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心忧如焚。
瞅着外面天色尚早,便匆匆告辞离去,径直前往皇宫。
皇宫禁卫自然不会拦他,听得说是求见晋阳公主,便登记名册签字画押,任他进入皇宫。
房俊脚步匆匆,直奔晋阳公主的寝宫。
对于这位钟灵毓秀的小公主,房俊可谓是由怜生爱。当然,是“爱惜”、“宠爱”的那种爱,非是“爱慕”的那种爱。罗莉固然身娇体软易推倒,但是兕子还是太小,房俊还不至于龌蹉猥亵到对着这么大点儿的女孩儿下手……
夕阳西斜,温煦的阳光将整个太极宫都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彩,在冬日的午后愈发显得温暖宁和。
到了晋阳公主的寝宫,房俊才发现门口处诸多内侍宫女云集,一个两个垂手肃立,噤若寒蝉。
有两名晋阳公主身边的内侍守在门口,此刻见到房俊,赶紧弯腰小跑上前,一脸哀求:“房驸马,您来得正好,陛下正在殿内大发雷霆,怕是想要杀人了!您想来仁厚,求求您给吾等苦命人求求情吧……”
两个内侍当即便跪在房俊面前,想要磕头。
房俊急忙拦住。
历史上太监没几个好东西,诸多狗屁倒灶的恶心事儿都是这帮家伙干的。
但是房俊对于太监这个群体并不排斥。
不过是一群断了子孙去了人势的苦命人,为了在茫茫乱世求得一份活路而已。太监的确因为身体的残缺而导致心理阴暗、行事难免乖张暴戾,但是健全人就好到哪里去了?
太监之所以能够祸国乱政,是因为他们离着权利的中枢实在太近,近到伸手碰触唾手可得,若是让那些文臣武将能够处在如此一个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所作所为指不定比太监更加猖狂难堪……
太监也不一定就全都该死。
房俊拦住两个内侍,拉倒一边,细细询问缘由。
两个内侍愁眉苦脸,低声诉说经过……
其实只是两个侍女疏忽而已,清晨两个晋阳公主的贴身侍女侍候殿下洗漱,结果失手打翻了放在一侧的热水,烫伤了晋阳公主的脚。
按照宫里的规矩,犯下这等大错的侍女固然要杖毙,便是一同服侍公主的内侍宫女也要杖责三十,遣返故里。
这就严重了。
侍女还好说,虽然犯了错被撵回家可能连一文钱的遣散费都没有,但到底还是能够回去嫁人生子,只要挨得住杖刑没被打死或者落下残疾,反倒是因祸得福。
但是内侍可就惨了……
太监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必须攀附着皇权赖以生存。一旦离开皇权的庇佑,他们就是无根的浮萍荒原的野草,再无可去之处。
谁家跟留下曾经侍候公主的内侍在家中?
你是要窥视皇家隱私么?
所以,内侍一旦被驱逐出皇宫,下场往往只有一个——去皇陵守陵,终此一生与坟茔松柏为伴……
尤为严重的是,李二陛下对晋阳公主视若掌上明珠,那真是宠溺到了极点,现在因为侍者的原因导致晋阳公主受伤,如何能不暴怒如狂?
怕是所有的内侍宫女统统都得被杖毙了事……
房俊叹了口气。
他倒是极其反对太监这种毫无人道的职业存在,但是历史的潮流或许在某一些方面被他所改变,也不过都是被动的影响。真想要影响到历史,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稍安勿躁,且待某进去看看情形再说。”
房俊应付了一句。
面对暴躁的李二陛下,他可没底能给谁求情……
安抚了两名内侍,房俊抬脚进了寝宫的大门。
刚一进门,便听到李二陛下的咆哮声在大殿当中回荡……
“一群蠢货,连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朕如何放心将殿下的起居日常托付于尔等?现在殿下被烫伤,御医说是要留下疤痕,朕心如刀绞,还要尔等何用?”
愤怒的咆哮声中,一大群内侍宫女跪在大殿当中,以头顿地,瑟瑟发抖。
内侍总管王德见到房俊,眼前一亮,亲自迎了上来。
“房府尹,可是前来探视晋阳殿下?”
“嗯,陛下这火气不小啊。”
“何止是不小?老奴侍候陛下几十年,素来知道陛下的性情火爆,只是近年来修身养性已是温和了许多,怕是已有四五年时间未曾见到陛下这般暴怒。”
四五年啊……
四五年前,岂不正是长孙皇后去世的时候?
想必当初伉俪情深的原配妻子去世的时候,李二陛下伤心欲绝之余,亦是暴怒一场牵连过不少内侍宫女吧……
“殿下伤势如何?”
房俊担忧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王德苦着脸道:“还好,只是殿下肉皮细嫩,被热水烫了一下起了一片燎泡,疼得钻心。”
烫伤最是难捱,无时无刻不是煎熬,对于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儿来说,的确是难过得很。
房俊下巴冲着殿内努了努:“总管给通禀一下吧,某要求见晋阳殿下。”
王德点点头,又压低声音道:“都是苦命人,又是无心之失,当事的奴婢固然死罪难逃,但是余者皆是无辜,若是有机会……还望二郎能够美言几句,则吾等孤苦之人,感激不尽。”
说着,略微拱手施礼。
房俊叹气道:“尽量吧……不过某可不敢保证什么,殿下的性情你是知道的,发起飙来谁拦得住呢?”
王德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赶紧说道:“只要二郎尽心,吾等便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房俊深深瞅了这位大内总管一眼。
办事尽心、处事圆滑、待人宽厚……
若非残缺之身,想必亦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可惜了……
王德转身,躬着身子走向殿内,到李二陛下身边低语几句。
李二陛下剑眉微蹙,瞅了王德一眼,哼了一声:“这棒槌消息倒是灵通。”
王德吓了一跳。
陛下这是何意?
难道要追究泄漏宫闱秘情之罪?
可是话说回来,您这般大张旗鼓怒气冲天,消息难免泄露,但凡跟皇宫内稍有联系的人家自然不难知晓。话说回来,晋阳殿下手上,也算不得什么宫闱秘辛吧?
王德心中忐忑,小声问道:“要不……老奴去问问房驸马,从何处得到消息?”
李二陛下面色难堪,摆摆手说道:“不用,让他棒槌过来吧。难得他有心,得知兕子受伤便急匆匆赶来探视。”
王德松了口气,赶紧回转身来通知房俊过去。
房俊这才走到李二陛下面前,施礼道:“微臣觐见陛下。”
李二陛下摆摆手:“既然来了,那就速去后殿探视兕子,别在朕面前烦人。”
房俊脸一黑……
您可不可以不要这般不给面子?
娘咧!
哥们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房俊说道:“微臣不急,想必晋阳殿下此刻应当无甚大碍。”
李二陛下顿时沉下脸。怒叱道:“无甚大碍?脚丫子烫得全是燎泡,小脸儿疼得发白,你居然说无甚大碍?枉兕子对你这般亲近,你居然说出这等没心没肺的话语?”
那么点儿一个丫头,被烫得那般摸样,你居然还说无甚大碍?
看来这小子平素亲近兕子,也仅只是借故给朕演戏,好一个奸诈的混蛋!
房俊面对帝王的怒火,却是面色不变,慢条斯理道:“以微臣对晋阳殿下的了解,就算此刻殿下痛不欲生,亦会表现出无甚大碍的模样。若是谁在殿下面前说一句伤势严重,怕是殿下才会不开心。”
李二陛下微愣,转瞬明白了房俊话中之意,脸色愈发阴沉,狠狠瞪着房俊。
王德心中暗暗挑起大拇指,房二郎果然才思敏捷,高!
房俊慢悠悠续道:“殿下钟灵毓秀,乃是天之骄女,却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娇纵之气。她心地淳朴、慈爱仁厚,哪怕此刻疼得钻心刺骨,亦会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因为她知道,一旦她稍稍露出痛楚难忍的模样,甚至哀哀的哭泣几声,她那位暴躁的父皇便会凶性大发。帝王一怒,血流漂杵,无数人将会因此人头落地、家破人亡!试想,那般仁慈温厚的殿下,怎么忍心见到因她而起的这场惨剧?故此,殿下哪怕是苦苦的忍着,亦不敢流露出丝毫痛楚。可怜那般一个聪慧明秀的女孩儿,受了伤却连呼几声疼痛、流几滴眼泪都不敢,所有的伤痛都只能死死的忍着……相比起来,或许这种心里的惊惧恐慌比之身体的伤痛更加令人心疼……”
包括王德在内,殿内所有的内侍宫女大气也不敢出。
但是所有人心里都在欢呼,都想要一跃而起搂着房俊亲一口!
太有才了……
不是说什么“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的大道理。
不是怒叱什么“圣人为善若恐不及,备祸若恐不免”的诤言。
更没有什么“厚者不毁人以自益也,仁者不危人以要名”的劝谏……
陛下您不是心疼晋阳殿下吗?
那您可知当你要处置这些内侍宫女的时候,晋阳殿下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正如房俊所言,晋阳殿下想来待人宽厚、温和仁慈,此刻在后殿之内想必心忧如焚,唯恐父皇为了她的伤势迁怒奴婢仆役而大开杀戒。
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就只能死死的忍着痛楚,不敢呼痛,不敢哭泣……
“陛下……”
一声微弱的呼声,自殿中一名宫女口中响起。
她依然被帝王的威势吓得战战兢兢,却依旧勉力抬起脸,不顾脸上流淌的泪水,惨白着面色道:“陛下,奴婢错手打翻水盆,指示殿下受到重创,心中悔恨不已,求陛下赐死……”
她身边另一个侍女亦是浑身发抖,却依然鼓起勇气:“奴婢死罪,亦求赐死……”
殿下仁厚,身为奴婢岂能不知?
