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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烽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娘。

    这些恬不知耻的家伙,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拿自己的,最后还是没给自己一个准信,也不想想自己容易么?现在可好,最终还是要通过招标!早说啊,自己也懒得花这么多精力金钱赔上,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一走出酒,江烽就感受到秋老虎的威力,江边沉闷湿热的空气似乎让人的鼻孔都小了一圈,浓密的乌云笼罩在江畔,预示着一场雷暴雨即将来临。

    “噼噼啪啪”,刚刚来得及走上大街,豆大的雨点便开始落了下来,瞟了一眼马路两边都还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江烽暗自说一声晦气,只得扭头往回跑,看样子,得淋一身雨了。

    刚刚来得及转过街角,倾盆大雨已经猛然倾泻下来,整个街道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中。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个刚刚出来的酒,这一处江畔的酒因为可以临江而观,生意极好,宽阔的江面可以一览无余,大雨倾盆如注,江烽并没有注意到江面上形成一道扭曲的涡漩气流,飞速的沿着江面四处游荡。

    只顾埋头狂奔的江烽刚刚来得及窜上江畔人行道,只觉得似乎周围的风声一下子变得很大,连雨水抽打在自己身上也是格外疼痛,正诧异间,汹涌而来的气流正好撞上了迎头而来的江烽,恍然间,江烽只觉得自己身体似乎一下子变得轻飘飘,仿佛骤然间自己青云直上九霄一般。

    “完了!”惊恐万分的江烽不用猜也知道自己撞上了龙卷风,这江畔每年盛夏时节都要碰上这么一两场特殊的天气,不时有人目睹这种奇观,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摊上这种事情,但愿自己能够平安无事的落下来,若能安然无恙,定要上寺院烧香求佛,这大概是江烽陷入昏迷的最后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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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你跑不掉!若是束手就擒,我保证你可以得到体面的待遇!”面目寻常语气却异常森冷的壮年男子身体半躬摆出一个灵猫捕鼠姿势,一把柄斑斓锯齿剑握在手中寒气森森,双目如炬,死死锁定对面目标。

    一丈开外另外一个青年男子同样装束,黑衣薄裤,软底短靴,手中缠绕的枯藤索镖晃晃悠悠,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江烽暗自叫苦,这两个家伙的身手都不简单,看来是早就吊上自己了,难怪自己尚未来得及出城感觉有人跟踪,若不是城内人多眼杂,只怕对方早就发难了。

    “体面待遇?南阳朗朗乾坤之地,却被一帮妄自尊大的杂碎盘踞,你的体面还是送给你老妈去!”江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微一用力,脚下泥土崩碎,还好脚下这一层泥土破碎成粉,正好可以排上用场。

    面目森冷汉子脸微怒,动作却不变,只是缓缓的变换身体角度,看似要选择一个最好姿势发动攻击,“小子,你不用掩饰什么,我知道你来自哪里。哼,不自量力!也敢来打我们南阳的主意!”

    江烽也不答话,只是悄悄提气运力将足尖深深陷入泥土中,足尖微微颤动,似有所为,手形空捏,看似握有物件。

    “上!”

    黑衣青年男子一式侧翻,如怪蟒翻身,手中索镖泛起层层罗网,猛扑而上,连接镖头的枯藤瞬间长出无数青葱翠绿的枝蔓藤萝,形成一个诡异的枝叶藤网,盘旋着猛罩过来。

    而森冷汉子却猛然的跃起在空中,然后一式奇异的空中纵跃,如恶隼扑兔,直扑而来。

    江烽心中也是一凛,没想到那个年轻人居然也能使出术法武器,也不知道道行究竟有多深,身体向后猛底一倾,双腿连环伏地扫出,大片的泥土尘渣轰然爆发而起,顿时覆盖了整个空间,瞬间就在空中幻化成一条择人而噬的巨大土龙,猛扑而上,浓烈的土腥气息几乎要让人窒息。

    “啊?!混沌土龙?!”惊讶之声几乎要多了几分颤栗,黑衣青年脚下就是一软,几乎要掉头逃命。

    “狗屁!”见自己属下是似乎被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混沌土龙吓得魂飞魄散,壮年男子来不及解释,嘿然前行,右拳横握,玄气硬提,脸上掠过一抹红潮,猛然击出,“破!”

    浑然爆发的拳力搅动着空中的气旋爆发涌出,撕裂的空气发出怪异的呼啸声,看似凶猛无匹的土龙在这一记狂霸无匹的拳力轰击下张牙舞爪的龙头顿时被击碎成一个空洞,法力消散,整个土龙也化为一阵黄尘呼啸倒噬,反击在对方的身上。

    强压住内腑的沸腾的血脉,一抹腥气从嘴里涌出,壮年男子一咬牙,正欲再行一步,却听一声厉叱:“看镖!”

    联想到对手手中一直空捏的迹象,壮年男子心中顿时一凛,莫非这才是这家伙杀手锏?连忙坠地翻滚躲避,而对方却借势纵身而起,如飞燕入林一般钻入道旁林中。

    面如土的黑衣青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羞愤不已,欲待再追,却被面目森冷汉子拦下,“由他去。”

    “啊?!”

    “这个家伙武技不弱,又带有术符,且心性奸狡无比,莽撞追击只会得不偿失。”面目森冷的壮年汉子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自己这个下属被对方一个土龙术符释放的术法给吓住了,那玄机千藤镖定然能够将对方钩住,只可惜自己这个下属还是见识差了一些,一个土龙术符却被他看作是真的土龙术法。

    也不多用脑袋想想真要是方术师或者方术士,怎么可能来当一名斥候?什么时候你见到方术士方术师还能和你大模大样的拳脚对阵?早就祭起术法来把你给灭了。

    “可是这个家伙来我们南阳盘恒多日,怕是意图不轨,若是放任他离去,······”

    “哼,这一带都在我们控制之下,他想溜出去,没那么容易,画影图形立即下发下去,另外把灵息香放出去,让周边人手动起来,他跑不了。眼下城内局势并不清静,咱们的心思还得多放在城内。”森冷汉子脸上浮起一丝疲惫之,嘴角也有一抹血丝被他悄然抹去,意态萧索的向自己下属挥手示意可以离开,又叹了一口气,“风雨欲来啊。”

    从树林外沿悄然伏地,江烽将耳朵贴地小心翼翼的察听了好半晌确定周围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肩头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不过根据经验似乎并没有中毒,江烽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把油液,仔细的撒在创口上,然后一咬牙狠狠的揉动伤口,让油液能够尽快渗入伤口。

    剧烈的疼痛让江烽禁不住猛烈的吸气,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但又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没想到真遇上一个硬把子,这也让他对南阳的实力高看了几分,按照他的判断,对方应该是一个近乎于司兵参军副手的角,居然能玩出一手南阳刘氏闻名已久的玄黄霸拳,硬生生把自己用藏在足下的术符祭起的土龙给击碎,应该是刘氏子弟了,但江烽看得出对方显然还玩不转这南阳刘氏嫡传秘技,强行提振内家玄力发出这一拳的结果就是内腑反创。

    站起身来,抖落了一下外衣里边的一层灰纸衣,一层已经浸附在纸衣的淡黄土性光晕慢慢散落开来,江烽慢慢把纸衣脱掉。

    这就是刚才被对方一拳击溃土龙反噬回来的土系法力,如果不是自己格外谨慎的穿了这一身罗真花了不少心血弄搞出来的木性纸衣,只怕自己当场就得要躺下了。

    饶是有法衣护体,但只能消减掉反噬回来的法力,却无法消除对方击碎土龙之后的拳力,好在击碎土龙之后拳力已经削弱到了可以承受的地步,内腑略有创伤,他还撑得住,若是对方拳力在深一层,自己胸骨内腑只怕都要尽碎了,玄黄霸拳可不是谁都能用,更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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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着一颗大树调息养气休整一番,江烽让自己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不过身体虽然渐渐恢复了正常,但心情却总是难以平复下来,这几日遭遇的情景如同画圈般一幕幕在自己眼帘中掠过。

    穿越,可悲的穿越!为什么这种事情轮到自己头上却一点也不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令人愉快的玩耍呢?

