,今晚做点儿团圆大伙吃。”
“好。”
团圆,团团圆圆。
……
……
大哲在最近打散工的工地附近有租下来一间农民的房子。不贵,一个月也就三百块钱,不过也简陋就是。
“老板,给一碗素面。”这是他所租房子住下的另外一条村子里面摆在了马路边的早餐档口。这会儿开往工地的卡车已经掀起了一道道灰尘的黄龙了。
大哲就这一些免费的腌萝卜干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基本上旁边的桌子都是想他这样,吃饱了之后就到工地干活的人。
不一会儿,素面才吃到了一半,大哲的肩膀就被人拍了拍。他回过头来,就看见了一个穿着西装,梳着三七分油亮亮头发,腋下夹着了个小皮包,微胖的汉子。
这汉子手上还拿着一盒柠檬茶喝着,此时裂开了笑脸坐了下来,“哲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有事别说,没有事就走,我吃饱了要干活,没空招唿你。”大哲要往素面里头加了一下辣椒酱,看也不看这微胖的汉子一眼。
“嘿嘿,我说哲哥,咱大头好歹也和你这么多年兄弟,不用这样冷淡吧?”微胖但衣着看起来不错的汉子……大头还是那副笑脸人的模样,“你看,我这些天一直给你打电话,打了好久你都不听我的。这不,一大早我就在这里来找你了!说起来还倒霉,早上还踩到了狗屎,倒霉死我了!”
说着,大头翘起了脚来,然后取出纸巾,一个劲儿地擦着自己的皮鞋。
大哲嗤了一声,淡然道:“等我?我看是蹲我吧?我说了,你们不要再找我了。上次,已经是最后一次,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哲哥,你怎么能说是蹲你呢是不是?”大头站起身来,“得咧,我看这面你就别吃了。来,兄弟我请你到鸿福楼去吃点好的!晚会去雅阁给你找个妞,放松放松!”
说着就伸手去拉着大哲的手臂,打算把他给拉起身来,不料大哲皱了皱眉头,手臂一甩,声音略沉道:“大头,你想做什么?我说了别烦我,我等会还要下工地!”
“唉我的哲哥,你说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看这破工地你还去干来做什么?”大头又坐了下来,“你算算啊,你累死累活的一天就百来块钱,能做什么啊?我看啊,你索性不要再做了,好不好?”
“起码是干净的钱。”大哲冷冷地看了大头一眼。
大头好像对大哲这种态度已经不是第一次,也不生气,他叹了口气,“哎呀,哲哥,这钱哪里有分干净和不干净的啊?钱多了,谁敢说你不干净啊?那些自命清高的,大把钱砸下去,你让他吃屎他都愿意!而那些真的不沾点儿东西的人,是混不上去的。再说,你当年还不也是……”
“大头!”大哲狠狠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怒视看来。
大头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脑中一下子就回想起来十几年前这个狠角色,拿着一把西瓜刀砍人时候的样子,“哲哥,您别生气,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提了不该提的东西。我、我这嘴巴就是贱,我自罚,自罚!我……我掌嘴,掌嘴!”
大头朝着自己的嘴巴轻轻地拍了两下,“哲哥消消气,消消气。”
“我不生你气。”大哲摇了摇头。
“真的?我就说哲哥你大度,义气,好兄弟!”
“你马上就给我滚,我肯定不会生你气。”大哲冷不丁说了一句。
大头表情一僵,便道:“哲哥,你看我这也是没办法嘛。我大头也不想来打扰你啊,可是我也得干活啊……那啥,其实是我老板让我来找你的。”
大哲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你回去告诉他,我没空,让他找别人吧。”
说着,大哲便放下了三块钱在桌子上,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去。
大头此时不慌不慌地冲着大哲的背后说道:“大哲,你可想好了,是我老板肖总说要见你的,你也就不要为难我了……肖总的手段,你清楚,对不对?”
大哲勐地转过身来,“大头,你想做什么?”
“嫂子……”大头看着大哲,“哦不对,是前嫂子和你的孩子,听说现在生活得挺好的,还找了个新男人,是当老师的,对不对?”
“大头我警告你!”大哲瞪大了眼睛,就像是出了笼子的豹子,一把就抓起了大头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拉到自己的面前,“你们要敢动一下试试!”
“别紧张,别紧张。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嘛……”大头整个背后都渗着冷汗,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那哲哥,你看要不,咱们还是去鸿福楼一边吃一边谈?”
大头紧张地伸手拍了拍大哲抓住自己衣领的手,“哲哥,哲哥?”
大哲一下子推开了大头,转身就朝着早餐档旁边停着的一辆黑色的帕萨特走了过去。
大头这才吁了口气,伸手摸了一把额头,连忙追了上去。(83中文网 )</div>
大头一边开着自己的帕萨特,一边看着大哲道:“哲哥,等会看见肖总的时候,拜托拜托,你多笑一笑啊。 最快”
“我不是第一次和这个人打交道。”大哲看着窗外,忽然问道:“怎么又换车了?你这老板赏的吗?”
大头颇为得意道:“哲哥,我不也就是混口饭吃吗?”
大哲这才看着大头道:“混口饭吃?我现在是什么样你没看见?大头,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几年好歹存了点小钱了吧?别再跟着那个姓肖的,自己做点什么小生意,娶个老实的女人,正正当当的过日子,也比提心吊胆好。”
“哲哥,咱们现在也是拿着工商局的牌子做的生意啊,正当,正当!没事儿!”
“黑吃黑还算正当啊?”大哲摇了摇头,“行,我和这世界完全脱节了,我不说。”
“唉哲哥,什么话啊这是!”大头连忙道:“我知道你说什么,可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咱们也不是还做着从前的那一套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黑吃黑什么的,以后也少说!咱们现在是文明人,咱们这叫做‘有活力的社会组织’!”
