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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海沉浮几十年,如今屹立于文臣之巅、权倾朝野,房玄龄的政治嗅觉无比敏锐,往往能于风未起时便察觉到其中涌动的暗潮,从而提前布置,趋利避害,无往而不利。

    耳听陛下问到此犁可曾命名,房玄龄便知不妙!

    献上这曲辕犁,乃是真真正正的大功一件,谁都不能否认,即便是朝中为数不多跟他房玄龄不是一条路的大臣,也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有一言半语的毁谤。

    所以当房家跟他商议想要在大朝会上献上此犁的时候,房玄龄便当即赞同,并且打好腹稿,想要以此为房俊谋一个官职。

    房玄龄的爵位,必然是由长子房遗直承袭的,便是家产,也得是房遗直承担大头,其余的几个儿子也分不到什么东西。幸好房俊看起来敛财之能尚算不错,那么房玄龄自然想要为房俊谋一个锦绣的前程。

    虽然作为房玄龄的儿子,房俊出生便拥有荫萌的权力,成年之后便可以在吏部登记,由朝廷安排官职,但那绝对与陛下亲口敕封的官职不同!

    所谓荫萌,便是靠着老子才能当官,说白了就是“幸进”,虽然当官容易,但是没人瞧得起不说,按照规矩,也会止步于三品,若是没有显耀的政绩,再难寸进!

    至于同高阳公主成亲之后自动晋升的那个“驸马都尉”,无权无势,那就相当于一个称号,没人瞧得上……

    陛下亲口敕封就不同了,堂堂帝王金口一开,怎么的也得是个世袭的爵位吧?

    自进入大殿开始,房俊表现的很是有些惊艳,房玄龄老怀大慰,心里正琢磨着如何跟陛下求一个正经的官职,让房俊有点正事可做。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让房玄龄陡然升起危机感!

    自己这个儿子的本性,房玄龄再清楚不过,就算现在的表现再完美,也无法掩饰其楞怂的本质!

    陛下为何有此问?

    那是因为这位皇帝陛下最最在乎的就是名留青史,眼见这个新式犁杖极有可能改变千百年来的耕作效率,从而风靡天下,岂会放弃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自己这个儿子,搞不好还真就已经给这个犁杖起好了名字!

    如此,岂不是让陛下失望?

    送到眼前的名留青史的机会没了,是谁都会不爽,那么献犁的功劳自然大打折扣!

    房玄龄心里着急,迈出一步,张口就想说“请陛下命名”!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但见房俊扬起那张帅气的黑脸,露出雪白的门牙,笑得比傻狍子还傻:“啊,已经命名了!”

    眼见李二陛下那张俊脸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房玄龄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跳出去掐死这个混蛋玩意!

    旁边的长孙无忌似笑非笑的看看房玄龄,轻声笑道:“呵呵,二郎真是人才呀……”

    房玄龄眼角一抽,千年的老好人也快要暴走了,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到长孙无忌脸上,大骂一句:“你才是人才,你全家都是人才!”

    长孙无忌对房玄龄的怒火视而不见,心情畅快到不行!

    身为赵国公,虽然刚刚被房俊气得差点厥过去,可也不能当面打击报复,那样更丢人!不过现在看着房俊的笑话,刚才受得气全都无影无踪了。

    呵呵,这个傻小子,诺大的功劳凭空腰斩一半,还傻乎乎的完全看不出形势……

    郭嗣本也惋惜的叹口气,他对房俊真的起了爱才之心,自是对房俊这种“罔顾圣意”的愚蠢做法很失望,可是当着文物群臣的面,也不好提点什么。

    大臣里头有看出其中缘由的,也有人惋惜,有人嘲笑。

    李二陛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本来已经趋于完美的一件事,就这么留下了一个瑕疵,让人很是不爽。

    不过他到底是有肚量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失望和烦躁,有些生硬的问道:“是什么名字?”

    房家犁?

    二郎犁?

    在他想来,也就是此类的名字了,依着这楞怂的性子,必然借此犁杖好生炫耀一番。

    可惜呀……

    房俊好似浑不知众人心态,依旧笑呵呵的,向着李二陛下躬身施礼,口中曼声吟唱:“心潮如浪急翻卷,难按肺腑万千言。太极宫中彻夜论殷鉴,君与臣手相执坦诚吐真言。为君者节欲尊贤莫轻慢,为臣者坦言诤谏才能社稷安。抚今追昔生百感,初衷岂因时日迁?剖肝沥胆,竭诚相见,固本浚源!方能够同心协力,共铸盛世太平年!”

    大殿之上,君臣寂静,只余下房俊晴朗的歌音,在金壁殿宇之间回荡。

    所有人都愣住了,都拿一副见鬼了一样的神情看着房俊。

    这这这……也忒不要脸了!

    房二郎,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么?

    便是脸厚心黑的李二陛下,面对如此红果果的吹捧,也是一副赧然之色……

    房俊轻笑着,看着众人的神情,将无耻进行到底:“草民有幸,能生于此国泰民安、贤君当朝的贞观盛世,心底感念涕零,是以,将此犁命名为——贞观犁!”

    贞观犁!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轰然作响!所有人都惊呼出声,不可思议的看着一脸正气的房俊。

    居然是“贞观犁”!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名字更显示出这个年代的华丽耀眼?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名字更能让这位帝王的名字流传于千古之后?

    还有什么能比……房俊更无耻?!

    即便是见惯风浪官居极品的长孙无忌都有些傻眼了,贞观犁?

    特么的房老二,你还敢不敢再无耻一点?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房玄龄也愣住了,贞观犁?呵呵,真是无耻啊,这特么还是我房玄龄的儿子么,丢人呐……

    最激动的人,莫过于李二陛下!

    先是这曲辕犁的巧夺天工,能够给大唐带来的利益,令李二陛下兴奋莫名;接着却是得知此犁已经命名,凭空失去了一个让自己名传千古的好机会,很是郁闷,总不能强行命名吧?再然后,房俊这个混小子给自己来个一个神反转……

    贞观犁!

    对于追求名声甚于一切的李二陛下来说,几乎没有比这个更高的褒奖!

    可以想象,随着此犁风靡天下,“贞观犁”的名字必然会被百姓口口相传,而“贞观”儿子必将流传天下、流芳百世!

    李二陛下咧着嘴,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捋了捋颌下美髯,心情那叫一个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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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二陛下差点就爽翻了!前这个黑脸的小子,越欢,越意!

    朕心甚慰啊!

