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烽的目光注视下,楚齐和陈实都有些忐忑。
他们俩对于这位年轻的虞侯大人并不熟悉,可以说还有些陌生。
虽然被选入亲卫军中,但是江烽到固始时间很短,而且真正选拔亲卫也都是在袁无畏拂晓刺杀以及固始军分裂之后的事情了,加上之后就是一连串的战事,接触也不多。
拂晓刺杀带来的巨大威胁从江烽到秦再道、张越等人都觉得固始的防卫太过孱弱,选建一支短小精悍的亲卫队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否则无论袁家还是蚁贼再有高手来这么一出,那固始军恐怕就得要崩盘了。
虽然说这些选拔来的亲卫武技水准都说不上有多高,按照通俗中的武道层级来衡量,基本上都只能处于锻骨期,个别处于锻骨期向通脉期迈进的阶段,也就是说,都还没有脱开最基本的层级,顶多也就算是一般的好手罢了,比寻常的士兵要强不少,但是还远远谈不上是武道中人。
楚齐和陈实就实力水准来说在十多名亲卫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下,但是这二人年龄小,悟性高,成长潜力最大,而且从家世来说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羁绊,楚齐是孤儿,而陈实也属于落破家庭出身,且父亲已故,所以各方面都算是上上之选。
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想法不一样,江烽没有那么多敝帚自珍的恶习,非本族子弟,非嫡传子弟秘不外传,这都是这个时代的惯例,也是概莫能外的规则。
像《五禽戏精义》,虽然只是一本筑基奥义,但是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就是一个家族发迹的本源,换了别人是绝对不可能泄露一丝半毫的,就连张越和罗真与江烽这种几乎是兄弟间的关系,张、罗二人也从未询问过江烽这方面的事情。
倒是江烽主动把没有那么多敏感性的《青囊书辑要》一些内容交代给罗真,罗真都曾经提醒过江烽要注意秘藏。
黄安锦之所以能在那一战中死心塌地的拼死而战,固然有蚁贼一旦得手固始军就不复存在这个因素,但更大程度还是受了江烽在武技修炼上的指点而获得了精进,有点儿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
在江烽看来,自己的生命在这个时代中都显得如此脆弱,也许一不小心就被蝴蝶煽动翅膀带来的风暴给带走了,在很多人心目中这些也许是绝不可能外传的东西,但对自己来说既不能在关键时刻救命,传授给了别人也不会让自己就失去这方面的底气,自己又何须如此在乎呢?
更不用说这套五禽戏自己修炼十多年,也的确就是一本很适合筑基的要义,能够让自己的基础打得格外深厚,但也仅此而已,要想更上一层楼,还得要另寻机缘。
所以他也才有选了这两人作为自己的一个实验品的意思。
在两个有一定武技基础的少年身上,给他们一些指点导引,让他们能够更好更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力争在较短时间内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一方面也算是为固始军培养一些武技上出众的苗子,另一方面也算是给自己的安全增添一些保险,再不济这两人武技水准提升了,也能让自己在像袁无畏拂晓刺杀那一次那样多几分回旋余地和底气。
他没太多时间来专门指导两人,让这两个少年跟随自己走这么一趟汴梁,借这一二十天时间里指导他们一下,也算是为他们播下一颗种子。
至于说这颗种子能不能破土发芽,乃至以后开花结果,就要看他们造化了。
楚齐和陈实在江烽的目光示意下,都盘腿坐在了铺炕上,沉下心来。
“楚齐,陈实,我之前就已经和你们说了,你们两人各自根基不同,我会选择一些实用的修炼技巧传授给你们,但这只是筑基之术,你们目前的状态也还处于筑基未满的阶段,我能做的就是让你们这个阶段能够更快一些达到圆满,当然,这还需要你们自身根据自身特点来努力了。”
二人都是点头,静听。
江烽根据二人特点,将五禽戏中两式静功中的第一式虎踞的基础要义传授给二人。
五禽戏虽然看似简单,只有五个基础式,但是每一个基础式却又有七个变式,每一个变式都有不同要求。
以虎式的虎踞为例,蓄气积势,需要将全身玄气修炼至练气化精阶段,这是基础式的要求,而七大变式中每一式又有特殊要求,有外放之刚烈,有内敛之坚固,有爆发之凶猛,有旋转之凝结,……,可以说每一个变式都能让你的玄气修炼达到一种不一样的境界,而每一式变式运用于实战中又都能释放出截然不同的气势效果。
而高手之战,首重气势,一旦失了气势,要想扳回来难比登天。
对于楚齐和陈实二人,基础架子有了,二人也都是有七八年的修炼经历,现在需要的是进一步夯实和锤炼,化去原有玄气中的杂质,以期二人能够在下一阶段中培育元力。
应该说对江烽来说,传授很简单,关键在于释义,以及对方的领悟。
《五禽戏精义》只有薄薄的十来页,通共不过数千字,外人学起来恐怕就是晦涩难懂,但对于江烽来说,十多年的领悟摸索,加上穿越带来的理解能力,让他对五禽戏的精义已经相当领悟了,他能把自己所领悟的东西教授给对方,但是对方能接受理解多少,接受理解之后又能在今后的实战中修炼悟化多少,那就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从黄安锦的进境来看,江烽认为自己对五禽戏要义的理解还是比较透彻到位的,黄安锦在较短时间内有显著的精进,自己的释义清晰精准和他自己的顿悟,都有。
江烽觉得黄安锦的悟性不差,能让汴洛两大寺的白马寺监寺看中的,天赋悟性也还是有几分的,唯一可惜的就是在年龄上有些蹉跎了,否则江烽觉得黄安锦有很大把握能在四十五岁之前,也就是十年时间进入天境中段,现在就只能看黄安锦的造化了。
楚齐沉稳辛辣,陈实剽悍矫捷,这两人根基扎实,悟性也过得去,这从江烽晚上花了一刻时间来讲释精义,第二天早上却花了半个时辰时间来回答二人问题就能看得出来。
问问题不是愚笨的表现,相反却是理解能力和体悟能力细腻的表现。
一夜悟化,能琢磨出这么多疑问来,也说明两人在悟性上不差。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天才壹秒記住『xzmao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盛夏的光州天色早亮,像双柳集这样的地方,本来只是一个自然村落,不过百十户人家,但是却因为驿道而兴,慢慢的热闹起来。
这么些年来,连当年黄巢乱军都未曾波及这里,一直到这两年蚁贼四处袭扰才开始让这块本来算是平静的土地有些动荡起来,没想到许氏一族却被蔡州袁氏吞并,溃军也曾经路过,好在当时袁氏势力正盛,溃军也没有感多停留,要么避入乡下,要么就逃往大别山中去了。
从双柳集穿浍水,一路直奔光山。
越是往西行,就越是能看到战乱的痕迹。
蔡州军虽然只在光州州治所在的定城大掠,但是却也让乐安和光山两县士绅受惊吓不小,其中也有不少逃亡固始和南边的黄州避难。
而在蚁贼席卷而过时,虽然未曾真的踏足光山、乐安和定城三县,但是一样让三县受惊不小,像蔡州军索性就关闭了州城城门,坐等蚁贼过路。
在大略察看了光山的情况之后,江烽和楚陈二人索性放弃了在光山停留的想法,趁着夜凉就在一处小镇甸的驿店里弄了点麦茭苜蓿连夜赶路,打算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
这一趟三人三骑走一路歇息一阵,估摸着一直进入了申州罗山境内才,已经是亥时,才寻了一处林边平地歇息。