“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大哲不屑地轻笑了一声,这一路上去鸿福楼的路上,就再没有说过话了。
……
总的来说,姓肖的这个确实也算是一个生意人最近一些年,尤其是这乡镇开始搞开发之后。
他个人弄了一个工程公司,但手上并没有真的懂行的工人因为这个肖总是专门给那些集团公司处理拆迁事情的。
尽管政府有政策下来,为开发区铺路,大兴土木。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搬离自己原来的地方,所以这位肖总,就是这方面的应对专业。
当然这位肖总做事情还是比较小心,从来不会太过出格并且从来不会用自己公司的任何一个人。
肖老板有钱,大哲需要钱,近来的这几年自然一拍即合。每次大哲蹲完了牢子出来,总能够从肖老板身上拿到一笔还算不错的报酬。
当大哲见到肖老板的时候,已经是快早上九点半了……鸿福楼是去年才开张的,在这种乡镇小地方算是高级的地方了。
“大哲啊,来来来,坐坐。”四十岁出头的肖老板满脸堆满了笑容,招唿着大哲坐了下来,“哎呀,你看我最近忙!你出来之后都没来得及好好地招唿招唿你!是我不对啊,是我这个老哥哥不对,喝茶,喝茶。”
“肖总,这茶我就不喝了,我怕喝不起。”大哲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给这里的人一点儿面子,“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什么不干了。”
大头一个劲儿地旁边推着大哲的手臂,同时尴尬地看着自己的老板赔笑起来,“肖总,我哲哥说没问题,刚我们都谈好了。”
肖总只是收起了笑容,朝着大头挥了挥手,“你到外边等我一下,我和大哲聊聊天。”
大头无奈,只好推门而出,包间里面就只剩下大哲和肖总二人。肖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大哲坐下来说话。
大哲也不愿意和这个家伙得罪得太重,便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正色道:“肖总,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我这次出来就跟自己说,我要收手了。而且再说,你也不一定非得找我,如果是大头的关系那就不必了。我老了,做事情畏首畏脚,比不上现在的年轻人。我相信以你肖总今天的能量,要找个人还不是很轻松嘛。”
“哎,现在的年轻人那里沉得住气啊?”肖总给大哲倒着热茶,然后点点头道:“是,事儿谁做都一样,关键是完事了之后的事情,可就不是谁都能够做得来的。你说吧,那些个小年轻,毛毛躁躁的,根本静不下来好吧?一两个月关在里面或许还能熬一下,可是时间长了就未必了。万一他们受不了,在里头乱说东西,那该多不好,你说对吧?”
肖总拍着大哲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大哲你可不一样,咱们合作过来的,对你我是知根知底啊。你什么个人?讲义气,重承诺,公私分明!这样的人,我难找啊!真的难找啊,大哲,你就当真的再帮我这最后一次,好吧?再说,这次我算好了,你进去也不会多长时间,顶多是个一年多不到两年,肯定能出来!而且,我保证,这次的钱绝对能让你满意!五十万!”
“你还是找别人吧。”大哲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嫌少?”肖总笑眯眯道:“这价钱好商量,毕竟咱们都是合作对象了,好朋友嘛……哎呀,我看这样吧,我私人再拿三万出来,可好?”
“谢谢,谢谢啊,肖总。”大哲却双手合着敬了起来,“不过我说过,我不会再干。真的,你放过我好吧?找别人去,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加合适的人。”
“大哲,你什么意思?一推再推,很好玩吗?”肖总目光顿时便微眯了起来。
“是我不对,我语气重了点。”
大哲站起了身来,朝着肖总用力地弯了弯腰,道歉道:“肖总我知道您很忙,很抱歉浪费你的时间。要不这样吧,这顿茶我请您,当作是我赔罪了。好吧,咱们好聚好散。”
说着,大哲就不再看肖总的神情,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肖总这会儿却勐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韦大哲,你敬酒不喝非得喝罚酒是不是?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口,恐怕接下来就不好过了吧?”
大哲脚步一停,缓缓地转过身来,缓缓道:“肖总,我说,好聚,好散。”
“韦大哲,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大哲目无表情地却向着这位肖总走来,直接走到了对方的面前。这肖总是混出头的人,也算是硬气,一动不动。
肖总冷笑道:“韦大哲,我对你客气,希望你也对我客气。得罪我的人,下场你知道。你可一定要想好了。”
“那我也跟你说一句实话。”韦大哲冷冷地看着对方,“肖玉成我告诉你,我韦大哲现在就一个破烂,烂命一条,根本比不上你现在矜贵。但你也记住了,你要是敢不让我好过,我也能不让你好过……对,我是把砍人的刀扔了好多年了,但是我要找的话,我一定,一定能够找回来!而且!第一个砍人的,一定是你!”
“你……”肖玉成同样也是瞪大了眼睛。
但背后却是发凉。
大哲淡然道:“道上有道上的规矩,祸不及妻儿……肖玉成,你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别把我逼到那个份上。”
大哲走了,肖玉成就这样看着大哲从自己的视线之中彻底离开了这包间之后,方才做了下来。
他拎起茶杯,手有些抖,也不知道喝下去的茶是什么个滋味。
大头此时连忙走了进来,慌张道:“肖总这、这……这怎了这是?”
“滚出去!没用的东西!”肖玉成狠狠地盯着大头一样。
大头只好飞快地又退出了房间,但还没有关门的时候,肖玉成却又勐地喊了一句,“等一下!”
“您说。”大头只得再次毕恭毕敬起来。
“你帮我去买两张飞……”肖玉成忽然一停,上上下下地看了大头一眼,忽然摇摇头,“没事了,你去结帐吧,然后回公司等我。”
“好嘞!”
大头心中略一疑惑,但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就结账去了,肖玉成这才用手指微微敲着桌子沉思起来。
好啊……你个韦大哲。
肖玉成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好整以暇地拎起了自己的手机给打电话的是他的老婆。
“老肖,什么事情?我在美容院!”
“家里那孩子不是整天吵着要去什么迪士尼玩吗?你这样,你给那崽子请几天假,就带他去玩玩,省得他一天到晚就吵吵吵!”
“怎么了你这是?突然说去就去啊?孩子不用上学啊?老肖我告诉你啊,这孩子成绩已经够差的了,就是你纵容的!我不带去!”
“行行行,我不和你吵这个。我已经决定好了!你就跟孩子说,回来之后如果这学期期末考试不给我考好的话,明年就一年别想拿零花钱了!”
……
……
离开了鸿福楼,大哲并没有马上离开这个地方。他躲在了旁边的巷子,一直观察着鸿福楼的入口,直到看见肖玉成也离开之后,大哲也才离开了地方。
他没有回去工地了,只是打了个电话给那位刻薄的工头,当然省不了一顿的臭骂。
当然,大哲索性把手机和自己的耳朵拉开了很长的距离,随便这位工头发泄便是。大哲不禁有趣地想着:要是从前的话,以他火爆的性格,大概这个刻薄的工头晚上会发生点儿什么事情吧?
大哲摇摇头,从这儿离开之后,便叫来了一辆摩托车,他忽然有一个想要去的地方。
不久之后大哲就来到了一小区里面当然比不上大城市的那种小区。
只不过是几栋绕着的楼房围着的一小块住人的地方,也不高,每一栋也就六层的样子……自然也没有电梯。
看门的是个老头,这会儿正在打盹。大哲轻松地摸到了其中一套房子的门前,正打算敲门的时候,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大哲用矿泉水先是洗了一把手,然后又洗了一把脸,接着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才深唿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在门上敲了几下。
也没过多久,房子里面终于有了回应的声音……一把女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警惕……甚至略带了一些不安似的声音。
“请问是谁啊?”门里面发出了询问的话。
大哲又深唿吸了一口气,才开声道:“林嫂是我,甘敬,您不会不记得了吧?”