本来致使殿下受伤,婢女们心中便歉然内疚,此刻见到又要牵连到殿下身边其他的内侍宫女,只有鼓起勇气恳求一死,或许还能免除惨剧发生,自己家中亲眷也不至于受到牵连……
殿中陡然寂静。
唯有几个压抑不住心中恐惧的宫女发出轻微的饮泣之声……
李二陛下看都不看那两个求死的宫女,只是狠狠的盯着房俊,咬牙说道:“天道有定,律法严明。既然犯错,那就得得到惩罚。妇人之仁,如何警醒后者尽心做事?”
不杀掉几只鸡,那些猴子怎么能尽心做事,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呢?
房俊微微躬身,恭声道:“欲人之爱己也,必先爱人,陛下一味将自己的行为归咎于律法,殊不知法理不外乎人情,仁者爱人,岂能心存定见,待人以严?”
顿了顿,不看李二陛下黑如锅底的脸色,兀自说道:“惟宽可以容人,惟厚可以载物,从这一点上来说,陛下您……不如晋阳殿下多矣。”
李二陛下太阳穴都快崩裂了!
双目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模样简直想要将房俊一口咬死!
不如晋阳殿下多矣……
你滴娘咧!
朕在你眼中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蔑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见李二陛下暴跳如雷,一个虎跳矫健的从桌案之后跳下来,两个箭步冲到房俊面前,抬腿就是一脚。
房俊猝不及防,被踹在肩头,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他还没顾得疼痛,便诧异抬头看着犹如怒虎一般的李二陛下……
搞什么啊!
你是皇帝啊!
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睥睨众生的龙,是天下至尊人间霸主,怎么能一言不合就抬脚踹人呢?
有损形象的啊……
殿内众人也都目瞪口呆。
陛下这得是发了多大的火,才能不顾帝王之尊抬脚踹人?
房二郎,你牛……
李二陛下暴怒如狂,一脚接着一脚不顾头腚的猛踹,一边踹一边破口大骂:“你滴娘咧!老子两天不踹你,你就浑身发痒是吧?老子不如兕子?你个混账简直找死,老子半生征战冲锋陷阵,打下了诺大的江山,你说老子不如一个小丫头?老子在你心里还有没有半点值得尊敬崇拜的地方?哇呀呀,气煞我也,踹死你个混账!”
房俊只能捂着脸,保住自己的英俊相貌,像个鸵鸟一般顾头不顾腚……
可是李二陛下当真是恼火到了极点,一脚接着一脚,一脚重过一脚,踹得房俊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
这么踹下去,自己会不会被踹死?
房俊有点害怕了,不能死撑着啊!
赶紧大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陛下,微臣有话说!”
李二陛下闻言,稍稍喘了口气,停住脚,怒视着蜷缩成一团的房俊,怒气冲冲道:“好好好,还跟朕硬气是吧!混账还有何话说?行,你说!还有什么言语你就一次说出来,魏徵那老东西快死了,现在又蹦出来你这么个玩意来恶心朕!还有多少逆耳忠言、热血诤谏,你统统一次都说完,否则一旦被朕踹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也不服气!”
王德替房俊捏了一把汗。
您可悠着点儿吧!
这位皇帝可不是史书上那些“何不食肉糜”的软蛋,那可是提得起槊杀得了人的马上皇帝!
若是当真惹急了,你真当他不敢杀人?
或许杀了之后会后悔,但是怒气蒙蔽了神智的情况下,搞不好真就给你砍了啊……
房俊揉了揉腮帮子,不慎被踹了一脚下巴,疼的要命。
他翻身爬起来,站在李二陛下面前,深深吸了口气……
李二陛下拳头攥得紧紧的,嘴里的牙齿咬得嘎嘣响,微微眯起眼睛,倒是要看看这个棒槌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今儿非得踹死他不可!
房俊吸了口气,在李二陛下的怒气注视中、在店内内侍宫女的担忧中,目光与李二陛下毫无所惧的对视,伸手整理了一下梁冠,一振衣袍,一股凛然正气陡然而生。
仿佛当年摘星楼强谏三日不去、最后被纣王剜心而死的比干!
然后……
房俊一揖及地,语气铿锵:“微臣……错了。”
……
似乎有风从店内吹过,所有人都听到落叶萧萧乌鸦聒噪的声音……
内侍宫女们目瞪口呆。
刚刚房俊展现出来的那一幕,简直就是自古以来诤臣忠臣的典范,不惜以死来抗拒君王的暴戾,体恤那些卑微而渺小的苍生!
简直就是比干、伍子胥的化身!
形象光辉高大光芒万丈!
结果……陛下踹了你几脚,你说你错了?
忠臣形象轰然坍塌……
……
李二陛下陡然睁大眼睛,甚至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朕这是上了年纪……出现幻听了么?
错了?
朕正等着你又说出什么慷慨激昂正气凛然的诤谏之词……
结果你给我说这个?
李二陛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说你错了?”
房俊点头道:“微臣错了。错在不能体会上意,错在不能替君分忧,错在不能挺身而出,将千古骂名揽于已身,将千秋罪责一肩扛之!”
李二陛下被绕的有些懵:“什么意思?”
房俊慨然道:“处死这些内侍宫女,实乃暴君才能做的事情,必然在史书之上留下千古骂名。可是陛下心忧晋阳殿下,爱女心切,若是不处置这些人如何消得心头之气?微臣不应当劝谏陛下,而是应当挺身而出,手刃这些内侍宫女,将所有骂名一己担之,保住了陛下清誉,又让陛下消了气,这才是身为臣子应当做的事情……”
李二陛下眨巴眨巴眼睛,才算是听明白房俊的话语。
这是在骂朕昏聩无德、虚伪做作么?
你滴个娘嘞!
你就是这样认错的?
糊弄朕呐?
李二陛下气得鼻子冒烟,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暴怒道:“来人,速速来人,将这个目无君上的混账拉出去杖毙!打死他!打死这个王八蛋!”
李二陛下暴跳如雷,雷霆般的怒吼在殿内回荡,震得人耳鼓发麻……
李二陛下的怒吼在殿内震荡!
守在门口的禁卫急忙跑进殿内,便听到李二陛下暴怒如狂的声音……
“打死他!打死这个王八蛋!”
一众禁卫面面相觑。
如果陛下的命令是“将此獠擒下,重打三十大板”,那么禁卫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
可现在陛下的命令是打死他……
难道真的打死?
禁卫犹豫了一下。
好歹这也是从二品的高官,堂堂京兆尹,又是房玄龄的公子,高阳公主的驸马,也未见有什么谋逆之举、不赦之罪,不至于就真的打死吧?
固然陛下现在暴怒,口口声声喊打喊杀,可若是禁卫真将房俊打死了……一旦陛下后悔,遭殃的不还是禁卫?
他们这一犹豫,李二陛下愈发愤怒了。
“怎地,朕的话也敢不听?好好好,一个两个的都要造反了是吧?信不信朕将尔等统统砍了,而后再来一个抄家灭族?”
禁卫们吓得满头大汗……
能够在御前当值的都是功勋子弟,哪一个身后不是一个大家族?
若是因为自己还得阖家抄斩……
死了都进不去祖坟啊!
得咧,陛下咋说就咋办,至于会不会将房俊杖毙之后又后悔……但愿陛下不会后悔吧。
若是后悔,吾等就倒了血霉了……
两个禁卫上前,拽着房俊将他拽出了大殿。
“我说房二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这一天不招惹陛下你就过不好日子是不是?”
“你就乖乖的当你的京兆尹,进谏这种事情自然有御史言官们干,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将房俊拽到殿外的台阶下,禁卫们纷纷埋怨。
房俊悄声道:“打板子可以,不过都给我留着点劲儿,若是当真打坏了,回头我就躺倒你们家去,好吃好喝的侍候我!”
禁卫们呲呲牙,担任校尉的是李孝恭的小儿子李崇真,这小子嬉皮笑脸的揶揄道:“想要报复回来?怕是没机会咯!陛下的命令您没听见啊?‘打死他’!这是陛下的原话。哎呀本来兄弟一场,这狠手是下不去的,可是谁叫咱们各个都是忠臣义士呢?陛下的就是让咱们赴汤蹈火那也绝不皱一下眉头,所以,二郎勿怪哥哥们心狠,到了阴曹地府别元咱们,回头给您坟头烧几柱香,敬几坛好酒……”
房俊气得肝疼,怒视道:“怎么说话呢?本官刚刚与令尊河间郡王把酒言欢,你得尊敬着点儿!否则下次跟郡王喝酒,非得告你小子一状!”
李崇真满脸涨红,羞恼道:“喝酒怎么了?喝酒你就成了我长辈啊?好好好,各位兄弟都让一让,今日这板子我来打!”
房俊威胁道:“你小子敢把握打疼了,饶不了你。”
李崇真挑眉:“怕你呀?来来来,把这厮的裤子给我扒了,某倒是看他嘴硬到何时!”
房俊还欲再说,旁边秦怀道悠悠说道:“二郎您总归是要叫唤得大声一些,不然晋阳殿下如何听得见您的惨呼,不听见您的惨呼又如何跟陛下求情呢?”
房俊愣住。
和着你们打我,我还得感谢你们是吧?
尤其是这个老秦家的小子瞅着蔫儿了吧唧的像根豆芽菜,没想到却是一肚子坏水儿,蔫儿坏呀!
房俊手指点点这帮功勋子弟,咬着后槽牙说道:“行!不就是一顿板子吗?打得狠点儿,别让某笑话你们连娘儿们的不如!”
