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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在房门合上后，似乎也落下了它的帷幕。
周围很安静，窗户开着，空气里面并没有卡西亚想要听到的虫鸣。外面是一片干绿色的草地，绕过建筑的重重剪影，能看到一角排列起来的巨大防沙树林，再有就是空中一层一层堆积起来的白灰色断层云。风很小，云层上面或许也正在像着湖面一样荡漾起了无限的涟漪也说不一定呢。
卡西亚这样想着，脑海里出现了他曾将看过的雨天后路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来，那个时候微风下的水面，会是湖面的缩影吗？他没有看过真正的平静湖面，小水塘倒是看过了不少。就在身边不远的月湖也并不是他脑海里希望的那样的湖。
书籍上都描写着蓝色的湖面如同一面镜子，天空上缓慢飘过的白云也好像不经意间就进入到了湖面的世界里。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平静的湖面吗，可能没有人能说出来。
曾经有一群追寻记录各种湖的人，他们游历着世界的不同角落，寻找景色与性格不尽相同的湖。最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湖，无边无际，看不到平静湖面的尽头。然后他们乘坐着木头轧制的小舟，摇曳在湖面上，船尾荡开一层层三角形的波浪。湖面很蓝，他们说这是天空的颜色，蓝得好像就是从天空中直接剪裁下来的一角，连着泛起的波浪都是这样的颜色。
最后船尾荡漾出来的涟漪越来越小，他们彻底融化进了湖面，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
这是卡西亚小时候最爱看的《蓝湖》书籍，那一群追寻着湖的人靠着自己的努力与对湖的心，最终都被湖的精灵接纳了，进入到了湖面里的世界。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卡西亚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还是不错，居然能有时间来想关于湖面的问题。
肚子饿得连叫的力气都没有，等到戴维的老厨师将食物用小推车推进来的时候，卡西亚已经喝完了摆在一边的所有凉水。
中午时分，卡西亚有了力气出去走走，不用再躺在床上。硕大的住宅里面没有什么人，戴维的两个小女儿也跟着他一起到格润城里去了，只剩下一个老厨师。
老厨师说，卡拉早上就开着车离开了，主人戴维这两天也在忙着他自己的生意，回来的时间也变得少了起来。很多时候，都只有卡拉在吃饭的时间会偶尔回来一次。
“城里准是发生了大事情，我去采购食材的时候，到处都是巡逻的军队，怪吓人的。”他说，然后吸了口烟，“不介意我吸烟吧，那天晚上老板把你扛回来的时候，你可满脸是血的。不到三天，就可以坐在这里和我闲聊了。”
“没事。”卡西亚摇摇头，“也不是什么重伤，况且都好了七七八八了。”
“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像我这样的老骨头，不注意摔着了，可能就只有一直躺到进棺材里面才行了。”老厨师笑着说，“可能还进不了棺材，帝国法律规定必须要火化的，不然尸体腐烂容易传疾病，他们这样说。”
“帝国法律唬人的条例多了，不用在意。”卡西亚在一旁笑笑，老厨师的精神可比他要安详得多。
一天没有事情，卡西亚就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像失去了方向标，一直在原地绕着圈子。
最后他把两把转轮手枪拿出来学着卡拉的样子保养。而所谓的保养，无非就是给它们擦擦灰，给每一枚子弹用毛巾擦拭的更加光亮。
卡西亚很认真地在做着这些没有多大意义的工作，干净的桌面上，每一枚子弹都显得如同利剑一样锐气，若是有可能，它们每一发就代表着一个生命。接近三百发子弹，还有两把用高阶金属制造的手枪，他反复擦拭了三遍后，外面的光线终于变得昏暗起来。
下午难以消磨的时间终于得以从自己身边流过，但是寂静的黑夜却又来临。
一个人默默地吃完丰富的晚饭，消化系统堪比火焰熔炉的他很快就从中索取了大量的物质与能量。消瘦的身体上，一层层储存能量的脂肪又开始涨了起来，就好像沙漠里用来收集雨水的储水池子。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着，明亮的灯光第一次让卡西亚觉得是这样刺眼睛。他拆掉手上的纱布，相互着给手掌上药。上面被刷子刷过一样的肉芽连接在了一起，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看见新长出来的柔嫩皮肤。
四管镇定剂里的物质还在持续起着微弱的效果，断裂的五根肋骨在他昏睡期间就已经接合好，休息只是为了巩固治愈的效果。他们的肋骨可比想象中的强度高多了，第一阶段会让骨头的密度与硬度达到真正钢铁的水准，异于普通人的体重，大半的原因也来源与此。而卡西亚在爆炸里也只碰撞断掉几根肋骨，其一是基于手术阶段快要过度到第一阶段中期的原因，其二当然也是骨头的硬度。钢铁一样的骨头，想要撞断也不容易。
开着灯在房间里看卡拉从费斯顿那里带回来的情报一直到深夜。有路灯的光从窗子里面钻了进来，虫子这几天都消失不见了，光芒也不能再吸引它们。路灯好像也变得有些孤独，没有虫子能在整个夜晚围绕着它飞舞了。
看完所有的资料，卡西亚喝掉一杯果汁就上床睡觉。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很大，就是睡不着。刚痊愈的身体也没有多少疲劳的感觉，精神按照道理应该会很疲倦，但是灯关掉后的一刹那，亢奋的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燃烧。
“可惜没有人能陪自己说说话。”卡西亚在黑暗里自言自语，眼睛盯着外面的路灯直到快要留出泪水了，才叹着气闭上眼睛。但眼珠子还是一直在眼皮底下动着，精神在这个时候好得出奇。
想着这个时候卡拉、利与克里琴斯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矿道里面，开始跟着古斯丁的记号走了，卡西亚心里有些失落。
自己并不是他们必不可少的一员，无论对谁来说，都是这样。他好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这让他有点受打击。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大局，但是后来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一枚不甚重要的棋子而已。虽然渐渐对自己的认识加深，可是日益增长的空虚感却吞噬了他。从一个普通的平民少年到现在握枪射击成为日常的人，卡西亚一直都是迷迷糊糊走过来的。军部学校安排了什么，他就跟着做。他自己哪方面薄弱，然后就花时间去加强。一切看上去顺顺当当，但是他就觉得别扭。
对，就是别扭，他想。
“可是有什么别扭的，军部学校又不收学费，每一个月还有一万圣币的补助，多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失落什么啊，本来就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只要好好做好自己就行了。”卡西亚换着语气给自己打气。
“其实也没有人在期待着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罢了。”他接着说，突然感觉心里好了很多。“现在只要想着在每一次的任务里完好无损地活下去就行了。”
就带着这样的心情，卡西亚睡了过去。
第二天做地事情依旧，卡西亚在恢复的精神里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恢复运动。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卡拉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卡西亚的手掌也基本痊愈，他开始练习枪击与刺剑，偶尔回忆一下格斗术与呼吸法。
第四天下午的时候，戴维回来了一趟，带回来新的补充药物，这是卡拉走的时候让戴维做的。
他告诉卡西亚一艘商用飞空艇将在明天的下午时间里来到格润绿洲，并停留几天。他想要乘着机会多卖一点珠宝，以后将会很忙，回来的时间会更少。若是有事情就直接交给老厨师去做就行了，他说，然后匆匆离开。
卡西亚看着戴维离开的影子消失，突然觉得像戴维这样为了生活的小目标活着也是极好。或许在卡西亚心里的某个叫不出名字的角落里会有一个名叫目标，或者理想的东西，可惜现在的他还完全不能形容出这个东西的具体样貌。