    而满朝文武,则对房俊的无耻有了清晰的认识,简直就是无下限啊!

    佞臣!大大的佞臣!

    当然啦,其实更多是羡慕嫉妒恨……你说这事儿咋就不是咱办出来的呢?

    李二陛下龙颜大悦,郑重说道:“郭爱卿,这贞观犁汝定要令司农寺好生复制,待朕颁旨,传行天下!”

    郭嗣本躬身领命。..

    李二陛下再俊,见这小子一脸淡然,丝毫不居功自傲,心下甚喜,琢磨着要怎么赏赐才行。他李二手执乾坤,最是赏罚分明,如此大功,若是不能重赏,岂能显示出帝王霸气?

    正琢磨着,身边突然有人咳嗽一声,一人自朝班中站出来,李二陛下眼角一阵抽搐,心底咯噔一声!

    坏了!

    这老货莫不是又要跟朕唱对台?

    大意了啊!面对“贞观犁”一时没能掩饰好心里的得意,这是被这老货抓住痛脚了!

    你娘咧!这大过年的,又恰逢这天大的好事,就不能让老子好好的爽一把?

    李二陛下顿时脸色阴沉,扭头朝班中走出的老者,咬着牙说道:“魏卿可有话说?”

    张方方正正布满老年斑的老脸,李二陛下恨得牙痒痒,这老货,跟朕找茬找了一辈子,你就不腻歪?可是再原本笔挺的腰背现已佝偻,头胡须已经花白,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岁月不饶人啊!

    魏徵昏黄的老眼下古怪的神色,岂能不知陛下心中所想?

    自己虽然以谏诤之臣立于朝堂十几年,外界皆传正直之名,美誉无数,但是魏徵知道,也就是眼前这位胸怀宽广的帝王,才能容得下他百般的执拗,成就自己注定流传青史的美名。

    若是换了任何一位皇帝,胆敢如同自己这般挑战帝王权威,老早就砍了脑袋抄家灭族了。

    眼前的陛下从初识之时的俊朗风|流英姿勃,到现在的沉稳厚重华早生,时光乍逝,这个国家蒸蒸日上,但是大家都老了。

    自己还有几年好活呢?

    陈年往事历历在目,似乎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给眼前的这位胸怀天下的帝王添堵,难道真的要执拗一辈子吗?

    这位,真的千古闪耀的帝王啊!

    英明神武胸怀天下扬威域外赏罚分明……

    虽然道德上有瑕疵,但是这些年的成就,已经注定了必是荣耀万世的千古一帝!

    罢了,罢了……谏诤了一辈子,或许,也该顺着一回……

    想到此处,魏徵将到了嘴边的谏诤之言咽下,微微躬身,说道:“此般利国利民之器,一经出世,必然流传天下泽被苍生,千秋万世之后,天下子民也必然感念陛下仁德爱民之心,为苍生贺!为吾大唐贺!为陛下贺!”

    满朝文武微微一愣,紧跟着也大声附和道:“为苍生贺!为吾大唐贺!为陛下贺!”

    洪亮的声音在太极殿上回荡,即便是殿外等候觐见的官员,也听得清清楚楚。大家虽然不知道生何事,但随大流拍马屁可是最基本的为官准则啊,当下也都齐声跟着赞颂。

    “为苍生贺!为吾大唐贺!为陛下贺!”

    几百名官员齐声赞颂,那一股激荡寰宇的气势在整座太极宫蔓延开来,直冲云霄!

    李二陛下眼睛都红了,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他李二的皇位来路不正,所以,他比任何一位帝王都渴望得到认可!

    所以,从登基即位以来,他夙夜难寐呕心沥血,做梦都想当好一个千古未有的好皇帝!不允许自己犯一丁点的错误,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的懈怠!

    每一次面对魏徵毫不留情面的谏诤,他都恨不得将这老货挫骨扬灰!

    可他也明白,魏征说的对,想要做个好皇帝,自己就必须认识到错误,按照魏征说的做。

    但是,他也是人!还是一位手执乾坤掌握着万千人生死大权的赫赫帝王,怎会没有好恶没有私心没有欲|望?

    但是为了自己的梦想,所有的可能阻碍自己成就宏图霸业的负面情绪,都必须狠狠的压制!

    面对“贞观犁”,他的确有些得意忘形,可就在他一位又要被魏徵斥责的时候,这老货居然一反常态,唱起了赞歌?

    这一瞬间,李二陛下只觉得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汗毛孔都舒坦的张开来,一股沉积了十几年的郁气一朝宣泄,那叫一个舒爽!

    不得不说,人就是贱!

    这要是换了别人说出这番话,李二陛下高兴肯定是高兴,可也仅此而已。身为帝王,好话听得还少了么?

    可这话从一贯唱反调的魏徵嘴里说出来,那效果就截然不同!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亲热的将魏徵搀扶起来,客客气气的问道:“魏卿既然也认为此物意义重大,要如何赏赐房俊才好?”

    魏徵微微一笑,恭恭敬敬的说道:“功绩已有定论,赏罚皆在帝心,老臣岂敢越俎代庖?”

    这就表明了态度:今儿给皇帝你面子,你爱咋赏就咋赏,哪怕再怎么不合适,我肯定不跟你唱反调就是了……

    李二陛下心里这个舒坦啊,心说你魏徵要是总这么识趣,老子的心情岂不是每天都这么快活?

    只要魏徵不唧唧歪歪,那就没人敢质疑自己了!

    李二陛下心情好得不得了,就想要封房俊一个大官,反正献“贞观犁”的功劳在这儿摆着,他老爹房玄龄又杵在一边儿,谁不长眼了会反对?

    李二陛下捋了捋胡须,便说道:“房俊大功,功在千秋!朕岂能寡恩?敕封……”

    说道此处,猛然想起一件早就准备好的大事,差点抽自己一个嘴巴!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啊,这一得意,就险些坏了大事!

    幸好反应得快,及时收口,否则现在敕封了,待会儿还怎么封?

    那个功劳,可也不比这“贞观犁”小多少!

    李二陛下及时收口,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话音一顿,直默不作声的房玄龄,问道:“房卿啊,以你之见,房俊应当如何赏赐?”

    众人闻言,就有些腹诽了。

    谁不知道房玄龄淡泊随和的性子?这人即便是放在眼前的好处都不会去伸手沾一点,你这么一问,他好意思讨一个大赏?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果不其然,房玄龄上前一步,走出朝班,恭声说道:“房家世受皇恩,粉身碎骨也无法回报万一,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己,岂敢邀功?”