这里已经是罗山境内,相较于蔡州袁军进入光州时的恶劣手段,南阳方面拿下申州相对要和平许多。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光州军和申州军在罗山和钟山一线激战,让南阳大军捡了一个大便宜,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攻克了申州州城。
鞠尚良被刘玄以轩辕皇庭剑击败后自杀,不过南阳方面倒也没有为难鞠家,只是把鞠家一族举家搬迁到了南阳。
篝火烧了起来,临近不到十丈远就是山涧小溪,一锅热水被烧得滚沸,熊熊篝火映得三人脸膛一片赤红。
罗山和整个申州一样,地势南高北低,南面以大别山与安州相隔,大别山西三关,又称义阳三关,平靖关(行者关)、黄岘关(九里关)、武阳关,扼中原通往荆楚咽喉,比起东边的穆棱关、白沙关和阴山关来更为重要。
江烽一行是沿着山麓而行,虽然申州这边局面早就在南阳刘氏的恩威并施下控制了下来,但是每每一地易主,总是免不了有地方游侠儿滋扰民间,间或还有一些愿意为主家效命的亡命徒,所以短期内申州依然处于军管之下。
“虞侯,这进入申州境内,情况明显要比光州好许多,南阳刘氏素以仁德著称,看来不假啊。”
搭话的是陈实,他幼年便跟随家族长辈四处奔波,曾经去过汴梁和洛阳,最远到过河东和都畿的陕州,像申州、邓州、蔡州、陈州等地更是去过多次,这一次出来也是他从军之后的第一次,也是颇为兴奋。
南阳刘氏在诸阀之间的声誉甚好,不但关中李氏与其关系密切,像河东晋地沙陀、荆南高氏、淮南杨家、淮北时家以及盘踞两川孟、王两家均与其交好,唯有其南面的襄阳萧家与其近年来龃龉不断。
听得陈实这般说,江烽也是哂笑不语。
南阳刘氏号称以德服人,但是申州鞠家历来对南阳刘氏和关中李氏都执礼甚恭,与周遭关系诸阀关系都不错,阀主鞠尚良也是颇有侠名,但南阳刘氏一样诱使许望亭出兵申州,自己却与蔡州袁氏来了一手釜底抽薪,与蔡州袁氏兵不血刃的就瓜分了申光二州,转瞬鞠、许两家就从阀族中消失。
这诸阀之间的战争哪有什么仁德可言?也就是看看诸阀对治下庶民百姓的税赋轻重而已,轻一些的自然就是仁德之君,重者当然就是以力服人了。
看见楚齐皱眉,显然是对陈实的话有些不认同,江烽也有意要启发这二人在战略方面的思维眼光,既然有心要把这二人培养成为自己在固始军中的基干力量,他自然不吝于在这些方面引导他们。
“大郎,你怎么看?”江烽侧首,注视着楚齐问道。
“虞侯,我倒是觉得南阳有些欺世盗名之嫌。”楚齐的话总是这么直接,但是却一针见血。
陈实大为不忿,“大郎,何出此言?”
江烽也饶有兴致的看着楚齐,用鼓励的眼光示意对方大胆发言。
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心中也都是一颗热血沸腾的心,虽然在这个时代早已经算是成年,像陈实这种自幼流离颠簸的,已经算是彻底成年了,也只有在江烽心目中他二人才更像是子侄。
“南阳刘氏自诩尊崇李唐正统,但历年来与汴洛梁王的战争中从未出过兵,反倒是像晋地、泰宁军、感化军甚至蔡州军都屡屡与汴洛梁王激战,这等表现也算仁德?”楚齐得到江烽目光鼓励,瘦削的脸上露出刚毅之色,也就大胆放言:“申州鞠家声誉颇好,领地内百姓也一直安居乐业,南阳刘氏平素与之交善,现却以瞒天过海之计偷袭,一举灭之,此等行径,与其大言炎炎的以德服人大相径庭,安能服众?”
这一番话出来是掷地有声,连江烽都觉得颇有道理。
南阳刘氏一直是李唐王朝的支持者,虽然现在李氏一直龟缩关中,但是其正朔血统却是无人能否认的,只是诸阀都是心照不宣的遥尊,内心并未将这个已经完全失去了实力作依靠的皇室真正放在心上了。
南阳刘氏则是言必称李唐,与关中方面极为亲善密切,这也为刘氏赢得了很多道义上的支持,很有点儿李唐在荆楚江淮这边的代言人味道,起码像汴洛朱梁就有些投鼠忌器,只要刘氏不来招惹,梁军也从未针对南阳有所动作。
正因为如此,才给了南阳方面机会,南阳方面方才能游刃有余的出兵申州,否则梁军若是在汝州、许州一线摆上几万大军,哪怕申州再是防御空虚,南阳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zmao qu 】
“大郎,依你之见,南阳刘家是欺世盗名,那这我们一路行来,罗山境内情况比光山、乐安那边要好得多,这总是事实吧?”陈实反驳:“而且我去过南阳,那边虽然说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比起我们光州来都要安定得多,农家面带菜色者甚少,这是我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申州本来也不差,鞠家治下的申州甚至要比我们光州税赋更轻,劳役更少。”楚齐在口才上比不过陈实,但是却认定一条理,“何况这德之一说,恐怕也不能单纯从治下民众生活好坏来论,他南阳刘氏虚言诓骗申州在前,笑里藏刀背后反戈在后,这等行径始终无法让人心服口服,这是治才而非德望,无论他把申州整治得怎么样,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南阳刘氏这般行径,终究会有报应!”
“我以为大郎对此的看法混淆了大德和小德的差异,俗话说,兵不厌诈,我觉得南阳突袭申州也不过是军事上的手段而已,难以上升到德之一说上来,且南阳治下民生富庶,远胜申州,此为大德,刘氏接手申州,对申州人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陈实这一番狡词也的确有些道理,让对南阳和申州之间差异的楚齐难以回答,一时间也是张口结舌。
“南阳刘氏治下富庶安宁不假,但那也是南阳这么数十年来从未经历战乱的缘故吧?加之本身南阳盆地土质肥沃,沃野千里,南阳有又是帝乡之称,云集了大批人才,刘同、刘玄都不是庸人,方能成就此等功业。”江烽微微一笑,“至于说申州在鞠家治下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一定要说差别也只能说是自然条件不及南阳,且黄巢之乱曾经让申州成白地一片,五十年时间能让申州达到如今地步,鞠家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黄巢之乱波及整个中原,甚至当今诸阀中亦有不少出自黄巢乱军中,最典型的就是汴洛朱氏和潭岳马氏,此二人先祖皆为黄巢乱军将领,后来降唐之后受封节度一地,朱氏更是因此而灭唐,马氏则一跃成为地域辽阔的江南西道霸主。
当年黄巢之乱,汴、曹、郓、兖、陈、宋、许、汝、蔡、颍、亳、申、光等中原诸州皆被卷入,甚至连长安、洛阳西东两京也曾被围城,只不过历史在这里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黄巢南下从福州一直打到广州,在广州大肆掳掠,但却未大开杀戒,只是一口气抢掠大批金珠细软,然后掳走胡商及其家眷数万人,然后纵军北返。
这数万胡商被黄巢挟持而走,沿路黄巢军被沿路官军攻击,便陆续丢弃,像潭州、岳州、江陵、襄阳、洪州所在荆楚江淮等地尚有大量胡人,基本上都是当年黄巢掳掠胡商及其后裔。
他们大多来自大食和波斯,与当下长安、洛阳、汴梁等地的胡人主要来自西域和中亚以及更远的地区不太一样。
黄巢北返之后也未曾攻陷长安,只是在长安城外掳掠一番便西返,洛阳也是如此,这在很大程度上也算是替中原关中保留了几分元气。
当年黄巢大军也曾经席卷申光二州,但光州诸县里却只有固始逃得这一劫。
江烽一插话,陈实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说,但仍然嘟囔着道:“虞侯,我总觉得像南阳这样突袭申州也不过就是策略而已,谈不上德之一说吧?”
