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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一点来说,江烽感觉梁军虽然军纪尚可,但是在这方面还是欠缺专业的防谍意识,似乎还是比起南阳方面要差不少。
当然也许是梁军有这个底气,并不太惧怕外来间谍斥候进入梁地。
毕竟梁地地处中原腹地,又控制着汴梁和洛阳,是与长安并称的三都中的两京。
西京长安,中京洛阳,东京汴梁,汴梁和洛阳乃是拥有整个中原最精华的两座大城,而且在这个时空历史中,三都都未曾遭遇黄巢乱军的荼毒,异常繁华,东至东海,东北契丹、室韦、靺鞨,西到大食、拂菻,北抵小海骨利干、黠戛斯,南到广州,西南到大理、吐蕃,无论是哪里的客商旅人,士子游侠,都会自觉地向三都汇聚。
只有去过三都中的起码两京,商人们才能说你真正领略过中原繁华,对胡商来说,虽然广州和扬州也是海商们最重要的聚集地,但是也只有来过三都中的一处,你才能说你到过中土盛景。
而梁军也正是依靠着这两座大都市,沃野千里的出产和超过千万的百姓,以及手底下十万大军,可以无惧于周围这些敌视的诸藩,也才有这种漫不经心的作风。
一旦梁军启动起来,就会迅速变成一具庞大的战争机器,没有谁可以单独对抗梁军,哪怕是梁军最大的敌人——河东沙陀晋军。
一直到江烽四人身影消失在城门内,梁军都头的目光才收回来,平静的给旁边一位队正道:“记下来,固始过来的,四个人,为首者江潮,携胡女等三人,去往汴梁,传给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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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叶*县县城,已然是红日西沉了,但天色仍然大亮,街道上仍然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随着李唐的陨灭,中原各地许多沿袭的唐制也在随着时代变化不断变化,像原来的坊市分离的状态被打破了。
实际上像一般的州县城,这种坊市分离制度也本来不合时宜,尤其是现在诸藩割据,商旅往来本来就不及大一统那样便捷,而关津税也日益成为通都大邑的重要税源之一时,坊市制度就被打破了,而夜市也由此而生。
江烽一行看到的还不是夜市,但是也可以看到叶*县的繁华一斑了。
寻了一处合适的旅舍,一行人也就住下了。
之所以选择这里,打着温汤的招幌大概是吸引江烽一行人的主要原因,起码鞠蕖是竭力主张住在这里的。
这处旅舍规模不小,江烽古迹恐怕甚至比叶*县城里的驿馆规模更大,估摸着也应该是有些背景的东家才敢支应这么大的旅舍。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几日的野外跋涉之后回归城郭生活是相当惬意的,哪怕是像江烽三人这种已经习惯于过苦日子的,能够有这样时间休憩一下,也是一个松弛调剂。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不同,虽然鞠蕖在这几日里表现出了让江烽吃惊的吃苦耐劳精神,但是一到旅舍里,鞠蕖就忙不迭的要求伙计替她准备沐浴的温汤了。
“说说你们的观感。”沐浴完的江烽盘腿而坐,虽然进城行走的距离不远,但也能观察到许多有价值意义的东西了,这也是江烽给楚齐和陈实二人交代的任务。
“城里未曾遭遇火烧毁坏痕迹,市面都相当热闹繁华,完全不像遭遇过贼劫。”陈实先说,“属下观察到城里百姓也没有太多惊恐之色,嗯,给人的感觉是两个多月前的蚁贼从未来过一般,另外在进店时也听到一名住店客人说从鲁山过来,道路上都清净了许多,往日里最担心的山中流贼基本上没有了,说都是跟随蚁贼东下了。”
“四郎说的是,属下也发现城中商贾店铺尽皆安详,完全没有刚遭劫难的情形,照理说蚁贼如果一鼓而克城池,起码也会要洗劫一番,这才是他们的风格,而且没有粮食和武器军械,他们怎么支撑到打下一仗?”楚齐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梁军纵然再是势大,但是蚁贼前几个月也和他们纠缠了那么久,不至于就这么畏惧,这是让人可疑之处,而且他们出叶*县,又攻下了舞阳,情形如果也是这般,那就太让人费解了。”
江烽也在思索这个问题,要说蚁贼能够在河*南府和汝州缠战数月,梁军都无法将其消灭也就罢了,也未能将其逐出自身领地,这就有点儿不可思议了,真是这样,只怕周遭的晋军、泰宁军、感化军以及蔡州军早就把它撕碎了。
如果说梁军和蚁贼有些猫腻的话,那汴梁这边意欲何为?现在蚁贼已经东返,虽然把蔡州搅得一团糟,但是蚁贼也没有在蔡州停留太久,直接就奔颍亳寿州去了。
固然颍亳是淮北感化军的地盘,但汴梁若是花这么大心血就是为了搅烂一下蔡州和淮北的局面,那也未免太浪费了。
而且蚁贼这边真是这么好控制的么?江烽不认为像秦权这等人是汴梁方面可以控制的,蚁贼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不是那么好指使的。
如果汴梁想要驱虎吞狼,现在虎已经东下了,下一步汴梁方面会不会有其他动作?