    别人穿越,要么附身王侯,享尽荣华富贵,要么就是自带先进经验技术,开创引领历史潮流,成为时代弄潮儿,再次也能清楚历史发展趋势,傍上几个历史上的牛人,赢得先机,获得滋润无比,最不济也可以当个文人骚客,凭借剽窃古人诗文,混个天下风流名声,可自己呢?

    附身破落家庭不说,还轮到一个可怜的间谍斥候身份,四处刺探情报,随时可能被敌人捕获,最让江烽失望的是这个时代竟然是中国历史上从来不曾有过的。

    大唐之前无大隋,五胡乱华的风雨比历史上更为凶猛,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唐帝国在经历了三百年辉煌之后,历史似乎就有了更大的偏差,黄蚁之乱,没有什么五代十国,取而代之的是各地的豪门世家的复兴,群雄割据,族阀争霸。

    “为什么?”江烽忍不住喃喃自语,只可惜自己在大学时代还学的是历史系,虽然商场奔波几年忘掉不少,但是若是历史真的按照正常轨道滚动,自己不也可以随便靠一颗大树好好享受一番?而现在,一切都不再是原来历史书上的那个历史,自己也不得不附身在这个名字和自己一样的江烽江二郎身上苦苦挣扎。

    江烽江二郎,光州人,家道中落,求学于光州崇文书院,任性好武,颇有豪气,后被光州头号望族许家相中,募为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下辖编外人员,负责刺探查悉周边势力情报,成为一名兼职斥候。

    这就是江烽的现有身份。

    命苦,不能怨政府,命贱,只能扛宝剑。此时的江烽也之恨自己大学怎么会学历史系,为什么不学什么机械系、化学系这一类科技含量更高一些的学科呢?至少也能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中一展自己高人一筹的智慧和学识了,可现在,自己似乎就只能沿着这个江烽江二郎的原有身份角走下去,保不准哪一次任务就会让自己这次穿越之旅寿终正寝。

    让江烽无法接受的是这个时空中已然嬗变的许多东西,让他这个历史系的高才生天生所具备的优势被削弱到了几可忽略不计的地步。

    历史走向变了也就罢了,远交近攻,捭阖纵横这些策略不会变,但让江烽感到悲哀的是在这个时空中还有很多东西发生了巨大改变,像武道修行,像术法之道,这些东西都是原来他无法想象的。

    武道修行也就罢了,勉强可以理解为武术武技的升级版,只是升级的层次太高了一些,可术法一脉就真的太难理解了,如果不是自己也一样用过术法救命,也亲眼见识亲身经历术法的力量,他真的是不能接受。

    江烽脑海中突然想起一句话来评价他现在了解的这个世界——怎一个乱字了得?!

    失去了,才觉得宝贵,江烽已经失去了原来那个世界的生命和灵魂,他不想让自己现在的灵魂和生命也随随便便的就消失湮灭,回想这个江二郎在自己穿越附身之前出入乱军敌城中执行刺探任务的惊险历程,江烽就不寒而慄。

    就算是这个江二郎身手不凡武技超群,但是很多时候事情的发生不会以你意志为转移,一个小小的意外就会让你命丧黄泉,尤其是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就更是要想更安全的生存下去,自己恐怕还得好好琢磨琢磨该怎样摆脱现在这个危险身份。

    江烽伸了一个懒腰,虽然对这个身份角很不满意,但他还是有些感谢这个江二郎为自己带来的这副壮硕健康的身体,相较于原来自己被酒淘空了的身子骨,这具身体实在太棒了。

    这个江二郎也就是现在的自己似乎一直在习练某种古代中国的传统内家武技,体内气血匀和而持久,奔跑跳跃能力不但远远超过原来世界那个自己,按照江烽估计只怕比起那个时代的短跑和跳高健将们也超出许多,尤其是那份耐力更是非同寻常,让江烽不由得有些幻想在某一方面的能力是不是也超乎寻常。

    但江二郎的记忆中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似乎十分寡陋模糊,看来这个家伙在这个世界中似乎并没有多少女人缘,这一点比起原来世界的自己可差上不少,嘿嘿,也许自己这个后世灵魂的降临也会带来无尽的桃花运。

    拨开灌木丛,江烽仔细的察看外围的情况,夜已晚,周围显得十分安静,自己沿着这一带林中一口气奔行了两个多小时,他已经能够感觉到潮湿的水气冉冉扑面而来。

    这已经到了白河附近,江烽知道对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陆地上现在只怕早已经是侦骑密布,自己这副形象的图形怕也早就被画师画成送往各要道哨卡张贴,要想摆脱对手的追缉,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从水路潜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伏地窜出,鬼魅般的身影在夜幕下时隐时现,几个纵窜便已经奔出去几十米,浓烈的水腥气息让江烽意识到已经到了白河岸边。

    微微抬头略一打量,河岸随风起伏的芦苇无疑是最好的藏身之地,芦苇带并不宽阔,自己也不可能一直藏身于此,最好莫过于能够搭乘上一艘船顺流而下,只要能够逃脱南阳刘家的控制范围便可。

    “咦?”暗沉沉的黑夜中突然闪过一抹灯光映入眼帘,江烽大喜,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他凝目仔细观察着,这分明是一艘从南阳顺流而下前往襄阳的船只,只是这白河沿岸地势崎岖,水流湍急,并不适合行船,商旅一般都走南襄隘道南下北上,但丰水期仍然有船只通行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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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轻盈的扎入水中,江烽向着那一抹灯光猛力游去。

    此时江烽也顾不得身上伤口了,若是不能赶上这班船,自己只怕就只有凭两条腿来摆脱敌人的追踪了,就算是冒一点险也值得。只是深夜敢在这白河上行船肯定不是寻常人,白河上可没有听说过有客船可供通行,而货船又绝不会在夜间冒险航行,江烽还真有些好奇这艘船上的乘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河在这一段还显得比较平稳,江烽尽量避免在水中划水发出声音,只是奋力的向着目标靠近。

    黑黢黢的船影在江烽面前逐渐清晰起来,好大一艘船!

    仅凭这这艘船的外形,江烽就知道这艘船的主人或者说乘客绝非等闲人。

    甲板上两层楼舫巍法度森严,船弦两侧寒光隐现,分明就是暗桩握持的兵刃;船头船尾各有两名卫兵持戈伫立,饶是船身起伏不定,甲兵却是纹丝不动。

    这船上人究竟是何来头,气派竟是如此之大?

    江烽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先不说自己必须要借助这艘船渡难,仅仅是船上乘客表现出来的气势都足以让人心生好奇想要一窥究竟了。

    顺着水流缓缓的向下潜去,江烽巧妙的将身体靠在船弦边上,厚实的船体一靠身,江烽心中才算慢慢稳定下来。调匀自己的气息,肩头上的剑伤有些发木,不过还好,不影响自己的行动,船弦水线以上至少还有四尺,江烽可以很好的借助夜来隐藏自己,只要不是警哨刻意的搜寻,他自信可以附在船体上两三个小时不成问题。

    不过如果能有更好的环境,那自然最好不过。慢慢将手指插入船弦下的浮木中,双手死死扣住船体,江烽将耳际贴在船弦上小心的倾听。

    这边船弦至少有一名暗桩,对方气息悠长,显然也是一个练家子,而且看样子还打算一直这样警戒下去,这对于江烽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要想上船,就不得不从对方耳目之下通过,如何避开对方耳目还真有些难度。

    “绿蝶,我不是让你去把窗外这些人叫走么?”软糯柔媚的声音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魔力,江烽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儿想要翻身上船一窥对方真面目的冲动。

    这让他也是大为惊讶,自己好像还从未有过这样异样的感觉呢。

    “小姐,尉迟大人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这船行水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有个歹徒强人钻了上来······”

    “死丫头,你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弱质不成?莫非我手中三尺青锋是摆设么?”