一只手在这个时候拍上他的肩膀，绵长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卡西亚先生，休息的时候也不能完全放松警惕啊。你这样毫无防备，已经可以死上十几次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这是利，卡西亚不用偏过脑袋能通过灵敏的鼻子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道，很独特，而且还不用说他那一种别人学不来的绵柔声音。
“卡西亚先生，舒适可是我们的大敌，一旦让身体放松下来，再想要回到最好的状态，可是会花很多的时间的。”利穿着整齐的白色礼服从卡西亚身后走上前来，然后坐在小花园一边的走廊上。
“卡拉他们呢？”卡西亚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利摘到自己的礼帽，然后把是木非木的不知名材质做成的黑色手杖放在了一边。卡西亚等着他的回答。
“当然都是完好无损，不然我可不敢贸然过来找你，卡西亚先生。”利的脸上是一种暗淡的白色，他说，“大家可是都被你骗了，以为你只是一只温柔的小猫。但是我从你上车的那个时候起，就闻到了你身上野兽一样的味道。只是你自己也没有发觉到你自己真正的内心而已。”
卡西亚没有说话，他不想谈论自己身上的问题。
“不要这么冷漠，卡西亚先生，我现在只是一个跑腿的人，一直以来可都没有什么恶意。我们还是要一同执行任务的盟友。”利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激怒别人，玩弄与观察别人的表情是他感觉最为快乐的事情。
“任务不算成功，我们又死掉了几个人，连着古斯丁也没有找到。”利休息了一下，这才在两者间无形的沉默里开口，“去了一大堆的人，其他学校的队伍也有，数量很多。那几个学生队伍的队长你应该都见过了吧？”
“我们第一次碰面时，同样坐在桌子边上的人？”卡西亚知道利话有所指，回答道。
“对，对，就是他们。”利笑着说，声音有些尖锐，“全死在了里面。”
然后是卡西亚说不出话的沉默。
“我们这边也有损耗，现在还剩下的人，除了你与我，卡拉小姐与克里琴斯，就只剩下生死未知的古斯丁了。”利眼睛细细观察着卡西亚，想从他的脸上找出那一天他管事装扮的一些痕迹来，特别是他最为赞赏的眉毛的画法。可是他失望了，卡西亚现在的脸上没有了当天的一点痕迹，所有利对那天管事装束的妄想都随着脱妆水流入到了地下水道里面。
“那他们现在人呢？”卡西亚平静地问。
“在格润城市的一间酒店里面。”利说，“他们多少受了伤，地下矿道里面全是没头没脑的交火，大家都是敌人，看见了连一个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就直接开枪，伤亡惨重全是因为这些事情。况且还有苏诺尔特学校里的人在边上伺机了那么久，虽然我们也早有准备，但是我们还是差一点就要全部回不来了。”
利并没有与之相应的情感，话语里只有浓烈的兴奋。
“苏诺尔特？那个圣多拉格神学院的附属学校？”卡西亚有些惊异。
“看来你也是知道的，那个神学院最出名的附属院校。”利眼睛里有光芒流转出来，“他们也和我们军部学校一样，是专为培养杀戮机器而设立的。这一次两个学校能碰到一起，看来也是军部学校与神学院那边的人早有安排。”
卡西亚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军部学校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难道不是摆明着让我们自相残杀吗？难道他还指望我们成为盟友？这就是他们眼睛里的竞争，还是任务根本就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意图就是让我们学生之间自己消耗自己？”
利翘起嘴角笑着，眼睛里是一种别样的神色，那是看见兴趣浓烈的猎物时，才会有的特殊光彩。就像一个身体刚发育完全的男孩子对于女性身体的向往一般，这是一种生理上最自然的反应。
“卡西亚先生，能容许我先笑笑么，虽然你这个笑话并不怎么感人，但是你的表情却是很到位。”利在一旁的语气充满嘲讽味道，这是一个最接近小丑的人正在看一个真正是小丑的人物的表演，虽然表演者并不是那样善于演绎，但是真挚的表情却能异常地打动他唯一的观看者。
“你是为了什么进入军部学校的，在来之前，你家族里的负责人都没有给你说过什么？”利觉得自己得配合卡西亚才行，他第一发现自己面前的男子原来也和他一样，是一个爱玩的人。
“我只是一个平民。”卡西亚的声音难以恢复平静，他一直觉得自己被军部学校排斥在外，周围的人都能极其自然的融入到里面，如同叶捷琳，如同阿托环，还有卡拉与面前的坐着讥笑的利。可是自己却不能学会他们哪怕是一点来，其中好像有什么原因，但是他并不知道。
“不不，卡西亚先生，我不是指你的这个身份，而是询问你是否知道任何关于军部学校更为深层次的事情。”利说话小心翼翼起来，“比如与之关系最为密切的二十三大公家族的培养计划。”
利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说话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起来，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清楚：“关于这些，你是否知道，或者你是否就是这个计划中的一员。当然，若你是那些大公司里重点培养的人，也应该会听过一点关于这些计划的事情吧。毕竟大公司的培养计划也多少和二十三大公家族有些关系。”
卡西亚一脸漠然，他只能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利一张一合的嘴巴，但是利说出的每一个字符的意思，他都不能理解。
“我只是一个平民。”卡西亚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会变得有些颤抖，面前的利什么都还没有说，可是他自己就已经感觉到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利笑着摇摇头，然后脸上的笑容终于在此刻收了起来，变成了一张悲凉的脸，“这可真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卡西亚先生。”
然后又是天空上的云一样的沉默，断云层的颜色正在由灰白色向着代表风暴的乌黑色转变，格润绿洲这里将在不久后迎来他们数十年也未见过的巨大降雨。在干旱沙漠的中心的降雨。
利低着头，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卡西亚就站在他的面前，感觉时间过得非常缓慢，因为他觉得自己第一次接近了事情的核心所在。有很多他在书籍上所了解的东西与认知，都是由那些统治者与掌权者雇佣别人编写而成。
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执笔记录，因为失败的人都死了。圣多拉格帝国至今走过的时间已经千年，还不算上他的前身马诺王国。对于文字与书籍的掌控，对于当权者与贵族血统的保护，对于底层人类的控制与利用，谁也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哪一种程度。
卡西亚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景物好像都不是真实的，他为什么那样喜欢蒸汽机械，可能也是因为只有冰冷的钢铁才不会欺骗他的眼睛吧。它们在任何时候都代表着真实，没有欺骗的感情，也没有隐藏起来的情绪，更没有说谎的理由，有的只是一颗颗车满螺线的螺栓，还有永远不停歇前行、直到失效报废的齿轮。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利再次开口说话，笑脸终于被完美隐藏了起来，现在他是一张严肃与思索状态中的脸面，“我是说你进来军部学校的原因？如果单纯因为向往就能进来，这可不是可以到军部学校来的原因。没有人会为你的憧憬买单，就像街边乞讨的人想要过上他们羡慕的贵族人类生活一样，都只是妄想。”
“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对军部学校充满了向往，因为不用交学费，而且还有每一个月的补助。它的名声与招牌可以让我毕业后找到一份极好的工作。”卡西亚声音平静得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至于其他，就没有了。顺带一提，我对军部学校的了解只限于书籍上提到的介绍，其余的什么二十三大公家族的培养计划，我也完全不知道。”
“卡西亚先生，这可不是你推脱的理由，也不是你逃避的原因。你的话语情感里已经开始想要和我们，还有军部学校之间撇开关系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利提醒着卡西亚，“你不能说我们从建筑的阴影里走了出去，进入到了阳光里面，就是进入到了光明的世界一样。影子可是永远都跟在你自己后面的。不管什么都能用来对付麻烦，但唯有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跟何况你连根本性的问题是什么都还不知道，不要这么让别人轻视你嘛，卡西亚先生，小猫咪炸了毛，也是可以用牙齿咬破人喉咙的东西，跟何况你也不是小猫，你可是一头内心藏着恶狼的人。”