这才是江烽最想要搞明白的。
“你们对梁军的印象呢?”暂时还搞不明白汴梁方面的意图,而且驱虎吞狼这也是江烽臆测,没有证据,江烽也只能收回心思。
“笃笃”,敲门声。
“进来。”鞠蕖进来的时候本来就想发火,先前因为忙于洗浴,进城时的些许羞恼只能暂时忍着,这会儿洗浴完毕,过来却看见三人一脸肃然,本来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三人是在说正事。
看见鞠蕖一声不吭的阴着脸跪坐下,江烽心中窃笑,这丫头还是嫩了点儿,有楚齐和陈实在的时候不好发火,看样子这几天的磨合,也还是让这丫头长进了不少。
见江烽目光里没有其他意思,陈实点点头,继续说:“不太清楚驻叶*县的梁军属于哪一支,但从表现上看,军纪散而不乱,而且能感觉到就是城门口这几个士兵都是上过战场的,有那股味道,……”
嘴毛还没长齐,现在也能评点人家上没上过战阵了,江烽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他战前的十六名亲卫,守城一战之后,只活下来九人,后来又补充进来七人,补齐了十六人,算是自己的亲兵。
楚齐和陈实都是经历了那两日的生死血战,楚齐斩蚁贼七人,陈实斩蚁贼六人,其中楚齐和陈实皆斩杀两名韩拔陵的斑斓卫,二人都是亲身感受了尸山血海的戾气,所以陈实他有这个资格说这话了。
“楚齐,你说。”
“四郎说的没错,梁军看似军纪不整,其实不然,那名都头一动,他身旁的几人便随着而动,步调一致,看得出御下甚严,军纪散乱不过是表面现象。而那名都头的武技恐怕远胜于我和四郎,我看他手臂和颈间皆有伤痕,估计也是战场上死过一回的骁勇之人。”
楚齐点头认同陈实的看法,“我估摸着我们一离开,他们也许就会把我们的情况报上去他们貌似漫不经心,但未必就真的是轻慢了。”
江烽也认同这个观点,虽说梁军骄狂,不禁城防,但是并不代表下边军士对岔眼人就都无视了,把一些可疑线索报上去也是他们的职责。
梁军的编制有些杂乱,像在城外饮食摊上那伙计都能说得出什么拔山都和龙骧军,这还只是梁军的两部,还有什么踏白都(军)、落雁都(军)、突将军、控鹤军、云骑军、天兴军,以及厅子都(军)等。
江烽对梁军也还是有些了解的,像骑军中踏白都(军)、突将军和云骑军是梁军骑兵精锐,其中踏白都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而步军中则以拔山都、控鹤军、厅子都最为有名,其中拔山都号称攻城第一都,尤其擅长攻坚,而厅子都则是以车弩、连弩见长,控鹤军则是梁王亲卫军,至于龙骧军则是梁军三大主力之一,历来是梁军中坚力量。
如果驻扎叶县的梁军只是一支普通梁军,都有如此水准,那也说明梁军的战斗力是真不弱了。
像先前城门上那一个都头都能有远胜于楚齐和陈实的武技水准,江烽估计起码也是通脉的水准了,也就是黃安锦昏迷之前的水准,而黃安锦可是固始军几大指挥之一,由此可见梁军的战斗力。
“哼,你们也把那帮家伙看得太高了,就凭他们收受商旅钱财,就能说明这帮人军纪太差,这样的军队能打仗?”
对于楚齐和陈实的看法,鞠蕖显然不认同,明知道这不是该她插嘴的地方,但本来就一肚子火,这个时候也就顾不得了。
“蕖娘子,军队战斗力不是看他们收不收钱那么简单,本来安排来守城门其实就是一个变相的优待,这在哪儿都这样,只要他们履行了职责,就算不错了。”陈实忍不住插话解释道:“现在那支军队士兵不收钱?像守城门是大家都盼着的好事,都是大家轮着来的,回去之后大家见者有份儿的,光靠那点儿兵饷,不打仗的话,都养不活自己的。”
陈实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跟随家中长辈走南闯北,对这些情况很清楚,从中原到江淮,那支军队的兵士能不爱钱?寻常汉子当兵吃粮,本来就是提着脑袋玩命,不奔着打仗能多捞几个,谁愿意去卖命?
鞠蕖被陈实一番话说得张口结舌,看江烽和楚齐的表情,她也知道陈实这番话肯定是实情,要不像一个城门寻常也就是一队人守都绰绰有余了,何须一个都头亲自过问?
“好了,蕖娘,外边事情你了解不多,梁军的战力众所周知,否则你师兄何须投效梁王?看看周围的敌人,哪一个是善与之辈?梁地依然好好的,这就是明证。”江烽抹了抹脸,“今日不早了,蕖娘你先去休息吧,我和楚齐、陈实就住这里了,那边你一个人正好休息一番,明早我们就得要启程。”
鞠蕖脸一红,江烽定了两间房,一间通铺,一间上房,她虽然也知道江烽不可能和他同房,但是这没个话还是让她心里有些忐忑,本来想要过来质问一番的,却被江烽这一连串的话给堵了回去,根本没有机会多说,只能恨恨的站起身来,一跺脚出去了。
看见鞠蕖二人出去,陈实和楚齐两人都禁不住微笑起来。
“虞侯大人,蕖娘子如果不是脸上有伤,倒也生得俊俏,讨回去给静小姐做个伴也不错。”陈实大大咧咧的道。
陈实性格要比楚齐跳脱一些,加之这几日里三人吃宿一起,江烽也是抓住机会教授考较二人武技,让二人大有裨益,而江烽平素言谈亲和,少有肃色,也让二人对江烽敬畏中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胡说!蕖娘子破相之人,何以配虞侯大人?”楚齐皱眉,在他心目中许静才是虞侯大人的良配,只是眼下许氏已灭,虞侯大人虽然之前对静小姐颇为动心,但是世易时移,固始军只要能够在固始生存下去,江烽作为将主,许静实际上已经不能称之为良配了,若是做妾倒是合适。
陈实和楚齐私下里也曾探讨过此事,见江烽似乎并不在意二人就这个问题发表意见,便大胆道:“大郎,我知道你又要说静小姐才是虞侯大人良配了?可是许家已经不在了,咱们固始并未受许氏多少恩惠,我看蕖娘子倒是挺好,破相也没啥,我又没说虞侯大人要娶蕖娘子,虞侯大人可以纳蕖娘子为妾嘛。要知道蕖娘子也是鞠家人,申州军被光州军打败之后,刘氏收编了申州军大部,但是还是有部分申州军流落到了南边山区,若是能把这帮申州军拉入我们固始军麾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噢?”江烽和楚齐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江烽,他一直在为固始军损失过重而焦心,短时间内要把固始军重建起来困难重重,可是袁氏威胁迫在眉睫,之所以北上汴梁,其实也是万不得已之策,有没有机会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之前却从未听陈实提起过啊。
江烽目光骤然凌厉起来,身体也坐直,看着陈实,“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陈实赶紧跪坐躬身,“虞侯大人,其实在固始我就听到了杜家来使提到过,说除了光州溃兵不少逃入山中,他们在大别山的阴山关、穆陵关、白沙关外都发现了不少光州溃兵,这也很正常,但他还提到安州方面在大别山的西三关外也发现了小股溃兵,但那是申州溃兵。”
大别山西三关就是义阳三关,平靖关、礼山关和黄岘关,这里也是安州北上中原必经之道,处于安州控制之下。
安州的情况十分特殊,鄂黄杜家与安州关系也十分复杂,鄂黄在安州也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知晓这个情况也不意外。
“哦,那你为何之前未提起过?”江烽皱眉。
其实他也知道陈实为何没提,那种情况下提了也没有太大意义,溃兵逃入大别山中,而且还是被光州军击破,而光州又被南阳和蔡州联手给卖了,固始军要想去招募申州军,自然不现实。
“之前觉得恐怕没啥意义,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前日里听蕖娘子提起过,说南阳刘氏意图利用鞠家人去招抚那些逃入大别山中的申州军,其中还有一支是其堂兄所率领,只是数量大概不到一千人。”陈实沉声道:“所以属下这才考虑,是不是可以招募这支军队。”
江烽心念急转,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不得不说让他有些意动,尤其是看这样子应该还是一直存在建制的军队,而不是纯粹的溃兵。
当初光州军与申州军方面在钟山恶战,获得袁氏支持的光州军击败了申州军,但是申州军战力其实也还是和光州相若的,但在数量上和骑兵上还是不及光州。
光州军只是击垮了申州军,但申州军却不像光州军那样被蔡州军突袭之后围歼,即便是那样光州军也还是有数千人溃逃,申州军逃脱的数量更多,但大部分已经被南阳刘氏收编了,大概也只剩下这点儿死硬力量了。
现在鞠氏家族似乎应该被南阳方面举家迁往南阳了,这支申州军事实上已经成了无根浮萍,即便是坚持也难以持久了。
照理说如果没有光州军攻击申州军这一前提,利用鞠蕖这层关系去把申州军拉到固始也还是有很大可能性的,只是有了这层仇怨,申州军还愿意么?