    李二陛下很大气的一挥手,说道:“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朕岂是赏罚不分之人?朕便敕封房俊为新乡|县侯,卿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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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大殿中顿时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一众大臣各个有些傻眼,这就县侯了?

    眼下已不是当初国家未稳、扫荡群雄的时候,官位随便怎么高,但对于爵位的赏赐却极是慎重,寻常所赏赐的,大多只是勋位而已。

    而现在,陛下居然一下子就拿出一个县侯的爵位!

    大唐的爵位等级,凡爵九等,一曰王,正一品;二曰嗣王、郡王,从一品;三曰国公,从一品;四曰开国郡公,正二品;五曰开国县公,从二品;六曰开国县侯,从三品;七曰开国县伯,正四品上;八曰开国县子,正五品上;九曰开国县男,从五品上。

    第六等开国县侯,不但是从三品,而且世袭罔替、食邑千户!

    众所周知,因李二陛下曾任尚书令一职,所以贞观起始,此职位便一直空缺,现下大唐朝廷具体管事的官职,就是尚书左右仆射、京兆、河南、太原三府的府牧、以及各地军镇的大都督、大都护,这些官职才是从二品!

    从三品的开国县侯,对应的官职是御史大夫、秘书监、光禄、卫尉、宗正、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太府等卿、左右散骑常侍、国子祭酒、殿中监、少府监、将作大匠、诸卫羽林千牛将军、下都督、上州刺史、大都督府长史、大都护府副都护……

    这特么都是在京中则位高权重、在地方则一方诸侯的官职啊!

    不少人眼睛都红了!

    即便这个“贞观犁”很好很强大,也不至于就得了一个开国县侯的敕封吧?

    这叫那些跟随陛下东征西讨、血染征袍的兵将们怎么看?

    要知道,除了极少数的名动天下的国公之外,大多数立下赫赫功勋的兵将们,连个开国县男都捞不到!

    魏徵也有些发愣,为难了。

    刚刚自己表态,今儿不跟你作对,这一回头你就搞出这么大个事儿?

    敕封一个开国县侯,过了!

    可自己话说出去了,这一眨眼就要自食其言么?但是要默认了,又实在是如鲠在喉。

    魏徵纠结了……

    房俊心里差点美翻了!

    这就封侯了?

    哥以后也是贵族了啊,不仅哥是,以后咱儿子也是,孙子还是,只要不犯大错,只要大唐不倒,那就生生世世是贵族!

    在这一刻,什么民主什么自由都抛到九霄云外,差点为这个美好的封|建社会大唱赞歌!

    说一千道一万,无论是那个体制,只有既得利益者才会去拥护……

    李二陛下却是笑而不语,看着房玄龄,目光闪烁。

    房玄龄似乎也并不怎么惊讶,只是一味的推迟:“未有战功,便即封侯,岂非幸进?万万不敢受。”

    李二陛下略一沉吟,说道:“君无戏言,房卿坚持不受,岂非为难与朕?”

    房玄龄这才说道:“前些时日,小儿遗爱曾与老臣商议,这玻璃之法利益甚大,若是经营得当,可以月入千万。吾房家世受皇恩、荣宠备至、无以为报,便将次法献于陛下,充盈吾大唐国库!”

    言下之意,这个县侯有些重了,单单一个“贞观犁”还不太够分量,所以咱再加上一个玻璃,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然而此言一出,当即震得在场诸大臣脑袋嗡嗡作响。

    房俊更是愣在当场,整个人都傻掉了……

    老爹,我啥时候跟你商量把玻璃献出去了?还指着这玻璃敛财聚富积攒下一个大大的家业,子子孙孙不愁吃穿、世世代代花用不尽呢……

    你这老爹,简直就是坑儿子啊!

    房俊眼睛都红了,当即急忙出声道:“不是,那个,爹啊……”

    房玄龄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住嘴!平素吾虽教你居功不可自傲、行事唯求低调,但此乃是影响国策之大事,必可提振国民信心、激励兵将士气,岂可如同以往那般沉默不言?此事老夫自有主张,汝无需多言!”

    朝臣们纷纷议论,大赞房玄龄心在社稷、甘于奉献!

    虽然不知那玻璃之法的底细,但现在市面上已经有零星的玻璃制品流通出来,那精巧细致的造型、晶莹剔透的色泽,无一不是巧夺天工,每一件都简直连城!

    想来必是极其难以制作的手艺与稀少珍贵的材料,可现在房家说拿就拿出来了?

    大气!

    如此一来,原本还对于陛下敕封的这个开国县侯有所不满之人,都闭上了嘴巴。

    毫无疑问,那玻璃可是能在极端的时间内将房家推上极高的地位,聚敛富可敌国的财富,可人家眼睛都不眨就献出来了,这份气概,谁能不服?

    更不用说陛下得到这玻璃之后,必将大大的丰盈国库,这份功绩,封一个县侯真心不为过!

    别管真心佩服还是暗骂傻瓜,反正大殿之上一片敬佩赞美歌功颂德,俨然大同世界!

    唯独房俊黑着一张脸,红着眼珠子,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想不通,老爹你是脑袋被驴子踢了么?

    怎么能干出这般傻事!

    可他也知道,此事既然在太极殿上提出来,那就成了定局,绝对不可能反悔。

    被敕封县侯的喜悦起码消散了一半,心若滴血,那可都是钱啊……

    李二陛下哈哈大笑,对房玄龄隐晦的眨眨眼,说道:“即是如此,朕只赏了区区一个县侯怕是有苛待之嫌啊,不如这样,加左仆射房玄龄太子少师,众卿以为如何?”

    太子少师,官名。与太子少保、少傅,合称太子三少或东宫三少,原是天子或太子左右最亲近的人。“师”是传授其知识的,“傅”是监督其行动的,“保”是照管其身体的,即分别是负责君主智育、德育、体育的人。

    隋唐以降,太子的师傅均以别的官衔任命,“三师”、“三少”均为加官赠官的官衔,没有职事,只相当于一个荣誉头衔。

    众皆称善,谁脑子犯抽了才会去反对,这明显就是陛下跟房玄龄早就商量好的,拿大殿之上唱起双簧嘛!

    再说,以房玄龄的官职资历以往功绩,陛下再厚待也不为过,即便是长孙无忌这样的大臣也无法去反对。

    房俊也算是看明白了。

    老爹这是早已谋划了将玻璃之法献于李二陛下,但估计是怕自己反对,所以干脆拿到正旦大朝会上造成既定事实。

    这算盘打得确实不错,自己就算再浑、再舍不得,也不可能在这个场合、当着这么对人驳了老爹的面子……

    可问题是,玻璃是我弄出来的啊,专利权什么的咱就不说了,可连拥有权都没了?

