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泥土,整张小白脸儿跟一只小花猫似的,翻身跳起来,指着早已绝尘而去的骑士破口大骂:“你特么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老子让你对我另眼相看,要你恭恭敬敬的给我施礼,要你知道老子不仅仅是个蚂蚁一样的守门卒,老子叫王玄策!哎呀……特么谁打我?”
王玄策捂着脑袋,低头一看地上的半个馍馍还带着牙印,转身怒视那个老卒:“干嘛打我?”
老卒也顾不得屁股下的草窝子会不会凉掉,跳着脚的破口大骂:“打你?老子特么是救你知不知道?那房俊是什么人?敢拳打齐王祐,马踏韩王府,能将一个中郎将在大街上打得回到家老娘都认不出来,能将江东一个世代簪缨的士族一夜之间铲除,你特么还敢跟他叫嚣,你特么以为你是谁?若是这话传到房二耳朵里,信不信他今晚就到你家将你裤裆里的那雀雀剁了喂狗?”
王玄策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刚刚一怒之下可是骂的可是关中第一纨绔,威震江南所到之处血雨腥风的房二郎!
娘咧!
刚刚咱骂的的声音可不小,那棒槌不会听到吧?
王玄策缩缩脖子,赶紧脸上陪着笑,回到墙根底下对老卒点头哈腰赔礼道歉。平素虽然不对付,但是这种时候能出言提醒自己殊为难得,这是个人品好的老家伙,值得结交。
坐在城墙根,嘴里说着好话,心思却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自己恼怒房二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可自己这条命又凭什么让人家房二当回事儿呢?
人家房二还没自己岁数大呢,可是瞅瞅人家干得那些事儿,在大唐的地面上如何嚣张跋扈权且不论,人家到了别国照样横行霸道,林邑国得乖乖的将两处港口永久让给房二,真腊国的象兵在东南那一带所向无敌,房二手起刀落就给杀得屁滚尿流!
扬威异域、威震番邦,那是真本事!
而自己现在干什么呢?
守着城门,跟老兵油子斗气,想方设法的盘剥往来商贾,对权贵点头哈腰,不知未来的人生在哪里,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房二就是标杆啊,那就是自己努力的方向!
他家世好又怎么样?
人家恶战牛渚矶、威慑华亭镇、纵兵林邑国,靠得是实实在在的真本事,也不是什么帝王之婿、宰辅之子的身份!这些东西在大唐或许有用处,出了大唐谁特么认识你是谁?
就是要真刀真枪的将那些番邦满意干服气,让他们跪着叫爹!
大丈夫当如是!
*****
房俊哪里知道他一时的嚣张跋扈之举,居然会刺激到一个卑微的守门卒那颗敏感而锐意进取的心?
他在马上冻得直哆嗦,到了朱雀门下马的时候整张脸都冻木了,清鼻涕淌出来老长,用官袍的袖子抹了一把,不一会儿又流出来了……
老爹是吃错药了吧?
房俊满腹怨念。
结果他这“拉风”的大冬天凌晨骑马上朝的出场方式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此刻未到上朝的时辰,朱雀门尚未开启,门前等待上朝的官员很多,三五成群的聚拢在一块儿瞎侃。地位低一些的官员早早打发走了仆役车马,就站在宫门前聊天,而那些封侯拜相的老家伙们则窝在温暖的马车内,等到宫门开启才会将车马打发走。
等到房俊出现,几乎所有人的话题主角都是他……
“呦呵,房二郎当真是标新立异,这大冷的天儿您骑着马来上朝,不冷啊?”
有人出言讥讽。
房俊循声望去,正是刘泪。
这老东西……
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刚刚在南方归来,在南面的时候天天厮杀,现在会了关中反而有些不习惯,一天不打人就浑身不自在,这不只好趁着大清早的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压制压制心里暴躁的情绪。怎么,刘御史这般关心某,不若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谈谈心?”
一众官员尽皆无语。
敢在太极宫大门口这般嚣张,放眼大唐大抵也就只有这个棒槌了。而且这般言辞浅白的威胁一位朝廷大员真的合适么?还谈谈心,可别谈完心刘泪就得回家准备后事了……
刘泪气得眼皮直跳,却也不敢跟房俊说硬气话,这货就是属毛驴的,你越是跟他犟,他就越是跟你没完,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刘泪后悔出言讥讽他,果断的扭头不理。
可在旁人看来就是刘泪被房俊吓得退避三舍……
不少看房俊不顺眼的官员本来亦想上前讥讽几句,从而在一群大佬面前显示一下存在感,让大佬们看看咱这副不畏豪勇的正直作风,或许对景儿的时候就能入了那位大佬的眼,平步青云得到重用。
可是瞅瞅刘泪的怂样,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
显示存在感固然是好事,但若是以一种被房俊碾压的姿态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那才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智者所不为也……
就连素来跟房玄龄交好的官员也都暗暗摇头,这棒槌仿佛自带暴戾属性,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他身周丈余之内生人勿进,全都离得远远的。
房俊不以为意,甚至心中哂笑。
现在都跟我人五人六的是吧?你们这些世家门阀的代言人尽管显示自己的高傲,且看十年之后你们当中还有多少人能坐在现在的位置上,甚至还能留在朝堂之上都算你们厉害!
世家门阀是一种在特殊的社会环境当中发展起来的,君弱臣强,这才是他们生存的土壤。现如今大唐繁华锦绣日益昌盛,君权将会在李二陛下以及他的接班人手上达到一个自秦始皇以降从未有过的巅峰!而世家门阀的生存方式与日益集中的君权必然要产生激烈的冲突,必然要以一方的退让甚至是败退而结束。
历史证明,胜利的是皇权,失败的是世家门阀。
而失败的代价,就是兴盛了几百年的世家门阀制度被彻底的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从此一蹶不振,再不复往昔之辉煌……
哥们儿来自后世,早早的就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已然立于不败之地,你们凭什么跟我斗?
房俊傲然挺立,睥睨四方,身周的官员都仿佛不过是一二跳梁小丑,萤虫岂敢与皓月争辉?
“二郎,过来聊聊。”
一声呼唤,打断了房俊的“遗世而獨立”,這貨回头瞅了瞅,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左侧的一辆豪华马车,擤了一把鼻涕,然后将身上紧裹的大氅丢给仆役,飞快的钻进马车。
车内装饰豪华,镶金嵌玉,地板上铺着一张名贵的波斯地毯,车厢正中摆置着一张雕漆案几,上面摆放着几碟点心,一壶热茶。角落里燃着檀香,幽香扑鼻。
两人端坐在案几两侧,一人身躯伟岸有着李家男人特有的方脸,一人干枯瘦小却精神矍铄,正是河间郡王李孝恭与吐蕃大相禄东赞。
房俊拱拱手算是施礼,看着李孝恭埋怨道:“王爷不讲究,在下这都快冻死了,您咋不早打招呼让在下过来暖和暖和?”
李孝恭笑眯眯道:“本王见到二郎傲然卓立一身正气,将一群屑小妖魔压制得气焰全失胆颤肝裂,实在是雄姿英发正气凛然,怎敢贸然打断?”
房俊扶额道:“得了,您看笑话就看笑话,何必还要这般挖苦下官呢?”
李孝恭哈哈大笑。
禄东赞拿起案几上的一个白瓷瓶子,往一个空杯子里斟满透明稍显混浊的酒液,双手奉给房俊,一张菊花一般褶皱沟壑密布的老脸绽放出喜悦的笑容:“侯爷,这便是按着您的秘方酿制出来的青稞酒,请你品尝一番。”
房俊赶紧接过,这位好歹也是一国之宰相,更是名垂千古的智者,这般恭敬礼遇实在是让房俊有些受宠若惊。
因为他鼓捣这个青稞酒就没安着什么好心思……
酒水入喉,很淡,有一点小甜味,个人觉得喝起来还算清爽,酒味不是很重,也没有其他白酒浓烈的酒香。但是自有一股甘醇清冽,与中原酒水绝不相同,别具风味。
房俊啧啧嘴,回味一番,赞道:“不错不错,这等品质可算优良了,本侯保证可以畅销大唐,大相您坐在家里数钱就行了。”
李孝恭显然早先已饮用过青稞酒,笑道:“这话说得不错,房二郎素有财神之名,从未做过赔本生意,大相这个合作对象找的好。”
禄东赞苦笑道:“王爷实在讽刺在下么?在下又焉能不知这坏小子打着什么鬼主意?实不相瞒,这青稞酒刚刚酿造成功,吐蕃内部各个部落贵族之间已经因为利益分配的问题开始导致关系紧张,若是弹压不慎,极易造成动荡。可在下明知这是有毒的鸩酒,却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喝下去,吐蕃的百姓苦啊!您以为我们不想好好的过日子,天生就喜欢打打杀杀么?实在是因为过不下去啊!吐蕃苦寒,十之八九都是不毛之地,便是那一成土地也因为吐蕃百姓不擅耕种而导致产量稀少,那一点点粮食实在是杯水车薪。不到大唐来抢夺城池,我们又能怎么办?”
这位吐蕃大相真情流露,剖吐心声。
可惜无论是李孝恭亦或是房俊,又岂是毫无主见的货色,能够被一两句话所迷惑?
李孝恭哼了一声,淡淡说道:“如此说来,是我大唐子民占据了天下最富庶的土地,挤占了吐蕃百姓的生存空间,吾等大唐子民应当将最富裕的土地拱手献给吐蕃了?”