房间里一时间沉寂了下来,江烽也在评估这其中的可能性。
北上汴梁寻找机会,那也是迫不得已之举,远水解不了近渴,归根结底还得要靠固始军自己,如果这支数量不大不小的申州军能够加入固始军,倒真是相当合适,兵力太强,喧宾夺主,兵力太少,意义不大,如果是几百近千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怎么来把这支军队拉进来呢?
江烽凝神苦思,却未注意到陈实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楚齐看到了自己伙伴的表情,沉声道:“四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要向虞侯大人说?”
“噢?”江烽收回思绪,瞄了一眼陈实,“有什么就爽爽快快的说出来。”
“呃,其实我觉得蕖娘子对虞侯大人还是很有好感的,若是让蕖娘子去说和,也许能把这帮人拉到固始。我听蕖娘子说想把这帮人介绍到她师兄这边来,可她未曾想过梁军怎么可能看得上区区数百人申州溃军?而且从大别山过申州到梁地,绝对逃不过南阳方面的堵截,汴梁不可能为了这区区数百溃军与南阳翻脸。但这帮人要想到固始却要简单许多,沿着大别山北麓走,三五日就能走到光州境内,南边殷城现在还是杜家控制,阴山关、穆陵关、白沙关外均有鄂黄军控制,也可以就近请他们予以补给,然后再到固始。”
光州诸县中除了殷城在南边,固始孤悬于东面,其他三县都在距离淮水不远的背面,南面地广人稀,靠近黄州地段更是山高林密,所以从许氏执掌光州以来,对南边地区的控制力一直不是很强,陈实所说不假,若是真能说服申州这部溃军加入固始军,完全可以抢在袁氏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沿着大别山北麓行军到固始。
江烽尚未言语,楚齐也接上话:“四郎所言甚是,咱们固始军目下受创甚重,亟待补充养息,若是这部申州军加入,定能大大缓解我固始军兵力不足之困,且蕖娘子这边,若是虞侯大人出面说和,没准儿蕖娘子也愿意助虞侯大人一臂之力。”
虽然只是接触了短短几日,江烽对鞠蕖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了,这是一个出生优渥的丫头,但是自小就被骊山妙空一脉纳入门下,一直到成年方才回申州,没想到刚回申州,尚未真正融入到这个家庭,就遇上了这场毁灭性的战难。
当江烽听到鞠蕖说自己是出自骊山妙空一脉时,就立即反应过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红线女一脉。
当年红线女在魏博节镇田承嗣床头留函,一时间风传天下,现在这个演变成为无数版本的故事依然在那些说书人口中朗朗上口,红线女所属的梨山(骊山)一脉方才为世人知晓,没想到鞠蕖居然是出自红线女一脉,难怪其一身诡异的身法和剑技和寻常武技大有不同。
鞠蕖和其父鞠尚良感情并不是很深,自小离家,母亲也在她成年之前就亡故了,加之她本是妾生女,又有胡人血统,使得她对鞠家并无太大的归宿感。
不过好歹也是自己家族所在,总还有这层血缘关系在,所以也才有谋刺刘氏的举动,只不过两次谋刺在刘氏的高手之下毫无意义,却带给鞠蕖的脸颊和身上的一连串的伤痕。
楚齐和陈实的意思是都是希望自己去游说鞠蕖,江烽也知道鞠蕖对自己有那么一丝半缕的好感,但是如果利用这一点去游说,似乎又让自己显得有些下作了。
若是鞠蕖真是一个纯粹的陌生人,江烽倒真不介意去凭借三寸不烂之色来游说一番,只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是陌生人,谁又会接受你这个游说呢?