说着,自己解开腰带,褪掉裤子,往禁卫抬过来的一个长条板凳上一趴:“来吧!不将某打得叫出声来,就都特么给某缩回娘儿们裤裆里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帮兔崽子就是存心报复!
虽然见了面都是嘻嘻呵呵,但是他房俊现如今是从二品高官,甚得陛下器重,已经在同辈人当中一马当先一骑绝尘!
谁还没有点嫉妒心?
平素房俊高高在上,现在落入大伙手里,难免要消遣一二,稍稍磨平心中那犹如天堑的距离感……
“啪!”
“啪!”
“啪!”
板子落在屁股蛋子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动听声音,甚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神秘韵律,雪白的皮肉微微颤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雪白变成诱人的粉红,水波荡漾一般扩散开去……
“嗷——”
房俊的惨叫穿金裂石,响彻整座皇宫。
殿内,李二陛下愈发烦躁。
皇帝怒气冲冲,挥舞着手臂喝叱道:“这是在向朕控诉他的冤屈,显示他有多惨吗?刚刚打了几板子便这般惨嚎哀呼,还有没有一点关中男儿血气?传令下去,给朕狠狠的打!”
王德愁眉苦脸,想劝又不敢。
心中却暗暗腹诽:什么关中男儿,人家房俊本来就是山东老家……不过山东豪强那也都是硬挺血性的好汉,这么挨了几板子就叫的震天响,的确有点丢人……
不过心中也算稍稍松了口气,毕竟这次陛下固然恼怒,却没有再说出“打死他”那样的气话。
后殿。
晋阳公主蹙着一对儿柳叶眉,秀美的眸子盈满水汽,愈发显得晶莹雪亮,黑白分明。洁白的贝齿狠狠咬着分润的下唇,憋着眼泪,忍着脚背上火烧火燎锥心刺骨的痛楚。
一只秀气白皙的脚丫搁在锦榻前的绣墩上,五根圆润的脚趾头齐齐的并拢在一起,弧度优美的脚背上原本雪腻莹白的肌肤此刻浮起一片血红透亮的燎泡,触目惊心,狰狞可怖……
可是即便那锥心的痛楚不停的啃噬她的神经,她也只是死死的咬着嘴唇,苦苦的忍着泪花儿,不将自己的痛苦表现出来。
她知道父皇对自己的疼爱,她怕她若是哭叫起来,父皇伤心愤怒之下会重重的惩罚那些内侍宫女。
人孰无过呢?
若是因为一时失手导致自己受伤便要承受父皇的滔天怒火,晋阳公主于心不忍。
她太了解父皇看似温和宽厚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怎样暴戾的性情,若是父皇当真发起火来,那些内侍宫女的下场……或许唯有一死。
善良的小公主宁可独自忍受着痛楚,也不要有人因为自己而死……
侍女小满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嗯,“小满”这个名字是晋阳公主给取的,四、五年前这一批侍女送到她这边来的时候,按照规矩是要她这个主子给取名字的,不过那个时候的晋阳小公主没什么文化,就给取了这么一个浅显易懂的名字。
另外几个则分别叫做立春、谷雨、白露、小雪……
没错,当时的小公主刚刚认识了一些字,而恰好手里是捧着一本皇历的……
晋阳公主抬起头,略微诧异这个一贯循规蹈矩的小侍女怎地这般慌张。
可惜她眼眸中还蓄着泪水,小脸儿因为痛楚皱巴巴的成了包子,愈发吾见犹怜……
小满快步跑进来,脸蛋儿因为急促的呼吸泛着润红,神情慌乱。
“殿下,不好了……”
“怎么了?”
晋阳公主心中一紧,难道父皇当真要大开杀戒了吗?
小满疾声说道:“陛下震怒,要将白露和小雪她们处死……”
果然……
晋阳公主哀叹一声,赶紧挣扎着想要起来。
“小满你快来扶我,我去跟父皇求情。不过只是一些小错,怎么就能杀人呢?”
小满喘了口气,续道:“不过房驸马来了,劝阻了陛下……”
“啊!姐夫来了吗?太好了!以姐夫的聪明才智,定然能够劝阻父皇的!”
晋阳公主一脸雀跃,似乎连叫上的痛楚都削减了几分。
小满又喘息了一下,这才将一句话说完:“……陛下虽然没有非要杀了白露和小雪她们,但是恼火房驸马顶撞与他,下令将房驸马押出门口,要将房驸马……那个……杖毙……”
晋阳公主张大嘴巴,一脸震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房俊撕心裂肺的惨叫……
晋阳公主终于惊醒,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嗔道:“你是结巴么?一句话说了这么久,若是姐夫当真被打死了怎么办?快快快,速速扶我出去见父皇……”
小满赶紧过来搀扶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一手搭在小满肩头,一只脚踩在地上,受了伤的那只脚翘起来,一蹦一蹦的蹦到前殿……
李二陛下犹自愤怒恼火,拍着桌案,嘴里不停咒骂。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居然敢跟朕讲大道理,居然敢戏耍于朕,真真是不知死活!满朝文武,不管是功勋盖世还是执掌朝政,哪一个敢跟朕这般没规矩?简直死有余辜……打!狠狠的打!……呃,兕子你怎么跑出来了?”
猛然一回头,李二陛下就看到最钟爱的女儿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鸡仔似的,一蹦一蹦的从后殿蹦出来了……
心中猛地一惊。
大意了!
怎地忘记这里乃是兕子的寝宫?
依着兕子跟房俊的亲近,自己这般责打房俊,必然是要出来求情的啊!
可是他哪怕手掌万千黎庶的生死,唯独面对长乐和晋阳的时候完全束手无策,只要是这两个闺女的请求,李二陛下从来都不忍拒绝。
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李二陛下也会想法设法的摘下来……
这必然是兕子听到了房俊的惨叫,所以才跑出来求情。
哎呀呀!
朕居然上了房俊这个奸佞的当!
他哪里是没有血性、没有骨气,被打了两板子就惨叫连天痛不欲生?
分明是故意这般大声惨叫,以便将消息传给兕子,让兕子出来救他!
好哇!这个小王八蛋居然敢跟朕玩心眼,最可恶的是朕居然一时大意被他钻了空子……
李二陛下怒气盈胸,恨不得提三尺剑将房俊奸佞给咔嚓了事!
可是看到闺女因为疼痛而惨败的小脸儿,以及汗渍打湿之后鬓发紧贴在脸颊的狼狈,哪里还顾得上生房俊的气?
赶紧站起来迎上去,嘴里一叠声的说着:“我的小祖宗,你这脚受着伤呢,不在后殿安稳的将养,怎么还敢到处乱跑?一旦火毒反坐,那可是要命呢!”
烧伤都是有火毒的,哪怕人没有被烧死,也大多会因为火毒发作而丢了性命。
烫伤倒是差的多,但是也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李二陛下爱女心切,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风险也不敢承担!
他这边心急火燎,晋阳公主比他还急!
姐夫正挨揍呢……
晋阳公主单腿跳,一下子跳到李二陛下怀里,扬起小脸哀求道:“父皇你饶了姐夫吧,再打就打死了!”
李二陛下脸一黑。
这般慌慌张张不顾伤势的跑出来,原来就是为了给那个黑脸的小王八蛋求情?
李二陛下不悦道:“那棒槌忤逆于父皇,不将他杖毙打杀,父皇之帝王尊严何存?这次兕子不必求情,父皇心意已决!”
晋阳公主吓坏了!
小脸儿顿时一抽,张开小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本来就因为脚上痛楚苦苦忍着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淌下来,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划过白嫩莹玉的脸颊,噼哩叭啦的往下掉……
“一哭二闹三上吊”,此乃女人之杀手锏,堪称本能技能,无论多大年岁总能无师自通……
一边哭,晋阳公主还一边抽抽噎噎的哭诉。
“呜呜……姐夫是担心兕子因为这些奴婢被父皇责罚而不开心,这才劝谏于父皇。父皇若是当真将姐夫打死了,姐夫岂不是因我而死?那样的话父皇让兕子如何面对漱儿姐姐、如何面对媚娘姐姐、如何面对房伯伯、如何面对房伯母……呜呜呜……父皇如果打死姐夫,那兕子也不能活啦……”
李二陛下又是心疼又是郁闷,一个头两个大。
这个闺女实在是太鬼灵精了,她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就是哭,哭得让自己心碎。不过若是自己当真打死房俊,那么房俊还真是因为兕子而死,怕是兕子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看来天底下所有的女儿都一样,长大之后胳膊肘天生的就会往外拐。
李二陛下忽然觉得好心塞……
再过两年,兕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择一良婿婚嫁完毕,便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整日里与驸马卿卿我我形影相随,哪里还会顾得上他这个父皇呢?
当然,兕子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因此而冷落他。
只是恐怕到时候反倒是他这个父皇会叮嘱兕子少往宫里跑,要好生在家相夫教子、夫妻恩爱吧?
毕竟世上没有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姻和美……
女儿就是赔钱货!
可即使再赔钱,那还是得养,谁叫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呢?
李二陛下唏嘘不已,无奈道:“行啦行啦,别哭啦,哭得父皇这心都碎了……”
晋阳公主哭声顿止,扭头看向王德,疾声道:“还不速速通知禁卫别打啦?再打就打坏啦!”
“诺!”
老王德这时候展现出与他的年龄极度不相符的矫健伸手,应了一声,一转身,一个箭步就冲出大殿,大声喊道:“停手,停手!陛下有令,停手!”