    真特么没人权的万恶的旧社会啊!

    这货浑然忘记了,刚刚他还因为封了县侯赞美这万恶的旧社会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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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衣服的还是,一封火漆密封的奏折掉了出来,房俊这才发现这玩意居然忘记交给李二陛下了。不过想想也无所谓了,虽然剿灭刘黑闼余党这个功劳大的没边儿,李二陛下也不可能封自己一个比县侯还大的官职,顶了天就是再多赏赐一些金银钱财,可赏赐得再多,还能比得过玻璃的暴利?

    一想到玻璃,心口又开始发堵,那可都是钱啊……

    让侍女把饭菜端进来,房俊就着案几,喝了两碗清粥,几个菜消灭大半,才算满足的放下饭碗。

    有家仆进来禀报:“老爷已经回来了,正在前厅,请二郎过去有事相商。”

    房俊心头一阵火大,商量?商量个毛啊!打算拿玻璃去拍马屁的时候咋不和我商量?

    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说!

    带着一肚子火气,房俊大步流星来到前厅,一看老爹正坐在那儿吸溜吸溜的喝茶水呢,神情惬意举止悠然,便黑着脸坐到房玄龄下首,拍了拍案几:“上茶!”

    几个侍女吓得一哆嗦,心说今儿二郎这是犯了什么疯?以往这位虽然霸道跋扈,但那都是在外头,搁家里的时候对下人家仆可从来不摆脸色,因此人缘很好。

    侍女不敢怠慢,赶紧小跑着去给房俊沏了杯茶,轻轻放大面前的案几上。

    房俊心气儿不顺,抓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差点把舌头给烫掉了,吸着凉气呵斥道:“要把我烫死么?”

    侍女委屈得都快哭了,谁叫你喝那么急的?却是不敢言语,低着头簌簌发抖,像是个小鹌鹑一样。

    房玄龄那里还不明白,这哪是嫌茶水烫,这是跟自己发火来了!

    有心教育这个楞怂几句,不过想想自己在太极殿上把儿子给卖了也确实不太地道,便忍了回去,只是柔声说道:“怎么,还在怨爹呢?”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您没叫我去死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岂敢再有怨言?”

    房俊硬邦邦的强调像是吃了枪药一样,所有的不爽全都挂在脸上。

    只不过……只听过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什么叫父叫子死,子不得不死?

    房玄龄看着儿子充愣耍横发脾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欣慰,最起码这个儿子还是识大体的,没有在太极殿上当场跟自己发作,可见绝不是任性冲动之辈,这就很好。

    “玻璃虽然重要,但以之换取侯爵之位,也不算亏。”

    房玄龄轻声说道。

    房俊瞥了老爹一眼,摆摆手将家仆侍女全都赶走,大厅里只剩下父子二人,这才忿忿说道:“父亲可知玻璃之利有多少?”

    房玄龄呷着茶水,随口说道:“每年几十万贯是有的。”

    房俊一愣,还以为老爹不明白这其中巨大的利润呢,不由更加好奇:“那您怎么还要白白的送人?”

    “什么叫白白的送人?”

    房玄龄放下茶杯,斥喝道:“那是送给陛下,送给朝廷,吾房家深受皇恩、荣耀一时,自当以繁荣大唐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抛头颅洒热血尚且不皱一丝眉头,何况身外之物?”

    房俊无语,赶紧打断老爹的热血演讲:“停停停!说点我能听懂的。”

    房玄龄哼了一声,沉声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懂。那玻璃之利实在太过庞大,你可知朝中多少人看着眼热?虽说有我在,倒也不怕那些人什么,但是要知道,富可敌国这个词,说起来挺霸气,但是扣在脑袋上,那就是天大的危机!”

    房俊悚然一惊,房玄龄此言,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传奇一般的名字——沈万三!

    人家可是真正的富可敌国,钱多的即便老朱想要修建皇城都得借助与他,真是荣耀一时、天下皆知,可结局呢?

    惨到不能再惨!

    何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这样一个集权达到巅峰的时代,个人的财富、性命没有的一丝一毫的保障,你还赚那么多钱,不是就等着人家上门来割羊毛么?

    如此一来,将这玻璃换取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还真就不亏。

    但是……

    “那您也不能傻傻的都献出去了啊,好歹咱自家留一点……”

    房俊扼腕叹息,怪罪老爹太实诚,起码讲讲条件,留下个百分之一二的股份也好啊。

    房玄龄大怒:“钱钱钱!就知道钱,我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混蛋咋就掉钱眼里了呢?那些铜臭之物,只会消磨人的志向、侵蚀掉上进的动力,要之何用?”

    这话说得,真是志存高洁啊……

    房俊翻个白眼,讥讽道:“呵呵,说得真好听,前些时日,大哥去嫂子娘家祝寿,可是连点像样的贺礼都拿不出来……”

    房玄龄老脸一红,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朝廷里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尤其是冬天这场大雪,把他弄得是焦头烂额,哪里有精力顾及家里这点小事?

    想要骂几句这个不给自己面子的混蛋,却见房俊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不由奇道:“你写奏折干什么?”

    房俊现在连个官身都没有,自是没有上奏的权力。

    房俊简单的将青州吴家的事情一说,把个房玄龄气得啊,头发都竖起来了,站起身就是一脚狠狠的踹过去,大骂道:“如此重要之事,不立即呈于陛下,你居然敢揣在怀里坐这儿喝茶?贻误军机之罪,砍你脑袋都是轻的!赶紧的给老子送进宫里去!”

    房俊被踹了一脚,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心说这跟军机有个毛的关系?不过看到老爹神色焦急,不由得也慎重起来,赶紧一溜烟儿跑出去,让家仆套了车,向宫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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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身后深受信重的王德,此刻也不敢搭言。

    帝王之怒,无人可挡。

    李二陛下大马金刀的坐到榻上,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气,这才稍稍平复。

    “把那首诗给某好好的念一遍!”

    “诺!”

    王德整理了一下思绪,轻声吟道:“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未进城,市南门外泥中歇。翩翩两骑来是谁?魏王府上绯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管事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嘶……”

    李二陛下吸了口凉气,惊疑不定的问道:“这是……房俊那厮作得诗?”