就在江烽三人探讨着收编申州军的可能性时,鞠蕖也在隔壁的房间里的床上辗转反侧。
作为一个在门派中苦修十年的女孩子,她对外面世界了解并不多。
母亲未去世之前,她一年还能回家一次,但十五岁时母亲去世了,而家里甚至也开始要为她谋划嫁人的事宜了,这让她既感到茫然又感到恐惧和困惑。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和寻常女子有些不一样,母亲是胡商之女,嫁给了父亲做妾,生下了自己,父亲对自己倒是不坏,可毕竟他还有妻和其他妾,而从小在门派中长大,也让她对家里少有感情,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似乎自己好像也一样再走许多人走的路。
没想到刚回到家中没多久,就遭遇了这样的人伦惨变,父亲战败自尽,一家人分崩离析,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散的散,转瞬间就灰飞烟灭。
当鞠蕖昏昏沉沉的从刘氏大军的包围中逃出来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所以她选择了刺杀刘玄报仇。
只不过刘玄不是她能刺杀的,两度刺杀,除了给自己身体上留下斑斑伤痕外,毫无所获,让她意识到申州和南阳之间的实力差距,也让她意识到个人的力量要想在刘氏这样的豪门阀族面前时多么的微不足道。
仅仅是刘玄身边就有两个天境高手护卫,而刘玄本人更已经是天境高段的强者,还有无数术法强者为他卖命,根本不是自己能碰的。
哪怕自己的暗杀术已臻化境,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依然不够看,能逃得性命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刺杀刘氏亲贵无望,鞠家人要么散落无踪销声匿迹,要么就臣服在刘氏**威之下,为求一命甘当顺民,这对于鞠蕖来说却成了一个无解的题,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返回骊山门派中去似乎是唯一道路,但是鞠蕖却知道自己回去之后也未必是福,现在梨山派早已无复有当年**于世的风骨了,事实上也没有那个门派会如此,学成卖与帝王家这是一方面,而同样门派也需要地方藩阀的支持才能维系自己的地位,这也是一个相互的需求。
鞠蕖甚至有些怀疑当初梨山派之所以选择了自己,固然可能是自己天赋根骨上佳,未尝没有自己是鞠氏子女这个因素在里边,而现在鞠家已经沉沦,再无复有申州之地,对于梨山派来说,自己的价值意义还有多大,恐怕就很难说了。
在门派里师兄弟师姐妹中固然有不少是来自豪门望族的,但亦有不少是来自庶族寒门的,而且根据她的观察,真正能在派中获得真传和高位,还是以庶族寒门出身的为主,而像豪门望族子弟往往都是修炼到一定程度便会离开回乡,只有那些庶族寒门子弟要么留在门派中效命,要么就会被推介到诸如汴梁、关中这样的藩阀去寻找更好的机会。
想自己这样回去,既非寒门庶族出身,但对门派似乎又欠缺了更多的价值,鞠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鞠蕖没想到在彷徨迷茫时会遇上江烽这群人。
几天接触下来,鞠蕖对于江烽一行三人的戒备心理在逐渐消失,对江烽三人的观感也在逐渐改变,。
虽然他们是来自许氏余孽固始军,但是鞠蕖也知道现在光州已灭,许氏比鞠家的结局更悲惨,蔡州袁氏的手段要比南阳刘氏的伪善更为粗暴凶残,这让鞠蕖在迷惘之余也有些感触。
不过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在和江烽三人接触的几天里,大家一起跋山涉水,一起同甘共苦,虽然未曾遭遇什么生死劫难,但是这几日里相互之间的了解却也不少,尤其是江烽表现出来的沉稳而乐观的气度更是让鞠蕖有些惊讶而又好奇。
如江烽所说他的固始军所面临的恶劣局面比蚁贼围攻之前更为危险,蔡州袁氏是个什么样的德行,已经从光州许氏的下场就能看得出来了,如果真的让袁氏腾出手来,固始军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让鞠蕖既惊讶又羡慕的是,从江烽他们身上却半点看不出惧怕和畏缩,相反,无论是江烽本人,还是楚齐和陈实这两个他的下属,这一路行来,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决心。
她有些不明白怎么这帮人就这么自信,难道就是因为他们打败了一帮蚁贼?就觉得也可以打败蔡州军了?
总而言之,这帮人就一块磁石一样牢牢的吸引着自己,让鞠蕖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甚至有些惊讶的发现,这几天里虽然辛苦跋涉,但是自己的心境却好像开朗愉悦了许多,就算是江烽在进城时的那些没和自己打招呼的过头话,以及住店时的遮掩言语,都只是让自己羞意多于恼怒。
自己真有些疯魔了,怎么就对这帮人的一切这么感兴趣起来呢?就好像自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目标一般,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昏昏沉沉睡过去时,鞠蕖都还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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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在清凉的空气中渐渐染黄了整个街道,头陀们手持着铁牌子,一手以器具敲打,沿着街道高叫着,向街头巷尾报告着现在的时候。
城门外,驴驮队驮着的麦子都早已经等候在城门处了,等待着城门的打开。
数十个麻衣短襟的汉子已经操着乡里的方言,说笑着,谈论着,似乎是在盼望着今天会是幸运的一天,能早一些被人招募。
对于他们来说,一天或者三五天的短工,就是农闲时候最好的挣钱方式,能每天挣上十个八个铜钱,混上一顿饱饭,如果遇上一个大方一点的东家,兴许还能捞到一顿馍。
两个挑着草鞋的农夫也在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兴许是第一次进县城来,还不清楚该到什么地方来卖自己家里的土特产。
城门内的胡饼店,早在五更就开始忙碌,准备迎来开门的第一波客人。
江烽三人都起得很早,楚齐和陈实两人要养息固气,需要半个时辰,而江烽今天却没有如此,而是专门出门去转了一圈,感受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县城气息。
不得不承认梁地治下的状况是令人惊讶的,蚁贼的席卷而过很显然并没有对这里造成多大的损害,起码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叶*县是梁地西南门户,与南阳紧邻,也是扼守伏牛山区和方城山区的要隘,其繁华程度也超出了江烽预料。
各地的户数人数黄册都是各地秘密,从不宣之于众,而这年头隐匿人口的数量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更多的时候要想了解别的地方人口实数,更多的只能靠半评半估。
江烽的判断,叶*县人口肯定在十万以上,甚至可能超过十五万,从县城里的商旅往来情况就能略窥一斑。
从一个县的人口、物产、繁华程度,基本上也就能对这个地区的战争潜力做出一个大概估计,在江烽看来,梁地不愧为中原第一强藩,汝州治下一个县份,就能有这般表现,梁地自然也就有应对周遭诸阀围攻的底气。
走了一大圈回来时,陈实和楚齐两人已经在跨院内活动,而鞠蕖也已经洗漱完毕,正在和二人说着什么。
知道江烽出门,三人还是有些担心,看到江烽回来,心里便踏实了。
楚齐和陈实二人倒也罢了,几日下来,已经不完全把江烽视为主将,更多了几分师长的尊崇,尤其是江烽的循循善诱,让他们这几日下来觉得思维都开拓了许多,原来从未想过的问题,现在也能下意识的考虑到了。
鞠蕖也是如此,这让她自己心里都有些不太自在,怎么这个男人似乎就成了自己生活的中心,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跟随着这个男人的视野和脚步在旋转了呢?