禄东赞叹气道:“王爷何必动怒?本相也只是述说缘由,不愿使得大唐对吐蕃深有误解,更不愿王爷和侯爷以为本想乃是穷凶极恶的好战之徒,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子民部族生活的更好而已。正如这青稞酒,本相明知侯爷居心叵测,却还是乖乖的入彀,为何?就是因为只要青稞酒能给吐蕃带来财富,带来安宁,我们自然就欢喜的待在那片浩荡广阔距离上天最接近的地方,虔诚的守护着我们的信仰。”
这话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亦或者真假参半。
房俊暗暗点头,不愧是历史上有名的智者,你明知他在胡说八道,却偏偏有一种感觉愿意去相信,这种“真作假时假亦真”的处事风格值得学习……
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青稞酒,回味着这种独特的味道,恍若隔世。
禄东赞这次前来大唐是与兵部商议边界之事。
现如今西域不靖。
郭孝恪将房家酒坊和羊毛作坊赶出西域,把葡萄酿的利润攥在手里,满以为会赚得盆满钵满,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没有甘油作为滤液,葡萄酿又回归到原本有些生涩的口味,并不是太受欢迎,导致销量锐减。
人们总是这样,以前的葡萄酿就是这个味道,满天下的文人墨客豪富勋贵趋之若鹜,将之奉为极品。可是自从品尝到更胜一筹的房家酒坊出品的葡萄酿之后,再回头品尝原来的味道便有些难以入喉,弃若敝履。
这也从另一方面阐述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真理……
而郭孝恪直接废黜了羊毛作坊,可算是走了一步臭棋。
多少西域部落在羊毛上尝到了甜头,将原本的耕地都荒废了任其长草来放牧羊群,结果你说不要羊毛就不要了?那我们的羊毛卖给谁?
现在郭孝恪头痛万分,一边是陛下暴怒下旨申饬,一边是政事堂诸位相公屡屡施压,令其无论如何无比保持西域的稳定,另一边则是西域各个部落群情汹汹,要他给个交待。
郭孝恪怒不可遏,跟我要交待?
想让我跟房俊以往那般毫无产出却大把大把撒钱购买羊毛,想都别想!
高昌国覆灭之殷鉴不远,西域诸国摄于大唐的强横武力,皆是敢怒而不敢言,只是这股潜流却一直在表面之下激荡,一旦遭遇诱因便会顿起波澜。
吐谷浑随着伏允身死之后,各个部族之间的联系日渐稀疏。一些小部落渐渐脱离掌控,自行其事,时不时的入寇边关烧杀劫掠一番。大唐迅速调集大量兵力陈兵与吐谷浑的边界,大有一言不和便即荡平吐谷浑的架势。
既然让你内附于大唐成为属国你不乖乖的听话,那就将你彻底铲除,永绝后患!
现如今的大唐就是这么霸道!
吐谷浑、吐蕃、大唐,三国在西部边界犬牙交错,就连当地一些百姓都说不好自己脚下的地方到底属于谁,反正今天大唐来了明天又走,后天吐蕃来了跟吐谷浑干了一仗……
吐蕃现在并无全面与大唐开战的准备,担心大唐借口剿灭吐谷浑陈兵边界,实则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正的意图实在对付屡次攻略大唐州县的吐蕃。
松赞干布坐不住,便派遣禄东赞年前赶来大唐,商议与大唐合兵一处,共同剿灭吐谷浑之后平分其领土。
这在房俊看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李二陛下那条霸王龙对于土地有着异乎于寻常的执着,他早已将吐谷浑视为囊中之物,只是大唐限于国力不能东西方同时开展两场大战,故此才将吐谷浑稳住以待收拾了高句丽之后腾出手来再将吐谷浑吞下。
现在松赞干布异想天开,居然想跟李二陛下分肉吃,而且这肉还是李二陛下认为已经是他的盘中餐的情况下……
结局可想而知。
三人又闲聊一阵,多是询问房俊林邑国那边的风土人情。
而后朱雀门大开,上朝的时辰的到了。
*****
太极殿上庄严肃穆,此刻天色刚刚透亮,大殿四周燃着儿臂粗的牛油大蜡,灯火辉煌,将地上的金砖照得煜煜生辉。
左文右武,房俊的大总管之职被撤掉,华亭侯的爵位与文武无关,但是因他还有一个右武卫将军的职衔,因此归纳到武勋这一边。
身前身后的目光大多集中到房俊身上。
没办法,一大群大胡子菊花脸的大臣当中夹杂着这么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高官,的确是太过瞩目了一些。
房俊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今日不出风头,早上老爹教育的方式虽然有待商榷,但是劝他低调的意思绝对不错,尤其是在京兆尹的位置尚未确定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莫要再生波折。
只要职位到手,诺大的长安城还是由着他撒欢?
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朝会的时辰一到,李二陛下一身黄龙袍在内侍总管王德的引领下由侧门进入大殿,坐到御座之上。
君臣见礼。
礼毕,李二陛下张口说道:“今日是贞观十四年最后一次朝会,下朝之后诸位臣工要将各自衙门的事务安排妥当,且不要因为过年休沐期间出现什么纰漏。”
众臣齐声应诺。
声音刚刚散去,便有一人自文臣的后排手持芴板走出,到了殿中一揖及地,高呼道:“微臣弹劾华亭侯房俊仗势横行、强占女子,更于大街之上殴打朝廷武将,请陛下命有司审理,以正国法!”
房俊正低头观赏脚下整齐明亮的地砖呢,闻言愕然抬头。
老子都打算低调了,你们怎地还要主动撩拨呢,最重要的是这个强占女子是个什么鬼?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则唇角溢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这就要开始了么?
这帮老家伙,还真是急不可耐啊……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群臣都屏住呼吸,一边偷瞄着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一边暗暗对这位敢于弹劾房俊的官员便是赞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勇者;敢在老虎嘴上拔毛,是为蠢也……
大理寺少卿王伦,太原王氏长房嫡支出身。此人性情古怪,朝野之中素有盛名,不请客、不赴宴、不送礼、不受賄,其妻乃是自小服侍他的丫鬟,除此之外再无侍妾。虽未王氏长房,却独自居住在城南大通坊一处简陋居所,平素不予同僚应酬,不与同宗走动,特立独行,刚正不阿。
经其手中所断之案狱,从无疏漏、公正严明,绝不因权贵而偏袒,亦不因平民而欺凌。
群臣都心中有数,不得不佩服关陇集团这一次找出来的这位攻击手实在是太过强大!王伦的强大在于他的清廉、在于他的公正,这样的一个堪称道德标兵的人物,几乎在为人处事方面毫无瑕疵。
你房俊不是谁弹劾你你就将弹劾反弹回去吗?
虽然不知房俊到底是用的何种手段查实那些弹劾他的官员的一份份黑材料,但是这到底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宛如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房俊不出手则已,出手必伤人!
在这种威胁之下,谁敢轻易的去弹劾房俊?
人无完人,何况实在官场这个大染缸当中?迎来送往顺手牵羊那是官员的必备技能,认真追究起来谁也干净不了,而这些都会成为房俊“反弹”的武器。
但是现在有人站出来了,那就是长安官场的奇葩——大理寺少卿王伦!
想要从他身上找到漏洞,难如登天!
这回看你房俊如何胡搅蛮缠!
利益攸关者得意洋洋,等着看到房俊道德沦丧时灰头土脸的挫败;事不关己者兴致盎然,等着看到到底是房俊这一手“反弹”一如以往的攻无不克,还是王伦这个官场奇葩能够做到无懈可击,坚不可摧!
王伦说完,俯身跪倒大殿之上,伸手摘下头顶的乌纱帽,神情坚定,语气铿锵:“房俊此人德兴败坏,嚣张跋扈,乃是祸乱朝政之根源,若是不能将其绳之以法以肃朝纲,微臣只能辞去官职归隐山泉,誓不与此獠同殿为官!”
呵!
这是要以自己的官身来逼迫陛下将房俊交由三法司审理么?
果然是官场奇葩,真够狠的!
这等于将陛下顶在墙上下不来!
且不论房俊有罪无罪,只要经由三法司审理,事后哪怕是无罪释放,流言亦会传说其不过是仗着父亲的权势、皇帝的宠爱,进而无人能治其之罪。
若是不交友三法司审理,就是皇帝袒护房俊,与声誉有损。
取舍之间,左右为难。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面色阴沉,不见喜怒,却有一股无形的威压在大殿之上弥漫开来。
没人敢插嘴,都等着陛下定夺。
房俊心里叹息一声,走出班列。这不是他想不想低调的事情,王伦的做法等同于将他与皇帝尽数算计在内,这个时候他得站出来承受火力。
无论结果如何,不能让领导却替你背锅。
能够时时刻刻维护领导的下属才是好下属,你出事的时候领导才会想办法捞你;一遇到事就将领导推出来顶缸,这样的下属那个领导会喜欢?
房俊站到王伦身旁冲李二陛下施礼,说道:“微臣请求与王少卿对质。”
“准!”
李二陛下沉声喝道。
众臣都期待起来,当堂对质是最基本的原则,就算是诛九族的大罪也得给人一个说话的机会,何况此案只是王伦一家之言,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是没人看好房俊对质能够挽回局面。
以王伦此人的性情,若是没有确凿证据,岂会无的放矢?