正高高举起板子尚未落下的李崇真闻言一顿,惊奇道:“呦呵!晋阳殿下还真是快啊!这天底下能够让陛下百依百顺的,大抵也只有长乐和晋阳两位殿下了。不过话说回来,某这还没过瘾呢……”
摇摇头,甚为惋惜的放下板子。
狠揍房二的待遇,放眼天下那可是不多。
李崇真相信,若是他自己能够做主将这份任务十几万贯的高价卖出去,必然应者云集哭着喊着给他送钱,只为了狠狠的揍房二一顿,以消心头之恶气……
房俊瞪眼怒道:“和着你这小子是借机报复是吧?”
李崇真一挑眉毛,手里的板子杵在地上,斜眼睨着房俊:“是又如何?别人怕你房俊,某可不怕!就算是赤膊相对,你也不敢是略胜一筹,打不过你,某还跑不掉吗?”
秦怀道捂脸……
你还能有点志气吗?
你可是宗室之中年青一辈的第一猛将,没等打呢就先想着跑,你丢不丢人?
房俊趴在长条凳子上哼了一声,淡定说道:“赤膊相对?用不着那么麻烦。某刚刚跟河间郡王谈成了一笔生意,若是事情做成了,河间郡王会有超过两百万贯的收益。”
李崇真不解:“某又不似家父那般爱财!两百万贯也好,两百文也罢,某根本不放在眼里。”
房俊嘿的一笑:“你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你家老子能吗?对了你小子还没成亲吧?吾家伯父家中尚有一女待字闺中,未曾婚配,虽然容颜丑陋但是知书达理性情严谨,你说说,若是某承诺以十万贯作为嫁妆将堂妹许配于你,你家那位郡王会否答允?”
李崇真瞅着房俊恶毒的笑容,激灵灵打个冷颤!
我爹会不会答应?
开什么玩笑,这还用问?
肯定会呀!
以老爹的爱财程度,十万贯的嫁妆放在面前别说只是容颜丑陋,哪怕是一头母猪都能给自己娶回来……
反正他只是老三,又用不着顶门立户又用不着承嗣家族,若是能用这个无用的儿子换回一笔钱财,简直就是废物利用,这笔买卖很合算呐!
李崇真顿时就萎了,苦着脸,上前温柔的替房俊将裤子提上,态度恭顺,语气谦卑:“某知错了……二郎胸怀宽广义薄云天,定然不会与某这个夯货一般见识对不?话说回来,咱这每一板子都很是用心呢,您瞧瞧,这么多板子打完,一滴血渍都没有,皮肤白里透红,粉嫩诱人,那个啥……”
“呕……”
旁边的几个禁卫差点吐出来。
特么的有这么形容男人屁股的么?
房俊也差点被他恶心死,那河间郡王李孝恭乃是无敌之统帅,怎地生出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败类?
晋阳公主的寝宫内。
没有镶金嵌玉的奢华,没有锦帐流苏的富贵,宽大的宫殿内朴拙雅趣,别有一番令人心神淡雅的恬淡。
锦榻前的铺着月华素面锦缎,桌案上放着青瓷茶盘,里面装着各式糕点坚果。茶盘旁边是一套白瓷的茶具,盈盈玉润。桌旁是几张绣墩,铺着厚厚的喜鹊登枝锦垫。
几名侍女垂首肃立与殿中两侧,小满正用一只火钳夹了燃得正旺的香炭放入墙角一张木质底座之上的黄铜暖炉之中,炭火正旺,骨炭特有的香气四溢。
李二陛下发作了一阵,回到神龙殿处置政务去了。
房俊经由御医给伤处抹了药膏,便趴在锦榻之上。禁卫们留着分寸,毕竟房俊在皇宫里挨揍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看似陛下大发雷霆,结果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李崇真装模作样,可也不敢当真下狠手,对于房俊,他们这些勋贵子弟一个个都是又敬又怕……
晋阳公主坐在房俊面前,清丽的小脸儿皱成了包子,抿着嘴,不停的吸着气,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脚丫子眼圈儿红红的,忍着钻心的痛楚。
房俊心疼得不行,伸手将晋阳公主的脚丫子捧起来,手掌拖着粉嫩圆润的脚掌,看着那一片燎泡以及无根晶莹秀气的脚趾头,柔声说道:“不要总是把脚垂在地上,血脉向下流动加速,伤处就会愈发难捱,抬得高一些,会舒服得多。”
“哦……”
晋阳公主带着鼻音应了一声,随即咬着嘴唇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问道:“姐夫……会不会留下疤啊?若是留疤的话……好难看。”
小丫头渐渐长大,爱美的天性愈发突出。
一想到以后可能都会留下一大片可怖的疤痕……那可是比烫伤带来的痛楚还要难以忍受百倍。
房俊安慰道:“怎么会?刚刚御医不是说了好生将养就会没事的嘛,就算留下疤,可只是浅浅的一点。你现在还小,身子还会长大,将来就会愈发的浅显了。”
他说得倒是宽慰,可是瞅着那红彤彤亮晶晶的水泡之上被御医抹上去的花里胡哨的药膏,就觉得有些揪心。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且不说留不留疤,难道不会感染么?
正巧御医在一旁收拾药箱,房俊便问道:“殿下这伤处抹的是什么药啊,这么难看。”
御医手一顿,嘴角一抽……
拜托,良药苦口您没听过吗?
既然是药,那只要有疗效就行了,得多棒槌的人会在乎药好不好喝、好不好看?
不过面对这位当朝红人、少年高官,御医的腹诽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恭敬说道:“确实难看了一些,不过此乃下官祖传的治疗烫伤的秘方,效果还是不错的。”
他说起秘方,房俊倒是想起一事。
“烫伤而已,还要什么秘方?用点獾子油效果更好吧。”
小时候十里八村的熊孩子被烫伤烧伤那是经常事,即不去医院更没什么秘方,只要弄点獾子油涂抹在伤处就行了,疗效好的不得了。
御医愕然:“獾子……油?请恕老朽孤陋寡闻,獾子倒是听说过,但是獾子油……是獾子体内的油脂么?此物难道对治疗烫伤有效?”
房俊这才醒悟说漏了嘴。
这是唐朝啊,好多他那个年代的东西完全不存在……
只好说道:“啊,这个……应该是吧?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谁料这位御医是个钻牛角尖儿的,但凡是自己职业领域之内的问题就非得搞个清楚明白。
御医追问道:“不知房驸马在哪里听说过?可曾有人用过这獾子油,疗效如何?”
房俊无语。
我特么难道告诉你在一千年后听来的?
只好吱吱唔唔说道:“这个……那个……大抵实在哪本股本书籍里见到的吧?”
御医誓不放弃:“是哪本股本书籍?可还记得名字?”
房俊真是被他的执着打败了……
老子哪里去编一本不存在的孤本书籍?
干脆放大招:“哦,某想起来了,早些年曾见过孙思邈道长一次,是孙道长说起过这事儿,对,就是孙思邈说的。”
得了,反正靠不靠谱的事情都尽情的往孙思邈那里推吧。反正那个老道云游四海居无定所的,茫茫人海之中碰到那可是比中了大乐透还要稀少的概率……
那御医双眼放光,整个人都兴奋了:“房驸马可还记得那獾子油的配方?若是此物出自孙道长之口,那必然是灵丹妙药,对于天下诸多烫伤患者来说不啻于天大的福音!房驸马若是知道配方,还请不吝相告,积蓄阴德,善莫大焉!”
房俊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还想着带人去野地里捉几只獾子回来宰掉熬油,给晋阳公主治疗烫伤。可是听御医这么一说才醒悟过来,虽然獾子油的确对于治疗烫伤有奇效,可是谁知道这獾子油里头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药材?
只好说道:“某怎会知道?不过听孙道长说獾子油本身就对生肌育肤祛除火毒有奇效,就算不知道配方,也应当是对治疗烫伤很有益处的吧?”
御医有点失望,不过还是点头说道:“没错,所谓的配方也是通过辅助的药材以君臣佐使的方式,提升主要药材的功效,同时祛除有害之处。”
房俊说道:“那行,稍后某便打发人去城外捉獾子,回来熬油,先给晋阳殿下治疗一下,看看有无益处。”
这只是掩饰的说法,怎么可能没有益处呢?
獾子油在后世那可是被专家们视作能够跟紫杉醇等同的可以促进细胞再生的神奇物质……
可是御医却吓的脸色惨白,连连摆手,急声道:“使不得,使不得!殿下乃是千金之体,尊贵无比,怎能拿来试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心里差点想要将房俊这个棒槌骂死!
你特么活腻歪了,也别来拐带我行不行?
就凭你一句话,就敢在晋阳公主身上试药?
信不信皇帝陛下能扒了咱们的皮……
房俊心说若是格外添加什么,那效果就不在掌控之内了。但若单单只是獾子油,疗效是一定有的。老祖宗的笨法子看似简单,却都是在悠久的岁月当中通过不断的实践和领悟而来,很多时候比之所谓的科学更靠谱。
科学也不是万能,解释不清的事情不要太多。
比如穿越……
房俊握着晋阳公主的脚丫有点累,便松开手。晋阳公主饱受脚上烫伤的折磨,这会儿因为脚部太高促使血液流动减缓,的确是很有些缓解痛楚。
刚刚垂下,便觉得一阵阵发胀,又开始疼起来。
便抬起脚丫,放在房俊的后腰上,轻轻晃了晃,感觉挺不错,开心的五根秀气的脚趾头像是章鱼的触手一般张开蜷缩,张开蜷缩……
房俊不管御医说什么,吩咐小满通知守在皇宫外的家将部曲,让他们连夜出城,去城外捉獾子。冬天里獾子是要冬眠的,哪怕掘地三尺,也务必要捉到几只拿来宰掉熬油。
当然,獾子肉也是美味……
“捉獾子呀,那一定很有趣!可惜我的脚不能动啊,唉!怕是好一阵子都要闷在屋里了……”
晋阳公主听闻要捉獾子,先是喜笑颜开,继而因为自己的脚上不方便活动而郁闷,一张小脸儿都抽抽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又萌又惹人怜。
房俊心都快融化了……
脚上伤成这个样子,起码一两个月别想随意活动了。对于一个活泼的女孩儿来说,乃是病痛之外的另一种煎熬。
呃……对了!