“这要看这么说,俗话说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兵不厌诈更多的是指在军事谋略上的一种手段,而不宜作为战略上的一种指导原则来使用。譬如蔡州袁氏先臣服于汴梁朱氏,后又反水投靠淮北时家,这种情况下使得其威望信誉便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看看袁氏在光州的表现,至今未能安定,就是因为其身不正,难以服众,光州诸多士绅宁肯留在固始也不肯回光州,也就是出于对袁氏的不信任。”
江烽相当有耐心,他知道两少年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相当不错了。
毕竟限于学识眼界,他们之前都只是普通士兵,也都是给自己当亲卫之后才开始有一些机会,而自己也是极力鼓励他们能够发表自己的看法见解,换了几天前,只怕这二人加起来也说不了几句话。
其实江烽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还是有些牵强,。
一个阀族要维系自身的生存,就不可能“从一而终”,根据形势变化和利益需求来做出政策战略调整是必须的,只不过在调整战略的时候需要更好的讲求策略,也就是说,要找到合理的理由来让下边人相信,尤其是最底层的庶民百姓,否则很容易让自己陷入“不义”这种困境中。
当然现在和这两个家伙说这些还有些遥远了,但他还是很高兴看到这两个家伙的成长。
见二人还有些迷惑,江烽进一步道:“南阳刘氏以前名声颇佳,但是突袭申州一役,看似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计谋成功,但是却也给自己的不破金身沾染上了一个污点,这会让人在和他们打交道时都要琢磨一下,下一次被出卖的会不会是我呢?我想这对于南阳刘氏来说未必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也许他们会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说得好!”清朗激越的声音从青檀和红楠混交树林里传出来,却让江烽三人吓了一大跳。
楚齐和陈实二人的狭锋斩马刀第一时间就从已经出鞘,并迅速分开形成一个合击态势,倒是江烽虽然也吃惊紧张了一下,却没有像楚齐和陈实二人那般如临大敌,只是站起身来,保持必要的警觉。
如果对手有敌意,只怕早已经下手了,只是谁会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也刚巧露宿在这山麓边上?袁氏探马,还是南阳刘家的斥候?
江烽三人也是有意避开了大路,沿着山麓前行,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里还是距离光州比较近,难免会有袁氏斥候探马这一类角出没,没想到还是遇上了人,而且很显然不是寻常人。
树林里的人没有立即出来,似乎是在斟酌该不该出来,不过楚齐和陈实二人却早已经一左一右的逼近了树林。
江烽皱了皱眉,逢林莫入,以楚齐和陈实二人的水准,真要入林也许就要遭到对方的袭击,从现在看来对方似乎还不像有太大敌意,但是若是感觉到对他安全有危害,也许对方就要出手了。
“楚齐,陈实,不要过去!林中这一位,林深露重,呆了那么久,听了那么多,想必也是很有感触了,还不如出来一起来个围火夜话?”江烽想起刚才林中异响,自己还以为是篝火惊了鸟兽,看来就是这一位了。
楚齐和陈实二人听得江烽这么一说,都停步不前,但是仍然持刀保持着戒备姿态,目光在黑暗中搜索。
林中人大概是犹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走了出来。
居然是个女人。
黑帷帽和斗篷,深绿的箭袖劲装,同长裙,款款步出。
女人身材很高大,比起楚齐和陈实都要高一头,比自己也不遑多让,江烽粗略的估算一下,至少在五尺五分以上,也就是一米七左右,这个高度即便是在男儿中也算是偏高的了,而在女性中就算是相当少见的了。
帷帽垂络很低直至颈部以下,这也正常,这个年头出门在外的女性大多都要戴帷帽,只是帷帽垂络高低要看出门远近。
像在家附近的城内行走,很多女性都不戴帷帽,只有出城才带帷帽,若是出远门,这垂络就会相应更低一些。
让江烽感兴趣的是对方腰际的那一柄剑。
这柄剑和寻常剑不一样。
这个时代的剑一般说来分为短剑、长剑、重剑。
最常见的是长剑,这是标准武将佩剑或者游侠用剑,主要用于单人防身或者近战。
短剑则是用于近身格斗,有一寸短一寸险之说。
而重剑又称巨剑,剑叶宽,剑脊面多,剑刃也开锋,但长于劈砍,乃是域外重甲步兵常用武器,在西域常见,因为中土重甲步兵少见,所以在唐代以前中土并不多见。
但从贞观到开元再到天宝年间,大唐与西域、大食和波斯往来日多,胡人来中土巨著生活者甚众,这种巨剑也开始在中土流行,尤其是一些身材魁伟体格强悍者,更喜欢此类武器。
女子身上这柄剑既非寻常长剑,也不是重剑,也不类一般的短剑,从斜插在腰带处的外形来看,剑刃似乎略带弧形,更像一柄短刀,但是弧度却又不像刀那样明显。
如果江烽见识更广博一些,也许知道,这是轻吕,或者说径路刃,一种源于商周时代,现在已经极为少见的古剑。
女人高大颀长的身材让楚齐和陈实都是震了一震,大概也很是惊讶有这样身材的女子,不过手中的狭锋斩马刀却仍然保持着随时出手的姿势。
袁无畏拂晓刺杀虞侯那一战他们虽然未曾参与,但是也知道那一战的凶险程度,虞侯担任和两位指挥大人三人大战袁无畏仍然是个个带伤,而且还连带着四名亲卫甲士折损,由此可见这等高手的危险程度。
或许是觉得自己偷听了江烽一行人谈话有些失礼,又或者觉得深夜里带着帷帽有些不合时宜,走出来的女子相当潇洒的把帷帽取了下来,然后拱手一礼:“抱歉,叨扰了。”
“客气,萍水相逢也是缘。”江烽也是抱拳一礼。
虽然已经知晓对方的女子身份,但是摘下帷帽的女子还是让江烽心里微微一动。
眼眶略深却又朗目星眸,双眉斜飞入鬓,高耸的鼻梁和略显丰厚的嘴唇,再加上格外白皙的肌肤,让人一下子就能知晓此女有异族血统,看上去颇有点儿英姿飒爽的味道,只是唯有其左颊靠耳垂处有一明显伤痕,应该是箭簇形成,隆起的疤痕极大的破坏了整个面部的美感,让人有一种无比憋闷的感觉。
在通都大邑里有胡人血统者并非罕见,尤其是在长安、洛阳、汴梁、扬州、广州以及襄阳、江陵这些地方更多。
盖因李唐统治三百年间,来自西域和中亚,以及更遥远的波斯、大食乃至拂菻的胡人数量实在太多了。
他们很多人最初是为经商而来,但到后来萨珊王朝被大食所灭,以及地中海沿岸和西亚地区战乱四起,数百年间更多的胡人则是为了躲避战乱逃亡传说中安定富足的东方。
这些人到了中土之后,由于李唐王朝对于外族人的格外优容,使得这些人得以在大唐各地自由自在的经商和生活。
无论是长安、洛阳这种政治文化中心,还是益州、扬州、广州、福州这种商业中心,亦或是汴梁、江陵、襄阳这种内陆大都市,都生活着大量的胡人。
他们或经营珠宝、香料著称,或以经营酿酒、饮食为生,而后随着越来越多的胡人来到大唐,他们的生意更是涉及到各个领域,尤其是借助着雄厚的财力,在经营钱庄放贷上更成为他们的一大主业。
即便是在光州、申州这样的寻常州郡,也一样有不少胡人生活,像长安、洛阳、汴梁以及扬州、广州这等大都市,胡人数量都是以万记,足以说明胡人在中土的普及程度。
所以也才有原来时空中记载的黄巢攻下广州之后,一次性杀了十二万胡商,在这个时空中黄巢虽然没有大开杀戒,但是也一样掳掠了数万胡商北返,由此可见在大唐的胡人数量有多么多。
他们也和中土唐人通婚,尤其是一些豪绅士族一度更是以纳胡女为妾为时尚潮流,生育的子女亦是不少,所以这等带有胡人血统的唐人在中土并不少见。
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适才听闻诸位评论南阳刘氏,小妹心中颇多感触,所以忍不住唐突发声,望谅。”
女子虽然身材高大,但是江烽一看此女年龄不大,也就和楚齐、陈实相仿,却是河*北口音。
“无妨,本来就是闲谈。”江烽摆摆手,目光里有些好奇,“只是夜沉林深,小娘子一人独自在此,让人惊讶。”
江烽的话让女子微微变,似乎心境也一下子低落了不少,但很快女子又振作起来,“方才小妹听得大兄评点南阳刘氏行径,意犹未尽,嗯,尤其那句小胜靠智,大成靠德,小妹深以为然,南阳刘氏这般行径委实让人不齿。”
看得出来,此女虽然貌似成熟,但是待人接物却显稚嫩,估计也是少有和外人接触,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深更半夜来到野地中,让人不解。
“呵呵,一家之言,当不得真。”
江烽打了个哈哈,交浅言深,是为不智,所以他不敢妄言。
这女子也不只是何来路,但是江烽感觉得出来,此女只怕武技不俗,气机感应之下,江烽竟然无法探知深浅,这也让江烽不得不生出几分警惕之心。
听得江烽这般客套话一说,女子有些不悦,鸦眉微蹙,“大兄何出此言?卑劣就是卑劣,难道说大兄是惧那刘氏不成?”