也许自己只是想要帮他一个忙,到了汴梁,帮他引荐一下那位在梁军中的师兄,之后就分道扬镳?一阵强烈的不舒服感让鞠蕖情绪似乎都有些受到影响。
每到一地做这些观察和情报收集都成了江烽的惯例,这是他当斥候养成的习惯,尤其是像梁地这样的强藩,判断这样一个势力的实力,不仅仅只能看它的军队数量和战斗力,更要看它领地内的综合实力,这个综合实力是无数个细小的方面组合起来,表面看到的只不过是最小的一部分。
按照江烽的计划,从叶*县到汴梁,如果加紧赶路,最迟四日内可到,如果夜里也赶路,那么三日内赶到也可能。
从叶*县经襄城到许州,基本上都是河*南人口稠密区了,蚁贼虽然从这里横掠而过,但是停留时间太短,并未对这个区域造成太大影响,江烽四人虽然很想选择野地跋涉这样可以不受限制的加快速度,但是在这一带还真不好办。
马车在这里是一个奢侈品,根本雇不到,除了高门大户有自己自备马车外,寻常驿店馆舍,能雇到的只有牛车,有那牛车速度,还真不如自个儿步行来得快些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江烽也不打算忸怩什么,他准备和鞠蕖好好谈一谈。
申州那一部军马的情况他不清楚具体详情,估计鞠蕖也不是很了解,他那位堂兄为什么会不愿意接受刘氏的招抚估计也还有内情,估计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他是鞠氏族人,一旦接受招抚,估计就只能离开军队,要么就只有孤身一人走路,刘氏不太可能接受一个鞠氏族人掌军,甚至他想要当个富家翁都难。
抽出丝绢擦拭了一把额际的汗意,鞠蕖调匀自己的气息,低垂着的目光突然抬起来,“二郎,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去说服我那位堂兄带着他的兵到固始去投效你,你方才说了那么多,也没错,现在我堂兄他们的确很艰难,再这样下去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可是你也和我说过你们固始现在的艰险,蔡州袁氏势必要对固始发起进攻,我堂兄那几百人加入了固始军,是不是就能抵挡得住蔡州军的进攻了呢?”
江烽一窒,他没想到这丫头的头脑一下子就清晰起来,看着对方灼灼的目光,江烽摇摇头:“不能,蕖娘,在面前我不说假话,就算是你堂兄的军队有一千人,加入我们固始军,只要袁军下了决心要拿下固始,我们也一样挡不住。”
“既然如此,二郎你这不是劝我去游说我堂兄出了狼窝进了虎**么?”鞠蕖语气倒没太激烈,只是追问:“那袁军会不会下拿下固始的决心呢?”
江烽挠了挠头,苦笑道:“如果我是袁家主事者,肯定会下这个决心,但是……”
“但是什么?”鞠蕖不依不饶。
“嗯,怎么说呢?蕖娘,袁氏的情形也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好,我总觉得这蚁贼从梁地一掠而过,但是却在蔡州肆虐甚久,估计给蔡州也带了相当大的损害,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也不会影响到袁军的作战意志和意图,但是我觉得这里边恐怕还有一些其他的变数。”
这还只是江烽的一种直觉,有一些迹象,但是现在要下断言为时尚早,需要他到汴梁想办法接触了汴梁方面的要人之后,方才能作下一步的判断。
江烽这样说,鞠蕖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目光却变得灵动嫣然,“二郎,如果你矢口否认你们固始的危险,也许我会觉得我自己看错了你这个人,虽然你说的没错,我那位堂兄也不会因为我的建议就接受,他会有自己的判断,固始适合不适合,他既然作为一军之主,自然有他的判断能力,嗯,但我还是很高兴你能和我说实话,不过你觉得现在就需要我去做这件事情么?”
“不,虽然这件事情很急,但是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先到汴梁,根据我们在汴梁了解到的情况,再来考虑怎么做。”江烽越发希望能早一些赶到汴梁,根据他的观察和判断,蚁贼在梁地的表现太过蹊跷,这里边恐怕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也许很快就会有谜底亮出来,但对固始是祸是福,还看不清楚。
就在江烽和鞠蕖一行向着汴梁疾行的时候,固始城这边却并不那么宁静。
秦再道有些心神不宁。
身体上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不得不说江烽拿出来的药膏对外伤修复超乎寻常的快,而经历了这几日的内息锤炼磨砺,他能感受到这连续的几场恶战几乎要命,但也把自己的潜能激发到了极致,现在在经过几番调息梳理,自己的玄气元力在丹田中已经有了隐隐跃动的感觉。
这是一种即将要跨越层次的先兆,就像当年自己从通脉期像洗髓期跨越的那种感觉,只要再有遇到合适的机会,就能够跨越出那一步。
江烽已经先行了一步,秦再道有些艳羡,那个家伙在袁无畏的拂晓刺杀一战之后就实现了从洗髓期向结体期的飞跃,真正成为了准天境高手,否则他绝不可能几个时辰之后就能再度和袁无畏对峙。
结体期其实不算是一个层级,它更像是一个飞跃前的等待期,实际上在这个阶段他已经不比天境初段养息期的高手逊色多少了,要等的就是那么一个机缘。
不得不承认,这种恶战是最好的磨砺洗礼,它能够把人体潜能无限激发出来,只要寻找到合适的路径,每一次恶战,都能大有裨益,当然,前提是你能在这种恶战中活下来。
武技修道上的进境却没有能让秦再道心里踏实安宁,江烽和张越的先后离开,反而让他陷入了尴尬境地。
名义上江烽将大权授予了他,但是谷明海显然不太买他的帐,一门心思扎在了他自己的中营中,全力以赴的加强中营的重建。
而本来和他算是源出同门同是来自光州牙军的黃安锦似乎也在经历了生死劫难之后更是在武技上精益求进了,一整天都看不见人,除了白日里操练牙营,早晚则是苦修武道,力求尽快在洗髓期稳定下来。
按照江烽的要求,先行把牙营和中营组建起来,其他几营都暂时搁置,牙营和中营组建都相当快,在张越出使鄂州期间,黃安锦暂代牙营指挥。
名义上秦再道已经是整个固始军中掌舵人了,江烽和张越不在,就算是张越从鄂州归来,也不影响秦再道的地位。
可是秦再道却知道自己手中的权柄并不大,骑营只有区区一百二十人,连两个都都凑不齐,这就算是秦再道的基本盘,他本来更希望执掌牙营,但是江烽却以骑军未来在固始军中地位更重要为由把他安排到了骑营指挥的位置上。
这个说法也没错,骑军的地位在任何一支军队中都远高于步军,问题是现在的骑军只有两都不到,再是怎么训练也难以发挥大作用。
而牙营五百人已经补齐,在经历了这场固始城防御战之后,无论是牙营还是中营都已经在血火中成长起来了,已经成长成为一支不逊于原来光州牙军的精锐。
牙营和中营才是当下固始军的中坚力量,而自己却被排除在了这之外,这让秦再道很不是滋味,但是却也说不上什么。
张越也是光州牙军出来的,而且一样武技不俗,威信也高,更兼他是江烽的密友,无论从哪一点来说他出任牙营指挥都是合适的,至于中营,那是谷明海的势力范围,没有人能插得进手去,连江烽都不会轻易去碰中营。
让秦再道心里比较踏实的还是江烽将斥候队的组建交给了自己,秦再道估计这算是对自己的一个补偿或者说安慰。
斥候队不是谁都能掌握的,如果不是主将,也都会是主将的亲信来把持,但是江烽却交给了自己,无论日后会有什么变化,但是起码现在江烽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和诚意。
脚步声惊醒了沉思的秦再道,“指挥大人!”