    “嘻嘻,小姐,薛家兄弟他们平素都是让着你的,听尉迟大人说真要上了战阵,那可就不一样了。”

    “哼,薛家兄弟让我?我需要他们让我么?你去问问如果不论手段放手一战,他们俩还敢不敢狂言?还有,这大河之上深更半夜的,谁会来爬船?难道有水鬼?”小姐显然知晓自己丫头所说内情,但言语里却很不服气。

    “嘻嘻,小姐那可说不定,今晚小姐若是不要绿蝶相陪,保不准就有河里水鬼爬上来把小姐背了去当夫人。”脆生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调皮得意,显然是知晓自己小姐软肋。

    “呸!死丫头,敢吓唬我,若是有水鬼上来,我第一个就把你送给他。”小姐听到说有水鬼,原本气鼓鼓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软弱了不少,不过态度却还是十分坚定:“你去让窗外这些人离开,这样伏在船舷边上,让我们怎么休息?”

    “小姐,这些人都是府上最忠心的卫士,你尽管放心休息,不会影响你什么。”

    “不行,他们在窗外,我就睡不着,不是还有术法禁制么?要不你就等我睡着了再招他们回来好了。”

    一番争执之下,大概是拗不过自己主子,小丫头只得禀报那个所谓的尉迟大人,得到通知的暗桩很快就消失在了船弦旁。

    江烽一点一点从水中浮起,让自己的身体紧紧贴在船弦板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头探出左右观察了一番。

    甲板通道上空无一人,这是一艘三层楼船,在内河水道已经算是相当可观的大船了,一层如无意外应该是住的护卫人员,二层才住的是主人。

    暗桩肯定没有走远,仍然监视着甲板通道,不过只要有一定距离,江烽倒有办法。

    一支甩手箭丢出去,钉在了几丈外的船帮上,那声音听起来很有些像飞虎爪这一类攀爬类物事靠船的声响,一阵人影晃动,也有灯光在船头那边亮起,混乱间,江烽轻盈的翻起身体穿过甲板纵身附在了亮灯的舱室外边儿。

    窗棂外延挂着有一枝很不起眼的紫藤草,江烽没见过,斜挂在窗棂上沿,更像是一株装饰植物。

    江烽仔细观察了一下,一只手攀附,另一支手的手指慢慢靠近,一直到只有一寸距离时也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江烽有些疑惑,难道自己预料有错?

    摇摇头,他再小心的靠近一些,几乎要触摸到藤草时,指尖才传来跳动的灵性气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烽不敢乱动,这是一株鲜活的灵媒藤草,不知道是术法师花了多少心血培育出来的,竟然拿来给这个女人当窗棂禁制,这特么是不是太奢侈了一点?!

    这种玩意儿和先前那个追缉自己的家伙所用的枯藤镖上的枯藤完全是两个概念,枯藤需要使用者催发,而且有很强的法性气息,很容易被人觉察,而这种鲜活的灵媒藤草和普通植物一样,如果不是刻意去接触探知,你根本无从知晓。

    不是刚才那个柔媚女声暴露了有术法禁制,江烽也不会去刻意探知,这样莽撞的翻窗进入,恐怕自己立即就会被这株灵媒藤草给捆得结结实实沦为阶下囚。

    仅凭这一个灵媒藤草就能证明船上之人非门阀世家不能,甚至连江湖大派都没这派头,门阀世家的底蕴往往就是通过这些细节来体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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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身上抽出一柄木制小铲,这本来是江烽出任务时的日常野外用物,也同样是好友罗真为其精心准备,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灵媒植物对木性物件不敏感,江烽小心翼翼的用小铲挑起紫藤,让开窗棂的通道,用小铲插在窗棂的缝隙处,防止紫藤落下来,然后一只手攀住船帮,一只手挑开窗棂,确定并无危险之后,自己身体一个灵巧的鹞子翻身爬上甲板,然后轻轻扳开窗棂一式轻灵的穿越便扎入舫中。

    江烽小心贴在角落,却又不让身体解除舱壁,水渍会暴露自己,他得尽可能的减少暴露风险。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有些明亮的房间。

    这显然是一间卧房,明黄的幔帐很随意的挽了起来,一个梳妆台上椭圆形的铜镜将江烽水淋淋的身体映得清清楚楚。

    江烽四下打量一番,房间十分宽敞,但是布置得很雅致,雕花胡床上锦被叠得整整齐齐,绣花针头上的花鸟刺绣一看就是名家之作。

    让江烽有些头疼的是,这件房间虽然看上去不小,但是除了中庭放下锦幔可以遮掩之外,其余地方几乎就是一览无余,而胡床的支脚也很低,床下根本就无法容纳下自己这样雄壮的身躯。

    正寻思间,却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江烽暗自叫苦,这时候再退回去似乎也已经来不及了,角落上的水渍来不及消除。

    “死丫头,竟敢用水鬼来吓唬我,看我一会儿不好好收拾她。”

    锦帘一下子掀了开来,一张宜嗔宜喜的娇靥露了出来。

    此时的江烽以退无可退,唯有硬着头皮单手作鹰钩状微微叼住对方的喉下,“小姐,抱歉,我对你并无恶意,可否容我解释一番?”

    花容失的少女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全身上下水淋淋的男子,单手握住自己粉颈,居然还说对自己无恶意?

    但此时此景少女也知道不能激怒对方,长辈们早就告诫自己一旦遇上这种事情务必保持冷静,一切以保全人身安全为前提。

    “可以,但你要先放开你的手。”清雅冷淡的声音如黄莺出谷,不过听在江烽耳中却不是滋味,这个女子看样子对付这种情形也颇有经验,虽然身处不利,但那副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味道却是让人有些不是滋味。

    “嘿嘿,小姐,我可以放开你,但是我要先说明,或者说提醒你,不要试图有其他行为,那只会危及你自己的安全!我既然敢放开你,就有绝对把握在你有其他动作比如说叫喊、奔跑、挣扎等行为之前制止你,那只会给我们俩都带来危害,你明白么?”

    江烽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条大灰狼正循循善诱的教导一只小白兔,这份情形还真是有些滑稽。

    “我明白,你放心,你我命不相等,我不会随意冒险。”少女狠狠的盯了一眼江烽,淡淡的道。

    江烽怔了一怔之后,才回味过来,这个小娘皮口气大无边,看样子大概又是什么豪门望族的嫡系子弟,眉眼间流露出来的轻蔑劲儿委实让人不爽,不过处于这种状态还要指望对方和颜悦那也不现实,江烽讪讪道:“呵呵,小姐明白就好。”

    “现在你可以放下你的爪子了!”

    江烽苦笑着缩回手,这个丫头看样子并不像方才自己判断的那样未经风雨,至少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气势相当可观,江二郎也算在江湖上打滚不少时日了,却未见过如此冷静自若的年轻女性,而且还是处于这种状态下。

    其实少女并不像江烽所猜测的那样挥洒自如,如果他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少女腕间玉镯正微微颤动,而脸也并不像寻常那般笑靥如花,只是他现在一边要随时关注少女的动静,另一方面还得竖起耳朵探听是否会有其他人来此舱房。

    “你不用担心,没有得到我的允许,暂时还不会有人来我这里。”

    “嗯,那小姐的那位侍女绿蝶呢?”

    “噢?”少女漂亮的鸦眉顿时一扬,凤目含霜,“看来你是有为而来啊。”

    “小姐误解了,我只不过恰巧在舷下听到你们的对话罢了。我只是想要借小姐船暂时栖身,只要到后日早上,我便下船离去。”江烽摇头道。

    “后日早上?”少女盯了江烽一眼,“你可是想要想逃出南阳?”