开门的声音,然后是拉开了防盗门,只见一个花白头发,脸容苍老的女人,双手扶在了门框上。
女人翻着自己的眼皮,一眨一眨地,却是侧着耳朵,“真的是甘敬啊!”
“可不是我吗?”大哲笑着说道,双手连忙去扶着女人……林嫂的手,“林嫂,我的声音你还听不出来啊?”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林嫂这会儿笑得合不拢口,“甘敬,进来进来,你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您走慢点……哎,小心路!”大哲小心翼翼地扶着林嫂走入房子之中。
林嫂道:“没事,这是我家,我熟着呢!你呀,真当林嫂我看不见,就一点用也没有啦?”
“不会!”大哲认真地道:“怎么会!”
大哲扶着林嫂走入了厅子之中……这房子并不大,两室带一个客厅一个厨房和一个洗手间,不过这里就林嫂一个人住,自然也就不显得窄。
大哲看到在客厅里面还放着一袋子的塑料花,桌子上还放着穿好的一些。
大哲看见林嫂这会儿伸手去摸着茶几,想要找到杯子的模样,便连忙找出杯子,放到了林嫂那手的旁边,让她一下子就能够抓住。
“来,等我一下,我给你倒点水。”
“好。”
大哲这会儿便脱了自己的鞋子,然后踮着脚绕过了林嫂,把水壶也提到她能够容易摸到的地方,最后才又踮着脚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若无其事道:“林嫂,最近开始弄这些塑料花了?哎,我记得我不是给你办了一个特别的福利津贴吗?怎么,钱不够花了?”
“不是不是!”林嫂连忙道:“甘敬啊,你给我办的到底是什么福利津贴啊?我去银行的时候,一个月好几千块啊!里面的人帮我取钱,我都吓了一跳!”
大哲笑呵呵道:“林嫂,我不说了,我们是国际十字会的,国际组织!很多国外啊,国内的有钱的善人都愿意出钱的,所以钱当然会多一些啊。再说,您又是我们重点帮助的对象。”
林嫂叹了口气道:“哎呀甘敬啊,你们这个会给我太多了,我都有些不敢要。你说这么多需要帮助的人,可你们却给我这么多,不好,不好!”
大哲拍了拍林嫂的手,“放心好了,我们对扶住的对象,都是一样的。别的那些对象,都和您一样的!”
林嫂半信半疑道:“真的?”
大哲轻声道:“林嫂,你还不信我啊?”
林嫂摇摇头道:“我呀,不信谁也不会不信你。甘敬啊,说实话,要不是你们这个十字会,要不是你找到我,我现在都不在在什么地方了。你们不仅仅照顾我,还给这样一间房子,我真不敢相信啊。可这又是真的……我啊……要不是遇见你们这些好人的话,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说着说着,林嫂就已经染上了哭腔,抽噎着。
“林嫂,都过去了,不开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大哲抓紧了林嫂的手掌,安慰道:“日子会好起来的。”
“你说的也是。”林嫂笑了笑,“不提,不提!唉对了,甘敬,上次你说要出差什么的,可是一走就是大半年,害我担心了好久啊。”
“哦,我是去了一趟非洲,那边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所以就来不及告诉你了。”大哲笑道:“还好林嫂你看不见,不然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块黑炭了。”
“是嘛?”林嫂被逗乐了,然后便好奇问道:“是不是像电视里面演的包青天一样的黑啊?”
“黑!比他还黑!”大哲笑着道:“我要是往那巷子里面一躲啊,谁也看不见我!”
“你这个家伙。”林嫂摇了摇头:“就知道哄我开心……对了,你等我一下啊!”
说着,林嫂扶着膝盖站了起来,慢慢地摸入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的手上拿着一条围巾。
“林嫂,这是……”
“我亲手织的。”林嫂笑着道:“我也不知织什么好。你说衣服吧,又怕做不好,裤子那就更加不行了,所以就只能弄些简单的。我想着啊,等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了,就给你。刚好现在天凉了。来,林嫂给你带上啊。”
林嫂给大哲带上了围巾。
“暖吗?”
“暖!”
“,好孩子!”
大哲两行泪水留下。(83中文网 )</div>
小春奶奶在她家的院子里面种了不少的桂花树,清风起来的时候,那才是最美的,因为除了赏心,还有香气。
“说起来,这一棵从前被你弄断过的。”
“我吗?”洛邱微微一愣。
小春奶奶所指着的这棵桂花树却是比其它的看起来要矮上不少,而且看起来也并不怎么茂盛。
小春奶奶此时在这棵桂花树上摘下了一些桂花,放在了洛邱所拿着的篮子之中,笑了笑道:“记得好像是多大来着?”
“这么大吧?”小春奶奶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腰间比划了一下,笑容慈祥,“吵着说要回家去种,然后就去掰它,就掰断了。”
洛邱莞尔道:“我也有淘气的时候……嗯,想起来了。那次还被父亲骂了一顿。我想想,我开始有点畏惧他,应该也是从那次开始的。”
“可不是嘛。”小春奶奶摇摇头,“其实啊,这里的桂花树,都是你们的。我不在了,总得有人来打理。好不容易才长大,要是以后没人管了,那就可惜了。”
她拉着洛邱的手,来到了另外一棵的跟前,“这棵是给你爸爸的,不过他怕没时间,自己又打理不好,又说这么一大棵搬回去城里也没地方放着,就一直留着了。”
洛邱伸手在树干上轻抚了一下,才看着满园子的桂花树,“这里的,都是奶奶您给我们种下的?”
小春奶奶点了点头,侧着头显得有些落寞,缓缓笑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哦对了,旁边这棵是给你亲生妈妈种的,然后再旁边的那棵是给你后来的那位给种的,叫什么来着?什么玲来着……”
“紫玲。”
“哦,对了。”小春奶奶摇摇头:“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你爸那时候也就有这么一说,都没有领回来过。几年前吧,你父亲刚走没多久,你叔叔他们去了一次,回来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我想可能闹了些不愉快的事情。那会儿啊,本来我也想去的,可是我老骨头身体不好,走不动了,一直没有去见你,奶奶也对不住你啊。”
洛邱摇了摇头。
小春奶奶看着洛邱道:“你那些叔叔伯伯,其实不怎么坏,就是有时候会楞一些,有时候会犯糊涂。你也不要见怪,多担待一点,毕竟都是亲人。人啊,等老了,自然就会念亲人了。”
洛邱不打算正面去回应小春奶奶的话,只是好奇地岔开了话题,“奶奶,这里这么多,你都能记得清那棵是给谁种的吗?”