“嗯,什么情况?”秦再道皱起眉头。
从接过组建斥候队大权之后,秦再道就开始安排布置,他在进入光州牙军之前也曾经在光州刺史府录事参军下的斥候队带过短暂时间,因为武技上的出众就迅速到了牙军中去。
江烽在离开之前就明确提出,这一个月内,固始的危险在内不在外,这也让秦再道深为震动,他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这个在内,恐怕不仅仅是指以陈蔚为首的固始本地大姓望族,从光州来的这些士绅望族呢?有没有也接受了袁氏招揽以求获得重返光州机会的呢?还有,固始军内部呢?谷明海这种一直在固始军的本地军头会不会也接受招抚拉拢呢?
来人小声了几句,秦再道有些震动,站起身来,摇摇头,在房中踱步几步,这才道:“你继续监视,我知道了,去吧。”
待到来人离开,秦再道再度坐下,有些失神。
怎么会这样?
他还有些担心谷明海会和陈氏一族搅和上,却未曾想到谷明海居然去了许氏双姝居所。
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宁想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秦再道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许宁多次招自己谈话,秦再道本人也对许氏一族被袁氏背后插刀而覆灭深感痛心和愤怒,但是这种愤怒是对袁家的,并不代表他秦再道就看不清形势,也更不代表他就会随意受人摆布。
自己去许宁那里,虽然江烽从未问过,但是秦再道相信江烽肯定知道,但是既然江烽不问,他也不会去主动说,人正不怕影子歪,他自问问心无愧,也就无须事事都向人言,那反而着了形迹。
但谷明海不一样。
谷明海执掌中营,而且秦再道对这个人也不是十分了解,虽然貌似严谨古板,但是内里如何,却不知道。
就目前来说,固始军只能齐心协力,万万不能出其他岔子,否则袁军未到,你自己先内讧起来,那才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只是秦再道有些想不明白,许宁她凭什么招谷明海去?难道说谷明海还能迷惑于她的姿色之下,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了?
这显然不可能,如果存着此心,那许宁就真的太高看她自己的分量了。
焦躁之下,秦再道有些坐卧不安,平时江烽在不觉得,怎么江烽一走,自己就觉得这一个一个的问题都冒了出来了呢?
许静回到家中推开门时,一股熟悉的玄神感应从身上升起,她有些疑惑的四处打量。
家里似乎显得很安静,没有其他人,甚至连门都是关上的,姐姐的房间门也紧闭着。
“阿姐,阿姐!”许静注视着姐姐的房门,那股子熟悉的感觉就是从姐姐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但不是姐姐的,而是别的熟悉的人,只是她却难以分辨出这个熟悉的气息是谁的。
“小静回来了?”许宁拉开门,“今天回来这么早?”
“博山去安丰那边去了,估计要几天才能回来,所以我就先回来了。”走近房门的许静目光落在阿姐屋里的桌案上,两杯茶水,应该是热气未消,她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阿姐,你有客人?”
“嗯,刚走不久,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进来坐吧。”许宁泰然自若的招呼妹妹,“博山去安丰买荻草去了?不是说蚁贼还在安丰肆虐么?”
“据说一部蚁贼打下了盛唐,一部蚁贼则已经抵达寿春城下了,安丰已经被攻下了,反倒是霍丘捡了便宜,蚁贼围了几天之后就离开了。”许静也在逐渐适应现在的环境,对固始周围的局面也开始关心起来。
固始军的斥候队目前一方面是重点关注光州和蔡州方面的袁军动静,一边也在了解蚁贼的动向,随时都有消息传递回来,许静经常和罗真在一起,自然也能知晓这些情况。
“哦,那蚁贼刚过,博山就去买荻草,也不怕被漏下的蚁贼给遇上?或者被那散兵游勇碰上恐怕也是兵变匪了,遇上他这种冤大头,一样洗劫了事。”许宁皱了皱眉头。
“等不及了。”许静一边解释,玄神感应也在四处游走搜索,但是那股子熟悉的气息已经慢慢消失了。
许静注意到了窗棂微微晃动,应该是有人在自己进门之际,才从窗户出去,会是什么人?而且还是自己很熟悉的人,会是谁?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躲避自己?
“等不及了?江烽不是很笃定的说袁家一月之内不会有动作么?”许宁讶然。
“阿姐,现在子跃的牙营和谷指挥的中营都已经补充齐备了,急需甲胄,现在县里也没有钱去买甲胄,而且有钱也未必能买到,所以博山还是打算去自制一批甲胄。另外也考虑看看能不能在原来的草木甲基础上进一步加工,看看在防御度上在提升一些,原来的草木甲质量还是太差了一些。”许静心中怀疑更甚,但阿姐不愿意说,她也不好问,只能装出不知道。
许宁并不知道自己妹妹的玄神进境如此之快,一进门就能感应到外人的存在,她还在为自己的反应够快得意。
“博山的术法还是不行,这个家伙不修本源,沉迷于小道上,小静,你得劝劝他。”许宁皱着眉头道。
“阿姐,博山也知道,可是你也知道现在这边的情况,二郎去汴梁了,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我们的局面很糟糕,要面对袁家的大军,就可啥都缺,博山也打算要在熬过这一关之后再来好好沉下心修炼一段时间,其实这种制作也是修炼的一方面,……”许静替罗真辩解道。
“行了,你不用替他解释了,我也没这个资格说他。”许宁淡淡的道:“好了,我倦了,你回房吧。”
许静咬了咬嘴唇,“阿姐,等几天博山回来,可能我们就要忙碌起来,我也要趁着这两天时间去一趟光州。”
许宁脸色骤然阴了下来,“你去光州干什么?你想被袁家人抓住?”
“阿姐,我估计袁家也对我们没有那么感兴趣了,另外我也只是到城外,不进城,我还有一些东西在那边,我想拿回来。”许静平静的道。
许宁深深的看了许静一眼,她沉凝了一阵,“小静,我记得你说过,你师父那些东西还不是你现在能驾驭的,贸然超出你自己的玄神修为去强行启用,势必被术法反噬,你想要干什么?”