房俊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王伦,双手负后,居高临下,久久无言。
于是,众臣心中尽皆出现一丝怪异的感觉。
现在两人的情形……是王伦跪在房俊面前,而房俊则背着手一脸倨傲,俯视王伦。
情景好似胶片一样定格……
王伦心里有底,并不惧怕对质,思维快速转动思虑着房俊有可能问出的话语,自己应当如何回答。此事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将房俊的势头狠狠的压制下去。他并不奢望能够以此就治房俊的罪,说起来这两样罪名就算坐实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是能够使得房俊的名声有损而已。
可是现在正是房俊即将出任京兆尹的重要关头,一旦传出房俊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的风声,将是极其严重的打击。试想,这样一个德行有亏的官员,皇帝为何还要不顾朝臣的反对将其扶持到京兆尹的高位?
届时,必然是舆情汹汹。
王伦心中安定,却发现房俊只是站在自己面前,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自己,却久久未发一言,不由硬邦邦说道:“华亭侯有何疑问但问无妨,似尔这等奸佞狠毒之辈,吾誓要将尔绳之以法,维护法度之公正。”
房俊还是不说话,就这么淡淡的看着。
又等了一会儿,王伦有些沉不住气,心想这个棒槌搞什么鬼?便催促道:“莫非华亭侯哑口无言,自己也不知要如何为自己辩护了吗?哼,多行不义必自毙,华亭侯现在年纪尚轻,悬崖勒马改过自新为时未晚,何不坦荡的承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请求陛下的原谅,以后持身恭谨,未尝不能成为大唐之栋梁、陛下之肱骨!”
王伦义正辞严,大声叱责。
可房俊依旧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儿,闻言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不急,本侯正在想要怎么说呢,你先跪一会儿……”
你先跪一会儿……
大殿之上愈发寂静,都愣愣的看着房俊。
人,怎么能这般无耻?
王伦瞠目结舌,愕然问道:“你说什么?”
房俊不悦道:“本侯说了还在想,你急什么急?你先跪着吧。”
“噗”
“噗”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房二太缺德了啊!
王伦就算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特么的房二占我便宜啊!顿时恼羞成怒,从地上一跃而起。谁知他跪的时间有些久,双腿难免血脉不畅,这陡然一下站起,顿时双腿酸麻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狼狈至极。
大殿之上的哄笑声更甚。
王伦人缘很差,平素不与人结交,这个时候除了同为关陇集团的同伴保持沉默之外,余者都乐得看他的笑话。
王伦脸色红如滴血,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怒视房俊戟指大骂道:“竖子何敢欺我?”
真不怪王伦如此火大。
大唐非是明清两朝大臣对皇帝、王室、甚至是长官动辄跪拜,膝盖软得一塌糊涂,毫无气节可言。事实上在元朝之前都不流行大臣对皇帝施跪拜礼节,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才会下跪。到了明朝,朱元璋大帝搞出了许许多多的奇葩政策,一步一步的束缚天下人的自由,将原本就被蒙元摧残得差不多的尊严进一步打击到彻底粉碎,整个民族的气节都被一项又一项的繁文缛节阉割殆尽。他本是希望用这种方法将百姓变成没有血性、没有人格的“顺民”,使得朱家江山能够千秋万代。
可惜,历史证明老朱家做得也没比以往的皇帝好到哪里去,当八旗铁蹄冲破山海关踏遍万里河山,除去那几位名标青史的忠烈之士拼死相抗以命相敌之外,绝大多数的朱家臣子都乖乖的剪去头发,从老朱家的“顺民”变成满人的“顺民”。
酒照喝官照做,只不过是由一个主子换成另一个主子,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民族气节男人尊严汉家国祚这些东西咱就从来都没有过……
明朝高度集中的皇权制度,阉割了天下人的血性、敲碎了读书人的脊梁!
在大唐,只能对自己的父母长辈跪拜。
像是王伦这般对着李二陛下下跪,已经是极限,表达了他心中宁愿与房俊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坚定!
可是你房二占我便宜就不行了啊!
你是我爹啊还是我祖宗,我特么给你下跪?
房俊悠然道:“你愿意跪那是你的膝盖软,干本侯何事?不过既然同殿为臣,大家分属同僚,本侯也不得不劝诫王少卿一句,男人膝下有黄金,气要正,骨要直!”
说到这里,他还摇了摇头,喟然一叹道:“不过似你这般毫无气节卑躬屈膝之辈,怕是也不明白这句话当中蕴含的天地正气,就算本侯对牛弹琴吧!唉,不知者谓我何求,知我者谓我心忧呐……”
围观众臣眼睛都发直,你可真能颠倒黑白,现在是人家王伦弹劾你欺男霸女德行有亏,怎地倒被你反咬一口,变成人家卑躬屈膝毫无气节?
不过话说回来,这句“男儿膝下有黄金”说的是真的好!只是一句话,便将那股孤高浩然的男儿本色描绘的淋漓尽致!大丈夫当如是!
只是不知这房俊只是偶得这一句,亦或是有一首整诗?
王伦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我这跪皇帝是想要以这种坚定的态度来逼迫皇帝退步,这哪里是卑躬屈膝?
偏偏他说不出来。
怎么说?
难道把心思直说出来,我就是要逼皇帝?
傻子才会这么说!
若是换了旁人,到了此时就会果断话题扭回去,因为房俊明显就是在胡搅蛮缠,已然渐渐偏离了事情的主题。本该是王伦弹劾房俊,房俊当堂对质,可是现在成了房俊攻击王伦的人品气节,歪楼了……
但是王伦不管这个。
人吃五谷杂粮生于天地之间,谁都有慾望。
有人喜好美色,有人贪图金钱,有人恋栈权利,而王伦对这些皆不屑一顾,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名声。他能压制住心里寻常人所共有的慾望,出身名门却孑然独行,身居高位却贫苦度日,所为的便是经营自己清正廉明、刚正不阿的名声。
现在房俊直接将刀子捅到了王伦的要害,若是这个“卑躬屈膝”的名声坐实,那么他这半生的努力都要尽付东流,“软骨头”的名声便传扬出去。
若是那般,王伦生不如死!
故此,什么打击房俊,什么阻止陛下,都特么靠边站!老子必须把下跪这件事情弄明白了,这个黑锅老子绝对不背!
一侧官员的班列里有人不住的咳嗽提醒王伦莫要被房俊带偏,可王伦根本不管不顾,瞪着房俊厉喝道:“无耻小儿,休要血口喷人!本官一生刚正,跪天跪地跪父母,旁人一概不跪!”
房俊无奈道:“可你刚刚明明跪了啊……”
王伦怒道:“本官那是跪陛下!”
房俊眨眨眼:“可陛下即非天又非地更非你的父母,你因何要跪?”
王伦血灌瞳仁,理智尽丧,大喝道:“本官一世清名,举世皆知!刚刚跪陛下只是本官的手段,非是本官诚心实意的卑躬屈膝!”
“哄!”
太极殿上的大臣一阵骚动。
这王伦当真是“好名如命”,为了摘掉“卑躬屈膝”的帽子,甚至不惜自爆刚刚的举动乃是为了逼迫陛下!他不是不明白这种话说出来的后果,但是在维护自己的名声与打倒房俊甚至是自己倒台之间,他根本就不用权衡考量。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名声,在所不惜!
房俊呵呵一笑:“王少卿,好手段!”
大臣们心里纷纷吐槽,好个屁啊,真正好手段的是你房俊吧?如此低劣的招数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只能是个笑话,一点作用都不会有。
但是放在王伦身上,却是效果显著,立刻就让房俊的阴谋达成……
此人太过于爱惜自己的名声,一丝半点的瑕疵都不允许存在!
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脸色黑如锅底,双目喷火的瞪着正一脸急迫与房俊顶牛的王伦。
身为皇帝,九五至尊!居然当着满殿大臣的面被一个官员言明用手段逼迫,简直就是藐视皇权!这叫最是好面子的李二陛下如何能够接受?
李二陛下忍了忍,忍住了。
他没有冲着王伦发火,而是将目光直视左侧文官班列里的一位须发皆白的紫袍老者,沉声问道:“王尚书,既然是你王家子弟,那就劳烦领回家去,好生教导一番何为上下尊卑、何为忠君爱国、何为礼义廉耻!”
王伦不过是小卒子而已,便是砍了他的脑袋有什么用?
就是敲打他们的背后的这帮老家伙!
王珪老脸赤红,躬身施礼道:“老臣知错。”
而后直起身子,怒叱道:“王伦!不知尊卑,藐视君上,你可知罪?还不速速给老夫滚回家去闭门思过,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么?”
王伦兀自不服,瞪眼道:“不行,今日非要与这棒槌掰扯清楚,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王珪勃然大怒,戟指道:“孽畜!难道要在此罔顾人伦、咆哮金殿吗?吾太原王氏世代簪缨、诗礼传家,你是要将王氏的名声彻底败坏吗?”
这混蛋,平素特立独行也就罢了,看在你尚有几分才华的份上对你多加忍耐,本想这一次让你立下功劳,哪怕事后被陛下追究不得不辞官归乡,亦要在乡梓之地替你宣扬名声,成为王氏的一杆标杆。
可是在这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纠结于自己的名声却导致整个关陇集团的计划失败,事后就算是王氏鼎力维护于你,也抵不住整个关陇集团的打击报复!
愚昧至极!
况且经此一事,王家连自家后辈都无法约束,还如何在关中立足?
王伦终于闭嘴不言,却依旧忿忿的瞪着房俊。
他特立独行不假,不与族人走动不假,可到底是王氏子弟,平素与同僚关系冷淡却无人对其打压排挤,还不是因为他王氏出身的身份?