被女子问得有些尴尬,江烽也不知道这种愣头青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来的,明知道还要问出来。
现在申州可是刘氏地盘,自己在这里大放厥词,就遇上你这么个来历不明的人,若是真被那刘氏耳目听到,岂不是麻烦多多?
“小娘子言重了,不过现实就是如此,现在申州在刘氏控制下,我等不过是路过的寻常商旅,又何必在这言辞上斤斤计较,再是犀利的言辞也改变不了刘氏已经控制申州的事实,如果因此而招来不必要的事端,那就是真的在自寻烦恼了。”江烽淡然笑道。
被江烽的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女郎恨恨的瞪了江烽一眼,却不在争论,只是作了个揖,便径直在篝火堆边坐了下来,根本就没有理旁边虎视眈眈的楚齐和陈实。
对于此女的特立独行,江烽无奈之余也只能接受,直觉告诉他,此女对自己并无敌意。
每个时空每个时代都有这种和社会格格不入的角,找不准自己的定位,被别人视为另类,却还内心不忿于别人怎么会不理解接受自己的意见。
这种人在哪里都不少见,但基本上都是属于生活中的失败者,或者就干脆是********的角。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连楚齐和陈实两个对人情世故尚未完全通透的少年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虞侯大人似乎对这个突兀闯进来的女子很优容,不但没有责怪对方的无礼,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关心味道在里边。
实际上连江烽自己都觉察到了,或许是对方有些单纯明净的心境感染到了他,让他下意识的就愿意包容对方,在这个时空中,这其实是一种很危险的心态。
想了一想,江烽给楚陈二人一个眼神示意,隔着篝火堆坐了下来,“还没有请教小娘子贵姓?”
女子踌躇了一下,拿起一根枯枝在篝火堆里拨弄了一下,才勉强道:“你就叫我蕖娘,芙蕖的蕖。”
这个时候江烽才仔细打量女子。
篝火光焰下,女子身上的衣物显得有些陈旧,遮盖在外面的斗篷已经有不少破损之处,一个包袱背负在背后,一双软底布靴也是尘土满布,这女孩子也应该是才长途跋涉了一番的模样。
只是这长途跋涉,却奔着山麓边上来了,目的何在?是寻人,找地,还是逃亡躲避?
从对方藏身于树林中来看,后者居多。
而从对方刚才表现出来的态度,以及这里所处的位置,江烽也能大略判断,只怕这个女子和几个月前自己在白河河畔的处境一样,是遭遇了南阳斥候的追缉。
见女子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江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说实话她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这个时代虽说沿袭了大唐以来的开放风气,女人解放程度比起前世的魏晋南北朝和后世的两宋都要强许多,但是这毕竟还是一个男权社会,女性始终还是处于一个弱势地位,像这样特立独行且又不通晓人情世故的女子,他还真是第一次遇上。
哪怕是许静,虽然脑子单纯了一点,但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起码的待人接物还是知道的,至于许宁,那本来是就是一个九窍心,更无需多说。
铁锅里的热水滚沸起来,因为有马,所以江烽还专门随身携带一口铁锅,这样既有助于野外宿营烧水,热水既适合饮用,而冲洗也有助于消除疲劳。
让江烽有些好笑的是女孩最终还是期期艾艾的希望用一些热水,大概是要擦拭一下,江烽也和大方的同意了。
篝火余烬未灭,无需江烽提醒,陈实和楚齐已经商量好了轮班值夜。
江烽也提醒了二人可能有的危险,事实上这一夜他估计自己只怕也无法安睡。
那女子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小心的在距离篝火余烬两丈开外的一处灌木丛边上的阴暗处休息,看得出来这女人虽然不懂待人接物,但是对野外生活也还是有些经验。
江烽从浅睡中醒来时已经是卯时三刻过了。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山间林边仍然还显得有些幽暗,但是异动已来。
寅时到卯时是陈实在负责值夜,他已经悄然的埋伏在了林边一株腰粗红楠和香果树之间,如同一头蛰伏的猎犬,静待猎物的进入。
楚齐也已经不动声的转移到了一处草坡后,狭锋斩马刀早已出鞘,移到了背后,随时可以爆发致命一击。
江烽也注意到了,那女子脸上似乎多了几分不屑,仪态优雅的整理着自己的帷帽和斗篷,腰际那柄造型古怪的短剑十分引人注目。
陈实和楚齐二人虽然没有干过斥候,但是一进入江烽的亲卫队之后,江烽也就专门抽时间和自己的亲卫们介绍过一些斥候和护卫方面的情况。
这都是江烽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对于这些要对自己安全负责的亲卫们,江烽自然不会藏私,而陈实和楚齐的悟性也是触类旁通,很短时间内都能掌握一些基本的技能和应对方略了。
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来人应该有两人。
一个从溪畔沿着溪流上溯而来,应该还带着某种专门用于搜寻的动物,猎犬一类的。
另一人则是沿着林边活动,似乎在查找痕迹。
两个人遥遥相望,配合很默契。
古怪的鸟叫声应该是两人相互招呼的特殊暗号,虽然不明白意思,但是江烽和女孩都意识到了可能对方是有所发现了。
江烽一行人并没有刻意遮掩行迹,本来也没想到过会在这野地山边遭遇谁,而女孩纵然有些遮掩,但是一夜时间总也要有些方便的时候,加上有江烽三人,估摸着隐匿行迹也没有多大意义了,所以也没有刻意藏匿什么。
一头狗獾模样的动物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东闻西嗅,显然是有所发现。
南阳青獾!