    江烽心中一凛,这个丫头好敏锐的感觉,自己无意间漏出一点口风,竟然就被对方觉察出端倪。

    从这里一日多的水程,正好进入襄阳境界,小丫头计算判断能力还真不是一般化的强。

    见江烽无言以对,少女兴趣更浓,大大方方的走到一边梳妆台前锦凳上坐下,一边很随意的准备伸手去拿梳妆台边的一副画卷:“看你这般模样相貌堂堂,似乎不像歹人,不过这样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怕是身上带有什么任务。”

    “小姐稍安勿躁,别动那符文卷轴。”江烽目光流动,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革囊上。

    少女一凛,慢慢转身,收回手,目光如炬,带着一丝惊讶:“你懂术法?不简单啊,能破解我窗上的灵藤禁制,还知道术法卷轴,却行这等鸡鸣狗盗之举,你不觉得太委误自己了么?”

    江烽唯有苦笑,他还是有些小看了眼前这个女孩子了,就这么简单接触一下,对方居然就能揣摩出一个大概来。

    “你是朱氏密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女语气顿时冷厉起来,凤目威棱四射,颇有一股威势。

    “朱氏?粱王朱允?”江烽愣了一愣之后,坦然摇头:“虽然我的身份不便暴露,不过与朱家无关。”

    见江烽说得十分坦率恳切,少女脸稍好,“那你为何要逃离南阳?”

    “一言难尽,小姐,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我不过借你船舱一日,我想用不着刨根问底?”江烽觉得双方似乎有些主客易位,好歹现在还是自己控制着对方性命,怎么看起来却似对方咄咄逼人一般。

    “是么?如果天明遇上南阳方面查缉,我怎么回答?”少女轻哼了一声道。

    “小姐,我想这用不着我教你。你们既然能从南阳来去自如,我想南阳刘家必定会买几分薄面,这样大一艘船,就算是多上三五人怕也无人能看出究竟。”江烽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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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秀眉微蹙,正欲答话,却听得窗外突然传来粗重的吼声:“有刺客!”

    一阵金铁交鸣声随即传来,少女脸一变,“你还有同党?!你究竟意欲何为?”

    江烽也是一怔,侧耳倾听,船上船下已经传来阵阵激烈的搏杀声音,呐喊声、喝斥声、兵刃格挡撞击声不绝于耳。

    “小姐误会了,我只身一人,窗外之事与我无关。我想在方才那种情况下,我想要干什么都可以做到,似乎毋须隐瞒撒谎。”江烽摊摊手一脸无辜的道。

    “这么巧?”少女也是侧头倾听舱外传来的声音,高耸的云髻上细碎的金丝镶嵌的玉步摇一阵摇晃,白皙裸露的颈项下及地长裙刚好截至胸**上方,高耸的凸起隐约可见,纵是深处如此环境之下,江烽也有些眼花缭乱以至于有些口乾舌燥的感觉。

    窗外传来一阵喀拉拉巨响,陡然间窗棂碎裂开来,一道黑影一闪而入。

    黑影身形落定,右手中横刀跃然入目,黑巾遮面,一双眼睛在发现少女之后顿时泛出惊喜之,身体拔空而起,左手一晃,便欲扑过来。

    只不过仓促之下他显然忽略了挂在窗棂上的那株灵媒藤草,看来发现猎物的惊喜让他几乎要喜不自胜,那么大意就肯定要付出代价了。

    被触动的紫藤瞬间化作了茶盏口粗细的藤蔓,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毒龙一般翻滚蔓延,沿着黑巾遮面人的双腿滋溜溜的倒卷而上,藤蔓茎秆上生出的倒刺如勒紧的绞索一般深深扎入对方体内,让黑巾蒙面人眼中露出痛苦的光芒。

    “嘿!”手中光芒大盛,粼粼青光缠裹着黑巾人身上急速流转,一息之间,紫藤便寸断落地,扭动的藤蔓枝节如同尚未毙命的蛇尸一般,汁液横流,。

    而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怒吼,原本已经刺入对方身体的倒刺竟然被对方玄气反震全数倒飞而出,“唰唰唰唰”,飞溅四射,扎入舱中各处。

    江烽暗叫不妙。

    就凭这一手,对方实力就根本不是自己能应对的,他下意识的一个翻滚前扑滚到少女身前,一把揽住尚未反应过来的少女腰肢,就势一记侧滚,。

    另一只手早已经抓住横在舱房中部的锦幔猛力一拉,撕扯下来,一晃便向前抛去。

    “噗!噗!噗!噗!”

    被震得倒飞的藤刺如一阵雨点般击打在张开的锦幔上,激起一阵波纹,江烽在抛出锦幔的同时也顺手提起少女臀下锦凳,猛地向悬挂在粱间的烛火扔去,烛火顿时灭了,舱房间一下子暗了下来。

    身下柔软的身躯传来阵阵幽香,江烽运足目力观察周围,却没有看到对方身影。

    对手显然也是高手,在一招未能得手之后便悄然匿身另寻机会。

    全身绷紧的江烽全神贯注的寻找着对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正好压在对方身体上,尤其是上臂恰恰靠在了对方胸脯前,原本就略略有些暴露的胸衣因为剧烈的运动一下子往下坠落不少,大半个饱满的胸脯顿时暴露出来,即便是在漆黑的舱房中,江烽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一抹惑人的白腻。

    觉察到身下躯体一阵挣扎,江烽下意识的垂头一看,如此近的距离,借助舱房外间隐隐灯光,江烽才发现那傲人的凸起竟然距离自己脸颊鼻翼不足半尺,那幽香间或中的一抹浓香,竟然源于此。

    心惊动摇连带着身体某处的变化让身下的女孩子一下子就觉察到了什么,挣扎动作更甚,江烽正欲发力压制对方,突然感觉到危机临体!

    一抹寒意悄无声息的从侧翼袭来,大吃一惊的江烽没有料到对手竟然潜行至自己身畔不远处,惶急之下来不及多想,单手猛的一撑地板,另一只手托起身下身体全力向梳妆台的方向一扔!

    少女禁不住尖叫起来,被一个男人在漆黑夜间突然悬空扔了出去,那份惊惶无助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但是此时江烽却已经顾不得许多,已然临体的刀锋带起阵阵杀气扑面而至,森冷的刀气沛然勃发,让不断后退的江烽面部都感觉到一阵刺痛,眼珠子更是被刺激得泪水外溢,。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刺客,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杀人仅需一招!

    江烽急速侧身滚动,背后刀气裂地而来,坚硬的木质舱板在凌厉的刀气之下竟然脆弱得如同一堆朽木鲁缟!

    一阵剧烈的刺痛从肩胛处传来,始终还是没有能够完全躲开这凶狠至极的一击,江烽咬牙忍住剧痛,团身抱膝,身体优美的收缩侧让,弹空撞开另一侧窗棂飞跃而出,但背后森森杀意却如附骨之蛆,毫无阻碍的直迫自己背心!

    “找死!”整个舱室里陡然亮起,只见已经手持卷轴站在窗旁的少女娇靥如霜,没有任何停滞的陡然展开卷轴。

    少女手指一指,卷轴中三条靓丽的火蛇盘旋而出,直扑黑巾人,待到火蛇一出,少女就如行云流水一般丢掉了那副卷轴,而一枚竹制符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握在手中,显然是一枚依靠灵力催发的术法符叶,而且肯定等级不低,随时可以催发。

    黑巾人虽然也知道目标不是等闲之辈,但也没有想到目标竟然如此难缠,只不过他既然是有备而来,自然也早有准备,反手一枚冰凌弹出,化作一具三尺见方的菱形冰盾,迎上火蛇,纠缠在一起。

    而他自己身体没做任何停留边穿空而出,被江烽破坏了大计知道已经失去了机会的他恨得咬牙切齿,一心要至江烽于死地。

    在撞破窗棂那一瞬间,江烽舒展身体猛地攀住窗棂上方的舱舷,吸气收腹抬腿,间不容发的避过那致命一击,随即弹腿刁毒的向下一踩,直踏对方悬空无处着力的身体!