“那是,你以为我不行了,脑子就不灵了啊?”小春奶奶随手在洛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这棵是你二堂叔落山的,这旁边这棵是三堂叔的……”
这一排都是小春姑姑的儿子女儿的,她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再往下一排就是子孙的,比如洛正等人。
“喏,这是洛正的,旁边我还留了位置,等他什么时候讨了老婆了就种下,不过现在……”小春奶奶忽然停了话。
洛邱接上话来,“那么这棵应该是洛正姐姐的吧?是洛婷堂姐。”
小春奶奶拍了拍洛邱的肩膀,目光更柔和了些,似是一种赞赏的目光,“这是洛婷的,然后后面的是她儿子的。而这棵呢,是……”
“这棵呢?”洛邱却指着了小春奶奶打住的另外一棵,问了起来。
小春奶奶却摇摇头,还是看着原本打住的这棵,“这棵是大哲的,婷婷从前的丈夫……哎呀,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孩子了。”
洛邱道:“昨天,我听洛正说起过。”
小春奶奶道:“这个家,大概除了洛正,没谁还愿意提起大哲了。你婷婷姐嫁给大哲的时候,洛正还小,就一个丁点大的小屁孩,特别喜欢跟在大哲背后乱转,是挺崇拜大哲这个姐夫的。”
小春奶奶忽然吁了口气,“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大哲了,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洛邱好奇道:“奶奶,你好象挺喜欢这位前姐夫吗?”
小春奶奶想着道:“这孩子怎么说呢……他身上有一股豪气。我家老头子还在的时候,我就说大哲这孩子要是放在从前啊,肯定是能打鬼子的好手。不过年轻人嘛,总会做错一些事情,有时候甚至错得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一条人命啊,谁有那么轻松能放得下。”
“人命?”
小春奶奶看着洛邱道:“洛正都没有给你说过吗?”
洛邱摇摇头,“正哥他就说他坐了好些次牢的事情。”
“大哲他……”小春奶奶沉默了一会儿,“那会儿才刚和你婷婷姐结婚没多久,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我也不知底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说他和几个人一起绑了一个孩子,最后这个孩子溺死了,警察上门把大哲带走了。那是他第一次坐牢吧,判了五年。”
小春奶奶摇摇头:“当时都没有人愿意去看他,就我和老头子,和婷婷去了一趟……我那时候看见大哲,几乎认不出来,双眼无神,死气沉沉,什么话也没有说。我想这孩子是知道错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出来之后大哲没过多久又犯错误,又抓进去。这些年来来回回的,我都想不明白。明明是那样后悔,结果还是一错再错。”
小春奶奶叹了口气道:“你婷婷姐也是绝望了,才改嫁的。不过还好,现在你那个新的姐夫,人很好,知书达理,谦虚,难得啊。不提了,不提了,闹心。”
小春奶奶打起精神,看着洛邱道:“来,我们再摘一点桂花吧。”
“好。”
此时,一名二十六七岁的女子却快步地走来,脸色着急,“奶奶!奶奶!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是洛珊啊。”小春奶奶好奇道:“你还没有去上班吗?”
洛珊身上有一股精明和干练的气息,此时只是飞快地看了洛邱一眼,便直接抓起了小春奶奶的手腕,手指搭在了脉搏上。
小春奶奶也任由她,“洛邱啊,这个是洛珊,是你三堂叔的小女儿。前不久才毕业,现在咱们镇上的医院当医生,你们以后也得多亲近,知道吗?”
“好的。”洛邱点了点头。
不料洛珊却皱了皱眉头,“我可没有这个闲暇的时间,明知道老人家身体不好,还带出来乱逛,着凉了怎么办?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亏还是大学生,这些简单的东西都不懂!混帐东西!”
“洛珊,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弟弟!”小春奶奶皱了皱眉头,“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洛珊快嘴道:“奶奶你别激动!也先别说话!进屋子,我给你听听诊!”
说着便直接拉着小春奶奶走回了屋子之中,末了还给洛邱投来了一个凌厉并且不喜的眼神。
可我现在不是大学生了啊……
洛邱转身看了眼那棵给大哲种下的桂花树,未几,洛邱再次提起了篮子,继续摘起了桂花起来。
……
……
“甘敬,你小心点啊,要不我找人来修就行了。”
“没事,林嫂,就换一下灯泡嘛,小事情。”
林嫂摇摇头道:“你这孩子,我都看不见东西,换不换都一样的。”
大哲道:“这可不行,万一漏电了总会有危险的。您又自己一个人住,万事都要小心才行。等会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修的,赶今儿都给您尽量修好。”
“那行吧,我说不过你。”林嫂微笑道:“甘敬啊,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
“林嫂,不用不用,我来了,我等会给你做就行!”大哲连忙说道。
林嫂却没有好奇般地道:“我还不是一直都自己给自己弄吃的啊?什么你给我做啊?傻呀,难不成我照顾不了自己,而你能给我做一辈子啊?好啦,我去弄饭,你自己坐会儿。”
如果可以的话。
大哲默默地看着林嫂扶着墙壁走入厨房的背影。
如果可以的话,做牛做马,这一辈子又有什么可惜。
厨房传来了炒菜的声音。
刚刚把灯泡给换了过来的大哲走到了门口,看着林嫂说:“林嫂,你这屋子我顺便也给你收拾收拾吧。”
“哎呀,你坐着等吃就行啦。”
“没事,就一会热功夫……嗯,好香啊。”大哲笑了笑。
林嫂没好气道:“就炒个鸡蛋而已,又哄林嫂开心。”
“鸡蛋好啊,营养丰富。”大哲说着,便顺手拿起来了放在旁边的扫把,开始打理起来这客厅的地方。
“对了,甘敬啊,现在几点啦?”
“才十二点,不到一点。”甘敬回头道:“怎么啦?”
林嫂回道:“没什么,两点钟有街道的义工来看我,我怕过了时间。”
大哲一愣,停下了手来,平静问道:“街道义工?”
林嫂边炒菜边道:“是啊,街道搞的义工队,说是什么看望孤寡老人的,最近的事情了。他们最近常来我这里,帮我做这个啊,做那个的,挺好的一些小伙子。”
大哲点了点头,“那是挺好的。”
林嫂道:“对了,等会介绍你们认识啊!义工队的人说都没有听过什么十字会,很好奇你是什么人,怕你是坏人什么的。可我说啊,你哪里会是坏人啊?甘敬?”
“哦,我在。”大哲连忙道:“我刚倒水喝呢……林嫂,你怎么说啊?”
林嫂道:“我能怎么说啊?直说呗,我说这房子也是你们送我的,还有津贴都是你们给的,他们才吓了一跳,好奇的很呢!说什么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慈善机构,说如果能够见到你,一定要和你好好认识认识。如果有机会合作就更好了,可以帮到更多的人。对了,甘敬,你这不是回来了吗?等会就好好认识认识一下吧!”
“好的。”大哲不动声色地笑着回答道:“没问题啊,都是同行,认识认识也挺好……对了,林嫂,我来帮你把菜给端出去吧!”