南阳青獾是南阳盆地边缘伏牛山区特产灵物,内乡、菊潭、向城的伏牛山区中出产,这玩意儿嗅觉灵敏,性情凶猛,动作迅猛敏捷,视觉也远比寻常狗獾好,比起一般的猎犬强得多,后被人山中猎手驯化。
南阳刘氏亦将其用于斥候任务中,江烽在斥候队中就曾经听说过南阳方面把青獾驯化为猎獾,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却遇上了。
伴随着青獾的毛发悚立,身后一丈开外的黑衣男子口中一声尖利的唿哨,远在林边的同伴也是一纵而起。
无论是针对谁而来,江烽都知道这二人是不能留下了。
一旦走漏了风声,自己要被羁绊在这里,时间就没有了。
而丢下马匹离开也不行,从申州到汴梁还远了去,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供自己寻找合适的马匹,而要靠双腿走这一千多里地,还真够呛。
没等江烽三人发动,那女子已经率先发动了。
斗篷和帷帽早已不在,只见那道碧蓝色的身影一闪而逝,青獾背后的男子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声,而江烽三人甚至也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暗影闪过,那名黑衣男子便已经捂着喉咙倒了下去,汩汩的赤血从手指缝间溢出,只看到那足部在泥地中蹬出一条深陷的泥槽。
江烽三人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碧蓝色身影没有半丝停顿,只是在灌木间枝里轻轻一点,一式漂亮的长虹卧波,斜飞而出。
那名从林边赶过来的黑衣斥候已经意识到了危机降临,长剑刚来得及斜据摆出防御架势,那道暗影便依然划过了他的腰腹下,鲜血混合着内脏涌出,男子闷哼一声,委顿倒地。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时间,便已经完成。
当江烽再度看到碧蓝色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时,对方腰际的那柄古剑似乎连动都未曾动过,仍然插在原位。
大惊失色的楚齐已经举起了狭锋斩马刀站在了江烽身旁,摆出了即将发动攻击的态势,而陈实则早已经半跪在地查看了两个黑衣人的状况。
那头可怜的青獾也早就被女子足尖的凌空一点而毙命,丝毫见不出所谓的性情凶猛动作敏捷。
连杀两人一兽,短短几息间,一气呵成,甚至没给江烽三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给对方两人一兽任何机会,也难怪楚齐惊骇无比,摆出了如临大敌的架势。
江烽也还是一次见到这等如鬼魅般灵动犀利的杀人手段,他甚至也评估了一下如果对方对自己发起攻击,自己能不能躲过一招。
答案是如果自己有防范的情况下,恐怕能够坚持三招,如果无防范的情况下对方暴起,只怕是连一式都躲不过。
这种武技和袁无畏、杜立那等堂堂正正的正面搏杀有些不一样,更适合于单人对决,尤其适合在复杂的环境下,准确的说这个女人的身法剑技几乎就是天生为刺杀而生。
陈实在察看完两名黑衣人之后,也迅速回到江烽身畔,“虞侯,这二人应是南阳斥候,均已毙命。”
江烽虽然感觉女子对自己并无敌意,但是也不敢掉以轻心,看了对方一眼,还未说话,那女子却已经泰然自若的道:“无需大惊小怪,这二人是追踪我而来,我不愿露行迹,所以才引他们来山间。”
这还不露行迹?像这种双人出动的斥候显然是有目标而来,而且每到一定距离便会留下印记标识,岂是你这等手段就能灭绝痕迹的?未免也把这斥候侦察一道想得太简单了。
想到这两名南阳斥候死在这里,江烽就觉得心烦意乱。
他无意和南阳结怨,甚至本来还有点儿想要去南阳一行看看是否能寻求一些机会的,但现在却被毁了。
现在还得要赶紧赶路离开这个是非地,真要被南阳方面的高手赶来挡住,就就算能脱身,只怕日后也是麻烦多多。
这女郎虽然情商不高,但是智商却不低,看出了江烽内心的怔忡,径自道:“你等无须担心,他们的目标是我,也知道我的身份,不会迁怒于你等。”
江烽苦笑:“蕖娘,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可若是被他们觉察到我们和你一道,你觉得南阳方面会这么通情达理的听我们解释?更何况我们本来有事,时间很紧,不可能和他们纠缠。”
似乎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给江烽一行人带来的麻烦,女孩有些懊恼不安,咬着嘴唇道:“那你觉得该如何?我看你你这两个下属叫你虞侯,你是哪个军的虞侯?”
江烽深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有些懵懂的女人出现打乱了自己的全部计划。
南阳斥候被杀,很快南阳方面就能得到消息,整个南阳刘氏方面控制的区域就会开始收紧大网,南阳在这方面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上一次自己在白水畔,如果不是藏身关中李氏的大船,还真不好过关。
原本江烽是打算从过申州东进,沿着淮水南岸在淮渎庙处渡淮,过平氏、上马到南阳,再从南阳沿方城官道走叶县、襄县入许,最后到汴梁。
刘同为南阳经略使,治下四州之地,除了申州新入南阳警备较严外,只有经略使府所在的南阳城防范严密,像其他州县都相对宽松,江烽作为斥候还是比较了解这个情况的,他也是就是打得这个主意,穿州过县,只要不进州城县城,选择小集镇和村落驿站歇息,估计问题都不大,哪怕真的被南阳方面注意到,只要出具官条,也能过关。
但现在情况变了,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三匹马的痕迹是遮掩不了的,两名南阳斥候在这里失踪,南阳方面肯定会要查个底朝天,除非自己丢下马匹走人,但三人在一块儿也一样会引起南阳方面的怀疑。
现在自己一行恐怕就只能改变线路不走大路而改走小路了。
马上转道向北沿着淮水而行,择机渡淮,然后贴着桐柏、慈丘一线北上,这一线是山南东道和河*南道的分界线,也是蔡州和唐州的交界区,以目前南阳方面和蔡州方面微妙关系,两边都还在整肃消化自己到口的东西,都不会过分刺激对方,所以就只能冒险走这条线。
只不过这一线到文城栅、嵖岈山直至冶炉城,皆是蔡州防御南阳方面的战略要地,当年李愬雪夜入蔡州就是走这里,一举解决了淮西吴元济盘踞危害,只不过现在盘踞蔡州的袁氏势力更大,而李唐朝廷却早已不再。
走这条路就意味着要弃马步行,一来本来是山路居多,二来本身也需要避开人烟稠密之地,避免暴露行迹。
丢下了马匹,也更不容易暴露,哪怕是入城进府也没有那么多顾忌,毕竟这个年代能骑马出行的人还真不多,都是有些有头有脸的角色。
“蕖娘,我是固始军假虞侯江烽,那你可否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呢?”江烽略加思索之后,就亮明了身份,毫无疑问这女人和蔡州方面关联不大,他也隐约能猜测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只是无法确认。
“固始军?”女郎有些讶然,“哪里来什么固始军?噢,我知道了,固始军,你们是光州许氏余孽?”
一句话就让楚齐和陈实都是面色一变。
江烽心中也是苦笑,这女子也真是缺情商啊,就算是不待见光州这边人,也没有必要这么大大咧咧说出口,这还怎么打交道啊?