“虽然你自己不想成为猛兽，但是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我也不想做任务，我也不想去什么学校学习，只想快乐的玩耍，但是这些东西不付出代价，可没有人愿意无偿奉献给你。”利说，然后拍了拍雪白的额头，那里有几根金色的散乱头发落了下来，“对不起，不小心就变成说教了，其实我也讨厌这些，都是一些大家早已经明白的道理。可是卡西亚先生，我却没有从你身上看到明白知道这些道理的基本自觉啊。”
利感叹，卡西亚心里却是一颤，他还是怀念着在小城时的生活，虽然颇受那些贵族商人的压迫，可是五年多来已经习惯了。而且他到蒸汽工厂里去的时候，年龄才是十三，虽然心智成长很快，但是却是有着很多缺陷的东西。
“军部学校可不是仅仅靠着憧憬与向往就可以进来的机构。若你真的是平民，包括军部学校，包括神学院，他们很多附属院校中的某一些学校，就是那些真正平民能达到的顶峰了。就好像帝国重工与农业这样的学校，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并不值得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去劳心操控，这些东西还不能撼动，或者说能威胁到他们的权利与地位。”
利看着卡西亚冷漠的双眸，继续说着：“卡西亚先生，权利这个东西可是会上瘾的。一旦掌握，想要让人放开，就只有伴随着生命与鲜血了。钢铁王座下面的地基全埋着枯骨，这就是权利争夺的现状。并且钢铁王座因为地基的增长也越来越高，想要攀上去，得付出怎么样的代价，这个可能没有人去计算过吧。”
卡西亚依旧漠然的样子，身体站得笔直，这是在军部学校三个月以来的训练效果，不知不觉早已经融入到了他的身体里面。他的眼睛平静如水，但是里面仍旧有着**不去的涟漪。
“那么我有几个问题，卡西亚先生。第一个，帝国建立的时间已经一千多年了，但是帝国的大公一直以来都是二十三位，从来没有改变，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利的笑容再次回到脸上。
“公爵爵位是圣多拉格帝国第一代圣皇与国王为了帝国建立后，为国家奉献巨大的人而特意封赏下去的，并且世袭制。”卡西亚背着教科书上的一句话，“有了第一代的积累，第二代若是能够努力，站稳自己的位置并且一直传承到今天，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卡西亚先生看来还是知道的。”利说，“所以这就是原因所在，在第一代真正的家主死后，他们要怎么坚守自己的位置不被后续突然冒出来的人顶替掉，或者说怎么才能在保证了自己位置权力的同时，不让更多的人站在到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地位？资源是有限的，钢铁的王座也就那么大一块。所有事物之间的差距都是对比出来的，如是每一样东西大家都有，那它肯定是最低贱的东西，如同生命。权力与地位也可以引申出同样的道理，我说过，它们是会上瘾的。”
“所以他们联合了？”卡西亚开口。
“完全正确，卡西亚先生，你猜得很对。”利拍拍手说，“几十年后，当第一代家族全部死亡后，当第一代圣皇与国王也死亡后，当帝国里所有人的面孔都几乎翻新了一遍的时候，没有了威望的他们，想要继续站在顶峰，想要继续行使权力的方便，想要继续高人数等而又不想让新的人登上顶峰，那么他们应该怎么做？他们尝试了很多的方法，最后发现只有联合起来才行。于是他们签订了协议，并且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协议？”
“可以用简单的几句话概括起来的协议——二十三大公家族只能由二十三大公家族的人来终结；二十三大公家族之一若有危险，其他家族必须出手相救；若有家族想要退出协议，必须由其他二十二个家族一起同意。”利说。
“自相矛盾的协议。”卡西亚回应利的话。
“对，正因为矛盾，所以才能存在这么久远。完美的东西都只是用来追求的。”利笑，“那第二个问题，联合起来就能保证地位的巩固？”
“不能，国家尚且都会随着时间而消亡，这种依存国家而生的家族，国家的灭亡就是他们的末日。”
“但是帝国一直没有倒下，反而在日后更加强盛了，所以这说法虽然成立，但是现在并不受用。”利回应道，小花园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光线开始暗下来，“与权力相关的东西，除了金钱，还有另外重要的一点。”
“力量。”
“不，力量与能被控制，且能精确使用力量的人，可能更为合适一点。”利嘴角扬起。
“所以有了圣多拉格军部学校。”卡西亚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他和利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这样还不够。”利接着说，重新给自己带上了帽子，金黄色的头发大半都被同衣服一样颜色的帽子隐藏了起来，“这只是他们一同建立起来，用来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的来源机构，而不是方法。想要在每一个时代都能拥有与之相对应的力量来巩固他们自己家族的地位权力，还得有其他的准备才行。”
“所以就有了所谓二十三大公家族的培养计划。”卡西亚顺着利话语的方向猜测着。
“说来可笑，培养计划还是他们在建立了军部学校以后，又过了几十年才想出来的方法。刚开始的时候，军部学校还不是这样的状况。那个时代的所有学校都是面对全帝国招收学生，然后各大公家族凭借这些学生们的表现，来抛出不一样的橄榄枝，招揽这些具有力量的人来保护与巩固他们自己家族的地位于权力。但是后面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让他们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家族血统的重要性。”利解释说。
“有人不满，开始叛变了，想要自己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势力了。”卡西亚想到了事情应该的发展与走向。
利点点头，继续没有说完的话：“和你说的一样，掌握了力量的人当然不愿意被人驱使，并且当他发现命令自己的人还是一群根本没有什么才能，只是靠着家族原本的积蓄而过活生存的人的时候。他们当时肯定再想，我为什么要被他们掌控，自己的才能与力量完全可以建立出和他们一样庞大的势力来，根本不用在他们手下当狗一样被使唤。拥有力量，当人得有与之相对应的身份。所以那次大规模的叛变，差一点就能毁掉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权力王国。那时，二十三大公家族才只仅仅延续了两代而已。他们怕了。”
“真是一个大危机。”卡西亚难得笑笑，但是却很冷，他大约知道了从那以后，二十三大公家族会为了权力而做出什么事情来。
“当然，这对当时的二十三大公家族来说，肯定是一场关乎他们存亡的危机。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开始不大相信除自己家族血统以外的人了。即使有，也会靠着家族里的女性或者男性来进行联姻，让这些人在血统上能多少与自己家族沾上关系。可是即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依旧担心，他们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利没有说话，看着卡西亚的脸笑，这是让卡西亚去猜测。
卡西亚没有说话，他猜不出来，但是总觉得答案会是一个很浅显易懂的问题。
利摇摇头，说：“猜不出来很正常，毕竟就连二十三大公家族也是经过漫长的时间才发现的。原因很简单，就算他们再怎么靠着自己的子女或者儿子去联姻，去让那些强者绑在自己的家族上，可是那时的他们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们流着自己家族血统的人太少了。没有人口基数，再怎么笼络别人，最后还是会发生最开始一样的叛变。而且光有质量，没有数量上的优势，他们的地位依旧受到了诸多因素的威胁。所以那时他们提出了一个延续至今的计划——这是培养计划中的一个，在短时期内无限造人。”
“什么意思？”
“培养计划的提出是在圣历124年，那时帝国在分析机的帮助下，已经有了第一代较为完整的手术了。作为帝国权力核心之一的他们，当然知道今后帝国的走向跟定会与手术密切相关。而且手术带来的效果怎么样，想必你肯定是深有体会的。”
“手术带来的变化确实让我们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卡西亚毫不犹豫的回答。
“‘生物’这个词用得很好，因为当时，也包括现在依旧在实行的造人计划，就是人类这种生物将繁殖发展到空前繁荣的简单的生物生殖知识而已。”利笑，眼神里有一丝厌恶的神色，但是却被隐藏得极好，卡西亚并没有发现。