“那些小伙子人真的挺好的。”林嫂笑道:“有时候会帮忙买菜给我,一买就是一个星期的。然后有时候回来陪我聊聊天,读读报纸啊,打扫卫生啊,也会带我出去走走。对了!还说什么要组织街道老年人活动,到时候带我去看呢。”
“嗯,看来是真的不错。”大哲扶着林嫂走着出来。
“是吧。”林嫂坐了下来,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时候一样,忽然问道:“对了甘敬,你这次过来多长时间啊?上次你过来也就呆了两个多月,然后一走就大半年了。”
“说不准,看情况吧。不过这段时间应该都还在……”大哲随口道:“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林嫂道:“要是这样的话,你过两天要不过来我这里吃个晚饭?”
“嗯,吃晚饭可以啊?”大哲笑着问道:“是有什么要庆祝的吗?”
林嫂道:“庆祝什么呀?林嫂我难道请你吃顿晚饭也不行啊?这不,你回来都没有提前告诉我一生。你看,今日留你吃饭也就便饭,什么菜都没有,林嫂我过意不去,所以想给你弄一顿好吃的。”
“那行,我过来就是。”大哲点了点头。
过两天……是您的生日,我怎么能忘。不说,我也回来的。大哲看了一眼挂在了墙壁上的日历。
大概是那些义工队的人给带来的吧?
大哲取出了手机,调了一下闹铃的声音,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桌子上,才陪着林嫂吃起了饭来。
吃过饭之后,大哲给刷了碗,然后又备好了晚餐的材料,放在了旁边以方便林嫂晚上使用。
“甘敬,好像是你的电话响了,是吗?”只听见在客厅坐着的林嫂此时呼喊了一声,“你电话放什么地方了?”
“哦,是我的,是我的。”大哲连忙走了出来,“放桌子上了,没注意呢。”
“那你赶快接啊。”
“喂……是我。”大哲直接把铃声关了,一边看着林嫂,一边随口道:“现在?不不不,没事,我看看时间吧?三点你看行不行?好,我尽量啊!好的,再见。”
林嫂问道:“甘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一点小事情而已。”
林嫂道:“我看你好像挺急的……要不你先去干活吧?不用特意为了我就留到三点的。再说,以后大把机会,下次还能介绍你和义工队的人认识嘛。”
“可这……”
林嫂笑了笑道:“你呀,能有时间来看我就很好啦!有事先忙去,别误了正事!不然林嫂我可不高兴喽!”
“那好吧。”大哲点了点头,“我过两日再过来吃晚饭,说好了啊。林嫂你得给我弄好吃的!”
“欸,好咧!”
大哲看了一眼时间,一点半。
大哲悄悄地走出了这小区,但并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一旁,等到了两点的时候,看见了一些穿着红色衣服,带着帽子的年轻男女走来了这小区之后,才吁了口气。
看样子是真的义工团队。
大哲苦笑了一生……今个儿矿工了,又看完了林嫂之后,他突然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了。此时,路边忽然猛地响起了喇叭轰鸣的声音。
一辆帕萨特却是慢慢地停了下来,打开了车窗,探出了一个人头,“哲哥!哲哥!”
是大头。
大哲皱了皱眉头,连忙走到了大头的面前,沉声道:“别喊!”
“那……上车说呗?”
“你小子……”大哲摇了摇头,倒也是坐了上车,看着大头,劈头就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找你啊,还能做啥?”大头回答道:“这不是你走了之后,打你电话又不接吗?我去你干活那工地问了一下,说你没在。这个时间我猜你肯定没有溜回去嫂子……哦,前妻,前妻的村子的。那也就只有林嫂这个地方啦。这不,就让我碰到了,嘿嘿,我大头还是很聪明的!”
大哲此时盯着大头,正色道:“大头,我警告你啊,林嫂的事情,你谁都不许说。不然的话,我劈了你!”
“知道啦,打死我也不说。”大头拍着胸口道:“不说你这些年干活赚的快钱都用来照顾林嫂,又买屋又装神弄鬼地弄什么津贴啊,还让我个个月准时打钱什么的……娘咧,我都看得有些眼红了,咱就没见你这样对我啊?好歹咱也是穿着一条裤裆长大的难兄难弟吧?”
“我欠她的。”大哲看向了窗外。
大头看着大哲,叹了口气道:“我说哲哥啊,当年的事情又不能真的怪你……这么多年了,差不多够了吧?”
“够了啊,别说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大哲敲了敲车上的玻璃窗,目光有些凌厉。
大头便有些害怕地直接抿紧了自己的嘴唇。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大哲此时皱了皱眉头:“怎么?你老板还是不死心吗?我当说的是耳边风?”
“我还想问你呢!”大头连忙道:“哲哥,你到底和肖总说了什么啊?我看他脸都黑成那个样子了!对了,我告诉你啊,肖总不知道干嘛了,突然间让老婆带着孩子出外地旅游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早上离开了鸿福楼之后啊。”大头道:“他本来是想让我去给他买飞机票的,我猜。可是应该是害怕我会给你透气,所以就打住了。嘿,真当我大头傻的啊……娘咧,我泡了他家的保姆,啥事情我都知道,嘿嘿!不过,哲哥啊,去鸿福楼之前我不是提醒过你了嘛,你怎么见到肖总还这么胡来啊?说起来就气,你抓我衣领的时候是不是用力过头啦!”
“肖玉成这家伙阴险得很……”大哲此时皱着眉头,“他让老婆孩子出去,估计这两日是想要对付我……大头,你送我去洛婷的村子放下我。我有点担心。然后,你得帮我注意一下肖玉成的举动!”
“这……哲哥,你真的跟肖总硬上啦?”大头惊恐问道。
“开车吧。”
大哲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洛老板摘满了一篮子的桂花回来的时候,客厅来了一群人,都是比较年长的人。洛邱的印象之中有些是能够喊出名字来的,有些则是十分的模糊。
这些人正在商量着什么,而堂叔洛山这会儿也正拿着电话,和人交谈着。
洛珊并不在这儿,她此时正在小春奶奶的房间……门是关上的。
这些人大概都看见了洛邱了,不过倒是谁也没有首先打个招呼。倒是堂叔洛山这会儿捂住了一下电话,说了一句:“哦,这个是洛邱。”
接着,洛山便继续说着电话。这些个儿的亲戚们,才朝着洛邱点了点头,便又各自交头接耳,或是皱眉沉思。
洛邱想起了小春奶奶的话,放好了篮子之后,就向这些族谱上的高辈分们默默地送来茶水。
带着微笑和热茶,才不会冷漠的吧。
“哦……谢谢。没想到奇哥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好久不见啊。下次到叔叔家里做做。”
是的,只是一个主动与否的问题……不管只是真诚的还是虚妄的,洛邱所在意的只不过因为它是老人的期许。
“有机会的话。”洛邱如此回应着。
这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忽然说道:“洛山,我说既然妈她这会儿能清醒过来,不如问清楚她是什么意思吧?省的咱们以后会吵,也伤了感情。”
另一个坐在对面的男子却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消停点?这一亩三分地,你至于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大开发,保不住明天就能开发到咱们这块了!”他强调道:“哦,你就能保证到时候你不跳出来?”