似乎也是觉察到了自己有点儿失言,女孩也有些尴尬,不过也许是神经过于粗大,也就是这么一窒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蕖娘,我们曾经是光州军,不过光州许氏已灭,我们不过是一群夹缝中求活的可怜人罢了。”
江烽显得很淡然,也让女子残余那点儿不自在消失了。
“许家不自量力,居然和南阳、蔡州合谋妄图夺我申州,岂不闻与虎谋皮?结果呢?自寻死路,罪有应得!”女子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不屑,轮廓饱满生动的面颊上也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蕖娘,你是鞠家人?”见女子说漏了嘴,江烽也不惊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女子是鞠氏族人,而中原之地虽然纳胡女为妾的不少,但是像申光这种小州郡里,也还是只有望族大姓中的重要人物可能性较大。
说漏了嘴,但是女子却也不在意,言辞却是更加铿锵激烈,“我是鞠氏族人,光州许氏谋我申州,让我们申光二州都沦为别人猎物,鞠家之难,许氏就是罪魁祸首!”
这番话一出来,江烽干笑,连楚齐和陈实二人都有些不自在。
他二人虽然是下层军士,但这么些时日来也经常听到江烽谈及光州之难申州之灾,也知道申光二州之所以沦落到目前结局,也许个中原因很复杂,难以一言蔽之,但许氏一族的自大狂妄盲目冲动绝对负有相当大的责任。
“蕖娘,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想必你也清楚我们固始军现在的状况。”江烽沉吟了一下,“我等要去汴梁,你打算去哪里?”
“去汴梁?”女子颇感惊讶,“去汴梁干什么?难道你和梁王那边还有瓜葛?”
“你认识梁王府的人?”江烽听出了女子话语中的别样意思,讶异的问道。
摇摇头,女子犹豫了一下,“我有个师兄在梁王麾下任宣节校尉。”
当今诸藩诸阀皆袭唐制,但各藩各阀在执行上却各有不同。
宣节校尉不过是正八品上的职位,不过梁王麾下最高不过正四品上的忠武将军,也仅有两人获此高位,其余众将多为正四品下和从四品的将军,归德司戈虽然是个正八品上的军职但在梁军中也算是小有实权了,远胜于像晋地和感化军这等二三品官职满天飞的情形。
不过宣节校尉对于江烽来说意义不大,他要找的起码也是在梁王府中说得上话的角色,只能是梁王麾下的几大军头或谋主,比如朱、庞、葛、霍、丁、张、李、寇等将军,抑或敬、谢两大阀族。
江烽对汴梁这边情况一无所知,若是女子师兄是在某位大军头的麾下任职且或青睐,倒是可以借助这条线搭上话。
“你为何去汴梁?你们固始与汴梁相距千里,莫非你想要去投效梁王?”女子颇为惊讶的问道。
虽然接触就这么短短几个时辰时间,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江烽的有些不一般。
年龄不大,但是跟随他的两人却对江烽异常尊敬,甚至有点儿执以师礼的味道在其中,虽说那两名少年武技水准很低,但是精气神却颇佳,潜力不小。
可这个自称为固始军虞侯的家伙武技水准也不见得高明,起码还未突破天境,这样的角色在汴梁比比皆是,而自己师兄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突破了天境,在汴梁也只能说是后起之秀中的一个。
“呵呵,我这等人,蕖娘觉得梁王那边稀罕么?”江烽不以为然的道。
“那倒也是,那你去汴梁作甚?”鞠蕖微微皱眉,看在江烽眼中,混血风情中却多了几分妩媚。
“事情很多,我也从未去过汴梁,看看汴梁风情也好。”江烽没有明言,却邀请道:“蕖娘若是有闲,不如一道去汴梁一行?申州这边近期肯定会查得很紧,没必要在这里和他们较劲儿。”
鞠蕖犹豫起来,她并不惧怕南阳方面的追缉,这等南阳斥候来都是送死,她乐得杀个痛快,除非是南阳那边数得上号的高手前来,在她面前都是有去无回。
可她也知道自己要想实现目的,不太可能,脸颊上的这一箭伤已经说明了南阳刘氏不是浪得虚名,不说刘同、刘玄,就是刘氏几个嫡子,无一弱手。
只是就这样放弃目的又非她所愿,所以让她有些迟疑。
“蕖娘,既然你师兄在汴梁,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请教一下你师兄,我想你师兄既然在梁军中担任职务,应该可以给你一些适合你的建议的。”
江烽的话终于让鞠蕖下了决心,去汴梁一趟,寻找更好的机会。
既然打定主意,一行人便迅速转道向北。
只是可惜了三匹健马。
这本是江烽专门挑选出来的良马,纵然无法和燕代那边的战马相比,但是在淮南这边绝对称得上是健马了,这等健马一匹价格绝对超过八十两纹银,这三匹健马几乎就是十户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越过淮水,就进入了蔡州境。
蔡州,原称汝南,隋废,设豫州,后避唐代宗李豫讳,遂定名蔡州。
蔡州历来就是人才荟萃之地,但真正让蔡州闻名的还是李愬雪夜取蔡州,一举解决了淮西之患,只不过这对整个天下大势来说意义不大,诸藩的崛起已经不是李唐这个病入膏肓的破车所能驾驭的了,所以当朱梁独霸中原时,李唐的辉煌也就被扫尽了故纸堆了,哪怕它的后代们依然在关中不依不饶的挣扎,想要夺回属于他们的荣光。
江烽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鞠蕖。
他以为这位鞠家的妾生女应该是一个精于武技情商偏低不懂人情世故的宅女,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从朗陵山一路向北,过文城栅,嵖岈山,就是原韩地重要冶铁中心冶炉城。
这一线因为都是蔡州方面的军事防御重地,所以一行四人不得不偏向西面,从野地里穿越。
像江烽、楚齐和陈实都已经习惯了野地行进,江烽是斥候出身,而这二人虽然年少,但也是吃苦长大的,对于这种野地行军并不陌生,让江烽有些担心的是鞠蕖,没想到这位高大健美的女子却是在野地里行走如飞,让三人都有些跟不上,甚至成为探路的头羊。
四人一口气连走五天,从朗山境内一直过舞阳进入叶县境内,方才放松下来。
从叶县经襄城到许州,这一线已经算是梁地腹地,虽然经历了蚁贼的洗劫,但是由于蚁贼在梁地这边几乎是一沾即走,并未在梁地停留太久,所以反而对这边的影响要比蔡州轻得多。
当初蚁贼主力在梁地活动也更多地是龟缩在汝州的鲁山和河南府的伊阳之间,这里地处熊耳山和伏牛山之间,地势起伏,也正是在这里,蚁贼才完成了对伊洛流贼的整编,开始东返。
“虞侯大人,您说这叶县两个多月前才被蚁贼攻克洗劫过?”
看见眼前这繁盛热闹的景象,无论是楚齐、陈实,还是站在一旁的鞠蕖,都有些无法相信。
叶县地处要隘,自古就有“南通去贵,北达幽燕”之说,东至齐鲁,西望秦陇,关隘北阻,渡口北陈,这里是南阳盆地进入中原的第一要隘,从翻越伏牛山余脉——方城山就是叶县,而同样翻越方城山南下,就是南阳盆地东北锁钥——方城。
正因为叶县的重要性,这里虽然不是汝州州治所在,但却是驻兵要地,尤其是这里和许州的舞阳、蔡州的西平几乎是处于一条直线上,距离也相当近,若是骑兵,一也可跨三州。
照理说像这样的屯兵要地,蚁贼是不可能来攻,而梁军也不可能轻言放弃的地方,但是蚁贼却真的攻下了叶县,并且一路东进,从叶县进舞阳,再横扫西平、吴房,委实让人震惊。
站在叶县城门外,江烽也有些不解,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眼前这人来人往的情形的确不太符合他心目中被蚁贼席卷一空的情形。
照理说叶县才被蚁贼横扫,哪怕是恢复得再快,也不可能有眼前的情形。
这会儿已经是接近酉时了,像一些州郡边境县份早已经开始准备关闭城门了。
要说叶县与南阳相邻,也属梁地边境县份,又紧邻伏牛山、方城山区,山寇盗匪应当猖獗,县城城门更应当早闭才对,而眼前,叶县县城大门毫无关门的迹象,来来往往的商旅仍然是络绎不绝。
甚至在城门外还有不少饮食摊,吆喝声和炊烟四起,完全一副承平已久的景象,这是被蚁贼才洗劫过的情形么?