他又说：“人类之间尚且会有各种各样的差距，那么即便是掌控了极好教育资源的大家族，他们的孩子里面，也肯定会有一些碌碌无为、平庸一身的人。这个观点我想你不会不赞同吧。”
卡西亚点点头，没有说话，静静等着利的下文。
“所以为了物尽其用，接受了手术的他们又空有一身用不完的精力。而且刚好那个时候培养计划被提出，所以家族想着你们把这些精力浪费在女人身上也是不错的，所以他们这些人构成了造人计划的第一批、、、恩、、、用种马，或者种猪来形容或许会合适一点。你知道种马或种猪的意思吗？”
“知道，书籍上解释的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想他们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的。”卡西亚胃里有些不舒服。
“卡西亚先生，第一初次接触这些事情时，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感受。但是你要明白，这种马与种猪也不是一个人想做就能做的，首先你得是手术到达第二阶段的人才行，毕竟这个事情、、、额、、、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了。”利难得说话不再流畅。“他们成为播种的工具，为家族在短时间内创造大量的人口。而且因为是手术者，他们的后代多少都比普通人的婴儿要强壮许多，聪明一点。二十三大公家族知道他们找对了方向与方法，于是其他的伯爵、侯爵一类的家族也跟着效仿起来。”
“但是哪来的那么多母亲？我是指那些生育的女性。虽然帝国允许一个人迎娶几个女人，但是这好像并不能达到家族里面的要求吧？”卡西亚问。
“卡西亚先生，我想我已经说过当某些东西大家都有的时候，那它肯定会是最低贱的东西吧。虽然我不知道在帝国的历史里，生命是多久变成可以用钱来衡量的。但是我们至少可以确定，在二十三大公家族提出这些计划的时候，生命已经是二十二圣币一斤了。所以人口在地域广阔的帝国里面，存在感一直都像是空气，基本没有，而且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么女性，虽然可以勉强作为商品，但是价格在二十三大公家族的眼里，连湖面上泛起的涟漪都算不上。”利的话语很随意，就是在向卡西亚简简单单地陈诉一件事情。
虽然陈述的事实让人卡西亚震惊与心寒。
“那她们最后、、、、、、”
话没有说完，利就打断了他：“卡西亚先生！”他一字一顿，语音在这个时候加重了，“若是你还对这个看似繁华的帝国抱有美好的幻想，那我奉劝你还不如毁掉它重新建立一个属于自己梦想中的帝国，这样或许都比你在帝国里寻找幻想要快得很多出来。”
利的话一字一句刺击卡西亚的心里，因为他就是那个一直在做梦，没有醒来的天真纯粹的人。
“她们最后当然是死了，在家族里科学家的精确计算，在确保每一个婴儿都是正常的前提下，她们最多生育九到十五个孩子后，就会因为身体各项机能的下降而被处理掉。婴儿的养育都是交给专业人士，教育也是由家族从小开始洗脑。其中优秀的人，一部分会被家族着重培养起来，作为家族的力量，给予相应的地位与权力，因为是自己人，倒也不会亏欠什么。而另外一部分，则是采用放养的方式，就是投入如同军部学校这样的机构里，让他们的知识结构与世界观念更加接近平常的人。”利一口气说了很多。
“为什么？”卡西亚声音变得很冷很冷。
“因为他们知道家族式的培很难走出站在顶峰的人，他们会是精英，但是却很难见到如同圆桌十二骑士那样的强者。帝国历来的最高武力大都是从这些普通人里面走出来的。家族式的培养会在人的精神上造成不可挽回的缺陷，毕竟是洗脑教育。所以他们选择了两者分开培养的方式、、、、、、”
卡西亚胆寒，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利为什么会说“这可真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所有人来到军部学校都是知根知底的。不仅仅是里面二十三大公家族的人，连着其他伯爵、侯爵、、、、等等贵族都在效仿这样的做法来巩固他们自己的权力地位。而且大公司也是如此，但是它们不仅仅效仿这种做法，而且还在从现成的战火孤儿里面，或者一些未开化完全的地方购买儿童来制造属于他们，打上了他们标签的力量机器。
帝国早就变形了，趴在它身上的吸血虫子太多太多。
利看着卡西亚变化的眼神，没有说话，等了他一点时间。
待到卡西亚重新看向他，这才继续最后没有说完的话。
“而正因为放养式的培养，也在同时催生出了另外一个帝国的庞然大物”。利说，“有了力量，有了权力，有了金钱，那么，他们还差什么？”
“还差行使权力的掌控者，延续家族的继承人。”卡西亚抬头看着积满灰色断层云的天空，呼出一口气，然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说出了口中的话，当然也与利同时同步着。
“于是，有了圣多拉格神学院。”声音回荡开去，然后消失在了空中。
“一千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的东西在人为的力量下全部都固定下来。就如同我们手中剑的尺寸、枪械的形状、子弹的直径，这些东西在漫长的时间里全部被固定与格式化了，于是在时间这样的庞然大物与不可抵抗的物质下，连着很多的方式方法，权力的继承与交替，还有巩固与保护，也全部在这些害怕失去的人手中一级一级按照他们想要的形式固定住了。”利在那声音消失后再次补充道。
“而仅仅是有可以供他们掌控与使用的力量还是不行，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总有一天还会再次失控。”卡西亚接着利的话，明白了神学院与军部学校之间的大致关系，“只有那些站在高层的人自己也能掌握巨大的力量的时候，他们才会彻底放心。”
利轻轻点了一下头，后面已经用不着他来解释了，但他还是补充了一点：“虽然神学院与军部学校之间的关系，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但是一千多年之间，二十三大公家族里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也在每一个时代都会给予你们这些人相应的尊重与待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两者之间的身份是绝对平等的。和平时期，他们也懂得猛兽反扑的道理，很多时候都会在各方面有所让步，只要不威胁到他们，自然是不会逼得太紧。所以大多数时候，你们都是可以放心在学校里学习的。”
“那这次任务，我们既是训练的人，也是需要当做别人陪练的人了？”卡西亚看着利问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帝国的地下黑市里虽然流出去了很多弹药枪械，还有关于手术的相关技术与药品，但是你也应该知道这样制造出来的手术者有什么缺陷了吧？他们身上没有抑制管，因为一根抑制管的价钱实在太贵了。原本寿命本可以通过手术延长的他们，实际寿命却只有四五十岁而已，并且身体在不可控制的排斥反应的摧残下，不但没有因为排斥反应而迸发出力量，反而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实力超过了普通人的他们，在我们面前只是有一点威胁，仅此而已。不得不说军部学校的那些科学家们还是很有作用的。”
“所以找到实力大致相仿的人来当做对手，更能体现出训练的效果。”
利听了卡西亚的话点头赞同。
他说道：“因为即使是这些大贵族里面那些掌权者的嫡系孩子，也是以两位数来计算的。虽然他们算不得是造人计划的一部分，但是权力与酒色之间好像多少有那么多的联系。于是怎么从数量众多的孩子中选拔既能掌控力量，又能拥有非凡才华的人，这也是那些家族里面的一个问题。更何况一个家族里面也是各种派系林立，谁都想压着其他人，竞争的激烈程度并不见得比我们低多少。”
“与我们军部学校这样特意为培养力量机器的学校一同执行任务形成竞争关系，既能锻炼他们这些掌权者，也能锻炼今后会被他们掌握的力量武器。并且这还能起到另外一个作用——提前筛选下一部分弱者。发展巩固了一千多年的他们，能对他们照成威胁的东西已经少之又少，而且也不再缺少必需的数量。他们需要做的，就只是从人数众多的家族人员里面，选出最合适的那一批继承人，最后做好每一代之间的交替就行了。”卡西亚替利说完了话。
然后这时，他的眼角一冷，他感觉到小花园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度危险的信号，迫使着他在转瞬之间立刻侧开了身体。
一枚狙击枪子弹从他侧身的胸上擦了过去，那里的大片衣服立即被旋转着的子弹绞成了碎片，并且在走过的胸口那里留下一条鲜红色的血痕，皮肤全部破裂。
子弹继续带着巨大的动量向前飞去，澄澈的空气颤音让它撞击到的墙壁全部破开直径二三十厘米大的洞口。子弹一路摧枯拉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它的脚步。直到卡西亚身后的戴维住宅房子的几面墙壁全部被穿透了，也没见子弹上的力量完全消失。