“就是嘛!”他旁边坐着上了年纪的女人也帮腔说道,“咱家儿媳在政府上班,听到风声说明年这边……”
但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她的男人悄悄地踩了一下她的脚尖。
“等下,二嫂……你们真的听到消息了?”
“没、没有,不就是听说吗?外边说的。”女人才道:“我也不知道啊真假啊。再说这政策的东西谁能说的准确啊?我就想着万一有这事情,早做点准备嘛。”
“行行行,都别说了。等洛珊出来问问情况。”洛山双眼一瞪,“我联系好医院了,可以派一部救护车过来。”
“我看一定是回光返照。”那女人此时嘀咕了一声,“开始准备后事还差不多。”
“你少说两句话!”
几双眼睛狠狠地瞪着过来,女人才缩了缩脖子。
洛邱并没有理会,早早就回到了厨房之中。
“你在找什么?”洛珊的声音冷不丁地在洛邱的背后传来。
“嗯……面粉。”洛邱转身过来,“小春奶奶说想要做团圆,我就想先准备好,省她点功夫。”
洛珊一愣,眉宇在皱褶间带着疑惑打量着面前这个同辈却基本上没有接触过的亲戚,问道:“你……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洛邱轻声道:“再着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有人来做。事情,总不能让它停止不动。”
“理性主义者?”洛珊淡然地看了洛邱一眼,摇摇头道:“不管怎么也好,我也不会认同你刚刚就任着我奶奶来……不管是作为一名医生,还是作为奶奶的孙女。轻重,希望你自己要拎得清。”
“确实,我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情绪。”洛邱点点头,“对不起了。”
洛珊便空有一身力气却打在了空气之中的感觉,一种不自在让她并不愿意继续和这个亲戚多交谈下去,她伸手指着一个柜子道:“面粉在里面,另外奶奶说要见你……单独。”
“我这就过去。”
看着洛邱从身边离开,洛珊下意识地吁了口气,忽然有种输了的感觉——无关乎身份辈分,也不关系工作背景和学历高低,甚至也不是人情世故之类的问题。
而是别的在她身上一直缺失的东西。
“怎么感觉就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洛珊嘀咕了一声,随后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厨房,走到了客厅里面——从小春奶奶的房间出来之后,她第一个来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让她不爽的是……奶奶居然想要见的只是这样一个远方的亲戚,却不是她身下的子女们。
“你们能不能别吵那些有的没有的事情?”洛珊那不满的声音在客厅内响起,“我刚刚在房间,都能够听到你们吵些什么!奶奶让我给你们带句话,她还在!”
就是这样一个强势的女人,颇为凌厉的目光不仅仅是自己的父母,甚至连其他长辈都能够压得下来。
“珊珊,你奶奶什么情况?”还是洛山紧张一些。
洛珊摇摇头:“是真的时间不多了……具体什么情况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能懂的话,也就是回光返照。”
说着,洛珊冷不丁地看了那缩着脖子坐着的女人一眼,然后吁了口气,“奶奶说,今晚大伙儿吃顿饭。然后她想做什么,就随着她吧,不要问,也要多说,像往常一样就行。”
洛山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电话,“婷婷啊,晚上你让陈海也过来吧,大伙儿吃顿饭。”
见此,其他人也默默地打起了电话。
洛正看了看众人,“爸,我开车到镇上去买点菜吧……多买点。”
……
“是吗?摘了这么多桂花了啊?”小春奶奶高兴地看着洛邱,脸色是越来越好看了,“真是好孩子,,难为你了。”
不谈所有事情,仿佛曾存在在客厅外的争吵声并没有出现过。
“因为我也想吃奶奶您做的团圆啊。”
“是吗?”小春奶奶抓着洛邱的手道:“对了,晚上,他能来吗?”
洛邱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之后才轻声道:“奶奶,您知道的,他是不可能出现在大伙面前的。”
“可是我总感觉他就在我身边。”小春奶奶轻叹一口气道:“最近,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是感觉到有谁跟我说,他在的。而我啊,就感觉身体好像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似的。对了,好像还有一个小孩子,满身湿漉漉的,走啊,走啊,一边哭着,就一边走着,太可怜了。”
“我们做团圆吧。”洛邱站起身来道。
小春奶奶一怔,随后打起了精神,呵呵笑道:“好,让你看看奶奶的手艺。”
……
……
通常如果大哲不说话的话,大头是心有余力而不足的……只是车上的气氛实在是太沉默了一些。
“对了哲哥,你听说了没有?阿龙在里面死了。”大头冷不丁说了一句,“听说是病死的。到到底是不是,就难说了……唉,总之啊,是又走了一个认识的了。”
大哲一怔,默默地看着大头,好一会儿之后,才目光散乱在窗外匆匆掠过的路上,喃喃道:“是吗,连阿龙也……那么,就剩下我了。”
“啊?哲哥你说什么来着?”大头没听清楚。
大哲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能开快点吗?你这新车怎么跑这么慢?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村子?”
大头无奈道:“哲哥你不知道的了,现在路上都装上了电子眼,不像从前那样随便飚啦!等进了村公路,我马上加速啊!唉……时代不同喽。”
说着,大头打开了车载音响。
老歌。
——“湾仔一向我大晒,我玩晒”
——“洪兴掌菅一带”
——“波楼鸡窦与大档都睇晒”
——“陀地至高境界”
——“论背景,至强大”
——“论劈友,我不言败”
——“刀光剑影,让我闯为社团显本领”
——“一心振家声,就算死也不会惊”
——“让我的血,可流下来……”
《刀光剑影》
大哲伸手把车载音响给关了,说时代都不一样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等下,转这边过去。”
帕萨特驶入了村公路之后不久,大哲便让大头转到了另外的方向去——并不是去他前妻本来村子的那条路上。
大头一愣,“哲哥,这时候你还去那儿做什么,你不是担心嫂…你前妻吗?”
大哲摇摇头,淡然道:“你以为肖玉成真的是天,还敢光天化日乱来?放心吧,婷婷家老人快不行了,亲戚都往那边聚着,白天不会有事请的。”
“那行吧。”
用了没有多久的时间,大头的帕萨特便开到了山群所环绕着的一处水库旁边停了下来。大头没有下车,大哲让他在车上等会。
大哲便拎着从路过的村子小卖部里面买来的东西,从小路抄下到了水库的边缘——这是很久以前修建的水库。
水深有多少?大概没有人愿意去尝试。但是每年都会有附近村子的人私自来到这个地方游泳,然后溺水身亡。
政府倒是在水库的四周放置了警戒线……只是依然抵挡不住胆子大的人。
大哲最后跨过了警戒用的铁丝,来到了水库旁的一处向内凹入的泥沙前,就在靠着水的边缘蹲了下来,默默地取出塑料袋子里面买来的东西。
几个小小的面包。
大哲把这些垒了起来,才又从袋子之中取出了一捆香,抽出了几根点上,闭上了眼睛白拜了几下,便插了下来。
“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也吃吧,总比下面那些冷冰冰的鱼好吃。”
大哲盘坐在了旁边,自个儿抽起了烟来,耳朵却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
“哲哥,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啊!我如果筹不够钱的话,丧坤会砍死我的!他真的会砍死我的!”