看见江烽也是满脸迷惑不解的表情,陈实也不好再深问了,再问也许就把虞侯大人就问住了。
江烽实在有些不甘心,想了一想才道:“走,咱们先到那边城门口打个尖喝口水去。”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这里是叶县县城南门,从南边方城过来的官道直抵城门,两具腰粗的木制大型拒马摆放在路旁。
几名军士有些懒洋洋的斜靠在拒马边上闲聊着,一名队正模样的家伙正在翻弄着一名准备进城的旅人,大概是觉得没啥可查的,随手拨弄了几下对方的包袱,便一挥手,示意对方进城了。
一队驴驮队沿着官道而来,当先的领队热得满头大汗,显然是要抢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好在日头尚早,倒也赶上了。
几名军士的注意力显然都被驴驮队吸引了,目光都在打量着驴驮队所驮货物。
领队的汉子也是喜笑颜开,显然是对赶上了关城门之前相当满意,回头给后边伙计招呼了一声,顺手拿起搭在颈项上的汗巾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然后重新搭在肩头,足底布靴也是黄尘扑满,疾步走来。
“兄弟,孟都头不在?”
一听提及自己顶头上司,包括那名队正脸色都变得好看了许多,瞥了一眼带头汉子,“都头在城楼上,驮的啥?”
“药材,药材,都是崇政院所需,咱们泰记号专门从峡州夷陵采购回来的,都是上号的益州药材。”汉子很熟练的从袖袋里抓出一大把铜钱,似乎掂量了一下,觉得有些少了,又丢了回去,索性拿出一贯铜钱,塞在了当先队正手上,“兄弟们辛苦了,拿去买碗酒解渴。”
脸色虽然好看许多,对汉子塞过来的铜钱也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用手中盾牌稍加遮掩,接过铜钱顺手塞给了旁边一个火长模样的家伙,“驮篼打开看看,例行规矩。”
“明白,明白,兄弟们,打开篓盖,小心点儿。”汉子也不以为意,大概也是习惯了如此,入城这是规矩,都得要检查,招呼着下边伙计们。
已经在一个炊摊边上坐下的江烽也目睹了这一幕,不动声色,但楚齐和陈实都已经交换了一下眼色,点点头。
倒是鞠蕖有些不屑,显然是对梁军都头收钱的动作看在眼里。
梁军的风气还是略见一斑,这帮军士虽然看似懒散,但骨子里的警惕和严谨却没有丢。
崇政院是大梁军事最高机构,从唐代枢密院转来,主掌大梁军政,收了钱是规矩,但哪怕是打着崇政院的幌子,甚至也认识自己顶头上司,检查依然照旧,足见梁军的风气不差。
梁地尚赤,梁军均是以赤红色为军袍,几名军士均是外罩皮甲,内衬赤衫,也都按照队正的要求,在对方伙计的协助下,对驴驮上的驮篼逐一掀开查看,最后才点点头:“队正,都是药材。”
队正模样的家伙也检视了一下对方递过来的货物单,最后点点头,“走吧。”
“四笼笼饼,再来四碗羊肉汤。”江烽四人一坐下,早已经有伙计迎上来,“好嘞,客官还要来些什么下酒菜么?”
“不用了,我们打个尖就进城,怕赶不上时辰了。”江烽摆摆手,“嗯,若是有羊羔肉,先切一盘来。”
“客官放心,咱们叶*县县城闭门晚,得辰时两刻方才闭门。”伙计显然也是体现了这一行的话痨特色,油腻的衣襟和不时赶蚊蝇的汗巾,让鞠蕖直皱眉头。
江烽也觉得有意思,这女子在野地里连走四日都不在意,怎么一到了城里,反而倒是讲究起来了。
“哦?怎么你们叶县闭城这么晚?不时才遭了蚁贼洗劫么?你们不怕山匪下山来?”江烽故作诧异状。
江烽之前一直是干斥候的,对各地城防情况也有所了解,尤其是像当初光州情报侦察的重点——申州诸县以及南阳、梁地诸县,这些地方一般各地城池闭门时间不一,但都在辰时之前,少有在辰时之后闭门的,只是这叶县他却未来过。
这叶县照说地处于南阳交界处,又紧邻方城山区,伏牛山和方城山中山贼素来猖狂,即便是梁军也是无可奈何,大军来剿,便躲入山中,一旦大军撤离,便又卷土重来。
现在县里又刚遭蚁贼洗劫,民众心理应该相当恐惧才对,怎么半点看不出迹象?
照理说官府在这种情况下也应当早闭城门,怎么反倒是闭门更晚?
“呵呵,客官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外边人都只听说咱们这叶县遭了蚁贼,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蚁贼也就是一晃而过,在咱们叶县城里连夜都没过呢。”伙计显然是来了兴趣,一边把四笼热气腾腾的笼饼端了上来,一边也把一大盘颜色颇深的羊羔肉端了上来,“羊肉汤马上就上来。”
“我不要羊肉汤,给我来碗甘豆汤。”鞠蕖大概是不习惯羊肉的膻味儿,倒是伙计挺卖力推销:“小娘子怕是没喝过咱们叶县马家堡的羊肉汤吧?连南阳、江陵那边的客商都喜欢,保管你……”
“行了,我不喝羊肉杨,就喝甘豆水,多加点儿石蜜,没有就别来了。”鞠蕖不耐烦了。
“行,来碗豆水!哟,小娘子,石蜜可没有,咱们县里也没哪家能用石蜜煮豆水。”伙计有些讶异。
石蜜?这县里除了大户人家能用石蜜来熬煮梅汤豆水,像自家这种小摊小贩怎么可能用石蜜熬水?
怕是掌柜的也就上元、上巳、寒食、端午这等节日能到南货店去买点儿石蜜熬熬水喝,寻常时候谁能用得起石蜜?
这带帷帽的小娘子看不清楚模样,不过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口气倒是忒大,喝碗甘豆汤还得要加石蜜,这生意谁还能做得下去?
似乎也看出了这小娘子火气颇大,似乎几个男子都让着她,他也不敢多说,忙着赶紧去把豆汤端上来。
江烽也有些好笑,这鞠蕖又骚包露馅了,这等地方,一个城外的小炊饮摊,哪来什么石蜜?真还以为这是汴梁、南阳不成?
“小哥,你还没说完呢,为啥这蚁贼就穿城而过,就没再你们叶县城里住一宿捞一把?难道他们到了你们这叶*县就改邪归正了?”江烽笑吟吟的岔开话题。
“嗨,那哪儿能呢?那帮蚁贼肯定也想啊,可梁王爷的大军就在屁股后边儿黏着来呢,小寇将军的拔山都和庞大将军的龙骧军都紧随而来,撵得他们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在城里多呆?何况当时咱们叶县城里人早就得到消息说蚁贼要攻城,先行就躲到山里去了,城里根本就没啥人,蚁贼连抢都没地方抢去。”
伙计显然也是个嘴巴收不拢的,越说越来劲儿,趁着这会儿进出城也没多少人来照顾生意,掌柜的也懒得管他,也就由着他去和这几个外地人瞎掰呼。
“那蚁贼啥都没捞着,就没一怒之下防火把城给烧了?”江烽心里更有些起疑,随口问道。
“怕是来不及吧?那些蚁贼连夜就出城了。”
伙计能了解的也就只有这个程度了,只知道蚁贼攻下城没花啥功夫,但却连夜出城逃命,理由似乎是梁军尾随而来,惧怕梁军。
问题是蚁贼真的有这么怕梁军么?