它将房子穿了一个通透，然后消失在了夜色渐浓的黄昏里。
“重狙！”卡西亚声音沉重，侧开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歇，脚步无规则运动的他正朝着厨房奔去。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了，但是漠视身边的人的生命他还是做不到。
另一边的利也早就躲进了屋子里，数发子弹在卡西亚周身拉出长长的白色气道，摩擦空气变成淡淡橙红色的子弹，在这时更像一枚枚致命的炮弹，威力绝对逊色不了它们多少。
这可是重型狙击枪，使用7毫米直径的特殊制作子弹，弹头金属也有别于普通子弹的金属，一枚子弹的长度更是达到100多毫米。在一千米的距离里，可以击穿十毫米的钢板。若是在白金火药与雷贡的基础上使用其他的特种弹药，威力更是成倍的提升。
“利，怎么回事？”卡西亚也同时滚进了房间。原来的位置处，两颗子弹震颤飞过，木质门一下子变成了飞舞在空中的碎屑，好好的墙壁上多出了六七个巨大的坑洞来。
卡西亚来到厨房那里，老厨师早已经顶着一个厚实的钢锅躲在了厨房的角落里面，这里只有一发子弹穿过，但是却在厨房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厨具与盘子落了一地，火焰还在燃烧，上面架着的锅里面正装着今天晚上的一道晚餐主菜。
“卡西亚先生，这可真刺激。”老厨师见到卡西亚跑了进来，苍老的脸上却是很镇定地一笑。岁数到了一个年龄，好像对于生死一下子就能看开很多，就像面前笑起来皱纹遍布的老厨师一样。
“罗浮老先生，你就躲在那里不要动，等到外面没有枪声的时候，再立马赶回格润城市里，叫戴维不要再回来了，知道吗？”卡西亚蹲着身子，一面朝自己的房间方向移动，一面给名字是罗浮的老厨师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你可要小心一点，你身上的伤可还需要好好养养。”老厨师点头，他知道老板卡拉与这个平时老实温柔的卡西亚不是普通人，但是也并不知道与手术相关的任何东西。
卡西亚弓着腰跑进自己的房间，利刚好也躲在那里。
“利先生，这样不小心可不是你的风格。”他对着利说，然后开始赶快穿戴自己的装备，这一次卡西亚可是怎么也得把所有的子弹带上了，这个隐藏点因为利的到来，已经完全暴露了出去。
“这真是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他们将队伍分成了两组，可能是他们另外的一批人当时就一直隐藏在弗洛斯那个入口附近吧。然后等到我们一出来，他们就悄悄跟在了后面。否则想要找到我们几个人的踪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利脸上的笑容不知道是自责，还是兴奋，还是讥笑。总之那张脸上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这么说，卡拉与克里琴斯他们那边也暴露了。”卡西亚给崭新的转轮手枪装上子弹，然后将他自己的刺剑固定在腰间，眼神在这一刻已经无比清澈，“利先生，你说过在大多数时候，神学院与军部学校的学生之间，身份地位都是绝对平等的吧。”
卡西亚咧开嘴巴笑，当知道了完完整整的事情与规则，好像他自己并不是接受不了，而只是内心排斥罢了。
“当然，卡西亚先生，你可以这么理解，平等就是建立在大家都有的基础上的，比如生命。而卑贱也是建立在大家都有的基础上的，那也是生命！”
“神学院的人对你们来说并不是高人一等，他们的数量很多，在任务里因为各种突发情况死了几个也是很正常的现象。而且就算他们全部都列入了损耗名单里，我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利整理了一下身上弄皱的灰白色礼服，然后摘下他自己同样颜色的礼帽，又用手掌将额头上散落下来很多的淡金色头发全部抹了上去。
他一面给自己将礼帽戴得端端正正，一面对着卡西亚轻松地说道：“况且他们还是神学院的附属学校，虽然排在第一位，但是里面的学生也并不是多么金贵。刀剑都不长眼睛，更别说子弹了。有些时候，这些人就是喜欢往子弹上撞，你懂我的意思吧？”利整理完了自己的样貌，就差给他自己的脸上再上一层白色的粉了。
卡西亚一面捡起地上的一块碎镜片，将它悄悄移到狙击枪子弹打出的大洞那里，观察外面的情况。他们需要找出狙击手的位置，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一面听着利的话摇摇头微笑。
利在有些事情上看得比卡西亚透彻多了，某些方面，卡西亚觉得利与卡拉很像。比如在对于敌人生命的漠视上，在对于与他自己没有关系的人的性命上，他们全都是保持绝对的漠然态度，没有任何会对那些人流露出的感情。开枪杀没有关系的人，对他们来说就是拔枪，再压下扳机这么简单。
可是卡西亚做不到。他对于敌人当然也是无情，因为你不捅敌人一刀，敌人会一边感谢你而一边捅你几刀甚至几十刀。但是当对象变成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时，就如同在路边上随便确定的一名女郎，卡拉与利想要开枪，随时都可以压下扳机，但是卡西亚就是不能如他们那样做。
因为卡西亚与他们的生活和成长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
碎镜片上面反射出小花园外的一角世界，那里是这几天已经看腻、并且完全记在脑海里的风景。卡西亚改变镜片的角度和位置，黄昏下昏暗的世界里，什么都是一片黯淡的模糊，断层云遮挡住的阳关对于视线的影响非常大。
一点亮起的光芒突然出现在镜子里面。它的源头是在戴维住宅前方公路上的一辆正在奔驰的黑色礼车。礼车很长，车的高度也是普通车辆的一倍半左右。它的窗口开着，两根黑黝黝的枪管就那么嚣张的伸出来一节，正对着戴维的住宅。
“真是一个好用的方法！”卡西亚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而身体同时也在手臂巨大的力量下弹射到了一边。
下一刻，他原来所处的地方，墙壁立刻被狙击枪子弹抨击出数个大洞。淡白色的弹道与复数的蜂鸣颤音一起出现在了他的感官里。
“公路，黑色加长礼车，狙击手二！”卡西亚弹射开的身体在空中立起，然后轻巧落地，周围展开一阵轻微的风，朝四面散开。
利躲在一边，拍拍手赞叹：“真是了不起的格斗术与身体力量的控制技巧。”
话音还没落完，他的身影也轻巧消失在了打开的窗户里面了。
被特意换成的厚实的黑色窗帘没有因为利的离去而有一丝一毫地晃动，就连被瞬间打开的窗户也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综合成绩排名或许不能说明个别人的实力，但是至少在学生们进军部学校的前期，它会是一个较为合理的实力对照数据。卡西亚一面翻越过窗户，一面暗自思索利的实力。细细思考与对比之下，他觉得利的实力与叶捷琳这样站在顶峰的人也并没有多大的差距，或者与之相当也是未尝不可的判断。
窗子下面摆放着数盆开得正旺的鲜花，但可惜没有围绕它们飞舞的采蜜虫子。卡西亚落下窗户的时候，弓着身子从被这些长得茂盛的植物遮蔽的盆底里脱出一个厚实的灰色袋子，里面装着的东西随着卡西亚的拖动而叮当作响。
这是装着普通子弹的袋子，住在戴维房子里的时间里，他与卡拉早已经将住宅周边的环境全部探索了遍。为了应对相应的突发情况，他们也在闲暇的时候做足了准备。
生命可都特别眷顾那些有准备的人。
翻过住宅不高的铁栏杆围墙，前面的景色一下子开阔起来。公路就在他的左边，穿过两所住宅间的小巷，眼睛里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加长加高的纯黑色礼车，连着它的玻璃也是墨色的。
它正在住宅前面的那几条交错的公路上来回穿梭着，两杆重型狙击枪正锁定着一个全力奔跑中的灰色人影，那是笑脸兴奋的利。
利的速度很快，他正在追逐着咆哮的蒸汽机械，身体灵巧是穿梭在云层间的黑色雀鸟。
从礼车上不断激射出威力巨大的狙击子弹，它们在地上溅起了一两米高的泥土，如同土黄色的溅射开去的水花，还有打出直径五六十厘米的坑洞。可是它们却一直打不中利的身体。
或者说，车上的狙击手还不能捕捉到利在高速度下，还保持着的不均匀、无规律的变速的身影。
礼车上的人似乎已经放弃了使用狙击枪，一节短俏的枪口出现在了卡西亚奔跑中的眼睛里。面对不断接近中的利，有些缓慢的礼车速度好像并不能拉开两者之间的距离。他们把狙击枪换成了轻型机枪，加长加高的礼车里就是一个移动中的小型军火库。火舌喷涌如同节日里喷涌出去的礼花，子弹在公路边上的草地里打出一排连起的泥土喷泉，他们迅速逼近利的身影。
可是此刻利已经就在他们礼车边上数十米远了。
“你们这样可真是是让我不愉快了，卡西亚先生可是我非常喜欢的人啊！”利的声音再次刻变得尖锐起来。话语刚落在地面的草地上，他的身体跃起已经飞在了空中，一个转身的时候，他没有拿手杖的右手里已经多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浑身也是同衣服一样的灰白色。