“阿姐,我知道,师父留下的那些东西也是有深有浅,我自认为这几个月里玄神修行有了很大进境,应该可以驾驭其中几样最低浅的器具了,我想试试。”许静坚定而平和的道。
“小静,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个人之力能够改变的,袁家如果真正要进攻固始,而江烽夸下的海口有无法兑现的话,固始不会有半点机会。”许宁看着妹妹。
“我明白,但我看到我周围每个人都在为之努力,子跃去了鄂州,秦指挥和谷指挥都在操练士卒,黄指挥也在苦心修炼武道,进境颇快,博山去安丰为甲胄奔波,我觉得我也该做点儿什么,哪怕微不足道,哪怕改变不了什么,起码我问心无愧了。”许静的语气越发坚决。
一直到许静离开出门许久,许宁都还沉浸在许静刚才的决绝中,直到背后传来细微的声响,许宁头也没回:“三叔,小静的话你听到了么?”
“我听到了,没想到小静的玄神修行精进若斯,她居然都能动用玄神搜索了,幸亏我用了隐匿术,否则还真被她发现了。”声音粗率而充满了疲惫,“若是我们许氏一族还在,小静定能在术法一道上大放异彩,只可惜现在……”
“三叔,我是问你小静的话你听清楚没有?”许宁提高了一个声调,语气却飘忽不定,“所有人都在为之努力,那我们在做什么?”
“小宁,我们也在努力,你是许家人,许家这样的结局,你能接受么?我不能接受!当初我在你爹面前就发过誓,许氏一族不能这样消失,我们要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声音陡然变得暴烈起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不现实不可靠的,我们只能靠自己,何况这一切本来就该属于我们!”
“属于我们?”许宁依然语气冷淡,娇媚无比的脸庞上甚至还带有一份轻蔑,“我们认为属于我们,那就属于我们了?他们不这么认为呢?”
“所以我们要多管齐下,子清已经在和杜家磋商了,这边你要抓紧时间!”声音变得阴恻恻,“小宁,你不会另有想法了吧?”
“三叔,我们设想很美好,可能实现么?”许宁没有理睬对方,径直道:“我们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们设想的一切都一帆风顺的前提下,可如果江烽在汴梁那边没有取得他想要的东西,那该怎么办?”
“小宁,没有什么是十拿九稳的,假如真是那样,那只能说我们许家命背,但你不也说江烽料事如神么?如果真的一切如他所料,那我们为之努力的一切,就算是有了回报。”那个声音毫不犹豫的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退路,别无选择。”
许宁沉默不语,先前许静的话语让她触动不小,但是走到眼前这一步,很多事情已经由不得她了。
这不是单纯她们两姊妹的事情了,这涉及到整个许氏家族未尽之业,许家不能就这样毁了败了,很多人都不甘心,既包括许家族人,同样也还包括和许家有着密切利益干连之人。
这是他们的底气,可这些人真的能靠得住么?靠这些人就能成事么?
没有利益当然大家无法绑到一起,但是完全靠利益,那也就意味着人家也可以为了利益随时出卖你,尤其是当你的实力不足以支撑起这份利益时。
“三叔,我只是想提醒你,恐怕江烽也不是易与之辈,他能这么大大方方的放手到汴梁,我觉得恐怕也是有他的后手的,秦再道态度模糊,我不敢太深说,谷明海首鼠两端,一样不值得信任,这里边有太大变数。”轻轻叹了一口气,许宁有些颓然的道:“这些人都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
“呵呵,他们会屈服的,这些人都是老奸巨猾,不见兔子不撒鹰,但是到时候形势如此,他们会考虑明白的。”阴声一笑,声音陡然变得深沉起来,“关键在于时机把握,江烽去汴梁肯定有什么意图,这个家伙的头脑的确很灵活好用,只可惜却不能为我们所用,小宁,张越和罗真回来,你和小静要小心的把他们拉拢过来,无论任何时候,这些人都是值得我们抓住的。”
“三叔,恐怕你也看到了,小静她恐怕……”许宁有些消极的态度,这让对方很不满意,“小宁,你这是怎么了?如此颓废怎么来振兴许家?小静那是因为没有看到希望,她性子单纯,现在还不适合告诉她,到时候她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倒是你,我觉得你好像有些变了啊。”
许宁沉默不语,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怎么就发生了变化。
自从固始攻防战之后,她亲眼目睹了固始军在这场战争中所付出的一切,无数人在战争中死去,无数人因此而伤残,但是他们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十倍于他们的蚁贼在没有取得任何战果的情况下怏怏离去,整个固始城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当中,因为他们终于包住了自己的性命、妻儿,还有一生的财产,现在固始军又在为捍卫自身的存在全力以赴,所有人都在竭尽自己的全力来做点儿什么,可自己呢?却躲在这里,琢磨着怎么来颠覆这一切,这种反差带来的感情反差,的确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最为关键的一点,许宁不认为三叔他们能在这一博中胜出,如果是说在固始攻防战之前,许宁还是坚决的支持和认同三叔的计划的,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也许江烽会做得更好,换了三叔他们来,兴许就是两个结果了。
现在三叔他们要重塑许氏一族辉煌,可时移世易,还有这个可能么?固始军能接受他们么?