王氏就是他的根基,无论他采用哪一种方式来标榜自己的名誉,他都知道家族才是他最后的靠山。如果被家族放弃,那他现在这种朝中惊叹、民间敬服的地位转眼之间就会烟消云散,面临的将是无数的指摘和打击……
王伦终于退了出去,大殿之上一片安静。
房俊悄没声息的退回原本的地方,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再次低调起来。
可是朝中众臣哪一个不惊诧于房俊的战斗力?
几句歪理,就恰恰能够击中王伦“好名如命”的最大弱点,使其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计划转而展开反击以维护自己的名声。这种“攻敌之必救”的政治敏感力,怎能不让人惊叹?
按说,王伦被王珪喝退,弹劾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但是自然有人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因为他们不能任由皇帝在朝堂之上提名房俊担任京兆尹一职,一旦皇帝提名,必将通过,关陇集团现在对朝堂上风向的掌控早已达到历史最低点,他们无力与皇权对抗,就只能暗地里使用这等阴招。
令狐德棻与长孙无忌互视一眼,前者排众而出,躬身抱拳道:“陛下,王伦虽然藐视君上,但是他所要弹劾之事却是千真万确,不能因为王伦自身的原因置若罔闻,是以,还请陛下降旨,由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
房俊有点心虚了,特么的还没完了?
这种事情一旦被审理调查,那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说也说不清楚!
他刚想开口,便听得一人大声道:“陛下,臣孙伏伽,不同意令狐尚书之提议。”
在令狐德棻开口说话的时候,李二陛下已然面色铁青。
小的不顶用,就蹦出来老的?
他依靠关陇集团取得与李建成斗争的胜利,得以制霸天下荣登九五至尊的宝座,却绝对不代表能够任由关陇集团依仗当年的功绩分薄皇权,作威作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在太子李承乾与魏王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的时候,李二陛下便敏锐的察觉到关陇集团的核心力量已然矗立在李承乾的背后。之所以李承乾在与魏王的争斗中屡屡处在下风,深谙政治斗争精髓的李二陛下明白这只是关陇集团的欲擒故纵、欲扬先抑的策略。
太子李承乾若越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就越是会急迫的寻找奥援来对抗魏王。到了那个时候,关陇集团才会露出獠牙攫取最大的利益,以风卷残云之势一举荡平魏王一派,拥护太子,鼎定江山。
这个过程当中,关陇集团将会得到与当年在李二陛下手里得到的不相上下的利益,甚至会犹有过之。毕竟在李二陛下看来,自己的儿子远远无法达到自己的权谋境界,关陇集团将会趁势坐大,拥有着左右朝局的能量。
房俊的一个小花招,导致太子与关陇集团貌合神离,也算是无心插柳。然而就在太子与关陇集团渐行渐远的时候,整个关陇集团却非是如同李二陛下猜想的那般偃旗息鼓,而是强势的崛起,甚至敢于向着皇权发起挑战!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李二陛下几乎不敢去想……
若是没有得到什么承诺,关陇集团怎么会舍得甘冒奇险有可能付出数不尽的代价去这么做?
这个承诺,是谁给的呢?
太子?
魏王?
吴王?
亦或是齐王?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次机构增设、官员任免的行为,实则暗中潜伏的水流照样波浪汹涌,形势复杂,局势紧迫!
李二陛下觉得太阳穴霍霍跳动,一股几乎无法遏制的怒气就要彻彻底底的爆发出来!你们这些蠹虫一样的家伙,还想着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的依附于大唐的身上寄生吸血吗?
那朕就让你们看看,一个帝王发起疯来,将会搅动九天风雷,血流漂杵山崩地裂!
就在这时,孙伏伽的这句话使得李二陛下暴戾的怒气稍稍得到遏制。
只见大理寺丞孙伏伽走出班列,站到殿中施礼,然后朗声说道:“大理寺自有审案流程,不能轻忽。华亭侯是否有罪暂且不提,王伦所言将房俊交由三法司审理却是大大不妥。三法司审案,最重要的程序是有苦主申诉且证据确凿,否则天下犯案者何止万千,各个都要三法司共同审理,谁能吃得消?王伦可以弹劾房俊,陛下亦可圣心独裁,但是既无苦主申诉,三法司不能受理此案,大理寺更不会受理。”
令狐德棻怒道:“尔大理寺便是天下有冤屈者申诉之处,世人皆赞你孙伏伽公正廉明断案如神,何以放着房俊如此恶事做尽的凶徒不管?你大理寺的职责何在?”
孙伏伽也火了,就事论事而已,你不同意就说出道理,搞人身攻击算什么?
“某身为大理寺丞,总管天下司法,某说大理寺不能审理房俊,那就是不能审理!令狐尚书若是不服,可以奏请陛下更改《贞观律》!”
孙伏伽吹胡子瞪眼,极其不爽。
平素那王伦在大理寺便是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臭的是他孤僻不近情理的为人,硬的是身为王氏子弟的身份,似孙伏伽这等圆滑之人怎能愿意得罪?结果他一再忍让,王伦依旧我行我素,使得孙伏伽头痛不已。
这种人谁会愿意与他同僚为官?
今天王伦的所作所为更是过分,你特么以为你是谁就能说出由大理寺会同三法司审理房俊的话来?你一个大理寺卿就能代表大理寺么?你让旁人尤其是陛下如何看我孙伏伽?是我对你早有授意,还是说我掌控不了大理寺?
无论哪一种,都等于将孙伏伽推到极其不利的地方,孙伏伽不能忍。
刚刚打倒一个王伦,你令狐德棻又冒出来算怎么回事儿?
故此,孙伏伽的态度极其不悦,语气也很重。
武德五年高祖李渊恢复前隋的科举制度,孙伏伽成为第一届状元,玄武门事变当中他坚定的站在李二陛下一边,事后,在贞观元年一跃而成为大理寺少卿,与名臣戴胄同级。几年之后便成为大理寺卿,可谓资历深厚,简在帝心。
就算令狐德棻德高望重又身为关陇集团的核心人物,孙独家照样不给他好脸,他有这个底气!
令狐德棻被掘了面子,愈发恼怒,倚老卖老道:“阁下既然身为大理寺丞,就应当以铲除天下奸恶寇为己任,那房俊凶徒横行不法……”
一直在一旁看风景的房玄龄吃不住劲了,出声不客气的打断令狐德棻:“令狐尚书,慎言!”
令狐德棻正要跟孙伏伽发火,闻言回头怒视,发现房玄龄,这才怒气稍减,语气却依旧不善:“房相何以教我?”
你来教教我,我怎么说错了?
房玄龄也不恼火,淡淡说道:“令狐尚书句句声声凶徒、恶棍,敢问房俊何时被律法审判,又是何时被律法定罪?”
令狐德棻哼了一声,蛮横道:“这不是要审他么?只要经由三法司审理,其罪自现,房相可当记住,您不仅仅是房俊的父亲,更是大唐的宰相,处事当公正,该大义灭亲的时候,不能徇私枉法!”
一直默不作声的房俊见到老爹都出头了,自然不能在“低调”下去,出声说道:“您也说尚未审理呢,既然尚未审理,令狐尚书何以就给本侯定了罪?是您的嘴比律法更有权威,还是说本侯亦可现在弹劾令狐尚书扒灰,然后就能义正辞严的骂您一句老不死的?”
“噗”
“哈哈!”
太极殿上哄堂大笑。
程咬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我滴个娘,令狐老儿莫非还喜好这一口儿?佩服佩服!呜哈哈,您是这个!”
说着,挑起一根大拇指晃了晃,然后猥琐的用另一手的拇指和食指环成一个圈,套在挑起的这根大拇指上,还抽了几抽插了几插。
身边的武将们又是一阵爆笑。
李绩是武将当中的另类,形象无限接近于“儒将”,实在是看不得程咬金这等下流的表现,皱眉说道:“卢国公请收敛一些,这里可是太极殿,怎能如此污言秽语?”
程咬金不忿:“怎么就污言秽语了,他令狐德棻做得,我程咬金就说不得?没那个道理!”
一旁的尉迟敬德便说道:“你别瞎说了,房俊那小子只是打个比方,又没有经由三法司审理,谁知道真假?若是审理过后你自然可说,但是现在哪怕人家真的扒灰,你也不能说。”
程咬金不愧号称“混世魔王”,胡搅蛮缠的功夫绝对一流,闻言怒瞪双眼,喝道:“尉迟黑子,你欺人太甚!那房俊之事亦未审理,缘何令狐老儿就可以口口声声喊房俊为凶徒恶棍,反过来我喊他就不行?难道就是因为没人在陛下面前弹劾他吗?那俺来弹劾他!”
只见程咬金一撩衣袍,“噗通”跪地,先说了一句:“陛下,某这一跪既不是畏惧您的威严,所以不算卑躬屈膝,也不是想要阿谀奉承,所以也不算毫无气节,就只是学着王伦的样子而已,您别在意……”
武将班列又是一阵大笑。
一直看戏的武将这一刻也开始表示对于房俊的支持,只是这帮家伙上阵厮杀是把好手,在这种斗争中缺乏战斗力,是以表达的方式也如同武人的性格那般……直爽!
李二陛下也哭笑不得,不过心里慰贴。那些世家子弟都读书读傻了,眼里只知有家而不知有国,更不知有他这个皇帝!还是这帮老杀才贴心啊……
程咬金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那啥,下面说正经的了。微臣弹劾令狐德棻扒灰,请陛下召集三法司审理,如果这人拒不交代,则大刑侍候!定要其交待出作案的时间、地点、以及详细的案发经过……”
“哄!”
大殿上的文武重臣全都笑抽了。
这老货,言语当真龌蹉。交待时间地点已然是过分,还要交代详细的案发经过?如果令狐德棻当真扒灰,那这个作案经过……啧啧啧,不可描述啊,实在是太污了!