小手枪爆出两道转瞬即逝的火焰，礼车蒸汽发动机的位置，那里的发动机盖子上瞬间凹陷出两道圆坑，但是礼车的速度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黑色的发动机盖子下，露出一角粗糙的钢板子。两枚子弹正紧紧陷在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力量。
“改装成装甲车的礼车吗？真是一群会玩的人。”利的身体落地，黑色礼车在他身前继续咆哮。后车窗上打开两个窗口，那里还没有冒出枪口的时候，利手枪里剩余的三颗子弹已经预判了礼车行进的位置，全部打向它滚滚转动的车轮。
但是即使是白金子弹，角度没有满足，口径没有满足，车胎又是专为对付这些子弹而准备的防弹轮胎，利的计划落了空。
然后两挺轻机枪伸出窗口，里面的人正要压下扳机。他们的眼睛里，利的身体将在一秒钟后被子弹穿成筛子时，车尾突然猛烈的摇摆起来，一道闷响同时也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礼车在这时完全不受控制，即使驾驶员极力扳着方向盘让它稳定，可是那也需要时间来矫正。
他们爆胎了，礼车如同发狂失控的野兽，左边后面的车轮只剩下钢铁轮毅，在礼车的左右冲撞下于坚硬的地面上脱出一道长长的火花。
“你就不怕我赶不上，然后子弹打不穿他们的轮胎吗？再说，万一我瞄不准怎么办？”卡西亚从旁边冲了过来，手里是点一零口径的特制手枪，他对着利说。
“你可是卡西亚先生，我想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利重新给小手枪装上白金子弹，然后给第一颗子弹上了膛，看着卡西亚微笑，眼睛不禁在卡西亚的转轮手枪上多看了几眼。
他看着卡西亚的脸说道：“四个人，两个狙击手，一个司机，还有一个类似后勤的管理人员。”
在追逐的途中，利已经看清楚了车子里坐着的人的基本情况。
谈话结束的时候，前面咆哮的改装礼车终于在经验丰富的驾驶员手里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马路的中央，路上是一道被钢铁轮毅拖出来的白色痕迹，礼车的轮胎上还因为剧烈的摩擦而冒着一丝白烟。
两杆枪口在这时又从后窗玻璃上伸了出来，火舌顿时喷吐，子弹倾倒出枪口，连成了线条扫射向卡西亚与利。
两人的脚步迅速动了起来，分别朝向两边跑过去避开来。因为后车窗窗口的限制，轻机枪的火力只能呈现出一个狭窄的扇形，对于奔跑去礼车两边的利与卡西亚，他们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重新将火力点架设在车身侧面的窗口上进行射击。
而此刻礼车裸露出来的钢铁轮毅上，中心夹层里一层黑色嵌入式的备用轮胎正在迅速充气鼓胀起来，歪斜的车身还没有放正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蒸汽已经再次喷涌而出。停歇的礼车咆哮着想要脱离两人的束缚。然而在两道沉闷如雷的枪响混着着轮胎里面的高压气体爆炸的声音，左边前后两个轮胎在这一刻全部爆开，黑色的厚实橡胶皮轮胎上，多出两个拳头一样的大洞。利的手枪口径是点零五，威力并不满足。但是卡西亚的转轮手枪是点一零，近距离下对付接近七毫米的钢板都不是问题。
机车嘶吼着往前面挣扎了一阵，但是在铮铮的钢铁与地面的摩擦声音里，礼车的速度已经骤然减速了下来，最后在利已经靠近礼车后面的时候，彻底停在了路边上。
卡西亚也从另外一边包抄了上去，行进过程中打完了手枪里剩下的三颗子弹，几面窗户上各裂开一个直径十几厘米的破洞，周围的玻璃上是布满了的密密麻麻的六角菱形裂纹，它们如同蛛网一样全部粘结在了一起，并没有散落下来。
防弹用复合钢化玻璃，而且还是规格最高级的那种，对付白金子弹也有很好的效果。
火舌连接起来的枪口终于在这时停歇了一下，卡西亚与利并没有贸然靠近上去。墨色玻璃下并不能看清礼车里面的情况，同是完整手术者的敌人，训练效果并不见得比他们差多少。他们都将自己的身体完美隐藏在了礼车里面嵌合的复合钢板里面，卡西亚透过子弹打出的洞口并不能从漆黑一片的礼车里发现他们的影子。
给准轮手枪重新装上子弹，这次全是蓝银！刚才的白金子弹也是为了混淆敌人的视线与感官。卡西亚露出微笑，他已经看到了等到下一次开枪时，敌人脸面上的震惊与愕然的表情。近距离下，蓝银子弹的极限十二毫米的钢板。
利与卡西亚两人都躲在礼车的死角处。两边的人都在这时完全没有了动静。
他们都在等待机会！两边都是猛兽，一口咬下的地方，绝对会是敌人最为致命的脖子。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卡西亚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心脏的跳动速度也在此刻降到了最低，身体肌肉完全放松了下来，如同草原里屏息凝神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猎食猛兽。
十几秒的等待，光线在这时暗淡下去的速度已经加快。灰色的断层云积聚得厚厚一层，在沙漠里的其他地方本应该是一片透亮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快要变成一个被黑暗完全笼罩的世界了。
“快了，等到光线彻底暗下去的那一刻，便是我们所有人的机会。”卡西亚缓缓亮起十字瞳孔，“卡拉那边还等着我们过去呢。”他的感官全部放开，手臂的一角皮肤挨着礼车冰冷的车壳子，通过礼车的震动来感受里面敌人的动作。
但是他失望了，敌人现在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状态，都在等待属于他们最佳的机会与时机。
大概还有十秒钟的时间，卡西亚估算着，他眼睛里的光线数量正在急速下降着，黑夜的来临也可以是一瞬间就能发生的事情。
“五秒。”卡西亚的呼吸变得绵长，如同深海里的白鲸。
“三秒。”
“两秒。”
“一秒！”
卡西亚与利握紧了手上的武器，等到这漫长的一秒钟时间消失，然后黑夜彻底降临。
但是就在这一秒钟流逝后的瞬间，礼车前后与侧身的车灯全部在同时亮起，光线的骤然亮起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因为通过手臂上传过来的的震动，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里面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车门被暴力踢开，粘结在上面的玻璃全部变成了一块块规则的碎片散落一地。灯光让卡西亚有些炫目，他的眼睛里，一个人举着一面黑色的盾牌首先探出了脑袋。
没有多想，卡西亚手臂伸直的同时，转轮手枪里面的子弹交织成六芒星的图案，在近距离之下将这面复合材料的防弹板全部打穿。
“洛里耶！”卡西亚听到礼车里面传来惊异的呼喊，然后火舌彻底在黑暗中点亮，重新装满子弹的轻机枪想要完全笼罩住卡西亚的身影。可是开枪者还在礼车里面，就注定会被礼车的构造限制诸多的位置，机枪的扫射范围也只能是一个不规则的扇形区域。
卡西亚移动着身体躲在礼车的前面，盾牌倒下的地方，在车灯下已经流淌出了一滩鲜血，躲在后面的人死得不能再死。蓝银子弹的威力在近距离下可并不怕那些薄薄的复合钢板。
装上子弹，这次却换成了普通。接下来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机会了，面对的很可能是两个手术者之间的冷兵器对抗，他也没有奢望这样的办法可以用上多次。
又是一面防弹用的盾牌探出了脑袋。卡西亚知道那是试探，于是立即朝那面盾牌开了开了六枪，然后收枪与取腰间刺剑的动作行云流水。等到一道黑影以迅捷无比的速度窜出礼车后，卡西亚的刺剑已经化为无形的刺击群向着那个人笼罩了过去。
这个人躲闪不及，身上顿时多出数道剑痕，但是卡西亚感觉得出这个人靠着对身体的细微操控全部避开了要害位置。而且因为这个人的奔跑速度，卡西亚刺击出的几剑并没有刺得很深。
面前的人刚出礼车就吃了一个大亏，身形猛然爆发出极快的速度与敏捷，脱离了卡西亚的攻击范围。然后他在卡西亚面前十几米远处站定，抽出了背负在身上武器——一把锻钢剑。
“你得为洛里耶的死偿还应有的代价！”面前的人持剑于胸前，鲜红的十字瞳里面是无尽的怒火，“必将砍你的脑袋于我索莫斯?夏亚的剑下，这还是你的荣幸！”
卡西亚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可不想与索莫斯多嘴，排斥反应全开的他每一秒钟都是在燃烧生命的力量。没有了镇定剂，他还得从苏诺尔特学校的学生身上去拿，用作补充。
这一刻，他觉得这样也是挺好，因为这些人至少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必要的装备和补给。
索莫斯双手握着锻钢剑已经朝着卡西亚横斩过来。
卡西亚不敢用自己的刺剑去硬接。刺剑的尺寸相对于锻钢剑来说太过于细小与柔弱了，不但是在长度上吃亏，在力量与剑本身具有的强度与韧性上，刺剑也完全比不上锻钢剑。