怎么忘了咱是穿越者呢?
咱可不仅仅是个胡乱甩锅的半吊子“医生”,咱还是个大发明家啊!
穿越者最拿手的是什么?
剽窃那些传唱古今的诗词歌赋是一个扬名最快的手段,在古代极度重视名誉的年代里,一个强大的名气等同于地位的攀升,更是一张无限额度的信用卡,很多时候刷名气就能买来二斤梨子……
抱大腿则是荣华富贵的基础。
熟知历史的前提下挑选一条粗壮而且牢固的大腿死死的抱住,几乎保证了一辈子衣食无忧,干得好了还能随便混个国公当当,顺手搞定皇帝的小姨子……
当然,要说最容易的,还是当一个大发明家……
世间诸多改变整个人类进程的伟大发明,其实只是一瞬间的灵感。比如印刷术,比如蒸汽机,比如发电机,比如火药……很多东西其实都是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稍稍前进一步就能达到,未必有多难。
但就是这么一步,却是最难得,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你捅不破,目光所限故步自封;你捅破了,眼前一片光明江山万里!整个人类社会的进化历程发生改变。
而对于穿越者来说,这对于世人来说最难的一步,他们却早已经走过,甚至走出了很远……
只需要金手指轻轻一点,世界便截然不同。
*****
房俊的伤势不重,只是红肿肿的一片,连皮都没破。
不得不说李崇真那小子的技术真是牛……
上了药也不影响行动,只是不能坐着。
打发人漫山遍野的去捉獾子,他则告别晋阳公主赶回家中。临告别的时候,小公主扯着房俊的袖子,仰着小脸儿可怜巴巴:“姐夫你别走呗,兕子好可怜的,都不能出门,好闷的。”
脚上有伤,一步路也不能走,总不能让内侍们用步辇抬着在院子里头乱逛吧?即便是抬着,上下步辇也甚是不便。
房俊给小丫头来了个摸头杀:“兕子放心,姐夫回去作一个能让你自如行动的东西,回来就带你玩儿!”
匆匆回到骊山农庄,将家中的工匠全都召集在一起,拿起纸笔画出了图纸,然后问道:“就这个东西,多长时间能做的出来?”
柳老实现在是房家工匠之首,依旧是沉稳的性子,拿过图纸稍稍斟酌一下,说道:“此物不难打造,只是这两个轮子,二郎是打算用铸铁还是木质?”
房俊想了想:“木质足矣,不过你把图纸留着,以后还是要用最好的精钢来打造车轮,这样皮实耐用不说,也典雅美观。”
柳老实点点头,又问道:“基础结构老朽懂了,只是不知二郎对于外观可有什么要求?”
“四个字:尽善尽美!送给晋阳公主的,小女孩嘛,自然是镶金嵌玉什么的怎么好看怎么来,跟武娘子说一声,库房里头有什么好看的稀奇的物件都拿出来,能用多少用多少。”
“老朽明白,这就去安排人手。”
柳老实应了一声,转身拉着一大群徒弟到了他的小院子里,开始指派任务。
制作车轮的,打制车体的,雕花的,镶金嵌玉的……
因为制作四轮马车的缘故,房家很是培养出了一大批造车的工匠,个顶个都是好手,就连少府监制造署掌管制造皇帝车驾的官员都羡慕得眼红。
房俊一声令下,正在制造四轮马车的工匠全部停工,集中最优秀的工匠,来制造他图纸上这辆带着两个轮子又像椅子多过像车子的东西……
房俊也没敢泡温泉,胡乱吃了点东西,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庄子里一阵闹腾,却是卫鹰带着一大群家将部曲捉獾子回来了。
房俊披上袍子出来一瞅,顿时一阵眼晕。
耳中充斥着“哺、哺”的叫声,院子里地上黑压压一片全都是獾子,足足有几十只。
房俊眼皮乱跳,心说这玩意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心血来潮导致灭亡了,或者到了后世因为稀少成为跟熊猫一般的“国宝”?
不过捉都捉了,没道理再放回去。
卫鹰凑上来兴奋说道:“这东西可精了,挖洞而居,洞道长达几米至十余米不等,其间支道纵横,甚是复杂。据带路的老农说,这都是多年居住的洞穴,每年整修挖掘而成,有两三个进出口,甚至内有主道、侧道及盲端,快成精了都!开始的时候咱也不会捉啊,好不容易找到洞穴,要么是空置的,要么就把这小东西惊动跑掉。后来也找到规律了。只要见到主道四壁光滑整齐,无杂物粪便甚至以干草、树枝、树叶筑窝,那就没跑了,一逮一个准儿!”
打猎就跟钓鱼一样,看着满满的收获是会上瘾的,这帮子家将部曲都是青壮,精力充沛,这种事情干了大半天非但不觉得累,一个两个兴致勃勃,似乎就等着房俊说一句“还不够,继续捉”……
房俊当即指使仆役捉了两只獾子开膛破肚剥皮,将厚厚的脂肪放在锅中慢慢熬油。然后将獾子肉清洗干净剁成小块,先用热水沥一下,而后放入砂锅之中,再放入葱姜桂皮等佐料去味,小火慢熬。
而后在院子里架起柴火,宰杀了十几只獾子,开膛破肚之后将獾子肉剁成长条状,用盐和胡椒粉先腌制一会儿。
一旁的厨子和卫鹰等人看得眼皮直跳……
不跳不行,这年头胡椒几乎是等同于货币一样的存在,往往谁家有多少家产都会加上“胡椒”多少多少石。这东西那就是达官贵人没事儿的时候吃上一点儿,还是珍贵的药材,即便是房家与海外有着生意往来也不能这么不要钱似的拿来腌肉啊……
房俊可不管那个,在他看来什么都可以节省,唯独嘴里吃的东西不能省。
没有辣椒的年代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再不吃点胡椒,那日子还怎么过?他又没有吃独食的习惯,即便是这个上下尊卑秩序严谨的社会,他也不好意思自己享受美味而让手底下这帮出生入死的家将在一旁随便将肉烤熟了吃……
过了一会儿,篝火燃得旺了起来,便指使厨子将獾子肉用铁钎子串上,抹上一层菜油,放在火上慢烤。
“滋啦啦”
菜油和獾子肉含有的油脂滴落在篝火上,发出一阵阵轻烟,诱人的香气顿时在这个冬日的深夜飘荡在骊山的这一处农庄院落里。
“都看好了吧?一个两个的伸着脖子是怎么回事,难道还要本郎君喂你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将酒窖里的佳酿都搬出来,今晚谁特么站着走回去,谁就是这个!”
房俊大声说着,伸手做了个乌龟爬爬的手势。
顿时一阵哄笑!
胡椒粉不要钱似的随便吃,外面只有达官贵人的酒宴之上才见得到的房府佳酿敞开了喝,这就是房二郎!
粗犷仗义、放荡任侠!
跟着房二郎,享受的时候他从不会有一丝半点的吝啬,只要是他有的,从来不介意与人分享;受难的时候,他也绝不会躲在远处,而是会与兄弟们并肩冲锋,哪怕前面的敌人是突厥的狼骑,是山越的僚人!
这就是房二郎!
仗义疏财、义薄云天!
让人誓死相随!
这一生能够跟着这样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即便是将这条性命送给他,那又如何?咱战死在冲锋的路上,家中妻儿老幼就世世代代承受二郎的庇佑,这一条烂命能得到这样的汇报,夫复何求?
值得!
就在这个凄冷的冬夜,围着篝火的家将部曲们心中火热,他们跟心目中最高贵的世家子弟坐在一起不分彼此,大声欢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声骂娘!
粗犷的笑声惊扰的农庄犬吠阵阵……
翌日清早,房俊在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
房俊酒量一向不错,房府佳酿也是纯正的蒸馏酒没有酒精勾兑,按理来说喝完不应当上头。
可是你再能喝,架不住狼多啊!
他是少郎君,是这些家将部曲的主心骨,人家跟着你水里火里生死冲杀,不至于敬你一杯酒还要端架子吧?起先这帮部曲家将转着圈儿的敬房俊酒,房俊尚只是浅浅的喝一口,可是到得后来气氛热烈,越喝越嗨,哪里还记得住藏深沉?反倒是他逮着卫鹰等一干部曲硬灌……
房俊酒量确实好,一大帮人硬是被他干到一片,最后卫鹰那小子被房俊薅住脖领子灌了一杯,当场就喷了,哭着喊着在地上打滚,最后爬着才算是逃离房俊的魔掌。
房俊揉了揉脑袋,还好虽然醉了却没忘记屁股的伤,这一宿都是趴着睡的,浑身酸疼。接过侍女递来的一大碗醒酒汤喝了,起床洗漱一把来到屋外打了一趟拳,头痛顿消,活力十足。
不由暗暗感叹年轻就是好,体力好吸收好,皮实耐操……若是换了上辈子亚健康中年男人那会儿,这一顿酒喝完估计就得住院挂点滴。
柳老实和几个儿子抬着由图纸制成的实物走进院子。
房俊吃了一惊:“这么快?”
虽然这玩意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到底对于唐朝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新生事物,难免要在构造和原理之上多加揣摩,工艺反倒是其次。
一宿就做出来……
实在是令人吃惊。
柳老实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浮起憨笑,粗壮的手指头指了指,笑道:“这东西看着新奇,实则比四轮马车简单多了。所有的原料都是现成的,老朽带着几个兔崽子半宿就做完了,倒是那帮子玩弄花活儿的工匠费了半宿力气,方才折腾出这个样子,不知二郎可还满意?”