令狐德棻差点气疯掉!
这可比问候令狐德棻的母亲来得更加恶毒,就像他们对付房俊的方法一样,无论此事真假,是否曾经发生,只要此间的消息传出去,对于令狐德棻的声望都是灭绝性的打击!
以后只要提起他令狐德棻,别人就会说:“矮油,就是那个扒灰的老家伙吗?他是真的吊!”
他令狐德棻也就别活了!
眼看着好好的大朝会演变成为一场闹剧,李二陛下坐在御座之上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关陇集团全都待不住了。
长孙无忌怒叱程咬金道:“住口!简直岂有此理,怎能拿人清誉如此糟蹋?”
岑文本亦埋怨程咬金:“卢国公简直荒唐,这等话语能随便说吗?君子当守身如玉持身严谨,如此毫无根据的事情您就要奏请陛下三法司会审,且不说根本审不出来什么,因为本不可能有这种事存在,但是您叫令狐尚书如何自处?”
令狐德棻肺叶都快炸掉了,你特么这是劝架?
这分明是指着老夫的鼻子骂老夫冤枉房俊啊!
想想自己堂堂令狐家的家主,一世清名年高德劭,临老居然要背负此等名声,还有何面目见人?
心中悲凉,一时激愤,令狐德棻伸手摘掉头顶的乌纱帽,一扭身,“啊呀”一声就向身后的环抱粗的梁柱撞去。身边的官员吓了一跳,未想到老令狐居然如此暴烈,赶紧上前死死抱住,却是动作稍迟令狐德棻的脑袋已然撞到柱子上。
“砰”一声闷响,令狐德棻一头栽倒在地。
雪白的头发见殷红的鲜血流出,面色惨白,人事不省。
整个大殿顿时就乱了套。
大臣撞柱而死,这是多少年未曾发生过的事情了?想都想不起来,得回去翻翻史书才成……
李二陛下面色黑如锅底,恨不得将令狐德棻千刀万剐方消心头之恨!你特么想要寻死你回家去啊,吃毒药喝毒酒跳河上吊怎么都行,可就是不能死在太极殿上!
否则这日后的史书要怎么写?
没人去管程咬金的污言秽语,人们只知道唯有昏君临朝,才会有大臣撞柱而死!
你特么是要用你的命将朕永远的钉在昏君这个耻辱柱上么?
简直该死!
心中怒极,不过却绝对不能让令狐德棻就这么死了,赶紧挥手让内侍去宫里叫来太医。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以令狐德棻这种撞柱的力度不太容易就死掉,虽然岁数大了一些,但是脑袋终归不是西瓜那么易碎……
太医稍后便至,简单的替令狐德棻处理一下,号了号脉,说道:“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加之头部受到撞击昏厥过去而已,稍加针灸,饮下几副汤药略作调理即可。”
众臣不语。
心里都在琢磨令狐德棻大抵是装晕,现在这种形式实在是没有什么比“晕过去”更好的处理方法了。既能摆脱程咬金的胡搅蛮缠,又能以一种极其刚烈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一举两得的妙策!
当真是人老奸马老滑,都得学着点儿……
令狐德棻若是能懂得读心术看清楚这帮道貌岸然的大臣心中已经将他视为榜样,打算好好学习竞相模仿,怕是不得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谁特么用这种方式装晕?
老子是当真心存死志啊,若非几位同僚反应太快,老子真想就这么装死在这里一了百了,那就不用去面对即将风起的谣言!
扒灰啊……
这简直太毒了!
令狐德棻宁愿程咬金说自己谋朝篡位,大不了是个死,也比这种诬赖的说法强上百倍!可是令狐德棻不可能知道大家心中所想,他是真的晕过去了……
李二陛下吩咐内侍将受伤的令狐德棻抬上一顶软榻,将之送回府中,大朝会还得继续。闹了半天,正事儿还一点没干呢。
王伦被驱逐出殿,令狐德棻撞柱晕倒,关陇集团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房玄龄斗争经验丰富,今日也算是被挑起了火气,直言问孙伏伽道:“孙寺丞以为,此事要如何处断?依本官看来,还是将房俊暂时收押,经由三法司审讯为好。若是此人当真为非作歹,本官亦绝不维护,自有律法决断!”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大气,只可惜他说话这对象不对。
孙伏伽是不赞成审讯房俊的,说了岂不是白说?
孙伏伽果然摇头道:“房相稍安勿躁,三法司乃是大唐掌管刑责的最高机构,运行自有制度,既不可能因为某些人的指控便擅开会审之程序,亦不会因为一些阻挠便任由凶徒逍遥法外。房俊之事不过是王伦一面之词,按道理不应启动三司会审的程序,但是先有王伦跪地请愿,后有令狐尚书一怒撞柱,后果非同小可,故此,下官以为不若让华亭侯稍后至大理寺说明情况,倘若能够自圆其说提出有利之证据,大理寺便不启动会审程序。反之,则将其扣押,经由三司会审定罪,不知房相意下如何?”
房玄龄淡然摇头道:“孙寺丞误会,本官在家中是房俊的父亲,但是现在身在朝堂,便是与华亭侯同殿为臣。此事如何决断,自然有法度定论,何人亦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孙寺丞尽管按照法度办事,本官绝无半句非议。”
两人一唱一和,算是彻底堵住了关陇集团的嘴。
大理寺作为帝国最高司法机构,自有起运转程序,孙伏伽说怎么审就怎么审,人家有没有不审,旁人还有何话好说?至于能够审出什么东西来,那就只有天知道……
至此,关陇集团为了阻拦房俊就任京兆尹的谋划彻底失败。非但如此,甚至还折进去了一位大理寺少卿、一位礼部尚书的颜面。尤其是令狐德棻,经此之后怕是无言再留在朝堂,关陇集团将会失去极其清贵的一个官职。
要知道,令狐德棻代替致仕的孔颖达登上这个位置可是没有几天呐……
局势稳定下来,李二陛下环顾四周,朗声问道:“朕拟定在雍州增设京兆府作为试点,若是运行良好,将会推广全国。不知众卿可有异议?”
有异议的多了去了,可是这个时候木已成舟,就算是反对也没用,整个朝堂都是李二陛下的人马,些许跳梁小丑也只能缩回头去一声不吭。
李二陛下见状,便又问道:“朕提名华亭侯房俊担任京兆尹一职,可有人有异议?”
大殿之上依旧一片沉默。
反对也没用,谁闲得出头?
李二陛下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稍后政事堂诸位相公商议出一份名单,由天下各处州县抽调精兵强将,务必将京兆府支撑起来,以为天下楷模!”
“诺!”
众臣齐齐应了一声。
李二陛下缓缓吁出口气,眼睛在臣子的面上意义扫过,继而,微微一笑说道:“谁还有本启奏?”
朝堂上乱了一阵,终于回到正轨。
年关将至,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次朝会,半个月之后就将开始漫长的假期直至过了初七之后才会上班,诸多事物都要先行安排,以免出现临时状况耽搁官员“渡假”……
等到诸事完毕,已然日上中天,到了晌午。
绝大多数官员散朝之后纷纷回归各自衙署,将朝会上的政策贯彻落实下去,叮嘱手下的官吏要睁大眼睛站好年前最后一班岗,要确保安全生产,维护社会稳定……
几位宰相则来到政事堂里,继续商议国事。
一般情况下,诸般大事都会在朝会上由宰相奏请陛下,然后集思广益确定路线,之后的具体实施则是宰相的权责范围。简而言之,就是皇帝确定事情的方向,宰相负责具体实施。
政事堂里的氛围显然比太极殿上轻松得多,桌上放置着几盘宫里御赐的精致点心,一壶热茶,墙角的香炉燃起了上等的檀香,地龙将屋子里烘得热乎乎的,放佛坐在这里只是亲朋故旧之间叙旧寒暄而非是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到庞大帝国的走向,甚是悠然自在。
宰辅们来到政事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水……
没办法,谁也不知道大朝会的时间会持续多长,是以所有上朝的官员事先都会尽量不喝水不吃东西,以免朝会上内急,到时候遭罪的可是自己。
痛痛快快的放完水,几位宰辅净了手,坐到桌前吃了几块点心,饮着热茶,舒爽惬意。
房玄龄活动一下肩膀,叹息道:“当真是老了,以往如遇大事常常不眠不休连续几日尚且不觉困乏,现在只是一通大朝会便快要折腾得散了架,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他是基本没有政治述求的人,能够坐在这个位置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从来没有刻意的去谋求过。所幸他性情敦厚处事方正,在其位则谋其职,从来不曾懈怠。
只是如今家产丰厚后继有人,难免心中便存了退下去的心思,安安乐乐的享几年福,著书立说这些一辈子都没有时间去做的事情好生做一遍,这才不枉此生。
马周作为中书舍人参知政事,亦在政事堂里有了一席之地,只不过“只能看,不能说”……
马周闻言,便笑道:“房相虽然年岁渐长,但处事端方游刃有余,下官可是获益良多。”
“不能说”只是不能在宰相商议的时候发言,并不是说进了政事堂就得把嘴缝上。
房玄龄苦笑摇头:“宾王何必谦虚?老夫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刚刚从青州府离家来到关中投奔到秦王麾下,干的只是些牵马坠蹬查缺补漏的活计。宾王你起点高,起步早,又能虚心向学勤勉任事,最难得的是能够始终秉持公心,假以时日,你的成就绝对不在吾等老朽之下,你才是帝国之未来。”
这番话中的褒扬之意非常浅显,亦房玄龄的性格几乎不可能说得出来,可见他对马周有多么看好。
马周心中感激。
官员升迁凭借的是什么?