    王德恭恭敬敬回道:“正是,当时许多官员在场,老奴也找人印证过,确实是房俊所作,绝无虚假。”

    李二陛下不信也得信了,闭上眼睛琢磨一番,越琢磨越觉得这首看似朴实无华白话连篇的诗句越有味道,简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

    可问题是,房俊那货有这个水平么?

    李二陛下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就是这货蒙出来的?

    本来是很欢喜的一件事儿,甭管蒙的还是真有才华,起码房俊作得出这么一首诗,水平还是很不错的,也不枉自己将高阳那丫头许配于他,更别说今儿还敕封了一个县侯,千古之后,搞不好还是一段佳话。

    但想一想这首诗的背景,李二陛下那就一丁点的欢喜都没有,满满的全都是愤怒!

    这是要把魏王李泰的名声摁在烂泥里,还要再踩上一万只脚,这首诗越好,伤害就越大!说不得,若是流传开去,魏王李泰的名字就得遗臭万年了……

    若是别的儿子被这么侮辱,李二陛下或许看在玻璃的面子上也就气一阵罢了,可为何偏偏是李泰?

    要知道,他可是动了心想要将太子之位传于李泰的!

    现如今房俊这么胡闹一般的一首诗一出世,直接就将李泰的名声全毁了。

    如此一个嚣张跋扈、刻薄寡恩的王爷,如何能够承继大统?

    简直让李二陛下恨不得将房俊这厮咬死算球!

    正怒火中烧的时候,忽闻禁卫来报,房俊于宫外求见。

    李二陛下咬牙切齿:“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哇!把那混账给某押进来!”

    禁卫微微一愣,押……进来?

    白天不是还在前殿一副君臣相得、惺惺相惜的姿态么?

    也不知道这房俊又是何处触怒了陛下?不过常在宫中当职,这事儿也见怪不怪了,也不敢问,应了一声,便退出后殿。

    不待片刻,便将房俊带了进来。

    是“带”,不是“押”,反正人家也没打算逃跑,犯不上非得“押”着吧?

    李二陛下倒是没在意这点细枝末节,在他眼中,正愁是不是要寅夜派出百骑去房府将此贼擒拿归案,如今送上门来自是再好不过了。

    房俊哪里想得到早晨入城之时一时激愤,惹了个大篓子,不啻于在李二陛下的心尖子上狠狠的戳了一刀?

    见到李二陛下,先是恭恭敬敬的施礼:“微臣见过陛下,日间人杂,臣有一道自山东带回的密折,未敢轻易示人,现在呈于陛下……”

    虽然还没有正是官职,但侯爵是板上钉钉了的,金口御赐那还假的了?所以房俊从此告别“草民”时代,可以自称“微臣”了,政治地位提高得那不是一点半点……

    可惜,他话音未落,李二陛下甚至都未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便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抬起脚就踹在房俊肩膀。

    房俊猝不及防,也没敢防,便冷不丁的被踹了个腚墩儿。

    不由得吃惊抬头,看着怒火勃发的李二陛下,愕然道:“陛下为何踹我?”

    李二陛下尚未解恨,脚步不停,追上来又是一脚:“老子踹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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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也是无比纠结。

    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眼光来看房俊了……

    也不知道怎么弄出一首《卖炭翁》,将自己最看重的儿子的名声全毁了,自己恨不得踹死他;但是毕竟有献玻璃的功劳,自己还真就不能卸磨杀驴,何况也得照顾房玄龄的心情……

    可这还不算,一转眼的功夫,这混蛋又拿出一份密折,居然说汉东王刘黑闼的余孽被他给剿灭了?

    这可是实打实的大功!

    或许在世人眼中,影响力不如玻璃那么直观、那么轰动,但是在李二陛下心里,这可是去了他一块心病!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着,在那个三十六路反王肆虐、七十二路烟尘并举、神州板荡、四夷交侵的动荡年代,“李氏将兴、刘氏当王”的谶言如何流传天下!

    即便王世充坐拥洛阳、兵强马壮,但是李氏从未将其视为真正的对手,李氏的目光,一直都驻留在刘黑闼的身上!

    在这个年代,千万不能低估所谓的“谶言”对于民间、对于军心的影响力,那是一种对于命运的妥协、对于天地的敬畏!

    所以当李建成于馆陶、毛州打败刘黑闼的战报传至长安的时候,父皇李渊在宫殿里欢喜得手舞足蹈,笑言“天下尽在吾李氏手中矣”!

    所以,哪怕他李世民南征北战战阵无数,打下了大半个大唐的疆土,在父皇眼里,依然比不得李建成!

    所以,听闻刘黑闼的余孽伏诛,等于扒掉了李二陛下心头的一根刺!

    眼下,李二陛下对于房俊,那是又爱又恨,打不得骂不得!

    这前前后后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

    李二陛下真心无奈了。

    不打了?

    这小子毁了李泰的名声,让李二陛下心头恶心的要死,不打不足以出气!

    继续打?

    这小子前后立下两个天大的功劳,赏赐都赏赐不过来呢,还怎么打?

    屋子里诡异的陷入一阵寂静。

    李二陛下手里捏着密折,微微比起眼睛,脑子里思考着怎么处理房俊。

    房俊单膝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心惊胆跳的等待李二大帝的裁决,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好半晌,李二陛下方才长长的吐出口气。

    “汝既已受爵,岂可身无官职,终日游荡无所事事?还不知要闯出多大的篓子!朕给你一个侍郎之位,上元之后,便去上任吧!记住,多看多学,少给老子惹事!”

    最后这一句,李二陛下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处置房俊是不行了,他这个皇帝还没有昏庸到随心所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程度。可是一首《卖炭翁》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他还得琢磨怎么去消除这首诗对于李泰的负面影响。

    “诺!陛下若是无其他吩咐,微臣……告辞了?”房俊偷瞄这李二陛下难看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房俊也不知道侍郎是个什么官儿,按着自己这个侯爵的爵位来说,想来必是不低的,反正他也没想什么权倾朝野还是怎么的,赶紧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面前这头虽是可能爆发的霸王龙才是当务之急……

    李二陛下攥了攥拳头,咬着后槽牙:“赶紧给老子滚蛋!”

    “诺!”