房俊瞅了瞅,鎏金嵌玉雕饰华丽,能用铁的地方全是精光闪闪的精钢打制,能用木料的地方全是上等的紫檀……
“不错不错,回头你通知下去,所有参与制造的工匠按人头每人一百钱奖励,反正就这么一个小东西,也别分什么地位上下出力多寡了。”
房俊对家中工匠的能力甚为满意,琢磨着是不是应当给这帮子“唐朝工程师”安排一点地狱难度的任务?
或许,真的能够将蒸汽机搞出来……
蒸汽机的原理不难,钢质材料的要求也不高,唯一的难度就是橡胶。没有橡胶对机体密封,会漏水漏气,蒸汽的利用率就会很低下。
反正慢慢来吧,没有合成橡胶还有天然橡胶呢,马来群岛茂密的森林里有的是橡胶树。
自己虽然是个穿越者,但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要自己能够提供一个正确的方向,子孙后代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这个民族就可能始终屹立于世界之巅,没有这个“惨剧”那个“条约”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
柳老实欢天喜地的走了。
一百钱的赏赐对于他们这些高级的工匠来说或许不多,但是却足以使得那些学徒们美滋滋的买上十几斗米,足够一家老小吃上一阵子……
房俊带着人又来到皇宫,今天的禁卫换了一拨,但都是认识房俊的,见到他给晋阳公主送东西,一面让他自行进宫,一面前往宿卫宫禁的将军处禀报。
几名内侍抬着房俊带来的东西跟在房俊身后,向晋阳公主的寝宫走去。
内侍们甚是好奇这个似车非车似椅非椅的东西到底是何物,不过摄于房俊的威名,却是压制着好奇不敢问。这位房二郎可是大唐的一朵奇葩,能够气得陛下三天两头将其狠揍一顿甚至亲自出手教训的人物,掰着手指头也数得出来。
最厉害的还是人家昨个差点被陛下杖毙于禁宫之内,今天就大摇大摆的又来了……
依着陛下的火气,您难道就不应当躲避着点儿么?
心里狐疑,也不敢问,几个内侍轻手轻脚的抬着,丝毫不敢大意。
没办法,这玩意虽然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瞧瞧这鎏金嵌玉缀满珍珠的模样,定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想想也对,房二郎这位财神爷出手,那能是凡品么?
可千万别给磕着碰着,否则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
房俊刚刚走进晋阳公主的寝宫,便听到衡山公主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
“兕子姐姐你都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宫里的管事去东市采买,东市那边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姐夫打发家将部曲将城外的山林野地翻了个底朝天,将长安城附近的狗獾都快给捉光了,深更半夜还在骊山的庄子里烧烤来着,都说姐夫是个棒槌,馋獾子肉了也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是大唐第一号纨绔子弟呢!唉,兕子姐姐,你说那獾子肉好吃不?要不,让姐夫给我们也烤一点尝尝呗?我都没吃过呢!”
跟晋阳公主一样,衡山公主口中的“姐夫”只能是房俊,跟其余的驸马见了面也只是客客气气礼仪端庄的喊一声“某某驸马”,距离感十足。
此举惹得一众驸马尽皆不满。
试想,谁不想有一个聪明伶俐漂亮活泼的小姨子,缠着自己要这要那时不时的耍耍脾气或者给个笑脸?搞得如同君臣规规矩矩,那就没意思了……
衡山公主连说带比划,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身为公主,怎么可能吃到那等下贱的食物?
但是对于吃货来说,越是吃不到的东西就越是充满吸引力……
晋阳公主则轻轻咬着嘴唇,眼眸闪闪。
姐夫漫山遍野的捉獾子……
难道只是为了吃肉?
她可没忘记昨天房俊在御医面前提起过的“獾子油”,想必姐夫捉獾子是要熬獾子油给我治疗烫伤吧?
还是姐夫最疼我了……
晋阳公主唇角微微翘起,心里美滋滋的,甚是愉快。
心里这么想着的时候,便见到房俊健硕的身影出现在寝宫门口……
晋阳公主双眸一亮,娇呼一声:“姐夫!”
衡山公主收住话头,回头见到房俊,顿时连蹦带跳的跑过去,扯着房俊的衣角,扬起小脸兴奋的问道:“姐夫,獾子肉好吃吗?你家还有没有啊,小幺好想吃啊……”
房俊宠溺的默默她头顶的双丫髻,来个个摸头杀,笑吟吟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怕是陛下不会允许你吃那个,毕竟是下贱之物,有失皇族公主的身份。”
狗獾这种东西这个时候跟猪一样,都是低贱之物,真正的簪缨世族是不屑食用的,何况皇族?
衡山公主不干,抓着房俊的胳膊撒娇:“我不管!我就想吃!小幺都快馋死了啊!姐夫求求你,带我吃好不好?父皇如果责罚我,那我就说是你让我吃的呗,反正你也不怕父皇,顶多挨上几板子!”
房俊大汗……
哦,你馋病治好了,就不管姐夫挨不挨揍了?
你这妖女要不要这么腹黑?
房俊吓唬她道:“当真要吃?那行,姐夫宁可挨着陛下一顿揍,谁叫咱们小幺喜欢呢?不过那狗獾很吓人的,有着狗的鼻子、猪的身子,还会发出‘哺哺’的奇怪叫声……”
衡山公主小脸儿都吓白了。
那是怪物吗?
好难看,我还是不要吃了。
“那还是不吃了吧……好可怕!吃吃小羊的小兔子就好,漂漂亮亮的,多可爱呀……”
房俊无语。
这丫头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啊!
这算不算是欺软怕硬的一种呢?
抬头看向晋阳公主,小公主正对他展露一个甜甜的笑容。
房俊顿时心情大好……
“将东西给殿下抬进来!”房俊回身指使内侍将那个似车非车似椅非椅的东西抬了进来。
晋阳公主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古里古怪的东西,奇道:“姐夫,这是什么啊?好奇怪的样子。”
好像是把椅子,却多出两个车轱辘;可若说是车吧,又多了个椅背……
不过奇怪倒是的确奇怪,但是很漂亮啊!
金灿灿的扶手,雕刻美丽的花纹,亮晶晶的车轱辘,厚实美观的椅背,甚至在车身上诸多镂空的地方镶嵌了龙眼大的珍珠。
真是漂亮啊,一定是很有用处的东西!
在小女孩眼中,什么都是浮云,唯有颜值才是正义……
“这个叫做轮椅,不过咱先别管他……先把獾子油给你抹上。”房俊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瓶,打开盖子,露出里边白腻的獾子油。
他不知道后世的獾子油是否还有别的什么添加配方,那个要御医们去自习研究。他这个是纯正的獾子油,没有任何添加。
命侍女打来温水,他亲自动手将晋阳公主脚背上涂抹的花花绿绿的药膏清洗干净,一点一点的将獾子油抹上去。
这东西或许没有后世的獾子油好用,但是獾子油本身就对烫伤烧伤有奇效,就算是没有别的药材添加,疗效也不会比这个年代稀奇古怪的药膏管用。
他涂抹得很仔细,很小心。
晋阳公主的脚丫放在茶桌上的一个锦垫上,她微微咬着嘴唇,五根脚趾头微微弯向粉嫩的脚心。房俊的大手温热,一手捏着她的足踝,就像是捧着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另一手将獾子油涂抹上去的时候有些痒,晋阳公主觉得有些清凉,很舒服。
朝阳从窗户照射进来,穿透漂浮的灰尘留下一道笔直的光影,然后投射在房俊的侧脸上。这使得他深刻的脸部轮廓呈现出明暗分界,鼻梁更加高耸,眼眸愈发闪亮。
看着面前这个聚精会神宛如呵护着珍贵瓷器一般轻轻给自己涂药的男人,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滋生,渐渐蔓延,温暖了整个肺腑……
好半晌,房俊才将药膏涂抹完。
寝殿之中燃着炭盆地龙,很热,阳光也很足,房俊又唯恐触碰到晋阳公主脚背上的水泡使她疼痛,因此格外聚精会神,此刻微微觉得有些热。
刚想抬手擦拭一下额头微微的汗渍,便觉得鼻中一阵清雅淡香,一只冰凉的小手捏着一方锦帕,轻轻的替他擦拭着……
房俊心中慰贴,露出白牙,笑呵呵道:“还是殿下疼姐夫啊!”
晋阳公主捏着帕子,抿着唇儿,粲然一笑。
一旁的衡山公主嘟起嘴吧,不高兴道:“怎地只有兕子姐姐疼姐夫了?小幺也很疼的好吧!”说着,眼珠滴溜溜一转,没找到帕子,便顺手将晋阳公主垫脚的那块锦垫抽出来,胡乱的去替房俊擦脸……
房俊脸都黑了,急忙一把扯开,气道:“那是垫脚用的,你给我擦脸?”
旁边的侍女忍着笑,心说这位衡山殿下当真是粗枝大叶,以后不知哪位才俊能够娶回家去,呵呵,有的受了……
晋阳公主也笑得花枝乱颤。
衡山公主脸儿有些红,这才意识到不妥。
可是她也很疼姐夫好不好?可是每次都被兕子姐姐抢了先……
小丫头眼圈儿有些红,很委屈。
房俊大感头疼,赶紧哄道:“别哭,别哭。姐夫知道小幺也心疼姐夫,对不对?只是……只是……嗯,方式不太对头。”
衡山公主这才破涕为笑,拍手道:“姐夫,你带来的这个东西到底是干嘛的呀?”