“我说了你多少次,不要去丧坤的档口赌钱!你疯了吗你?你不知道他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的地方!”
“我怎么知道!!那个荷官跟我说,可以做手脚从档口里面弄到钱,然和我俩平分的!哲哥,我老婆快生了,我爸又住院,我就打算赌一把……没想到,他们合伙来骗我!”
“别说了,我不想你听这些东西!我来问你,你就这样绑了人家的孩子,你过意的去吗?你也会说,你老婆快生了,你快做人老爸了。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还有你们,这些家伙,瞒着我帮他绑了人回来?要不是阿龙古古怪怪的被我问出来了,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不说,当没事情发生?你们还当我存不存在的?”
“哲哥,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小虎欠太多了,我们想要凑也不凑不出来啊……”
“对啊!要不是走投无路,被丧坤逼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做啊。你不知道,前些天丧坤还带着人上了小虎家里打闹了一场,说什么要是再不还钱的话,就等着没儿子吧!吓得小虎老婆差点流产了……”
“她现在人呢?”
“在医院,胎儿是暂时保住……不过她现在都不愿意见我。”
“你活该!”
“哲哥……那这件事情?”
“想你也别想!这孩子你得给人送回去!丧坤那边我来想想办法……晚上,我去找他谈谈。”
“哲哥……要不你别去了吧?你说过不管事情了,洗手了的。嫂子人有这么好,这浑水你就趟浑了。再说,这小孩老爹林成功是生意人,开了服装厂的,钱多的是。要个五十万,他不会声张的!我们做事情小心点就没问题了!”
“不行!我说了不许就不许!你们现在马上把人给我送回去,现在就去找丧坤。听见了没有!”
“知、知道了……”
……
突然刺痛了一下,大哲打了个激灵,烟头不知不觉已经烧到了自己手指的位置。灼烧的痛楚让他本能地缩了一下。
大哲吁了口气,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沉了下来,像是想要下雨一样。
正当他打算离去的时候,眼前平静的水库水面却忽然晃动了起来,一圈圈的水波纹从不同的地方散开,交缠,抵消,再交缠,抵消。
水开始鼓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四周响起了尖锐的孩童的笑声,一阵阵,一阵阵一阵阵,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时远时近。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走过,大哲猛一下子回头看去,却见一道小小的背影一闪而过……然后是他的左边……右边……又到了后边!
大哲始终无法看清楚,只能够看见这一闪而过的小小的背影。
咕噜噜,咕噜噜……水库水咕咚咕咚的声音越来越响,大哲浑身发冷,心脏怦怦跳了起来,再次把目光看在了那水面前。
只见从青黑色般的库水之中,一股水流缓缓地冒了起来……拉长,变型,清晰,一个小小的水人儿已然浮动在了水面之上。
圆的双眼,圆的嘴巴,静静地,静静地……
大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本能地后退着!
眼前这恐怖的小小人,突然只见双手挥出!只见它身边青黑色的水便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化作了成千上万般的手臂,一层一层铺天盖地而来。
这些手臂,抓住了大哲的手臂,双脚,身体,脖子……他整个人都淹没在了这水之手臂之中!
他一瞬间在这些水所组成的手臂之内变得无法呼吸,大量冰冷的液体从他的鼻腔,嘴巴,双眼……全身的毛孔之中灌入。
一点一点地,他被这些恐怖的手臂拖入了水中。
……
呼……哈!
大哲双手抓住了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整个人跪倒了在湿漉漉的泥沙地上。
旁边点燃的香已经快要烧到了底部,而面前的水库却依然风平浪静。
他原来还是坐在了原来的地方,不曾动过半分……大哲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恐怖的经历般,默默地站了起来……默默地离开。
大哲翻过了警戒线,爬上了公路的时候,大头正在旁边的树头地下解开了裤头小便。大头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我说哲哥,我都睡醒一觉了,你咱这么久啊……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大头。”大哲忽然看着大头,一脸认真的模样。
“啥?”
大哲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你不要去这水库玩水。”
大头一愣,“我有病啊?我要玩水干嘛不去泳池啊?还多女人呢!”
“开车吧,赶天还没有黑。”
……
……
“吃饭了!”
小春奶奶脸上挂着笑容,捧着一碗芋头扣肉走了出来。
客厅里面摆了两桌子,然后茶几上也垫上了报纸,临时凑了一张,合共三张,都已经坐满了人。
老的中的小的,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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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很多问那个坑没有填啊,这个坑每填啊,小蝴蝶怎么都不出来啊……诸如此类。那我就科普一下时间线吧。
ps2:首先洛老板当老板的时间是三四月份左右,然后是过了暑假,然后是黄金周。黄金周之后的网游事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目前老家线大概就是十一月十二月之间。所以说……小蝴蝶躲地下进化撑死了三四个月嘛。
ps3: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本书我虽然写了快十一个月,但是洛老板过的时间才过了八个月……有本事你们来蹂躏我啊(手动划掉)。
村公路这边,小春奶奶的屋子大门是打开的,灯光透射出来。
日落之后,天还有一抹微亮。一位老人背了一个篓子缓缓走过。他是住在老屋一排这边的人。
老人好奇地往躺开的门看了进来,看见了满堂的人,也看见了脸色红润的小春奶奶,一下子愣住。
老人大多知天命,越是靠近那边的时候,越是清晰。
“老牛啊,你打鱼回来啦?”小春奶奶走到了门前,看着这位背着篓子的老人露出了笑容。
“啊春嫂,你怎么……”老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小春奶奶含笑道:“进来吃顿便饭吧。你一个人住,省得还要回去自己做饭了。来来来。”
看着小春奶奶,老牛默默地点点了点头,迈过了门槛,正面看到了这客厅里面大大小小的人。
难过吗?老牛他自己也挺难过的。年纪大了,一个一个认识的,笑过的,拌过嘴的,下过田的,一块儿打过年糕的,总会离开。
没准下一个就到他了。
于是老牛看着即使是挤出来笑容也难看的这些小春身下的子子孙孙,“那我这糟老头,就吃顿便饭吧?来来,洛山,洛明,弄点白的过来。”
“牛叔你坐。”洛山连忙挪出来一个位置,招呼着老牛坐了下来。
小春奶奶已经从客厅柜子里面捧出来了一瓶酒,笑着道:“老牛啊,多喝点啊,我还等着你唱个戏呢!”