两者都是完整的手术者，巨大的力量碰撞下，再凭借着锻钢剑的锋利程度，卡西亚手中的刺剑可能与索莫斯手中的锻钢剑没有拼上几招，就会被索莫斯斩断。那个时候，战斗将会变得更加辛苦起来。
索莫斯是一个力量与速度兼备的手术者，卡西亚不知道他们的学校里有没有入学综合成绩排名这样的实力认证数据。但是卡西亚可以肯定，如果他们学校里也有这样的东西，那么索莫斯也是绝对能排进前十几名的存在。
个头颇为壮实的索莫斯每一剑仿佛都能割破阻挡它前进道路的空气，在车灯的灯光照耀下溅射寒光的利剑在空中挥击出一道道雪白的剑影，卡西亚每一步都是在往后退着。他不敢与索莫斯硬拼，但是索莫斯却没有这样的顾虑，斩断敌人的刺剑正是他的打算。
卡西亚抽回刺剑转攻为守，左手在这时也拿出了另外一把装满白金子弹的转轮手枪。他要用刺剑为他自己制造机会，只要一发子弹，就能解决掉他与索莫斯之间的所有事情。
“洛里耶能死在你这样畏手畏脚的人手里，真是一种耻辱！”索莫斯怒吼的同时，速度再度加快，从侧面进攻过来。
卡西亚预判着位置打出一颗子弹，勉强逼着索莫斯躲避开来，然后刺剑也在这片刻时间里再次带着疯狂的速度朝着索莫斯全身的各处弱点笼罩过去。
索莫斯冷哼一声，身子微微沉下，手上的锻钢剑速度竟也仅仅弱于卡西亚一点点。火花在黑暗里摩擦溅射，尖锐的刺剑与锻钢剑的交互声音在礼车左边迅速扩散出去。
“铛！”
卡西亚不得不硬接了索莫斯一剑，倾斜企图卸力的刺剑与锻钢剑接触的位置，已经出现了一道剑身宽度三分之一的缺口。而他的右手也不能单独承受索莫斯双手握剑劈砍过来的力量，刺剑就这么被索莫斯一剑压在了地面上。
“机会！”卡西亚心里一凛，右手操控着刺剑让索莫斯的锻钢剑死死卡在那道被劈砍出来的缺口里，然后右脚带着巨大的力量一脚踩在横过来的锻钢剑面上。
索莫斯的身子顿时又往下沉了一点，但是卡西亚的左脚在这时也踏了上来。他的双手顿时松开，身体往后退了一点的同时，一脚高位踢快速无比地向着卡西亚的下巴狠狠踢了过去。
身子在这时迅速后仰，索莫斯踢过来的右脚上，一节雪亮的藏剑果然弹射了出来，擦着卡西亚衣服碎裂的胸口而去，随着脚尖拉出一道完美的圆弧。卡西亚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后仰的身体顿时前倾向着索莫斯冲撞了过去。
索莫斯一只脚并不能很好的稳定住身体，在卡西亚突然的猛烈撞击下往后踉跄了几步，敏捷如同走独木桥的马戏团小猫的他异常灵活地将身体的平衡找了回来。当两脚站定，准备反击的时候，胸口的痛楚才在这时传进他的大脑处理白质里面。
胸口那里已经淙淙流着鲜血，五个血窟窿仿佛连成为了一片，将他整个胸口全部打没了。破碎的脊骨终于承受不住他脑袋的重量，砰然断裂开。连着肩膀的上半身从站立的身体上脱落下去，彻底倒在了草地上。
“幸好自己也用过鞋子里的机关，不然可真的要吃亏。”卡西亚将手枪收回去的时候，不忘快速调整他自己的呼吸恢复到最佳的状态来。
“卡西亚先生，刚好我那边也完事了。”利从礼车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柄非常细的刺剑。雪亮的剑身上没有一丝鲜血，也没有一丝**，甚至在卡西亚仍然开启的十字瞳孔里，也没有一点点刀剑相接摩擦出来的痕迹。
这种材质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材料，它非常坚硬，像极了究极钢铁，以至于普通的冷兵器也不能在它的身上留下一点点痕迹。但是在卡西亚的感觉里，它绝对不会是钢铁，也绝对不会是任何一种金属，或者合金！因为他没有感觉到那种属于金属的独有的冰冷感觉。
这是一柄刺剑的变体！更细，而且更长，足以每一剑都能完全贯穿敌人的身体。它就藏在利随时随刻都带着的漆黑的不明材料的手杖里面。
利的武器是一把手杖剑。
“真是豪华的改装车，以后若是也能有一辆这样的礼车，那该是多好，行走的军火库，刀枪不入。”卡西亚看着斜向一边的礼车感叹，眼睛看着利把手杖剑雪白的剑身收回圆筒状的剑鞘里，不露一点声色出来。
“他们可全都是贵族家里的人。”利站在卡西亚的身边，“他们只缺能掌握的力量，而不缺少已经沦为数字的金钱！”
利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他们执行任务并不是像我们那样需要穿越沙漠，而是乘坐私人小型飞空艇直接到达格润绿洲，连着他们喜欢的武器装备。比如那些重量不利于携带的重型狙击枪，还有轻机枪以及各类重火力武器。当然也包括我们面前这辆披着礼车壳子的装甲车。它挂载的复合装甲，每一片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有钱可真是一件好事情。”卡西亚搜索了一下死去四人的身体，还有沉默不语的礼车，一共找到接近十七管镇静剂来，再次摇头感叹道。
“当然，帝国里面，排在第一顺位的就是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的权利。而第二顺位，便是金钱。力量，勉强与诸多其他东西排在第三顺位。”利看着卡西亚的神色笑笑说道，“其实他们的抑制管也和你们一样，都是两根。只是因为权势与金钱的力量，他们的手术还比我们多了一个步骤，那就是替换了身体里的一些主要神经组织。所以他们对于镇定剂的需求量比我们大那么一点点。”
卡西亚摆出无奈的神色，“虽然羡慕，但是现在它们全部都是我们的了。”
利点头轻笑。
“走吧，该去格润城里面了，那里卡拉与克里琴斯应该也遇到了麻烦的事情。”卡西亚说，走向礼车的另一边，在两声枪响下，另外两个轮胎也同时被卡西亚打爆。
“乘车感受可能不会很好，但是利先生，还是要请你带路了。”卡西亚启动了礼车，微笑着看着利，说道。
“乐意为您效劳，尊敬的卡西亚先生。”
格润城市里面还是如同以前那般，交织在光与影的世界中。人口虽然不多，但是在晚上还是有属于每一个城市各自的独特的热闹。各种颜色灯光照耀下的广告牌子组成了晚上世界的全部景物。
卡西亚开着没有轮胎的礼车在地面上咆哮，摩擦的噪音一度吸引了太多的在路边与店铺里面的人出来驻足观看。
这确实是一幅奇异的景象，加长加高的礼车发动机盖子上面，两个很大的凹陷太过于明显。窗户上还有一些没有完全散落下来的玻璃碎片。这绝对是一辆豪华的礼车，黑色的车身在灯光下闪耀着属于它的奢侈的光，即使是磨损得严重的钢铁轮毅，也有精心设计的花纹被镂刻在上面。外表上，那些苏诺尔特学校的人也是做足了功夫。
但是所有的轮子全部爆开也太过于诡异，或者说无常。组成队伍在街上巡逻的格润城市驻军的人也看见了它的身影，但是反应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没有然后了。
“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卡西亚看着车外那些巡逻人员把这辆车完全当成了空气，脸上不禁露出轻松的表情来。
“苏诺尔特学校的人身份与我们肯定不同，他们办事情的第一步，应该都是先给那个地区的管理者打一声招呼。金钱贿赂也好，权力上的帮衬也罢，总之他们都精确地明白事情做到哪种程度是大家都能接受的。这里的管理者拿了那么多好处，肯定也不会在这些方面上过多的找他们麻烦。”利解释道，出身于二十三大公家族里面，知道的东西与明白的“后门”流程远远比卡西亚这个老实憨厚的人多很多。
卡西亚摇摇头表示无奈以外，也只剩下叹气了。身份地位与金钱永远都是最好用的东西，力量在有些时候反而并不是最佳的选择，它在某种程度上只代表着破坏与恶化情势情况，而没有其他。
当他接触了军部学校的训练后，他曾经一度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子弹解决不了的事情。若是有，那肯定是因为手中枪械的口径不够，或者是子弹的威力还没有到位。但是在帝国这样的世界里，身具力量的人实在是太多。地域广阔带动着人口数量的暴增，制度流程已经完全固定了下来，最不缺少的就是人。
这就好像是一个早就被建立好的流水线一样，一些上位的人因为各种原因下来了，然后流水线后面的人又马上顶上来。只有拿着属于这条流水线的密码卡片，然后控制着处于核心位置的分析机，才是停止与改变它们的最佳做法。使用暴力破坏，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是这样失去的与牵扯到的东西可能就太多了一点。
卡拉与克里琴斯所在的酒店并没有处在城市中心里。他们从地下矿道里面出来，离开港口后，就在边上找了一家较为豪华的酒店随意住下了。
“默默里中心酒店。”卡西亚透过墨色的窗户很远就看到了高楼上那块巨大的闪闪发光的招牌，那是由很多小灯泡排列组合出来的帝国文字。
酒店前面是一个颇为宽广的广场，那里是为顾客们准备的停车地方。夜晚来到的时间还有点早，这里还没有多少车辆停留下来。
卡西亚找了一处角落将车停好，下车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开始了必要的准备。
礼车里面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货色，无论是从做工，还从精细程度上来讲，都是非常优质的武器装备。因为碍于任务的原因，卡西亚他们并不能想要什么东西，就能随心所欲地在军部学校里申请什么来，他们还要考虑搬运啊、环境啊、负重啊等等因素。但是苏诺尔特学校的人却没有这个顾虑，飞空艇几乎可以前往到帝国里的每一个角落，一些极限天气的气候，也并不能拿飞空艇这样的怪物有丝毫的办法。