“这个呀,这叫轮椅。顾名思义,就是带轮子的椅子……”
房俊一边科普,一边摆手让内侍将轮椅推过来。
可是内侍不敢推着走,这东西实在是太华丽了!仅只是上面的珍珠若是不小心碰掉一颗,把自己宰了卖肉也赔不起……
便吭哧吭哧的抬了过来。
房俊也没在意,命侍女找来厚厚的锦垫铺在轮椅上,然后来个公主抱将晋阳公主轻盈的身子抱起放在轮椅上,又用锦垫将她受伤的脚包了一层又一层,确认不透风不会冻伤,然后让侍女将一件毛皮大氅给晋阳公主披上,推着把手,将轮椅推到殿外……
一众内侍宫女紧紧跟在后头,起先害怕公主的脚伤,但是见到公主安安稳稳的坐着,便没了担心,只是心中愈发好奇起来。房驸马当真有本事,是怎么想出来这种轮椅的呢?
衡山公主则兴奋得前后乱窜,然后将房俊挤开,自己推着晋阳公主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房俊叮嘱衡山公主慢一些,千万别将轮椅推翻了伤到晋阳公主,一边教导晋阳公主自己用手转动两侧的轱辘。
“对对对,就这样,殿下可以自己掌控速度,控制方向……哈哈,怎么样,虽然脚受伤了不能走动,但是有了这个轮椅,自己就可以在寝殿内或者出来转一转,总不至于伤没好就没法出门,整天闷在宫殿里。”
晋阳公主莹白的小脸儿泛着红润,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诱人得想让人咬一口……
她将衡山公主推开,自己转动咕噜掌控速度控制方向,没一会儿就甚为熟练,开心得咯咯娇笑,银铃般的笑声倾洒在这一方冬日的宫殿之中……
*****
李二陛下正在神龙殿处理政务。
冬天即将过去,诸般事务渐渐繁忙。
先是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即将进行,这个是开春的重头戏,事关人才简拔帝国未来,丝毫不可大意。只是李二陛下现在也渐渐觉得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实在是太过靡费财力,太耽误事儿……
且不说整个京兆府为了春闱科举在入冬就开始筹备,大大增加了京兆府等各个衙门的工作量,单单南方偏远地区的学子前来京师赶考就是个麻烦事。
例如岭南道和剑南道,本就距离长安路途遥远,加之道路险阻,每一年的考生入冬之后就要动身赶赴长安。而在春季考试之后,再经由两三个月的时间返乡……
一来一回,这一年等于大半年的时间啥事没干。
当初房俊提议将科举考试定位每三年一次,自己还曾鄙视房俊的目光短浅。帝国版图日益增大,经济蒸蒸日上,需要更多的人才填充到无数的官职之上,来为帝国的前进添砖加瓦。若是三年一次科举,这得耽搁多少人才的简拔?
现在看来,房俊那小子的确是有些能耐的……
只不过李二陛下不愿承认罢了。
一想起昨天房俊的那番话,李二陛下就气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居然敢戏耍于朕,当真不知死字怎么写么?
还有,一大早“百骑司”那边就呈递来了消息,说是昨夜房家的部曲家将尽出,将长安周边的山野林地翻了个底朝天,居然是为了捉獾子……
真真是纨绔子弟!
李二陛下恨铁不成钢,有那精力你就不能干点正事儿?
打击关陇集团的计划已经酝酿了这么久,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那小子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东游西逛,捉獾子都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獾子肉就那么好吃?
诶?
李二陛下猛然一惊,想起昨天自己询问御医兕子脚上烫伤之时,御医提起的獾子油……
去你滴娘咧!
那小王八蛋不会是满天下的捉獾子,想要熬獾子油给兕子治疗烫伤吧?
想到这里,李二陛下脸色都变了!
急急忙忙起身,大步向晋阳公主的寝宫走去。
房二棒槌!
你特么居然就凭着一个道听途说的土方子就敢用在朕的闺女身上?谁给你的胆子?你个正事儿不干的王八蛋,若是兕子有一丝半点的闪失,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
李二陛下脸色阴沉,脚步匆匆。
一众内侍茫然互视,不知道这位至尊又是怎么了?
不敢问,赶紧跟在李二陛下身后,一大群人呼呼啦啦前往晋阳公主的寝宫。
到了寝宫门口,听着那一串串银铃一般欢快悦耳的笑声,看着眼前的一幕,李二陛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那个脚上被烫了一片燎泡的掌上明珠、心尖尖,居然在院子里撒着欢儿的到处跑……
这怎么回事?
难道一夜之间,脚伤好了?
等到定睛一看,方才瞧出端倪……
这个似车非车似椅非椅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
居然能够让脚不沾地的兕子如此自如的活动……
待到看见一旁咧着个大嘴露出一口白牙正在傻笑的房俊,李二陛下猜测定是这个不干正事儿的棒槌想出来的歪门邪道,变着花样的哄兕子开心呢……
对于兕子和房俊的亲近,李二陛下虽然有时候心里犯嘀咕觉得有些不妥,不过大致上并不加以阻止。
兕子年幼丧母,甚是可怜,除去稚奴之外跟其他兄长或是年龄差距过大或是并不亲近,在宫里其实没什么人跟她玩耍。难得房俊对兕子如此喜爱,几乎是言听计从无所不依,哪怕是兕子嚷嚷着想摘月亮,房俊都会想方设法的弄个梯子爬到天上去。
最主要的,他相信房俊的人品……
公卿勋贵的世家子弟,哪一个在他这个岁数不是妻妾成群流连花丛?唯有房俊至今只有一妻一妾,家中被他收入房中的侍女也不过三四个而已,已然是那得的正人君子。
这一点比他李二陛下陛下强上百倍……
而且房俊娶的是高阳,与长乐还有那么一点不清不楚的小暧昧,总不至于在对兕子下手了吧?
若果真是那样,李二陛下觉得自己大抵会掘了老房家的祖坟!
你特么就算是祸害女人,也不能逮着朕的闺女挨个祸害吧?
他一现身,院中诸人自然便看见了他。
内侍宫女们齐齐上前躬身见驾,房俊也规规矩矩的施礼。
李二陛下瞥了房俊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
不待见这小子……
晋阳公主操控轮椅来到李二陛下面前,喜滋滋道:“父皇,这是姐夫给我做的轮椅,可好玩儿了!就算兕子脚伤了,也可以随便的到处走动啊,很神奇是不是?”
衡山公主也跑过来扯着李二陛下的手,兴奋道:“父皇父皇,姐夫好厉害的!”
李二陛下嘴角一抽,心里有种上面东西都抢走的失落……
这个棒槌!
不过尽管心中不爽,在面对两个闺女的时候,李二陛下依旧笑容满面,温煦得就像是春天的风,暖得人浑身舒泰。
“好好好,这个……嗯,轮椅是吧?还行吧,挺奇怪的看上去……”
李二陛下想要贬低几句,可是待到他看清楚这轮椅上的装饰,眼睛都有点发直……
身为一个有理想、有目标、有野心的帝王,李二陛下并不热衷于享乐。他更多的学习勾践的卧薪尝胆、文王的礼贤下士、杨坚的艰苦朴素……
在他看来,再奢华的物质享受也不过是一时的欢愉,无论如何也比不得自己的名字彪炳千秋、成就千古一帝的宏图霸业!在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选项上,李二陛下毫不迟疑的选择后者。
最起码知道目前为止是这样……
眼前这把轮椅,则带给他太大的冲击!
最上等的紫檀木打造的扶手靠背,能够清晰的看见那繁复美丽的花纹;金灿灿的鎏金遍及整个轮椅的各处,怕是不下于几斤黄金;各个部位缀满了龙眼大的珍珠,目测不少于四五十颗,最难得的是这些珍珠几乎一般大小,颗颗晶莹玉润,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的光晕。
扶手尽头处羊脂白玉、脚踏之处的象牙、那光芒闪闪的轱辘是用精钢打制的么……
李二陛下呲了呲牙,房俊这个棒槌可是当真舍得啊,就这么一个轮椅,怕是魏徵那个老抠全部家当都买不来吧?
真想自己也拥有一把啊……
当然,震惊归震惊,李二陛下心中所惦记的却不是这个轮椅到底有多珍贵。
他瞥了房俊一眼,说道:“兕子,跟父皇到殿内去。”
“唉!”
晋阳公主清脆的答应一声,赶走前来推车的侍女:“本宫自己能行!”
然后操控着轮椅轻快自如的走向门口,侍女这才上前将轮椅抬上台阶,晋阳公主又轻松的进到殿内。
呼呼啦啦,一众内侍宫女都跟了进去。
房俊揉了揉屁股,还有些隐隐作疼。刚刚李二陛下瞥他那一眼让他有一种被老虎盯上的感觉,心中觉得不妙,就想要告辞,再待下去估计没好事儿……
可是皇帝没发话,他也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磨磨蹭蹭的进了寝殿之内。
就站在门口,离着李二陛下老远……
侍女们将晋阳公主扶起,让她坐到锦榻之上,将轮椅推到一边。
李二陛下亲自伸手将包裹在晋阳公主脚上的锦垫等物解开,口中说道:“还疼不疼?这么冷的天就算有轮椅,也别总是往外边跑,若是冻坏了伤处,那可了不得!御医给你上的药膏有效果没有?父皇给你看看……”
晋阳公主突然有些紧张。
御医给上的药膏……被姐夫洗掉了呢!
现在上的是姐夫带来的獾子油……
小公主是顶顶聪明的,立即醒悟过来若是被父皇知道姐夫擅自给自己上药,想必是要恼火的,那岂不是姐夫又要被父皇打板子?