    “咦!”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江烽的反应如此之快,居然能在仓促间设计出这样的反击,微噫一声之后,身体在空中巧妙的一蜷一让,一抹寒光瞬息席卷而来!

    曲腿,收臂,团身,三个动作快如闪电,江烽才算避开对方这刁悍的一式反扑,只是悬吊在着舱舷之外,随时可能遭遇不测,江烽索性猛地一提气翻身攀上三层。

    人影晃动,几个全副武装手持机弩的甲士早已经从船舷两侧快步奔行夹击而来,漫天的弩矢呼啸而来,刚来得及在船舷上立稳的那名黑巾人眼见时机已失,只能黯然叹息一声,飞身入水,眨眼就消失在暗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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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烽刚刚来得及喘一口气,颈边一阵凉意传来,“不得妄动!”

    寒森森的刀刃压在江烽肩颈间,江烽只得服从的举起手来,甲板上烛光火把次第亮起,映得江烽忍不住眯缝起眼睛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小子,你不是和他们一夥儿的?”

    对面长衫压腰的男子长眉轩动,双手背负,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江烽脸上,逼得江烽竟然有一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高手!又是一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江烽有些沮丧,检索江二郎记忆中,能够在武技上压过江二郎一头的人并不多,至少在光州城里,江烽自认还是算排得上号的人物了,但是就在这艘船上,短短几息时间里,就遇上两个连自己都无法测度深浅的强者,尤其是对面此人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势更是让江烽下意识的有一种畏怯的感觉。

    “大胆!大人问你话,竟敢不答!”中年长者身旁的甲士按剑怒喝道。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要我回答什么?”江烽舒展了一下子身体,平静的回答道。

    “小子,你还挺有个性的,若是寻常,也许本官还真要点拨你一二,看看你造化如何!但你竟敢私闯殿,不,私闯小姐客舱,罪无可恕,我也救不得你!来人,拖出去,砍了!抛入河中!”

    长眉男子脸如古井不波,说话口气也如同闲谈一般,江烽原本还欲拿捏一番,以求一个合适的发言机会,却未曾想到此人根本就不给自己任何机会,径直就要取自己性命,脸大变,连忙叫道:“且慢!”

    “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么?”长眉男子目光清冷淡漠,看江烽的目光如同看死人一般,看得江烽心泛寒意,这个家伙大概也是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把自己这条性命放在眼里。

    “我不过是误闯而已,何以遭此厄运?”

    “误闯?那只能怪你命悖,别人舱房你不误闯,单单去闯小姐舱房?”长眉男子微微摇头,“斩了!”

    颈间刃锋已然迫如肌肉,江烽心中大骇,也顾不得许多,高声喊叫:“我对小姐也有救命之恩,若无我误闯,只怕你家小姐早就命丧舱中了。”

    “尉迟叔叔,放了他罢!”清冷的声音从甲板另一头传来,少女换了一身华服长裙,走了出来。

    “小姐?”

    “他说得没错,若是无他,我怕已经遭了敌人毒手。”此时的少女一扫与江烽单处时的羞怯,落落大方,言语间也是顾盼自若,“不过此人委实可恶,虽未对我不恭,但其言行鄙陋不堪,薛举,赏他耳光!”

    还未等江烽反应过来,刃锋倏地离开自己颈项,身旁汉子左右开弓,连环几记耳光打得江烽鼻血长流,眼冒金星。

    滔天怒意气冲斗牛,但江烽却知道这个时候若是妄加反抗,只怕就真的要落个命丧当场了,只得咬紧牙关忍辱负重,只求能有机会报复这个恩将仇报的恶妇。

    “小姐,若是放此人离去,只怕有损小姐清誉。”尉迟姓男子有些犹豫的插言。

    他也看出少女似乎并无意置眼前此人于死地,虽说李家不太重视这些小节,但眼前此人分明就是庶族下人,此人性命与李氏家族声誉相比实在不足挂齿。

    江烽心中一惊,这个世界强者主宰一切,自己性命若是因为声誉这种似是而非的东西而丧命,那可真是冤枉。

    “尉迟大人,我和这位小姐既然相识,已成朋友,何以谈得上有损清誉一事?”江烽也知道这个时代还是秉承了大唐盛世的开放风气,男女之间交往并不像后世宋明时代那么刻板教条,尤其是五胡乱华之后北方风气更趋胡化,而三百年李唐王朝因为血缘关系带来的胡风更甚,所以这纯粹就是这个姓尉迟的家伙找的籍口想要杀人灭口而已。

    “朋友?小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家小姐结识为友?就算是关东四子在我家小姐面前也要屏气息声!”背后那名仍然将剑锋压在江烽脊背上的汉子轻嗤一声,极度不屑的插言道。

    背后剑锋的凉意透过肩胛处的伤口直浸入江烽心间,对方发自骨子里的那份轻蔑让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江烽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爽,恨不能转身给背后这个家伙劈头盖脸一阵痛打,让他睁开狗眼看清楚自己乃是来自异时空无所不知的穿越者。

    “若是小姐只是以门楣衣冠取人,那江某也无话可说。”江烽心中暗凛,关东四子乃是中原名门望族中年轻翘楚人物,居然在此女面前屏气息声,那此女身份岂不是尊贵无比?而如今世道,又有什么人的身份贵不可言?此女身份似乎也就呼之欲出了。“难怪李家数十年来兴盛不再,连其家奴也是鼠目寸光,还企望重振祖辈雄风,真是笑话!”

    “咦?!”少女和尉迟姓男子都是一震,就连那个薛姓武士也惊讶得忘记了江烽对自己的侮辱嘲弄,“你知道我们?”

    “天潢贵胄,关中李家,不是么?”

    “小子,你鼻子倒是挺灵,不过光凭这一点似乎难以洗刷你擅闯公主殿下内舱的罪过。”尉迟男子与少女交换了一下惊异的神之后,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江烽来,“小子,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看看我能不能找到网开一面的理由。”

    “无名小辈,不足挂齿,不过若是尉迟大人这般态度,我想我的名字身份还是不提也罢。”

    江烽暗自松了一口大气,。

    看样子自己已经成功的激起了对方的兴趣,这些家伙视人命如草芥,真要不问青红皂白就把自己宰了,那才是连冤都叫不出,而这些家伙心性坚硬,根本不会为你磕头求饶就放你生路,现在唯一能够救自己的就只有激起对方兴趣,让对方觉得自己值得留下来。

    “小子,你倒是又臭又硬啊,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能否说服我留下你的性命。”长眉男子终于朗声一笑,好一个美男子,虽然是年过四旬,但是那份英挺成熟的气概连江烽都有些羡慕。

    “尉迟大人,你为何你一定要取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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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简单,第一,你出入公主殿下内室,为公主殿下清誉计,杀你为上策;第二,你既然猜出我们身份,那应该知道我们出现在这里并夜间行船,自然有其目的,为了避免消息外传,杀你为最稳妥之法。”长眉男子尉迟无病微微一笑,平静的道。

    江烽也打起精神,事关自家性命,虽然江烽猜度对方现在未必像先前那般对自己性命毫不看重,但是自己却习惯性的犯了穷卖弄的错误,点出了他们的真实身份,这一下子又产生了变数。

    关中李家现在可是华夏之土上公认的第一望族,虽然大唐帝国早已经在几十年前的黄巢之乱中覆灭,但是若是要论声望地位,这太宗一脉留传下来的血缘关系无论是对于割据中原还是伫立江南的门阀世家们来说无疑仍然有着超乎寻常的影响力。