    房俊如蒙大赦,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站起身,弓着腰,撒腿就跑……

    “砰”

    身后的屋子里传出一声闷响,估计是李二陛下又踹翻了一张案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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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俊跟着内侍战战兢兢的由后门走出太极殿,刚一出门,便遇见多时不见的“冤神”李君羡。

    这位身着皮甲,红色披风,剑眉飞扬虎目含威,很是有点英姿勃发的味道。

    只是,可惜命不好啊……房俊啧啧嘴,心里感叹。

    李君羡迎上来,对那内侍挥挥手:“你且回去吧,某送一送房二郎。”

    那内侍面对这位执掌“百骑”的陛下近臣,很是有些惶恐,闻言略带紧张的赔笑躬身,转身走掉。

    房俊拱拱手:“有劳李将军了。”

    李君羡爽朗一笑:“有幸同房大才子同行,可是某的荣幸啊,呵呵,请!”

    房俊苦笑,摸了摸鼻子,摸不准这位是恭维还是挖苦,只得不说话,跟着对方向宫门走去。

    皇宫内的积雪早已清扫得干干净净,脚下光滑平整的青石板反映着宫殿高墙上挂起的红灯笼,有些淡淡的红晕。

    巍峨雄伟的太极宫被这些红灯笼散发的光晕隐藏在视线之后,突兀的呈现出一种神秘、压抑的气势。

    正殿里的宴会尚在进行,不时路过的供应食物酒水的宫女内侍俱是行色匆匆,担当见到李君羡和房俊的时候,都会恭敬的让开道路避在一边。

    李君羡手扶着腰间横刀的刀柄,微微错开身走在房俊前头,扭头微笑说道:“二郎可真是好本事,这才几日不见,便已然是侯爵了?等到明日赐下仪仗印绶,某就得口称侯爷,恭敬行礼了!”

    “唉~”房俊摆摆手,随口说道:“某这便宜侯爵来得轻松,也就没啥分量,谁会当回事儿?不过是有个官身,能凭白领一份朝廷俸禄罢了,不当事儿,不当事儿!”

    对于李君羡,房俊的心思很是纠结。

    一方面这人的确是很受李二陛下待见,从其能够执掌“百骑”便可见一斑,李二陛下对其极其信任,倚为耳目。可另一方面,却由于房俊“未卜先知”知晓李君羡未来的凄惨结局,也明白即便是交好此人也用处不大。

    但事实上,房俊对于李君羡的观感很不错,此人虽然简在帝心、手握实权,但不骄不躁,为人八面玲珑,是个可交的对象。

    李君羡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侯爵或许有人的确看不入眼,但是二郎你这官职,可是有不少人都看的红眼……”

    房俊略感意外,那个什么工部侍郎的官职,可是刚刚在太极殿的后殿里李二陛下敕封的,当时除了一个老太监也没别人了,这李君羡如何知晓得这么快?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李二陛下老早就准备好了啊!

    也就是说,即便自己没有那封密折、没有在青州立下大功,哪怕真的得罪死了魏王李泰,这个所谓的工部侍郎都是板上钉钉的。

    换个说法,也就是说这个青州的功劳正好撞上李二陛下的火头,就这么华丽丽的白瞎了……

    想到此处,房俊郁闷得差点吐血……

    都怪自己老爹,非得逼着自己连夜入宫呈上这密折,却是亏大了!

    不过李君羡话里的意思……

    “一个工部侍郎而已,谁会眼红?”房俊奇怪问道。

    “咳咳……工部侍郎……而已?”

    李君羡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神情古怪的看着房俊

    房俊有些莫名其妙:“工部侍郎啊,很大的官么?”

    也不怪他对这个官职不上心,实则从那前世的历史知识和今世那“粗鄙”的见识来说,这个官儿真心不咋滴。

    为什么呢?

    首先这个工部,那就不是个吃香的地方。

    朝廷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历朝历代大体俱是依次排名。

    掌管人事升迁的吏部最重,主管钱粮的户部次之,而负责工程营造的工部最后。

    怎么看,都是个垫底的地方,而且这是唐朝啊没有什么全国大开发楼盘房地产,工部能干个啥?

    李君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呵呵……”

    被嘲笑了……

    房俊有些不爽,阴着脸问道:“难道工部还是个好地方不成?即没有人事大权,又握不着钱袋子,也不能指挥军队,就是盖盖房子修修园子,还有很多人抢着去不成?”

    李君羡想了想,觉得应该提点这个自己蛮和眼缘的愣小子:“二郎去了工部具体的分工是什么某不知道,但是某听闻一件事,魏王殿下可是刚刚将自己的心腹送上侍郎之位……”

    房俊愕然:“陛下是要某去顶替了这位魏王殿下之人?”

    李君羡解释道:“非也,六部原本只有尚书侍郎各一位,但是二郎你这个任命是陛下金口御赐,并未提及原先的侍郎,所以自是格外开恩,与原先那位并列……”

    说道此处,他揉了揉脸,颇有些无语的说道:“再说,即便是垫底的工部,可那也是个侍郎啊,六部尚书的副手,你居然好像还蛮嫌弃的样子?”

    李君羡这么一说,房俊也有些恍然。

    我勒个去!他一直对于古代的官职没有什么清晰的感受,原本的房遗爱也是傻不愣登混吃等死的货色,只是知道什么宰相尚书大将军之类的。这么一想,好像也是个司局级的高官啊?

    上辈子仗着一个好文凭,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狗少,整日里殚心竭虑的笼络下级、逢迎上级,勾心斗角、溜须拍马,奋斗了多少年也不过是混了个副县级的官儿。

    可这转世重生一回,稀里糊涂的就是司局级了……

    心里既有荣登高位的欣喜,也有如在梦中的恍惚,更有价值观崩溃的茫然……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正说话间,宫门已遥遥在望。

    一处殿宇之间的阴暗过道路陡然走出一个内侍,站在路边,恭声说道:“房二郎留步,杨妃娘娘有请。”

    房俊二人站住脚步。

    李君羡微微皱眉,看了房俊一眼,欲言又止,似乎对于这个杨妃娘娘的邀请颇为意外。

    房俊则茫然问道:“哪位杨妃娘娘?”

    对于李二陛下强大的后|宫,无论前世今生,房俊都缺乏足够的了解。

    那内侍恭恭敬敬的说道:“回二郎的话,是吴王殿下的生母,杨妃娘娘!”

    房俊恍然。

    李恪的老娘?那岂不是隋炀帝的女儿?

    她要见自己干嘛?

    或许是知晓自己跟李恪关系不错,所以套套近乎,赏赐点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贵妃相招,那是不去不行的。

    房俊便道:“李将军且自便吧,某随这位公公去见杨妃娘娘。”

    “二郎自去,闲暇之余,某回去府上讨杯水酒,还望二郎莫要怪罪某刁扰才是。”李君羡目光闪动,意有所指。

    房俊心中一动,虽不知他到底何意,却也能收到善意,便笑道:“求之不得!正好,某农庄上新酿了一种白酒,醇如烈火、回味悠长,到时候请兄长尝尝,一醉方休!”