想到这里,晋阳公主脚丫子往后缩了缩,脱离李二陛下的掌控,笑容有些不自然:“不疼了呢……御医的药膏很好,再有几天就会痊愈了,父皇不必担忧,兕子的脚还没洗呢……”
李二陛下眉毛一挑,温声道:“自己的闺女,洗不洗脚有什么打紧?快给父皇看看,免得父皇担心……”
一伸手,就将晋阳公主向后缩的脚丫子逮住了,不容置疑的接续解开包裹的锦垫。
自己的闺女什么性情他岂会不知?
瞧着兕子紧张的小脸儿都抽抽到一块儿去了,李二陛下就觉得有猫腻。
完蛋啦……
晋阳公主苦着小脸儿,扭头眼巴巴的看向房俊,大眼睛里波光潋滟,尖俏的小下巴微微昂了一下,示意房俊快跑。
房俊也知道不妙,悄悄退向门口……
可是他脚步刚刚挪动,便听到李二陛下一声霹雳暴喝。
“混账!你是要找死么?”
房俊吓得一个激灵,站在原处。
都怪自己大意,心忧晋阳公主的伤势,故此没有怎么考虑就将獾子油给涂抹在脚上。若是事先通过高阳将晋阳公主接到府中,又或者让长乐公主将兕子接到李恪的府上暂住,然后自己在慢慢给他用獾子油治疗就不会被李二陛下发现。
试想,若是别人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的闺女治病,他也照样火冒三丈,杀人的心思都有!
讲道理是不行的,那就只有……狡辩……
李二陛下看着晋阳公主小脚丫上亮晶晶油腻腻的獾子油,怒不可遏,暴跳如雷!
他“虎”的一声站起身,怒视房俊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这不知何处道听途说来的偏方给朕的兕子治病?”
房俊悄悄咽了口唾沫,弱弱的说道:“那个啥……启禀陛下,微臣不是不知何处道听途说来的,是从孙思邈道长那里听来的。”
孙思邈,孙道长,孙大神,对不住了,这次的锅还得你来背……
李二陛下气得冒烟,怒道:“孙思邈又怎样!你就确定这獾子油当真对烫伤有疗效?若是没有疗效反而导致兕子有什么差错,你担当得起么?”
房俊将狡辩进行到底:“启禀陛下,獾子油有没有疗效……不是微臣说的,是孙思邈说的,若是有什么意外,那也是孙思邈的责任。”
无耻就无耻吧,谁叫自己的小肩膀扛不住呢?
李二陛下都快气疯了,赤红着眼睛怒喝道:“好好好,还狡辩是吧?拿这种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东西用在兕子身上,你是想死还是怎地?”
房俊道:“陛下,这獾子油是肯定有疗效的,嗯,这也是孙思邈说的。想那孙思邈号称神医,医术之神通足以生死人而肉白骨,区区烫伤,又怎能没有手到病除之方法呢?”
李二陛下气得呼哧呼哧喘气,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是有几分相信的……
房俊前前后后好几次都将锅甩给孙思邈,李二陛下已然认定房俊的确与孙思邈曾经有过交集,不然这些现在流行于军中的预防和治疗刀伤箭疮以及日常消毒的法子,岂是房俊能够想得出来?
以房俊对于兕子的喜爱和重视,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想来也不至于就敢随随便便的给兕子治疗……
可是信归信,却不代表他能允许房俊的这种举动!
万一呢?
万一这种獾子油不仅没有治好兕子的烫伤,反而本来身子就不好的兕子出现任何差错,那怎么办?
别说什么谁承担责任,就算将房俊挫骨扬灰,那后果也无法挽回!
晋阳公主脸儿煞白,姐夫疼自己所以才弄来这个獾子油给自己疗伤,若是没有把握,姐夫断然不会如此冒失。可是父皇也没错,从来没有听过的药物怎么能用在自己闺女身上呢?
她伸出小手,紧紧的握住李二陛下宽厚的手掌,轻轻晃了晃,仰起小脸儿柔声说道:“父皇不要责骂姐夫了好不好?姐夫都是为兕子的伤势担心,这才到处捉獾子熬油来给兕子治伤。而且这个獾子油很有效果呢,脚上的水泡凉凉的,也不似昨天那般火烧火燎的痛楚,应该很有效的。”
李二陛下低头,看着一脸哀求的闺女,心中先是一暖,多么聪明可爱的闺女啊!继而怒气升腾!
这么钟灵毓秀的闺女,房俊你不想着法子心疼,反而弄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物用在她身上,其心可诛!
不过若是对房俊惩罚太过严厉,兕子心中难免不舒服,但要是放过房俊……
想都别想!
李二陛下黑着脸,冲着门口吼道:“禁卫呢?都死哪儿去了?速速来人,将这个棒槌拖出去,重重责打三十大板!不,五十!”
门口的禁卫呼啦啦进来,将房俊拖着就走……
禁卫们的用作很快、很熟练。
不熟练不行,当房俊挨揍已成习惯,他们打房俊的板子也已经成为习惯……
拽到院子里,早有熟门熟路的禁卫将那张“专属”房俊的长条凳子拿来,嬉皮笑脸道:“房驸马您可忍着点儿,今天小的伺候您。小的初来乍到,这手艺可粗疏得很,万一没掌握好火候伤了您,还望海涵,海涵……”
房俊回头一瞅,暗道今天要倒霉。
眼前这个禁卫居然是长孙无忌家的老六,长孙冲和长孙濬一母同胞的兄弟长孙澹……
这小子向来跟两个同母兄长亲厚,与长孙涣不和。依着房俊与长孙家的恩恩怨怨,再看看这小子脸上得意洋洋的坏笑,这明显是要下狠手啊!
想要将这个行刑的人换换,结果发现今日当值的是右卫将军裴行方……
自己虽然同裴行俭关系不错,但是河东裴氏一向与关陇集团眉来眼去,绝不会向着自己说话。再者说河东裴氏枝房若干,这个裴行方与裴行俭出没出五福都尚且不知,如何能够站在自己这边?
果不其然,见到房俊望过去,英挺俊朗的裴行方两眼一瞪:“磨磨蹭蹭的,是想要抗旨不尊吗?来人,将其给我摁住,陛下有旨,狠狠的打!”
“诺!”
一旁的禁卫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将房俊摁倒长条板凳上,裤子扒到膝盖。
这一群禁卫当中倒是也有与房俊亲厚之人,只是现在裴行方是顶头上司,又有陛下的旨意,谁敢违抗?
只能暗叹房二你今儿算是栽了……
房俊倒也不反抗,大大咧咧的在长条板凳上一趴,下巴枕着手臂,悠然说道:“行,长孙澹,裴行方,你俩算是让某记住了,来吧!”
裴行方嘿的一声:“怎地,威胁某?但愿你一直硬气,别怂啊!”
长孙澹冲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高高举起板子,“嘿”的一声,狠狠的一板子砸下去。
“啪!”
声音清脆,白皙的腚蛋子肉眼可见的坟起一道血红的肉棱子。
“啪啪!”
长孙澹全力出手,一下狠似一下。
房俊疼得眼皮直跳,这才知道以往李崇真他们打板子的时候是多么温柔小意……
“啪啪啪!”
长孙澹一边打,一边喘着气笑道:“怎样,小的这力气还成吧?”
房俊咬着牙,哼道:“就你这奶娃子能有甚力气?再大点力,给老子挠痒痒呢?”
长孙澹气得笑出声:“好好好,嘴硬是吧?咱就满足你!”
他鼓着气将板子举起,使出吃奶的力气砸下去。
“啪啪啪!”
没到十下便皮开肉绽,鲜血迸溅。
长孙澹喘着粗气,狞笑道:“房驸马、房府尹,滋味如何?”
房俊疼得浑身颤抖,额头青筋凸起,汗渍涔涔,却依旧死死的咬着牙根,一字字道:“你个兔崽子就跟娘们儿一样,敢不敢将老子打死?把你当年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再来!”
长孙澹气得要死,瞪着眼叫着劲儿,一板子一板子狠狠的砸落!
房俊却是再也出不得声,只能死死的咬着牙闭嘴。
他怕一出声就会惨叫出来……
裴行方看着长孙澹发了疯一般打板子,眉头皱起来。
长孙家与房俊的恩恩怨怨,他自然清楚。长孙澹想要借此机会替长孙家出一口气,他也理解,并且愿意送给长孙澹一个顺水人情。反正打板子的旨意是陛下下达的,执行的人是长孙澹,房俊就算是记仇,又关他裴行方什么事?
但是现在长孙澹状若疯狂,这是明显想要将房俊打死的节奏……
河东裴氏与关陇集团向来交好,但是却绝非关陇集团的一员,利益也有很多冲突之处。
他自然不会为了讨好关陇集团便将房俊置于死地。
况且就算是关陇集团一直到现在也是死死保持着克制,双方斗来斗去,却从未触及到李二陛下的底线——怎么斗都可以,但是不能出人命!
出了人命,那就是死仇。
斗争便会立即无限度升级,不死不休!
而且裴行方很清楚房俊的身手。
这位能够在西域跟突厥狼骑对阵将之杀得溃不成军、能够在牛渚矶面对数万山越叛民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能够林邑国将真腊象兵杀得丢盔弃甲……怎么可能甘愿被杖毙于此?
他一定是在忍。
裴行方不知道房俊的目的,但是他知道房俊一定会在最后关头一跃而起,绝不会束手待毙。
那么自己最恰当的做法,就是在送给长孙家顺水人情的同时,争取到房俊的感激……
那就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来组织长孙澹。
裴行方打定主意,注视着房俊的神情,等到合适机会的到来。
眼角忽然有人影一闪……
裴行方当即上前一步,将长孙澹举起的板子挡住,沉声道:“够了!”
同时,一声稚嫩的娇叱声响起:“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