有的时候是才华,有的时候是背景,但是在这两者不相伯仲的时候,起到关键作用的就往往会是资历。
何谓资历?
皇帝的信赖、长官的重用、大佬的褒扬,都可称之为资历。
房玄龄的官声好到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他的一句“你才是帝国的未来”就能使得马周的声势凭空增添三分,以后无论是谁在能力这方面都不能质疑马周,因为房玄龄早有定论。
你说房玄龄胡说八道?
呵呵……
就连长孙无忌都不敢说这种话。
房玄龄的功绩谁看不到?几十年的皇帝肱骨之臣、十几年的帝国宰辅,能力出众、威望甚高的同时还能做到度德量力、曲尽其妙,人品、能力、威望早已得到举世公认。这样的一个人一句褒扬的话语,对马周的影响极大。
一旁的长孙无忌一直阴沉着脸,此刻淡淡的扫了马周一眼,发声道:“这些虚伪轻浮的客套话,还是留待下值之后再说吧,大家的时间珍贵,赶紧处理正事要紧。”
房玄龄默然不语,不予理会。
马周闭上嘴巴,想理会也没那个资历……
岑文本放下茶杯,说道:“首要之事,便是西域局势的动荡。郭孝恪全盘推翻之前政事堂的决议,将酿酒作坊另起炉灶,将羊毛作坊彻底废除,此举使得西域胡民怨声载道,导致诸多部族利益受损,大唐的威望受到严重损害。眼下,是否应当重新选任一位西州刺史、安西都护前去接任郭孝恪,令郭孝恪即刻返京述职,再行议定其违背政事堂决议、致使西域舆情汹汹、局势混乱之罪责?”
现在的西域在郭孝恪的倒行逆施之下已然暗流汹涌,西域各个部族之间隐隐皆有不臣之心,只是畏惧与大唐军队强悍的战斗力,才不得不暂时克制。
而郭孝恪所做的也只是驱使大唐府兵对西域各族强势弹压,他信奉“一力降十会”的理念,认为只要大唐能够在西域保持足够的兵力优势,便能镇压西域各族不敢轻举妄动。
却浑然忘记之所以要在西域施行葡萄酿和“羊吃人”的战略,正是要解放冗肿的军力减轻中枢的负担,集中精力已筹备未来的高句丽之战……
长孙无忌反驳道:“景仁此言差矣。郭孝恪将葡萄酿收归手中,以及废黜羊毛作坊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这两处作坊尽皆发生火灾,房家又未能在第一时间安排善后事宜,郭孝恪身为安西都护自然要承担起责任,不能任由此事导致西域产生动荡。至于效果并不理想,只能归咎于郭孝恪是个纯正的武将并不擅长经济之道,有过,但是无罪。”
房玄龄就拉下脸,淡淡的瞥了长孙无忌一眼。
真特么不要脸!
看着我家酿酒作坊眼红便巧取豪夺,夺之不成干脆自立门户将房家踢出局,结果居然变成了这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岑文本笑了笑,并不与长孙无忌争辩,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将此事拟定一份奏折,请陛下处断,二位以为如何?”
房玄龄点头:“如此甚好。”
长孙无忌闭嘴不言,脸色黑如锅底,心中满腹怨念。
好个屁啊!
现如今政事堂的宰辅一共就三个,而政事堂的规矩一向是在相峙不下的时候少数服从多数。岑文本提议,房玄龄附和,三票当中占据两票这件事就算是这么定了,他长孙无忌的意见还有什么用?真特么郁闷死!
魏徵那个老货该死不死的占着个位置,房玄龄跟岑文本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却时常有着默契,导致现在的政事堂里长孙无忌成为了孤家寡人……
不行,得想办法进谏陛下增添政事堂宰辅的人数才好。
他瞄了一眼一旁负责记录文案的马周,心底一亮,增添宰辅的人数或许很难,但是给一些大臣加上一个“参知政事”的头衔,使其有资格进入政事堂议事,这倒是不难……
议定西域之事,岑文本续道:“吐蕃大相禄东赞携带松赞干布的信函进京,想要协商与大唐共同出兵剿灭吐谷浑,兵部尚书英国公负责接待,来函询问要如何答复,咱们议一议吧。”
这件事无关在座几人各自的利益,而且也没什么好商议的。
长孙无忌直接说道:“他想得到美!吐谷浑本就是我大唐囊中之物,不过是因为现在整个帝国的战略重心都倾斜在东北,故此尚无余力解决掉吐谷浑而已。吐蕃想要分割吐谷浑的领土,无异于虎口夺食,绝对不行。”
房玄龄亦点头道:“这是没得商量,不仅不能跟吐蕃结盟,还要表态支持吐谷浑,不能使吐谷浑一份一寸的土地被吐蕃吞并掉。大唐是虎,吐谷浑是羊,吐蕃是狼,羊肉进了狼嘴,就算老虎也抢不出来!”
这一点上,三位宰辅罕见的意见统一,很快拟定意见。
接下来,岑文本看着房玄龄笑道:“下面这件事可是跟房相有关了,增设京兆府已经朝议通过,那么京兆府的衙门选址在何地?是另起新居,亦或因繁就简、因地制宜?京兆府的各级署官,又要如何抽调?”
这才是利益攸关的大事!
房玄龄瞄了喵咪咪岑文本一眼,暗自喟叹: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能够坐在政事堂里的人,怎么可能简单得了?
从万千官吏当中杀出一条血路达到人臣之巅峰,若是没有优秀的机谋权变,简直想都别想,早就成了骨头渣子被人踩在脚下,当作晋级的阶梯!
岑文本刚刚还与房玄龄联合打压长孙无忌,一转眼,就先用言语将房玄龄挤兑到一边了。您儿子是京兆尹,现在谈论京兆府的人员抽调,您是不是要避避嫌,就别掺和了?
房玄龄瞅了岑文本一眼,眼神淡淡的没什么表示。
岑文本就知道这是房玄龄做出让步。
事实上房玄龄是当真不应当掺和到这里边,房俊就任京兆尹,相当于李二陛下一手将以往同关陇集团亲密无间的关系彻底撕裂,虽然双方不至于反目成仇刺刀见红,但是为了彼此的利益围绕这京兆府展开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搏斗是已经注定的……
说白了,这是皇帝与关陇集团的较量,房俊是皇帝手中的刀,但是刀子终究还是要攥在皇帝的手里。京兆府是个什么地方?是京畿重地,是帝国心脏,是太极宫所在的地方,无论任何一个官员都别想一手掌控。
如果京兆府全是房俊的人,那么估计房俊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这不是皇帝信不信任谁的问题,而是最根本的原则问题,就如同朝局一般,皇帝可以任由两方甚至是多方势力倾轧攻歼,但是绝对不允许那一方独大。
相互制约才会取得平衡,天下之理。
皇帝想要抓紧皇权加强中枢力量,却也不能将关陇集团一竿子打死。追根究底,皇帝自己就是关陇集团的一份子,关陇集团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根基,他可以打压、可以收服,但是绝对不能连根拔除。
那是自毁根基的愚蠢行为……
关陇集团、江南士族、皇权,“三角形最稳定”的定律古人不知道,但是道理他们懂,而且运用娴熟。说起玩政治,咱们的祖宗的确可以甩出西方那些蛮夷十几条街。
可惜黄鼠狼下崽子,一辈儿不如一辈儿……
房玄龄抽身事外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也不能全然不管不顾,一半个心腹总是要安插的,否则整个衙门都是外人,工作怎么开展?
既然是平衡,那就不能削弱房俊……
房玄龄对于其中的玄机掌握得炉火纯青,是以他一直对岑文本和长孙无忌二人商讨从何处抽调何人,调入京兆府之后担任何职表现得漠不关心。只是在说到司录参军人选之时,长孙无忌提议侯莫陈家一名子弟,房玄龄才出言反对。
“洺州刺史程名振在洺州已然任职十年,整肃吏治、兴修水利,致使洺州一地由原本的民不聊生到现如今的鱼米之乡,可谓德才兼备、堪当大任。其子程务挺少年英豪、敏于任事,可担当司录参军之职。”
早在家中与儿子商讨如何针对京兆府人事的时候,父子二人就已经达成共识——随便他们怎么搞,只要将兵权抓在手中即可。
司录参军主掌一府军兵,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地方机构最重要的几项权力是什么?
无非兵权、财权、人事权而已。
这其中的兵权是指地方机构的暴力机关,负责刑名侦缉,稳定治安。
房俊不在乎财权,也不在乎人事权,他只要将兵权牢牢的把持在手中,那就谁也翻不出浪花来!有人不服?有人搞事情?没关系,给我背后搞点黑材料,然后抓起来!
这是最无赖的招数,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尤其是在唐朝这样一个相对来说法制不够健全的社会,这种招数是极其好用的……
岑文本当即表态:“本官对于次子亦有耳闻,担任潼关守备期间奉公执法、清正廉明,甚得部署拥戴,百姓商贾交口称赞。如此年青俊彦,应当给予发挥才能的机会。”
他不可能不团结房玄龄。
相比于满肚子阴谋诡计的长孙无忌,谁会不愿意跟房玄龄打好关系呢?
房玄龄的利益述求近乎没有,唯一提出的人选便是这个司录参军,岑文本没理由不支持。别看现在跟长孙无忌“分赃”皆大欢喜,但是谁知道在哪一个任命之上就会僵持不下互不让步?