几倍下肚之后,老牛就夹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口中嚼着,眯着眼睛,一脸琢磨。不一会儿之后,老牛就唱起了一曲流传下来的秦淮小调。
小孩子听不明白,没有兴趣,吵着要看电视。再大一些的就不敢作声了,却也感觉沉闷。
洛山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因为他老婆比他要先红了眼睛。
洛山的大哥,也就是小春奶奶的大儿子拿着个小酒杯,一钱的白酒就这样拎着,是想起来了很小很小的时候,村子里来了唱戏的班子。
大多如是,浸入年岁的回忆里面。
唯有小春奶奶抱着最小最小,不过两岁的一个小孙女,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后,是不是地把脸贴到了小孙女红彤彤的脸蛋上。
这毕竟是最小的孩子,老早就睡着了。
小春奶奶眯着眼笑了起来,像是在说,这孩子可乖了。
“我接个电话。”
洛珊忽然拿起了电话在自己母亲旁边轻轻说了一句,便一边站起来,一边指着自己手中的电话走开。
只是她才刚刚出门,就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子就跑出了屋子外的场圃处,一个人蹲在了这里。
但她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所以很快就胡乱地抹着自己的眼睛,站了起来,才看见有人早早就坐在了场圃边的小矮围墙上。
什么时候……
洛珊才反应过来,似乎从开始吃饭没多久,洛邱就不知不觉地从众人的视线当中不见……不见的同时,好像也没有谁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在这里做什么?”洛珊靠近,说着鼻音很重的话。
洛邱看了洛珊一眼,从衣服之中掏出了一包纸巾,送了出来。洛珊一阵的别扭,知道刚刚的一幕大概是被看见了。
还是擦擦吧,总不能这个样子再回去,想着,她就接过了纸巾。
洛邱忽然看着洛珊说,“我在拍照。”
洛珊这才注意到了在洛邱的怀中,有一台模样颇为古董级别,金色外壳的相机。洛邱这会儿走了下来,“要看看吗?”
镜头前,泛着褪了色的黄色般的画面,正对着屋子的门前。洛珊不懂得相机,却感觉这台相机至少不会是什么入门级之类的东西。
“我……我能拍一张吗?”
“当然可以。”
“怎、怎么用的?”
洛老板笑了笑,便指点着洛珊使用的方法。
洛珊靠近了一些门前,悄悄地把客厅的满堂都摄入了其中,不知不觉,就感觉脸上有冰凉滑落下来。
“你……你转过身去。”
洛邱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的同时,便感觉到了肩膀上有了轻微的压力,那是洛珊隔着了自己的手掌枕着自己双眼在此。
“我爸妈一直都在外边打工,从小我就是奶奶看着长大的。”
“你想,让小春奶奶一直陪着你吗。”
“有谁不愿意让自己的亲人能够一直陪着自己?”洛珊轻泣反问,然后质问:“可是生死无常,自然更迭,又有什么办法?我在医院看见不少病人的家属,面对这种情况,更加没有办法。当我们没有办法救一个人的时候,就只能够让自然把他彻底带走,在死亡面前,我们才是最无力的人。”
“医生的理性。”洛邱轻声道。
幸好有着理想……老板心中默默想到。
“你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冷血吗?”
“不。”洛邱摇摇头,“我只是感觉,小春奶奶能有你这样的后代,真好。”
“有什么好的……”洛珊幽幽道:“能有什么好的。”
“这村子……”洛邱淡然道:“除了洛正之外,我就看见你一个是年轻的了。虽然今天也碰到其他,不过也是被叫回来的吧。在镇上的医院上班,路很长,也不好走,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洛邱柔声道:“白天的时候感觉在村公路对边的这一排的新房子看起来,很繁华的样子。可是到了晚上。你看,也是没多少亮灯的,和这边的老屋也差不了多少。”
“那是当然,这些新屋,都是政策下来,因为有补贴,每家每户才开始建的。”
洛珊用揉成了一团的纸巾抹了下眼睛,同看着前方,“有条件的,早就搬到镇上住了。没条件的,或者有能力想要闯荡的,大多也在外头打工,一年也回不来多少次。剩下的,也就一些像是洛山叔那样,还坚持种地的,但也不多。所以,空着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为什么留在这镇子上?我听洛正提过一些,说你是辞掉了很好的医院才会镇上的医院。”
洛珊感觉到了一些凉意,双手抱着,摇摇头:“医生在哪里都能当,工作都一样……可是这里,太冷清了。”
村公路那边,只有三家两户的两三盏灯亮着,人声很少,隐约听到的只是电视机发出的声音,小孩子偶尔笑着或哭着,确实冷清。
“可笑吧?”洛珊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彻底暗淡下来的夜晚,“不说每一个都儿孙满堂,但也是有至亲亲人,本来应该安享晚年,反而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多少次。这样的开发,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时间差不多了,来帮个忙可以吗?”洛邱忽然问道。
……
那是洛邱的老房子,地点是厨房,袅袅的水蒸气正从灶台的大铁锅之中冒出,满室都充满了一股清香且甜的味道。
灶台地下的薪火亮着鲜红的橙光,不旺盛,却十分持久。
“这是什么?”洛珊皱了皱眉头。
洛邱揭开了锅盖,用大勺子在铁锅之中柔和地搅动起来,“熬的桂花糖浆,已经熬好了……嗯,外边的那些瓶子看到了没有?帮忙都装进去吧。”
“怎么会在你这里……”洛珊下意识地朝着洛邱看来。
洛邱道:“小春奶奶那边还得做饭,这么多人,自然不够位置。所以,索性就在这里熬了。”
“可……可也没有这么快吧?”
“嗯,稍微用了点特殊的方法。”洛邱轻描淡写带过,然后用勺子盛出来一些糖浆,“尝尝味道吧,应该是一样的。”
洛珊下意识地用手指沾了一点,然后放入了嘴唇中。
“小春奶奶说,这是留给你们的。”洛邱轻声道:“是她,唯一还能能够留给你们的,能保存久一些的味道。”
“所以你……你才、才摘了这么多吗?”洛珊看着洛邱,目光已经彻底软了下来,声音颤抖了起来。
洛邱没有回答,微笑问,“洛珊姐,你不是要帮忙装好这些桂花糖浆的吗。”
洛珊忽然明白到,自己少了点什么了。
……
“装了最多的是这瓶吗?”
二人提着一瓶瓶装的桂花糖浆走了出来,洛珊此时盯着洛邱手上的篮子,忽然问道。
洛邱好笑道:“你不是都对比过了吗?”
洛珊哼了一声道:“我总感觉是你这边这瓶比较多一些……换过来,这是我的,我要最大的那份!”
门前,小春奶奶正依着门,看见二人打闹一般地提着篮子走回来,会心一笑。
小春奶奶看着二人说,吃团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