    李君羡哈哈一笑:“一言为定!某要耽搁,速速去吧。”

    言罢,微微拱手,原路返回。

    房俊这才向那内侍拱手道:“还请公公带路。”

    那内侍面无表情,微微侧身:“请!”

    当先向太极殿旁边一条阴暗的过道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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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除夕,新春佳节,不仅前朝宴席如流水,这|宫内苑亦是张灯结彩,喜乐融融。

    房俊一眼不发,紧跟着那内侍的脚步走着,目不斜视。

    虽然不清楚这宫禁之内的礼仪,但这是李二陛下大老婆小老婆的住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看了不该看的、听了不该听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内侍也是好奇,不都说这位乃是有名的楞怂么?这一路行来却是规规矩矩,深沉拘谨,初次进入内苑却没有丝毫好奇之心,倒像是个正直严肃的老学究……

    二人穿廊过院,绕过一处开得正盛的梅林,来到一处幽静的楼阁。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装饰典雅的三间厅堂,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

    正面是一幢二层小楼,虽然并不宏伟巍峨,但典雅清幽,亦是雕梁画栋,两边游廊厢房,挂着一排精致鸟笼,只是夜色已深,那些鸟笼上都蒙了厚厚的一层棉布,为栖息的鸟雀抵御风寒。

    房俊跟着那内侍走进小楼,顿时一股夹杂着淡淡檀香的热气扑面而来,令人浑身一暖。

    内侍站住,对房俊说道:“房二郎且稍等,容小的入内禀告一声。”

    房俊自是轻轻点头。

    内侍入内片刻,便即转回,恭敬说道:“娘娘有请!”

    房俊整理一下衣衫,抬步入内。

    正厅里温暖如春。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毛毯,踩上去软绵绵的极是舒服,厅内青铜香炉淡淡的檀香袅袅升起,令人心神平和。

    正中的胡床上端坐着一位美妇,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美妇一身宫装彩绣辉煌,容颜秀丽气质温婉,雍容华贵恍若仙妃。

    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白皙的脸颊淡施脂粉,眼尾处淡淡的几条鱼尾纹,非但没有予人年华韶去人老珠黄的嗟叹,反而增添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雍容气质,恍若陈年美酒,韵味悠长。

    如此美貌气质皆是绝佳的美人,也难怪会生出李恪那样俊美潇洒的小白脸,基因太好了……

    房俊不敢多看,躬身施礼,朗声道:“微臣房俊,见过杨妃娘娘。”

    “不必多礼,赐座!”

    杨妃嗓音温婉柔绵,甚是好听,当即便有一旁的宫女搬来一个胡凳,放于一侧。

    房俊在次施礼:“谢过娘娘。”这才入座,却是只虚坐了一半。

    杨妃见他如此知礼,心下也是讶然,对于这位的传言,她可是听得不少呢,现在才知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莞尔一笑,杨妃轻声说道:“小小年纪,却是屡立大功,既然已被陛下敕封为侯爵,来日必是前程似锦,本宫祝贺二郎了!”

    房俊赶紧起身:“娘娘谬赞了……”

    心里却是腻歪得不行,有啥话您就直说得了,这么客套来客套去的,咱就得不停的行礼还得说些自谦的话,忒累人……

    “年前吾那孩儿寄来书信,言及二郎,甚是感激推崇,本宫便想着替恪儿多谢二郎相助之恩。”

    杨妃端庄美丽的俏脸微笑俨然,神情之间满满的全是感激与赞赏。

    都是演员啊……

    房俊心里吐槽一句,却是赶紧说道:“岂敢当得娘娘如此之说?微臣当真无地自容了。微臣与吴王殿下志趣相投、相交莫逆,乃是天赐的福分,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杨妃莞尔失笑,柔声道:“你这孩子,倒真是会说……”

    即便是徐娘半老,但浅嗔薄笑之间自然流露出来的那柔美淡雅的风|情,却是让房俊心神一颤……

    赶紧收摄心神,恭谨的坐在胡凳上,等待杨妃的下文。

    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人家就只是单纯的表表谢意……

    杨妃吩咐宫女端来茶水点心,房俊谢过,没好意思吃点心,只是轻轻呷了一口幽香的茶水,嗯,咱家的龙井……

    正等待杨妃的正文,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一个娇脆的嗓音响起:“杨妃娘娘,我来陪你守岁了!”

    房俊陡然心神一紧,这声音,好熟悉啊……

    转头一看,果不其然。

    门口处一个身影轻盈的走了进来,正是高阳公主。

    这丫头挽着漆黑油光的发髻,蜜合色棉袄,玫瑰紫比肩褂,葱黄绫棉裙,清新脱俗,不染凡尘。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肤若凝脂,眸如秋水。

    端的是不可多得的绝色佳人。

    当然啦,一想起这位美妞儿干的那些草蛋事儿,房俊就一阵心塞……

    高阳公主当然也看见了房俊,一双杏眸登时就瞪圆了,娇哼一声,说道:“哎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房大侯爷么?怎么着,在父皇那里溜须拍马得了官爵不算,还想在杨妃娘娘这里也讨好卖乖?”

    这丫头伶牙俐齿,那傲娇的神情像是一只小公鸡一样,房俊自然懒得理她,黑着脸一言不发。

    高阳公主却愈发恼火了。

    她可不认为房俊这是忍让,而是自然而然的以为是蔑视。

    对,就是蔑视,当她不存在!

    哼了一声,美眸白了房俊一眼,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

    小公举花蝴蝶一般跑到杨妃娘娘榻前,挽住杨妃娘娘的手臂,撒娇道:“宫里那些兄弟姊妹简直太烦人了,都欺负人家,娘娘您可得给我出气!以前三哥在宫里的时候,谁敢给我作对啊?现在三个就藩去了安州,一个个的都欺负我……”

    说着,这丫头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杨妃娘娘显然极是疼爱高阳公主,赶紧揽住小丫头,担心的问道:“谁欺负你呀?跟本宫说,本宫给你出气!”

    高阳公主便委委屈屈,有些扭捏的说道:“这不刚刚陪着几位皇姐和驸马姐夫都在立政殿那边饮酒嘛,长孙驸马便取消孩儿,说是……说是……”

    杨妃娘娘淡淡说道:“说了什么?”