到时候房玄龄的态度可就太重要了。
少数服从多数,只要房玄龄支持他,立马就是二比一……
长孙无忌有些不爽,他岂会不知道司录参军的重要性?
但是正如岑文本所想那般,如果拒绝房玄龄这个提议将极有可能将房玄龄再一次推到岑文本那一边,现在房玄龄的中立态度对他来说获益匪浅,一旦房玄龄恼火起来不管不顾的只要是他长孙无忌提出的就反对,那可就闹心了。
更何况房玄龄提议,岑文本立即答应,事实上长孙无忌就算反对都无效……
长孙无忌愈发郁闷了,只好无奈点头。
心中劝谏李二陛下增加政事堂席位的心思愈发迫切,不加人不行,他已经完全被孤立了……
*****
为了阻挡房俊就任京兆尹,关陇集团在朝堂上掀起一场风波,简直如同闹剧一般。然而在随后亦非常重要的官员抽调这块“巨大的蛋糕”分割过程当中,由于各方的妥协平衡却显得有些风平浪静。
当然,所谓的“妥协”是为了凝聚更强大的力量展开新一轮的斗争。在可以预见的不远的将来,京兆府作为大唐帝国的心脏必将牵动整个帝国的局势,成为万众瞩目的中心……
房俊对此颇为期待。
对于他来说,对于大唐来说,这是一场划时代的战争!
这是中枢集权与传统门阀势力的战争!
李二陛下一心想要将皇权全部集中到中枢,而关陇集团怎肯放弃手中掌握着的权力和利益?
这场战争中没有生死仇敌,没有冲锋陷阵,没有刀光剑影,却依然赤膊相斗、凶险莫测!这是一场理念的较量,是旧有的九品中正制余烬在锦绣的大唐想要复燃,再次焕发出祖辈的辉煌;是新生的皇权统治阶级用雷霆万钧的魄力打碎一切桎梏,锐意进取君临天下!
下了朝回到骊山农庄,房俊一身轻松,胡乱吃了几口点心,早晨起得有些早有些乏,问了侍女得知高阳公主和武媚娘等都在温泉别院那边,武顺娘更巧也在早晨前来探望武媚娘,晋阳公主、衡山公主都在,另外长乐公主和晋王李治也都过来了。
想起长乐公主那张清丽无暇的俏脸、秀挺如荷的身姿,房俊心里边一阵火热。
每一个人对于美好的食物都会很是期待,同样的道理,每一个男人对于符合自己审美观的女子亦会充满渴望。只是有的人控制不住心中的魔鬼,是以会做出一些伤害别人同时也伤害自己的蠢事,而有的人能够理智的控制自己的慾望。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无穷无尽的慾望,人们总是奢求得到更多、得到更好,甚至于霸占一些美好的事物,这是人的天性,无可厚非。
区别只在于大部分人都能够被世俗礼教和心内良知所束缚,能够控制自己的野心。而有的人则会被慾望蒙蔽双眼,做出害人害己、甚至于荼毒天下的恶事……
房俊作为穿越者,拥有着比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强大得多的资源、能力,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深切的知道“力量越大,责任越大,危害也会越大”的道理。
他很嚣张,很“棒槌”,但是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不会为了私慾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在他的人生观里,美好的事物更加需要用尽全力的去维护,这样的世界才会更加美好。
心里想着心事,便信步来到农庄之旁的温泉别院。
几位公主王子都在,自己想要在温泉里干些“羞羞”的事情也不太方便,索性没有先去找大家,而是在雨廊前拐了个弯来到左侧的一间位置比较偏僻的汤池,打算先泡一泡睡一会儿,然后再去玻璃屋那边的正堂去找他们。
两个侍女跟在身后,房俊随手推开汤池的房门。
一声尖叫在耳畔响起差一点刺破耳膜,然后房俊就觉得眼前一花。
一片雪亮。
两抹嫩红。
然后一只凝脂白玉一般的手掌携带着一缕香风狠狠的抽在房俊脸上。
“啪”——
一只纤巧细嫩的巴掌狠狠的甩在房俊脸上,房俊顾不得疼痛,第一反应就是上前一步一手搂住女人的后脑勺,一手捂住了那张微微开启的小嘴儿,将刚刚从喉咙发出的一声惊呼摁了回去。
感受着手心的湿润柔软,房俊无奈的凝视那一双含羞带怯又满是怒气的澄亮双眸。低声道:“你想弄得天下皆知么?”
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羞恼,狠狠瞪着房俊。
房俊也无奈啊,谁知道你自己偷偷的跑到这里来泡温泉?家中的侍女也是废物,堂堂长乐公主殿下在家里你们不是要步步紧随的侍候么?万一出现双眸疏漏怎么担待得起?
看到手底下的长乐公主在被人闯入惊吓之后稳定了情绪,房俊刚想松开手,手掌边缘便忽然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嗷——”
房俊发出一声低吼的惨叫,只觉得对方尖锐的牙齿已经刺进自己手掌的肌肤,只得猛地一挣将手掌挣脱,然后手臂舒展搂着长乐公主修长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带,另一只手顺势就一拍……
“啪!”
不同于刚刚长乐公主抽他嘴巴那一下,这一下更清脆,显然弹性也更好。那娇嫩挺翘的触感使得房俊爱不释手,嘴里低吼道:“你要咬死我吗?”
长乐公主本就气极,这个登徒子居然在自己沐浴的时候闯进来欲与不轨,这才狠狠的下嘴咬了一口。可是房俊这一下巴掌拍在自己的小臀,火辣辣的疼痛令两只大眼睛里顿时盈满泪水,羞愤交加,挣了一下没有挣脱环住自己脖子的那条铜浇铁铸一般的胳膊,抬起头愤怒的怒视房俊。
房俊低头不满长乐公主咬自己的手,长乐公主羞愤与房俊打了自己的私密之处,如此一来,二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姿势极其暧昧,可谓是耳鬓厮磨、声息可闻。
长乐公主咬牙,白皙如玉一般的脸蛋儿犹如染了胭脂一般通红,压低声音怒道:“松开本宫!”
房俊看着两片花瓣一般的香唇,开启之间有如兰似麝的香气钻入自己的鼻子,顿时不可抑制的硬了……
喉头蠕动一下,吞了口唾沫,下意识的说道:“就不!”
长乐公主怒极,她这会儿还光着呢!
尖尖的指甲狠狠的抓在房俊的肋下,气道:“快松开,不然等下侍女进来了……”
房俊勉力压制着心中的猿马,轻声道:“那你得保证不张扬。”
娘咧,若是这丫头回头一嚷嚷,就李二陛下那护犊子的脾气还不得把自己的皮扒了?
长乐公主眼泪快流下来了,又羞又气又急,怒道:“你这登徒子,凭白闯进来欲图非礼,居然还敢威胁本宫?”
房俊无奈道:“我若说不是有意闯进来的,不知殿下信不信?”
长乐公主两只纤手狠狠的抓着房俊肋下的皮肉,可房俊身上肌肉结实,一较劲肌肉坟起便如铜皮铁骨一般,长乐公主挠了两下,居然无法掐住他的皮肉,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委屈得大哭。
那清理的俏脸梨花带雨,当真是我见犹怜。
可奇怪的是,房俊心里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怜悯爱惜,他只觉得有一团火在心底“腾”的一下就烧起来了,就像狠狠的将怀中这个尤物摁在地上,在她水中清荷一般秀美的娇躯上狠狠的鞑伐,看着她婉转承欢,听着她哀哀求饶……
身后的房门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长乐公主与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猛地一下推开房俊,然后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电光火石之间,一条修长的美腿抬起,光滑圆润的膝盖猛地向上一顶……
就定在一处温暖坚硬的凸起之处。
“嗷呜……”
房俊捂着要害发出一声野兽濒死一般的惨哼,虾米一样弯下腰去,额头青筋暴起,脖筋都凸了起来,甚至都未来得及再欣赏一下面前这副晶莹如玉粉白剔透的秀美娇躯。
因为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蛋碎的声音……
门口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长乐公主这才空出手来扯过身边不远处的一件雪白的中衣披上,将如花似玉的娇躯掩盖起来。
侍女的轻声呼唤响起:“殿下,殿下,奴婢刚刚去给殿下取换洗的衣物听说房二郎回来了,可能会到这边来跑温泉。奴婢得给殿下守着门户,否则房二郎不知这边有人,万一误闯进来……哎呀!”
侍女边说边走进来,便见到了披着白色中衣的长乐公主傲然俏立,面前跪着一个男人。侍女顿时花容失色,大呼小叫道:“天呐,这人是谁?想要对殿下不轨么?奴婢这就去喊人,让房二郎将他家里这些混蛋都打杀了!”
“闭嘴!”
长乐公主双手掩着衣襟,忿忿的骂了一句。
喊人?
等着你们这些奴才喊人,本公主怕是都被连皮带骨的吃干抹净了!再者说了,你还要房二郎将他家里的混蛋都打杀了?呵呵,这家里最大的混蛋就是房二郎,而且这个混蛋就在你眼前!
房俊捂着胯下,一动不敢动。
他就算身上再是铜皮铁骨,到底也不是个“终结者”那样的人形机器人,也是有“弱点”的。况且哪怕金丹大成马上就能白日飞升的修道者,这处也是命门吧?
随着脉搏的跳动,那致命的疼痛一抽一抽的摧残着房俊的神经,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就只能保持这么一个姿势,牙都快咬碎了,一坑不吭。
侍女捂着嘴,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殿下为何不让我喊人来呢?