    而且以关中李家的实力,虽然在实力上无法与他们的恶邻河南朱家以及沙陀出身的晋地李家相比,但在诸家门阀之中至少也可以排在前几位,尤其是他们还占据着唐室正朔这个名号,影响力更不是一般门阀所能比拟。

    南阳刘氏和襄阳萧家均为荆楚名门望族,实力不俗,但两家关系复杂,原来相交莫逆,但近年来却因私怨交恶,双方龃龉不断,甚至引发战事。

    眼下关中李家重要人物突然出现在南阳和襄阳之间,这个消息若是传开,无疑会引发有心人无限猜想,甚至惹出无限风波。

    “若是我与公主殿下真为朋友,相信秉烛夜谈并非什么失德之事;至于第二个原因么?难道说尉迟大人以为你们来往于南阳襄阳之间就能避人耳目?那今夜刺杀事件又该如何解释?”江烽整理了一下思绪反击道。

    “你的意思是说今夜刺杀事件是针对公主殿下而来?那我问你,何**刺杀殿下?为何不是因你招惹而来?”尉迟无病脸不变。

    “尉迟大人,若是我能帮你分析出个中原委,是否我就有成为公主殿下朋友的资格,或者说我就可以免罪?”江烽狡猾的一笑道。

    尉迟无病笑了起来,这个家伙还真是有趣,点点头道:“可以。”

    江烽假意环视了一下舱内,尉迟无病会意的一挥手,几名甲士便遵命离开,只剩下一名身着灰衫的方面汉子留了下来。

    “这样总可以了?”

    “好,那我有几个问题需要先得到回答。”江烽斟酌了一下之后问道:“殿下一行是秘密来南阳么?”

    这一船人从南阳而来,当然不可能瞒得过南阳霸主刘氏一族,只能说这两家本身就有密切联系。

    “是。”尉迟无病见江烽仍然盯住自己脸,微微颌首,“除了南阳刘氏几个重要人物外,我们没见其他人,外人也不知道我们来访。”

    “那从南阳乘船前往襄阳,除了襄阳方面和南阳方面之外,可还有其他方面知晓?”

    “没有。”尉迟无病断然摇头:“这一点可以保证,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那公主殿下出行南阳可是第一站,还是已经出访了其他地方?”江烽扬起眉毛问道。

    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之后才回答道:“还出行过其他地方,但是本次出行襄阳也是临时决定,时间很短,他们不太可能知晓。”

    “噢,我明白了。”江烽点点头,“那就让我来为尉迟大人和公主殿下稍作分析。”

    江烽一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真的让尉迟无病以及方面汉子薛禅以及少女颇为惊讶,莫不是这家伙还真的有几分本事,居然就能从这简单的几句话里揣摩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出来不成?

    兴许是到了少女闺房的外室,其他甲士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三人和江烽,江烽也知道这三人敢这么大模大样就把自己放在这里,自然也是心中笃定,认定自己在他们面前搞不出幺蛾子来。

    就凭刚才那少女的表现,江烽也知道这女孩子多半是精于术法,只是对方刚才都是通过术法器具来表现的,只能说对方可能在制器上很有造诣,但是在灵力水准上呢?术法施展上呢?这却不清楚。

    不过就算是抛开少女不谈,尉迟无病和薛禅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都足以随意碾压自己,想在他们面前耍花招,也是几无可能。

    可几率再小也得要搏一搏,从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没有要自己命的意思,但是对方这一次出行显然相当隐秘,弄不好倒是把自己囚禁在这船上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失手,想来也不至于就会被对方立即处死,总还有机会。

    问题是光靠武技显然是无法脱身的,无论是尉迟无病还是薛禅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秒杀自己,尤其是尉迟无病显然是早登天境的狠角,而薛禅正值壮年,只怕也不输于长眉男子太多。

    而自己手上却只有博山这家伙给自己的这一枚灵符。

    博山倒是说这是他这几年里唯一能找到的绝品灵根,花了他一年多心血雕琢出来的木系术法灵符,非保命之时不能用,所以在对付南阳敌人时他也是只把藏在靴中足尖处的那么土系符箓使用了,还把救命法宝留着,罗真本人倒是信誓旦旦说效果绝佳,完全可以媲美方术士的水准,可没经过实验,江烽心里也没有多少底。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强者为尊,哪怕他不如对方,但也需要向对方证明自己的力量,否则对方会更不把自己打上眼,自己要想脱身就更难。

    虽然江烽先前被拿下控制住了,但是却没有搜他身,不是大意,而是在长眉男子和方面汉子面前,大家都觉得实在用不着,而尉迟无病和薛禅也同样如此认为,稍稍一察探就知道江烽的武道深浅,这点儿实力在他们面前,哪怕江烽身上带着神兵宝刃也是一样无济于事的。

    “首先,我们需要分析一下南阳刘氏和襄阳萧家之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与周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手腕微动,不动声把藏于袖中的灵符慢慢滑入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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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尉迟无病三人都若有所思的凝神思索时,江烽悄然后退一步,这才一提玄气,激发灵符,将灵符祭起。

    淡黄的木符只有手指长短,晶莹润泽,旋转着跃然于空中,晕黄的光晕随着木符在空中翻转冉冉扩展开来,瞬间就变幻成了数根一丈见方的巨型滚木,构成一个巨大的滚木阵,轰隆隆,带着无穷的沛然劲气,向着尉迟无病和薛禅悍然袭来。

    “无边落木?!”少女惊讶得忍不住睁大眼睛,这是相当级数的木系术法了,怎么可能?!而且是用符箓发动!

    尉迟无病和薛禅二人也同样悚然变,谁也未曾想到眼前这个一副要为大家来一番精辟分析的家伙居然一出手就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这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汹涌滚动的滚木带动的光晕圈迅速扩大到了整个船舱,尉迟无病首当其冲,甚至无法躲避,。

    虽然也知道这是术法,但是这术法释放出来的巨木之力却半点不假,若是不加防备的被其装撞上,饶是他是天境高手一样也要吃亏。

    当然这种事情在尉迟无病面前不可能发生,。

    长眉一掀,缠在腰上的软玉带剑已经在尉迟无病轻轻一拍之下自动飞出。

    青冥剑气纵横飞扬,一跃升空,幻化成凛冽清泠的青光,一息之间,鱼龙飞舞,七十二道淋漓尽致的华丽剑气已经将先前汹涌扑来的滚滚巨木斩成无数碎屑。

    迸发飞散开来的法力剑气更是击打得整个船舱四周舱壁噼啪作响,金黄锦缎制作的帷幔竟变得千疮百孔,舱壁也被反击激射开来木屑嵌入刺入,变得伤痕累累。

    在尉迟无病发动青冥剑气时,薛禅也没有闲着。

    滚滚巨木袭来也不过是稍稍阻挡了一下他,他来不及拔出腰间的鄣刀,但却沉稳的跨前一步,向着已经飞身向窗棂处窜去的江烽发出一掌。

    原本普通手掌就像突然胀大了几倍,变成了犹如木盆大小的虚幻印象,滴溜溜飞旋轮转,整个空中的空气似乎都被压缩起来形成一个剧烈旋转的涡流,向前猛然吐出。

    空气震荡间,连带着整个船舱都有些咯咯作响,犹如要散架一般,由此可见这一击威力之大。

    江烽并不知道薛禅这一手大巨灵手乃是源于佛家《金刚经》的无上刚猛之力,但是从四周空气变幻程度他就知道这一招足以把自己打落凡尘。

    好在他这一窜本来就是虚招,身体在飞翔过程中轻盈的翻腾回身,一式五禽戏中鸟伸变式——飞燕回眸,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轰然卷过的沛然劲气,无比巧妙的落在了尚处于惊讶状态中的少女身旁,而手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短剑已然放在了少女的颈项上。

    尉迟无病眼瞳一缩,如针刺一般落在好整以暇的江烽身上,却不做声。

    薛禅面骤变,提气凝神,阴森森的道:“小子,你这是要替你的家族招祸?”