蚁贼在伊阳和鲁山之间盘桓数月,与梁军也是屡屡交锋,互有胜负,但梁军始终没能把蚁贼消灭。
最后还是蚁贼成功的收编了伊洛流贼,壮大了实力,这才悍然东下,梁军也才一窝蜂的尾随而来,却仍然让蚁贼穿州过县,甚至连克多县。
江烽一直以为蚁贼的战力已经上升到一个相当高度,从围攻固始的蚁贼战斗力来看,的确可圈可点,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有些让人意外。
在江烽看来固始军以两千兵力都能守住固始城这样的小城,号称中原第一强军的梁军居然和蚁贼还缠战了多月,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一时间江烽也还有些想不明白,不过这里边肯定有点儿古怪,梁军的战斗力不可能低下到这种程度。
伙计说的没错,羊肉汤相当的浓香,不负叶县马家堡羊肉汤的盛名,起码让江烽三人胃口大开。
四笼热气腾腾的笼饼都是现蒸的,说是笼饼,其实也就是馒头,味道倒也不错。
吃完了,抹了抹嘴巴,江烽四人也就径直进城。
进城都得要例行检查。
江烽在喝汤吃笼饼时就观察了梁军检查出入城门的习惯。
一般都是带包囊者必查,带武器者必查,结队必查,出城查得松,进城查得严,自己几人虽然只有随身小包,但是却都有武器,又是结队进城,必查。
四人一从炊饮摊上起身,其实就已经引起了城门外士兵们的注意,无他,这四人一看就不类普通商旅,而一名军官也从城楼上下来了。
楚齐和陈实虽然年少,但也是十五六岁的男子了,在这个时代算是成年人了,而且两人均携带了武器,行走间也有些鹰视狼顾的味道。
实在是这两人都是从固始城血战中打拼出来的,这一次有专门随江烽出来负责江烽日常安全,想要他们放松也难,尤其是这已经是外埠,虽说梁地对固始来说什么特别瓜葛,但这在人家码头上,可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难免有些不适应。
在一干士兵的目光注视下,江烽泰然自若的走向城门。
几名士兵稍稍一动,就形成了一个夹击姿态,依托两具硕大厚重的拒马,可以防止人偷溜入城,亦可借助拒马防范敌人袭击。
江烽刚来得及一拱手,那名肩有兽环护肩的从城楼上下来的都头模样角色已经走了过来,目光锐利,盯着他:“来者止步,过所!”
江烽一挥手,陈实已经将四人过所拿出。
这个时代过所颁发权限早已经从州刺史府下放到了县衙,实在是因为各地往来人员越发众多,如都需要到州领取,实在麻烦。
江烽出发之前便从县衙领取了多份过所,也就是考虑到可能会随时变换路线,所以也携带了空白过所,而鞠蕖本身就是一个典型的“流亡逃犯”,正好可用填上。
事实上这种过所也只是用于关津要隘,像通都大邑白昼进出人太多,根本无法逐一查验,只能根据城门士兵观察抽查,对这一套江烽在当斥候时也已经相当熟悉了解了。
叶县地处于南阳刘氏领地接壤处,自然也算关津要隘,至于如何检查也是城门士兵权限,像方才对驴驮队的检查,士兵们就只检查货物,却没有要求过所。
简单查看了过所,都头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打了个旋儿,“你们从光州过来?怎么走这条路到汴梁?”
“都头,据说蔡州那边闹蚁贼,所以我们改走这边安全一些。”江烽对这一套也很有经验了,当初斥候就是要出入州府县城,应对这些盘查也是游刃有余。
“去汴梁干什么?”都头接受了江烽的说辞,实际上蚁贼已过蔡州进入了颍州,只不过外人未必清楚,他这种军官一样不清楚。
“我和我娘子新婚,一道去汴梁访亲友。”江烽笑吟吟的道,却感觉到身旁鞠蕖的目光陡然一紧,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哪怕是有帷帽遮掩,江烽都能感觉到背后鞠蕖目光中的愤怒羞恼。
江烽心中暗自偷笑。
这丫头处处要显示自己不需要谁帮助,在山野里的确如此,强悍的身体素质和武技水准使得她在前几日里甚至压了江烽三人一头,经常把江烽三人甩在身后,甚至讥刺挖苦江烽这等水准也敢假虞侯。
不过这要进入城里和外人打交道,这丫头就怵了,只能乖乖听从江烽三人安排,之前江烽就未曾提说要扮演夫妻,知道一说这丫头保管要像受惊的刺猬一样,全身竖起猬刺,这个时候来这一出,这丫头也只能怒火填心,郁闷塞胸了。
梁军都头有些讶然的看了江烽一眼。
江烽打扮倒是像个士绅子弟,不过士绅子弟中纳胡女为妾的不少,但娶为妻的却不多,哪怕是带胡人血统的,肯定也是妾生女,估计江烽本身也就是个大户的庶出子,这种情况还算门当户对。
瞥了一眼江烽腰间的横刀,梁军都头没有理会,虽然士子出游多半佩剑,但是这年头道路不靖,也有不少自身喜刀者更愿意带刀,各地倒也不禁,不过看到楚齐和陈实二人背后的刀,梁军这位都头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们俩个的刀,交出来!”
楚齐和陈实都很主动的交出了自己的刀,他们两人都佩带的狭锋斩马刀,这玩意儿是真正收买人命的东西,尤其是在战阵上,和寻常的鄣刀、横刀不同,刀叶更窄更厚,刀身更长,不适合佩于腰际,而适合斜背肩背上,也更适合冲锋陷阵。
“这两柄刀不合规矩,要没收了!”梁军都头鹰目一闪,沉声道。
“不对吧,都头大人,这只是普通的狭锋刀,不在禁制之列啊。”江烽很平静的道:“他们俩是我家的家兵,您也知道这年头蚁贼肆虐,我们出门在外也得要放着点儿万一遇上流窜落单的流贼,请都头大人理解。”
江烽一边说着话,一边也已经把袖袋中的一把铜钱塞在了都头手中。
沿袭唐制,除了陌刀和强弩外,诸藩治下并不禁止民间持有和携带刀剑弓箭,尤其是出门在外,社会治安不靖的地方携刀带剑的情况就更多见了,所以像江烽随身携带的横刀和鞠蕖所带的轻吕就根本没有入梁军士兵的眼。
梁军都头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大概也意识到眼前这一位是经常在外边跑的,明白各地规矩,梁地在这方面的确放得比较宽松,只要不是特殊兵刃武器,一般说来都不会留难,加上江烽话说得很好听,也就点点头,“下一次注意一些,遇上别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楚齐和陈实也向士兵们解释带刀这种刀也是考虑到蚁贼刚过不久,需要保护少主人和少夫人,几个士兵的目光都落在了身材高大肤色白皙的鞠蕖身上。
虽然有帷帽垂络遮掩住面部,但是裸露在外的颈部还是暴露出她的胡人血统,江烽观察到鞠蕖有些不自然的将目光转向一边,心中暗自好笑。
这女孩子还是欠缺一些经验,好在士兵们对此并不太在意,加之有帷帽斗篷遮挡面部表情,否则应该很容易觉察到自己和鞠蕖之间丝毫没有夫妻应有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