难道说……
这人根本就不是擅闯进来欲图不轨的,而是与殿下再此幽会?
额滴娘咧!
殿下居然有男人?
侍女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虽然不敢发出声音,却滴溜溜的在房俊身上大量。这个人看上去体型很强壮,哪方面的能力应该很强大吧?而且看上去很年轻啊,也有一点眼熟……
长乐公主没心思搭理侍女心里想些什么,就算知道,她也不在意。自从嫁入长孙家的那一刻,自己凄凉的命运便已经注定。嫁长孙冲这些年,早已将一个花季少女心中对于爱情、对于生活、对于美好的所有期盼尽数撕碎,碾落成泥。
她不敢再嫁人了,害怕会再次遭遇到生活之中种种不可测的意外和悲哀。再伤一次,她害怕自己都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或许青灯古庵,便是自己一世的归宿。
眼下,她有些担心房俊的伤势……
从侍女的话中她听得出房俊应当不是处心积虑的擅自闯入对自己欲图不轨,而是侍女离开导致的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自己刚刚是不是下手……不对,是“下腿”太狠了一点?自己都能够感受到刚刚那一下顶着那一处有些坚硬的地方似乎一下子就变软了。
长乐公主脸蛋儿羞红,咬了咬嘴唇,担忧的看着弓着身子一点声息都没有的房俊,该不会……被废掉了吧?
公主殿下有些后悔了。
说到底,长乐公主是个善良的姑娘,虽然刚刚房俊的行为绝对算得上唐突,但是因为一个误会而废掉一个男人会让她良心不安。
她深切的明白一个男人若是丧失了那方面的能力,对于男人的自信和人生会产生多么巨大的打击。
长孙冲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甚至还有一点,这可是高阳的夫婿啊!
自己将妹妹的男人废掉了,导致妹妹下半辈子要如同她自己以前在长孙冲身边所度过的那般凄苦的日子,这岂不是害了自己的妹妹?
长乐公主有点心虚……
犹豫了半天,长乐公主才轻声问道:“喂,你……你没事吧?”
房俊嘴角一抽……差点哭出来。
没事?
一边抽着凉气,一边哑着嗓子怒道:“没事我也顶你一下,你尝尝这滋味,看看有事没事?”
不对,她是个姑娘啊,姑娘应该不怕被顶吧?不仅不怕,说不定还很喜欢,顶得越用力越好……
长乐公主脸色都快滴出血来,羞恼道:“狗嘴吐不出象牙,龌蹉,登徒子!”
什么顶啊顶的,臭无赖!
房俊深深吸了口气,感觉那处传来的疼痛没有刚刚那般剧烈,这才缓缓抬头。
入目的便是一双秀美的赤足。
圆润淡红的足踝,纤秀的足弓构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是跟脚趾白皙纤秀整整齐齐的由长到短排列,指甲晶莹如玉,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嫩。
纤秀盈盈,让人有一种握住把玩一番的慾望。
可是这念头刚起,那处因为意念的驱动微微反应,接着就是一阵撕裂一般的剧痛。
房俊差点哭出来,难道以后只要心中打着龌蹉主意,就要承受这样的剧痛么?
这可真是无比蛋疼的惩罚啊……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晋阳公主稚嫩清脆的声音远远的传来:“长乐姐姐真是奇怪,干嘛不跟我们一起泡温泉却要跑到这边自己一个人泡呢?”
“嘻嘻,姐姐从小就不会跟我们一起泡澡,她呀,有点轻微的洁癖呢。倒不是嫌弃我们姐妹,而是那温泉池子里头你们的姐夫肯定泡过啊,所以长乐姐姐就会浑身不自在。那感觉就如同她是在跟你们姐夫泡在一起一样,会害羞的呦……”
叽叽喳喳,姐妹几个有说有笑,声音和脚步声渐渐接近。
长乐公主顿时慌了,这要是被撞见自己正跟房俊在这汤泉里,岂能不被误会?尤其是刚刚几个妹妹要跟她一起泡汤泉被她拒绝,非要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自己泡,这怎么看都好像是自己处心积虑要跟房俊幽会一般……
尤其是高阳公主的那些话儿更是让她羞囧无地,什么叫感觉跟房俊泡在一起?虽然她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执意不跟她们在奢华的大汤泉里,但是房俊现在就在自己面前,这也太羞人了。
“你你你,你赶紧出去!”
长乐公主急的跺脚,想要将房俊赶走。
房俊吸了吸气,一脸“悲痛”:“殿下赎罪,非是臣不想走,而是不能走……”
长乐公主气道:“为何不想走?被漱儿她们撞见就完蛋了!”
这人真是可恶,难道不知那会引来误会吗?
房俊苦着脸叫屈:“因为……那里很疼啊!”
这种状况你让我怎么走?难道不知道一迈步子就会扯着蛋么?
长乐公主又羞又气,粉脸涨红,顿足道:“你,你混蛋!”
房俊叹口气,混蛋好歹也是蛋,可是哥们儿的蛋现在都不知碎没碎……
瞅了瞅四周,唯有旁边的一间偏厅可以藏人,便艰难的挪着步子一步一步的挪过去,一边走一边吸着凉气,太疼了……
他也怕被撞见。
倒不是怕高阳公主会吃醋,在这方面上,高阳公主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封建时代的典型女性,对于房俊纳妾也好收了家里的侍女也罢表现得很是宽容,甚至不止一次的鼓动房俊将秀烟和巧儿也一并收了。
就算自己跟长乐公主当真发生一点什么被高阳公主撞见,大抵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至于晋阳公主,房俊完全有信心让这个小丫头替自己保守秘密。感情这种事情总是相互的,他对晋阳公主那种近乎于溺爱的感情,小丫头自然感受得到,回馈给房俊的便是极度的信任和依赖。
房俊毫不怀疑,自己是自己要求的任何事,晋阳公主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但是衡山公主那个小嘴巴就不是那么严实了。
万一将自己出现在长乐公主浴室当中的事情传播到李二陛下耳朵里去……房俊几乎不敢去想那种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正是因为李二陛下政治联姻的意图,导致了长乐公主与长孙冲婚后的不美满,甚至是凄苦度日,现在长孙冲又踪影全无,长乐公主可谓是终生幸福都断送在长孙家。
这种愧疚使得李二陛下对本就万分钟爱的长乐公主有着變態的爱护,房俊毫不怀疑哪怕有人弄断长乐公主一根头发,李二陛下都会派遣神机营嚷嚷着去抄家!
现在李二陛下正满天下的给长乐公主寻找如意郎君呢,若是这时候传出自己跟长乐公主的“绯闻”,那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要一个不耐寂寞、不守妇道的公主?
相当于糟蹋了长乐公主的名誉,恐怕李二陛下杀人的心思都有!
长乐公主也明白了房俊的意图,稍稍松了口气。虽然那偏厅也不是很隐秘,但总归不能被人当众撞见自己和房俊在一起。待会儿将几位妹妹骗走也就是了……
扭头看着那个侍女,叮嘱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能说,明白吗?”
侍女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小鸡吃米狂点头。
“奴婢明白,奴婢什么都没看到,打死都不说……”
谁敢说啊?
长乐公主殿下在汤泉池中雨高阳公主的驸马幽会……
我滴个娘咧!
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自己肯定要被杀人灭口哇!呜呜呜,好害怕……
看着侍女吓得跟个小鹌鹑似的瑟瑟发抖,长乐公主轻轻安慰道:“放心吧,只要别乱说,那就没事。”
长乐公主本以为可以遮掩过去,可是等到高阳公主赤着脚踩着木屐走进来的时候,长乐公主才陡然想起一事,俏脸瞬间红透。
“咦,姐姐这么快就泡完了?”
高阳公主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宫装,里边空空荡荡的,玲珑浮突的娇美体态尽显,领口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脖颈和胸脯,一抹沟壑延伸到领口之下,隐见山峦起伏。虽然规模不大,但是胜在形状完美,引人入胜。
武媚娘和姐姐武顺娘也跟在身后,两人一个手扯着晋阳公主,另一个手扯着衡山公主。
长乐公主心中狂跳,吱吱唔唔道:“嗯……啊?是啊是啊,很快的……”
晋阳公主干脆踢掉了木屐,光着脚丫蹦蹦跳跳的跑向长乐公主,扯着她的纤手,扬起小脸,忽然关心的问道:“长乐姐姐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长乐公主抬起另一只雪白的纤手捂了捂脸,是啊,都快能煮熟鸡蛋了……
赶紧说道:“没有没有,就是刚刚跑了汤泉,有些发热。”
晋阳公主又狐疑的问道:“可是姐姐的头发都一点没湿呢……”
长乐公主心里发苦,小丫头你那么精做什么啊?
只好遮掩道:“这个……那个……是因为姐姐只是随便的泡了泡,还没有洗头发呢。”
高阳公主眯了眯眼睛,小脑袋转了转,觉得有些不对劲。
长乐公主一直都盯着高阳公主呢,兕子和小幺虽然聪明,但到底只是个娃娃,有些事情她们还不懂。但是高阳公主不一样,这丫头不仅聪明,又是过来人,难免被她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诶?
怎地好像自己跟房俊当真做过什么一样,有什么好心虚的呢?
长乐公主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似乎没必要这么心虚,完全可以更加自如的应对。但是刚刚想提起一点底气,却有忽然想到房俊去到的那个偏厅……
底气瞬间又没了。
自己脱下去的那些贴身衣物,千万别被房俊发现才好。
可那个家伙怎么看都是个猥琐的,万一对着自己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