    “薛大人,不敢,我只是想要证明一下我并非毫无反抗之力,不要逼我弄个鱼死网破。”江烽淡然的摇摇头,放下手中短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还望尉迟大人和薛大人不要见怪,我和李小姐也算朋友了,怎么可能伤害她?”

    “哼,鱼死很正常,要破网,恐怕你还没有那个能耐。”薛禅轻蔑的一笑,不过在看到江烽放下短剑,的确无伤人之意之后,语气也还是要和缓了不少。

    “喂,你居然会木系术法?不对,嗯,这灵符是哪儿来的,你做的?”少女却似乎不太在意江烽刚才那有些冒犯的举动,倒是对已经滴溜溜落在舱板上的那枚灵符很感兴趣,早已经拾了起来,仔细观察起来,“这是千年龙柏根制作的,难怪有古木森森之气,无边落木萧萧下,没想到在这里还遇上一个……”

    “嘿嘿,别看我,我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这是我朋友的实验品,也是我的保命符。”江烽也注意到尉迟无病和薛禅二人身上的杀气早已退去,知道算是过了这一关,苦着脸深深一揖,“尉迟大人,你就放过我这一次。”

    尉迟无病倒是觉得这家伙挺有点儿意思,居然会玩这一手以退为进。

    他当然无意要过分为难对方,而且他也看出小姐对此人并无多少恼怒之意,先前几记耳光下来,少女都颇有懊悔之意,但是如果这么轻易放对方一马,又显得自己说过的话没有分量了。

    “小子,你刚才可是主动请缨的,怨不得我啊。”似笑非笑的瞥了江烽一眼,“说,你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么?我还静候高论呢。”

    “尉迟大人,您就别为难小子了,我先前也是形势所迫被逼无奈啊。”江烽知道不点穿点儿东西,恐怕难以交差,“光是这点儿情报,我的确难以作出具体分析,但是有一点我几本可以肯定,这和外敌无关,而在于内,嗯,准确的说是刘家自己内部,至于原因理由,就得靠尉迟大人你们自己来揣摩了。”

    尉迟无病身体微微一震,然后看了一眼同样有些惊骇地薛禅,对方似乎想到些什么,但是却又不确定,只是摇头,却不说话,而少女似乎反而有些迷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江烽没有回答,只是微笑,尉迟无病沉吟了一下,点点头,“算你说得有些道理,……”

    江烽大喜,“尉迟大人,你大人大面,说话可要算数,……”

    “不过,我只是免了你擅闯殿下内舱之罪,却没有同意你可以继续留在船上,······”尉迟无病似笑非笑的瞅了江烽一眼。

    “呃,尉迟大人,您老大人大量就不要戏耍小子了?但有吩咐,小子无不从命。”江烽苦笑着欠身行礼,真要把自己撵下船,自己只怕难逃南阳刘氏的毒手,这个老狐狸,不知道还要从自己身上敲榨出什么东西来。

    “呵呵,我很老么?在关中本人可是许多人的梦中情人呢。”尉迟无病笑吟吟的道。

    江烽一乐,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如此风趣幽默的中年大叔,这不禁让他对这个时代多了几分亲近感,真要让他穿越到宋朝或者明朝那个风气保守的时代,还不得闷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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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是啊,尉迟大人,估摸着那些仰慕您的都是些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深闺怨妇们?”江烽壮着胆子答话,“若是有机会,小子定要去京兆一游,体会一下盛世华都的风采。”

    这倒是江烽内心话,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不去长安走一遭实在说不过去。虽说长安在黄巢和朱温这些煞神蹂躏下惨不忍睹,但是几十年已经过去了,据说长安城的元气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来自西域、波斯、大食的胡商重新云集于长安城中,东西方各种商品汇聚于长安,虽然还赶不上开元盛世时的盛景,但比起方遭大难之后已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呵呵,若是想要去长安一游,我们倒是不胜欢迎。”尉迟无病瞅了一眼心情渐渐从刘氏内部谋刺一事中恢复过来的少女,语意却是一变,不动声的道:“不过现在我们更想知道你究竟属于何方?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一个游学士子或者游侠儿,相信我的智慧能够判断出一二。”

    江烽暗叹,始终要回到这个话题,光州许家也许在诸如关中李家这种豪族门阀中还打不上眼,占据一州之地的小门阀,不但为了家族生存而挣扎,而且还随时面临周边流寇贼军的威胁,自己屈身于光州许家似乎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许家对于原来的江二郎的确有些恩惠,只是现在的江烽已经不是原来的江二郎罢了。

    “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随员江烽。”

    “光州?光州许望亭许家?”怔了一怔之后,尉迟无病有些意外。

    光州偏居河南道一隅,若是要排位,许家也算不上什么显赫望族,只领有一州之地,顶多也就是地方豪门罢了,以江烽方才的表现屈身于小小光州录事参军下,似乎令人无法理解。

    “不错。”江烽不卑不亢的道。

    “莫非光州人才鼎盛至此,以你之才只能屈身录事参军随员?”尉迟无病不信的道。

    这个家伙武技不俗倒也罢了,而且还通晓术法,这就很少见了。

    当然也不是说会武技就不能通晓术法,毕竟在他眼中这家伙武技水准也有限,问题是这家伙对周边形势如此精熟了解,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却能点穿很多问题的核心实质,这番分析判断能力就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具备的了。

    如果说一个斥候也能有这般水准,那这光州也太不可思议了,尉迟无病难以相信。

    “尉迟大人高看江烽了,江烽一介白衣,不过是对周边政情稍微熟悉一些罢了,谈不上什么屈身不屈身。”江烽有些汗颜。

    若不是原来习得的历史加上江二郎从事情报工作这个特殊行道,自己怎么可能把对方唬住,还真把自己当作绝世人才了。

    “白衣?如今乱世,难道许家还要讲求那些虚名故礼么?”尉迟无病不屑的哂道。

    许家有什么资格讲求士庶之分,现在连关中李氏也开始放下身份,遑论一个区区许家?

    “呃,尉迟大人言重了,江烽实在当不起。”

    “江烽你若是有意,本人倒可以代为引荐,敝阀主求贤若渴,以你之才,定能获重用,怎样?”

    尉迟无病凌厉的目光落在江烽身上,他相信以自己的脸面和关中李氏的地位,无论江烽才华如何过人,一样会为之心动。

    江烽的确有些怦然心动。

    来到这个世界他已经继承了江二郎的记忆,关中李氏据有长安这座国际性的大都会,工商业鼎盛一时,周边同、华、岐、乾、邠五州之地拱卫四周,固若金汤,八百里秦川肥田沃土,兼有李唐正朔之利,若是以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想法,那里真还是一个投效的好去处。

    沉吟良久,江烽最终还是摇摇头:“尉迟大人的好意江烽五内俱感,只是江烽深受许家大恩,若是就这般悄无声息的离去,必遭世人耻笑,想必尉迟大人亦不愿见江烽成背信弃义之小人,尉迟大人心意江烽只有心领了。”

    尉迟无病注视对方良久,方才喟然道:“你既然已经决定,我也不再劝你,若是他日有意离开许家而无更好去处,尽管来京兆一行。这是我的名剌,你若觉得合适,尽可交给许望亭。”

    江烽也有些感动。

    来到这个世界他还第一次真正见识到这个世界的强者风范,对方威而不露动静自若的气度让他不得不承认每一个时代都同样存在人格魅力超群者,。

    明知道这份名剌一旦交给许望亭,自己在许家诸人的地位必将直线上升,那投效李家的可能性就更加渺茫,但是对方仍然毫不犹豫的如此这般,可以说眼前这个家伙的气度足以让一般的小白感激涕零,弄不好就会纳头就拜,好在自己也算是在现代世界打滚几十年的人了,虽然心有感触,但是却还能保持冷静和克制。