看着后车厢里整齐摆放着的一件件武器，还有各种数量的对应子弹，卡西亚心里只有羡慕。
“人与人之间的心理落差都是对比出来的。”卡西亚又再次感觉到了这句话里所体现出的深深恶意来。
卡西亚在礼车里面找了一件比较合身的备用衣服，用里面的一个空着的手提箱子装进了一把轻机枪与一把拆卸下来的重型狙击枪，以及复数的子弹。他想着卡拉可能会对这些东西有兴趣，而克里琴斯的块头也可能会偏爱重型火力。然后他找了一块黑色布料将索莫斯手里捡来的战利品——那把锻钢剑仔细包好，和着箱子一起提着。
利在一边依靠着礼车站定，看着卡西亚快速地做着这些准备。
“利先生，不拿点东西吗？”看着利似笑非笑的脸面，卡西亚提着箱子与剑问道。
“不用了，我更喜欢我的手杖。”利用手杖敲了敲礼车的轮毅，发出“砰砰”的金铁敲击声示意道。
卡西亚没有再说什么，利自觉走在前面带着路。
两个人在这一刻完全成了前去酒店住宿的旅人，走路的姿势看似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们的感官在这个时候都全部都发散在了周围，若是有突发状况，随时都能调动自己的身体进行规避动作。
卡西亚不急，利也不急。因为他们暴露了，卡拉他们的藏身地点暴露就是决定的事实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利也不能肯定卡拉他们是否还留在酒店里面。这次过去只是单纯碰碰运气，若两者间的行动并不是同时进行的，那他们就还有机会。但是同样的，也得考虑苏诺尔特的那些人已经在酒店里面埋伏起来的情况。
酒店是很普通的砖石结构，大门前用有色汽灯装饰出金碧辉煌的气势。厚实的红地毯踩在上面有一种软软的感觉，一如那一天在地下水道网络里面踩在尸体上的柔软触感。
“尊敬的先生，您好！”
欢迎的声音悦耳动听，如同早晨蹄叫的黄鸟。
前面迎来一个纯白色装束的精干小伙，对着卡西亚点头示意的时候，也弓起身子准备帮卡西亚拎过来看上去颇具重量的行李。
“不用了，自己来就行。”卡西亚点头致谢，精干小伙讪讪一笑，但是碍于卡西亚的目光，并没有再倾注出自己的热情。
大厅里没有几个人，利走向柜台处去取相应的东西，他让卡西亚先上到七楼就行。
卡西亚没有多想，在一旁的升降机那里等了没多久，防护铁门打开，他一脚踏了进去。身体转过来面对开着的门站定时，一个与刚才那个精干小伙穿着同样衣服的服务人员推着小车进来了，上面是几件客人们的行李。
“尊敬的客人，您好！”标准的帝国语，诚恳且亲切的问候。
卡西亚点点头，身体往升降机里的一边站了站，为这个小伙搬运的行李腾出足够的空间。小伙脸上露出笑容，升降机的的防护铁门也在这个时候静静关上了。
升降机开始缓慢上升，卡西亚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加速度正在快速变化着。升降机里的两个人都站得笔直，面对着没有一丝**的铁门，那是用不锈钢锻造出来的，如同一面光洁的镜子，将卡西亚与那个精瘦的服务员小伙全部纳入了它的世界里。
卡西亚观看着里面的景象，服务员小伙搬运的行李也自然映入到了他的眼睛里面。
行李能有什么区别？大都是相同材质下制作出来的不同包装与样式而已，东西都被藏在了里面，根本不可能看到其中的一点点信息来。卡西亚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面前充当了镜子的不锈钢面上游走，然后一个颇大的手提箱子的一角进入到了他的瞳孔里。
“好熟悉的花纹与材质。”他心里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刚才就是在哪里看过一般。然后心里细细一想，全身不觉得猛然一震。
他控制着险些失控的身体，眼角自然而然地看向身边的服务员小伙，他的眼睛如同一架精密的摄像机，将眼角一瞬间瞟过的景象全部清晰无比地存储进了自己的脑海里。然后卡西亚开始如同观看照片一样回放着刚才的那一眼景物。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小伙，穿着得体的白色礼服，打着灰色条纹领结，裤子是黑色的，鞋子也是标准的纯黑色皮鞋，被擦得很亮，想必一定上了很多亮油。他站得笔直，脚步微微岔开，面部平直地看着前方的不锈钢门，眼睛是黑色与淡金色的混合颜色，很亮，神色也是异常坚定。他的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下面，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手套，几乎完美地将他有些纤细的手指全部笼罩了进去，近乎能勾勒出他那双手的大半线条出来。手套的材质也是市面上那种极普通的布料，好像一切都没有出奇的地方。
但是那双手套太过于适合了。在卡西亚的眼睛里，那双手套好像天生即是为那双交叉着的手定做的一般，这就如同天空与白云的关系，蒸汽与水的交融一样，一切显得非常自然。可是就是这份自然，让卡西亚心里升起了危险的感觉。
卡西亚游离的眼睛再次看了一下映射在前方的那一角手提箱子。没有错，他觉得异常眼熟，是因为那个箱子与他自己现在手里提着的一模一样！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升降机还在匀速上升，再有三四秒钟吧，这升降机就该到达第七层了。卡西亚心里开始计算着时间，然后观察着升降机里不大的空间，还有身旁拖车上行李的每一处细节。
周围没有多大的声响，设计师考虑过升降机的降噪问题。在本来就没有声音的世界里保持着本应该有的沉默，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升降机空间里诡异的氛围，却让这份沉默变得变了味道。如同在黑夜里落在广阔大海海面上的夜雨一样，无声无息，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一个人看见，可能连水面下的鱼儿都丝毫未察觉吧。这份沉默就如同那场雨，又好像凝结起来的坚冰，寒冷得吓人。
每一秒钟的时间在这个时候都被分成了无数份，每一份都走得异乎寻常的漫长。空气在这个时候也拥有了生命，而生命天生就具有属于它们自己的那一份重量。
升降机里面的空气无声无息地压在了站在里面的两个人身上。但是两个人这时都站得笔直，身体里的脊柱成了一条用究极钢铁铸造出来的支柱，并没有因为重量而有一丝一毫的弯曲。他们的神色还是稀松平常，卡西亚平常的面貌下，是平常地等待电梯到达自己需要的楼层的神色，一丝不耐烦，一丝安静。服务员小伙一直保持着脸上事务性的笑容，脸上的肌肉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笑容而有丝毫的紧绷，眼神直视着前方，衣服一丝不苟，还是一份正常等待升降机到达的平静。
小小的空间里很和谐，这绝对会成为一副静谧的画作，就像午后的太阳下，反射着细细阳光的一大片向日葵田园一样，安静、柔和、温暖、还有微弱的带着清新香气的风。
可是天气正在这个时候骤变，向日葵田园就在大海的边上，那里有温暖的气候，但是也有突然而来的狂风暴雨。
万里淡蓝色的背景画布上，白色云层突然开始汇集在了一起，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厚。白色的云层开始被画笔渲染，变成了沉沉欲坠落下来的铅灰色，它的下面，是一片即将掀起风浪的蓝黑色大海，它们在此刻一样平静着！
时间开始加速流逝，但是在两个人敏锐的感官里，依旧无比缓慢。
不锈钢门上，那里是用齿轮驱动的如同大挂钟一样的报数器。无数齿轮一格格咬合着，并且前进。当它们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滚动过一周的时候，升降机的速度将会减小下来，加速度由快到慢变化，门上面正中央那里显示的数字“六”将在一声风铃清脆的声音里变成“七”。
然后此刻升降机彻底停在第七楼层那里，被一根钢缆牢牢吊在电梯井的半空中。
一秒钟，或是一秒半钟后，不锈钢门会在齿轮与蒸汽的驱动下缓慢打开，面前一定会出现第七层走廊上铺着的，踩上去像是踩着尸体的柔软红地毯，上面还有金色的花纹。兴许走廊边上隔着均匀的距离，还会摆上一盆盆开放得正繁盛的鲜花也说不一定。
卡西亚脑海里模拟的一切景象在两秒钟后开始真实的上演，首先是速度减慢，再是风铃的响声荡起，然后是电梯门打开。
可是本该按照步骤一步一步走的剧本在这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电梯门打开的那短暂时间里，还应该插进去一句服务员小哥不太长的台词。
当然不是“您好，尊敬的客人，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这有点太老旧与格式化了。
那句台词是这样的，他被服务员小哥用标准的帝国语说了出来。
“尊敬的客人，旅途还开心吧！不知道我们的箱子，你使用的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