许宁不是不清楚三叔他们心里打的某些主意,自己和小静都可以作为筹码,秦再道,张越,杜家,甚至谷明海,都可以成为参与者,唯独江烽不能。
她能感觉到三叔内心对江烽那种深深的忌惮,想必如何对付江烽他们也已经有了方略,许子清闭关数年,在袁氏破城攻入崇文书院时受刺激破关而出,到了什么境界不得而知,但是绝对是在三叔之上了,从三叔那笃定的神色就能看得出来,那击杀江烽肯定是毫无问题的。
可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么?许宁也有些说不出的疲惫和迷惘。
“三叔,我没什么,就是有些担心我们设想太好,中间稍有差池,也许结果就会大变。”许宁幽幽的道。
“小宁,没有那件事情是十拿九稳的,没有风险的事儿从来就不会用,许家现在成这样,谁之过?我们总要去做点儿什么。”或许是被许宁的话语触动了什么,沉默了一阵之后,粗重的声音才回答道:“纵然是伤害到一些什么人,那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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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汴州?”无论是楚齐还是陈实,都伸长了脖子,而江烽和鞠蕖眼中已经满是迷醉之色。
“错,汴州是二十多年前的叫法了,现在叫开封府,或者也叫汴梁城,汴京城!”站在城门外,江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就是当下整个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汴梁城。
虽然夜色已近,但是汴梁城门依然没有关闭的迹象,而城外搭起以供人们等待入城时休息小憩的各色摊点几乎云集了整个城门外方圆数十丈,驴驮队、牛车队、马车队,民夫群,商旅群,还是士子游侠们,这个时候都汇聚在这城门处,等待着入城。
城楼上悬起的巨大灯笼,将晚霞尚未褪尽的城下照得透亮,而各色食摊、茶摊和卖售物件的摊点也都早已经把灯笼火把燃起,在城门外形成一个异常热闹的大市场。
沿着城门出来的官道两旁一丈开外都是被划线空出来以供车马行进暂停的区域,三个城门洞中居中的城门洞最大,但是却紧紧关闭,只有两边略小的城门开启,以供商旅出入。
和梁地的其他州郡府城不同,汴京城不夜禁,这是真正的不夜禁,而不像诸如南阳、襄阳、江陵、寿春这样的地方只是部分街区坊市不夜禁,而汴京城是真正的全城不夜禁,除了特殊情况下,城门都十二个时辰不闭,当然,不是每座城门夜里都不闭,会有选择性关闭一些城门,开放一些城门。
像汴京城这样的情形,除了长安,就再无其他城市能做到,甚至连洛阳都无法做到,到了夜里,一样要关闭城门。
据江烽所知,几十年来,汴京有数的几次关闭城门,基本上都是晋军铁骑突破了河水天险导致汴京城闭门外,其他时候,哪怕是泰宁军和感化军打到了曹、宋二州与开封府也就是汴州交界一线,汴梁城的大门依然敞开,这就是梁军的底气。
三个城门洞,除了居中最大的城门洞是用于紧急时候军队出动时使用的外,也就只有梁王出行时方能动用了,而两边的侧城门洞才是日常市民商旅出入的主要通道。
这个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排在进城一侧的商旅市民已经形成一条蜿蜒的长龙,若是普通商旅市民倒也无妨,径直而入,也没人阻拦盘问,主要还是大型的商队,像驴驮队、牛车队,或者单个的太平车运货入城,士兵们便要选择性的查看了。
比起叶县的景象,这汴梁城外的热闹何止十倍?
仅仅是饮食摊点便逶迤一两里地,各色售卖日常生活所需的物事更是绵延在官道两旁,人来人往,呼朋唤友,谈笑打趣,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置身于其中,才能感受到这份喧嚣繁华,江烽和其余三人都禁不住被这份纸醉金迷的景象所迷醉,深刻感受到了汴梁城与其他城市之间的巨大差距。
四人进城之后才发现,在城外看到的那副热闹景象,不及城内十分之一,穿过瓮城,便进入了真正的汴梁城。
江烽一行四人是从南熏门入城的,这里是从南边入城的主门,从官道上过来的商队大多会选择从这里入城,而熟悉汴梁的老客则更愿意从东边的陈州门或者西边的戴楼门进城。
无论是江烽还是其他三人,都是第一次来汴梁,江烽虽然在斥候队里时深入梁地多次,但是却从未来过在梁地偏北的汴梁,更多时候还是在在偏西和偏南的汝州、许州以及河*南府境内活动,而陈实虽然年幼时也和长辈来过汴梁,但是那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汴梁城的变化也让他一样目瞪口呆。
“你不是来过么?怎么这副德行?”楚齐没好气的揶揄着伙伴,“虞侯大人还等着你带路呢。”
“大郎,别挖苦我了,我那时候还小,根本记得不多少,而且我印象中汴梁城变化也忒大了点儿,原来城外哪有这么多人,而且你看那城墙外边儿都也都修起了好多房舍,原来是没有这些的。”
陈实的脸上多了几分迷惘,下意识的揉了揉脸颊,“真的,感觉好像汴梁城要比几年前热闹不少。”
“四郎,你就想这样把虞侯大人糊弄过去?出门时你可说是来过汴梁城的。”楚齐阴着脸。
一过瓮城门,就感觉像是走进了大集市,这种四处都是人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你根本分不清周围的人是干什么的,这种情况下要想刺杀虞侯大人实在太容易了,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虞侯大人,我是真来过汴梁,但是我可没说过我对汴梁有多熟悉!”陈实抱屈,他的确来过,但是也确实不熟悉,而且时隔多年,要让他回想七八年前的情形,哪里回忆得起来。
“行了,走罢,这偌大汴梁城,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歇息处?”江烽也感觉到楚齐和陈实的紧张,摆摆手笑着道:“赶紧,咱们找个地方先歇下,这汴梁夜市闻名海外,咱们来这一趟若是不去看看,只怕也太可惜了,勾栏瓦舍,可不是光州这等地方能比的。”
说实话,这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的确让人有些不踏实,不过想想这是在汴梁城里,除非是袁家未卜先知知晓了自己要来汴梁安排了高手伏击,谁会认识自己?就是袁家人里也就只有袁无畏和赵千山认识自己,总不可能把曹万川和甘全福以及熊贵他们派到汴梁城里来吧?
以江烽的感觉,梁地这边也许看似宽松,但是这可能只是表面现象。
朱氏一族从李唐手中夺下中原江山,朱温的骁悍果决也许他这个侄孙朱允未必学到多少,但是狠辣慎密却是半点没有丢下,从朱允继位梁王这十多年里梁军中大大小小的骄兵悍将们从未听说过有谁反叛就能略知一斑。
至于梁地这边,只怕自己这种小角色还未曾被人打上眼吧?就算是想见个大人物都还得要通过鞠蕖的关系来找门路,所以这么一想,哪里有那么多值得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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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儿意思。”轻飘飘的把呈送上来的文札放在书案上,捋了捋颌下长须,面容清癯男子沉吟了一下才问道:“你怎么看?”
“直学士大人,属下对照了从那边传递来的情报,这个江潮应该就是固始军的假虞侯江烽,江潮不过是他已故长兄的名字,他假借而已。”坐在下首的男子起身一礼,在对方挥手示意下才又坐下。
“唔,这我知道,我是问你,这江某来汴梁所为何事?”面容清癯男子眉毛微动,“这固始一地不是和鄂州那边拉扯上关系了么?怎么却突兀的跑来汴梁?”
“直学士大人,据说此子心思极为狡狯,只怕他也看穿了杜家难以为其提供足够的助力,如今蚁贼东去,袁氏厉兵秣马,怕是要对固始动手了罢。”下首男子脸上一抹轻蔑之色,“弹丸之地,照说袁氏伸手可及,大概也是蚁贼之乱影响到了袁氏的布局吧。”
“那你觉得这固始一地势必落入袁氏手中了?”清癯男子站起身来,在书案后负手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