    “公主殿下,尉迟大人,若是不嫌江烽狂妄,但是有些建议。”

    “噢?请讲。”尉迟无病对于眼前这个青年兴趣越来越浓,这个家伙似乎充满了神秘彩,一介白衣不但在自己和公主殿下面前不卑不亢潇洒自如,而且甚至还能反客为主,引领话题,这种人才委实少见,只可惜竟然被光州许家所得。

    “关中李家根基深厚,地位尊崇,又得正朔之利,若能摆脱羁绊,恢复李氏昔日荣光大有可为。也许尉迟大人要说汴洛朱氏威胁太甚,让李家无力他向,但我以为汴洛朱氏在没有取得对晋地沙陀李氏决定性胜利之前,永远无法对关中构成实质性威胁,李氏只需保留一二兵力控锁潼关、武关,全力南下图谋汉中。若得汉中,秦川平添战略纵深,以汉中居高临下之势,坐待良机,我观两川内乱必在几年之内,若能待两川内乱,乘势剿灭,收得两川之地,便可成就王霸之业。”

    江烽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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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观五代历史中,后粱灭于沙陀所建后唐,现在虽然历史已经出现了不小的偏差,但是沙陀李氏的军事力量尤其是其骑兵力量依然在华夏中堪称翘楚,尤其是这个时空有些东西已经发生变化。

    眼下沙陀一脉俨然引领了北方突厥一族的翘楚,沙陀李氏更是其中当之无愧的王族,其麾下汇聚了大量北方游牧民族的人才,无论是武技超群的武道奇才——号称绝代双骄的石敬堂、刘致远,还是号称沙陀术法一代大家的魔师李重山朱邪重山以及他座下天才三弟子,都是其中翘楚人物,还有一大批已经汉化的游牧民族精英以及汉族人才云集于其旗下为其效命。

    从五胡乱华大混战后期开始,大批在蒙古高原大漠南北因为恶劣的气候和不断的征战而混不下去的突厥族人看到了同族同宗的沙陀皇者朱邪一族带领沙陀一脉的崛起,纷纷南下投靠依附,为晋地沙陀一脉提供了充裕的兵源保障,也使得沙陀李氏一跃成为北方执掌牛耳的军事政权。

    如果不是其宿敌吐谷浑的赫连家族以及西北党项人迅速崛起带来的威胁,沙陀李氏早就南下与执掌汴洛的河南朱氏兵戈争雄了。

    而朱氏虽然执掌汴洛中原腹地,但正因为汴洛腹地一马平川,尤其是开封府更是无险可守的四战之地,距离晋南泽、潞二州的兵锋不过数百里地,沙陀铁骑每每越过轵关或者白径关便可直扑汴洛,威胁朱氏一族生存,所以朱氏综合实力虽然稳居华夏之冠,但却不得不在汴洛驻扎重兵,以防不测。

    轻轻叹了一口气,尉迟无病内心深处越发遗憾,能轻而易举的看穿李家现今局势固然高明,但是那一句摆脱羁绊却更是将李氏软肋点穿无疑。

    若无羁绊,李氏何至于此?

    但要想摆脱羁绊却又不是口说这般轻松的了,但此人对李氏内外了解如此透彻却实在难得,只可惜不能为李氏所用。

    一个小小的斥候也有这般水准,尉迟无病对眼前此人也是充满了好奇。

    他不相信以光州许氏这个小池塘能容下这条蛟龙。

    舱房中一时陷入了沉寂,尉迟无病在考虑如何将江烽招揽回长安。

    此人能文能武,若能为自己臂膀,定可助自己铲除羁绊,重振李氏江山。

    而少女却也是目光流动,显然没有想到一个衣冠不整的白衣士子竟然能有如此高远之见,让尉迟无病都为之变。

    “好了,夜已深了,江烽你大概也疲倦了,薛禅,你带江烽下去休息。”尉迟无病点点头,没有回应江烽的建议。

    “江烽在家中排行居二,尉迟大人若是不嫌,不如就唤江烽二郎即可。”江烽也起身抱拳行礼道别。

    “嗯,二郎去休息,明日还有一天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你尽管放心休息,既然上了李家的船,无论是刘家还是萧家都要给李家三分薄面。”

    待江烽离去,尉迟无病脸才阴沉下来,良久不发一语。少女看得也是不解,小声问道:“尉迟叔叔,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小瑾,我观他不似作伪。此子胸藏山河,能文能武,却屈身于许氏一录事参军之下,委实让人难以置信。若是此人能为我们所用,必可为我们一大臂助。”尉迟无病沉吟道,“只是此子所言亦是占理,我却不好强留。”

    “叔叔,不是已经将名剌送给他让他为许家效力了么?”少女惊异的扬起眉毛,不知道自己这位素来颇受尊重的叔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只是便宜之计,能招揽此人为我们所用,才是我的最终想法。许望亭徒有虚名,好高骛远却又心胸狭窄,他若将名剌交与许氏,只怕立时会引来许家疑心,别说重用,只怕想要在光州存身都困难。”尉迟无病泰然自若的道。

    “啊?叔叔,你这样做,是否·······”李瑾大为吃惊,目注尉迟无病,意似不信。

    “小瑾,光州弹丸之地,既无识才之人,又无供他发挥之地,且随时处在流寇威胁之下,他若是能够投效我们李家,那也算是是一番造化。”尉迟无病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小瑾,有些事情需要想远一些。”

    一轮红日跃起于东,一觉醒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微微起伏舱扳让江烽意识到船仍然在顺水下行。

    盘腿坐于床板上,江烽提气打坐,这几乎是江二郎每天的必修课。

    《五禽戏精义》和《青囊书辑要》是母亲留给江烽唯一遗物,对这一世中的母亲,江烽并没有太多记忆了,只知道母亲华氏多半是和沛国谯县华氏有些瓜葛的。

    虎踞熊坐,这是五禽戏中的两式静功。虎踞是指垂臂半蹲,面向东方,吸气吐纳,运行周天;熊坐即盘腿而坐,耸肩扩胸,面向东方,运气吐纳,运行周天。

    一番吐纳下来,神清气爽,江烽不知道这套功法是否源自三国时代华陀那套五禽戏,但虎踞熊坐二式的确能够让自己消除疲劳,精神倍增,而其余三式则是不折不扣的武技搏杀之法了。

    “二郎,醒了么?”

    江烽一跃而起,他早已换上了薛禅的堂弟,也就是那名抽他耳光的甲士薛举替他准备的一套普通白衣。

    既然误会冰释,江烽自然也不会去计较那点儿过节,相反他对关中李氏的这些部下还是颇为钦佩的,能够一直守御在李氏周围,这份忠贞不是谁都能坚持的。

    “尉迟大人,你起得早啊。”

    “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这船上颠簸起伏,睡不好。”尉迟无病负手而立,沐浴初晨的阳光下,感觉真是不错,“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年轻人是应该在这方面下下苦功,二郎,我观你修炼之法不差,内家玄力修炼基础打得很扎实,已经有坐道望境的境界,可怎么我感觉你总是缺了点儿什么,嗯,缺点儿跨越这一关的气象,……”

    尉迟无病话没有说下去,这也是他颇感奇怪的,虽然只是简单看了江烽修炼的几个架式,但是以他眼力也能看出个大概。

    当下能称得上可以踏境入域的玄气修炼之术除了门阀世家外,也就只有一些或潜隐于山林或屹立于江湖中的大门派了,但总的来说,江湖门派和门阀世家、望族名门相比仍然还有些差距。

    江烽这修炼架式倒也已窥门径,但是尉迟无病却没有看到对方境域精进上还有更进一步的苗头,这让他颇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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