    高阳公主心里一喜,她太了解这位杨妃娘娘了,性情温婉与世无争,不能指望她大吵大骂,这样的表情就表示已经很生气。

    房俊却是心里一跳,有些不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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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阳公主亦是冰雪聪明,瞬间也懂了杨妃的示意,便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嗯了一声,不知如何继续。

    杨妃微微一笑,看着房俊轻声说道:“男儿志气壮山河,二郎有何看法?”

    房俊毫不迟疑,呼的一下就站起身,黑着脸怒道:“欺人太甚!士可杀不可辱,某这就去见识见识,何谓文武兼备?某也是读过书的,又不是只会作一首诗!”

    高阳公主心里大喜。

    就你那首破诗,也就是四哥李泰被你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在本公主看来,哼哼,粗鄙得很,完全没档次!

    王敬直、唐义识、长孙冲、高履行、周道务……这几位驸马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才子?便是柴令武、杜荷等名声在外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也都是饱读诗书的。

    也就是程处亮那个夯货跟你是一路的……

    只要是坐在一起一比较,那你这个混蛋就是原型毕露!这样不通文墨不学无术的棒槌,父皇一定不满意!虽然还不至于就解除了婚约,但所谓水滴石穿,如此不停的将房俊的不堪展现在父皇面前,终有一日会让父皇认识到这个棒槌根本配不上自己,从而解除婚约!

    杨妃自然看得懂高阳公主眼底的喜色,好笑之余,却是轻叹,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劝一劝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小丫头。

    找男人啊,还是要找一个可以依靠的,那一副光鲜靓丽的皮囊有什么用呢?再说,这房俊虽然黑了点,但也算模样周正,虽不俊俏却也称得上是一等的相貌,还有何不知足呢?

    只是今日除夕,便让小丫头高兴一阵吧!

    杨妃笑呵呵的看着房俊:“自当如此!便让漱儿带你前去,都是一家人,好生交流一番。”

    她倒是真想看看这房俊的文采到底如何,那首《卖炭翁》她可是读了好几遍,对于将李泰黑到底的这首诗篇,她可是看得心花怒放……

    ********

    红墙白雪,美人如柳。

    狭长的甬道被两侧高高的宫墙遮挡住昏暗的天光,愈发显得逼仄。

    房俊跟在后面,只能从十步之外的宫女手里提着的红色宫灯发出的光亮看清脚下的路,而那随着宫女脚步摇曳的宫灯,也映照出一条纤细如柳的倩影。

    唐人以肥为美,但是一个青春少艾的女孩尚未发育成熟,仍然凸显这那份青涩纯真的柔美纤秀。

    刀削一般瘦弱的肩膀,单薄的棉裙紧紧裹住柳条儿一样的腰肢,微微鼓起的翘臀,随着脚步摇曳着的裙摆,配上巍峨的宫墙,青石铺地的甬道,两盏红色的宫灯……

    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充满了东方神韵。

    房俊下意识的迈着脚步,脑子一时间有些放空。

    对于高阳公主,很是有一番复杂的观感。

    讨厌么?不至于。

    虽然这丫头伶牙俐齿兼腹黑毒舌,但毕竟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儿,在房俊这个两世为人的“大叔”眼中,到底还是天真烂漫多一些。更别说这丫头确实娇俏明丽丽质天生,对于“外貌协会”的房俊很是有些杀伤力。

    喜欢么?谈不上。

    重生以来,高阳公主就是房俊心里最大的“魔障”,那一段关于这个女孩不知道应该算作尚未发生还是已经注定的传说,是房俊绕不过去的坎。

    对于大男子主义的房俊来说,历史上那个高阳公主的所作所为,绝对无法容忍,这跟武则天在李治死后广纳面首的行为有着本质的不同。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所忌讳的事情,现在没有发生!

    这就像是岳飞遭受的那个“莫须有”的罪名一样,怎么能凭借尚未发生的事情给一个定罪呢?

    但是房俊是穿越者,他清楚的知道,若是世界仍然依照惯性向前发展,那些事情就注定还会发生。

    他有信心能够影响这个世界,使其偏离原本的轨迹,驶向另一个未知的方向么?

    房俊在努力,但他没自信。

    历史是有惯性的,它绝对不会因为一块玻璃或者一辆四轮马车便轻易的驶入岔路。

    所以,为了避免“千古绿帽王”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定要解除和高阳公主的婚约,这件事上,房俊绝对不愿意担上一点点的风险!

    心里琢磨着事情,精神便有些恍惚。

    直到左转右转,眼前豁然开朗,才发觉已经进入一处楼宇。

    大厅中灯火辉煌,七八个锦袍玉带的男子和几名锦绣宫装的贵妇同据一席,气氛热烈的饮酒谈笑。

    厅里热气蒸腾,所以开了窗子散热,透过窗子可见院子里一蓬蓬挺拔的修竹。

    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哈哈,二郎也来此处凑趣,可是心急了?”

    房俊微笑看去,正是柴令武。

    这没义气的小子今儿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锦袍,高冠博带、面如冠玉,显得俊俏非凡。

    大概是知晓了房俊现已敕封为侯爵,已经多日避而不见的柴令武显得很是亲热,为了彰显二人之间亲密的友情,还特地站起身,揽住房俊的肩膀,想要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房俊看着这货那张虚伪的小白脸,没好气的扒拉开揽在肩膀上的手,冷笑道:“柴兄自重,我们不熟!”

    此言一出,全场讶然。

    柴令武心里一跳,暗道不好,这楞怂不会要找事儿吧?

    高阳公主却是兴奋极了:对,就是这样!房俊你果然没让本宫失望!闹吧,越闹大越好,闹到父皇忍无可忍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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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坐首位的一人沉声说道:“正值新春,又身处大内,如此任性胡闹,置礼法于何地?”

    此人二十多岁年纪,一身锦缎棉袍,亦是如同柴令武一般高冠博带,脸容清秀,颇有几分文雅之气。

    在座几人房俊当然识得,说话之人便是太子右庶子、侍中王珪的的幼子,南平公主的驸马王敬直。

    众人之中以他年长,加之李二陛下长女襄城公主及其驸马萧锐不在,自是以他为尊。

    年不年长房俊倒是不在乎,但这王敬直之父王珪却是与房玄龄交情甚笃,两家乃是世交,虽然心里对于王敬直不苟言笑的风格很是腻歪,但也不好不给面子。

    便说道:“敬直兄敦厚君子,性情方正,但也不必太过严肃。即是新春佳节,自当与民同乐,放松心情才是。”

    言罢,不待王敬直反驳,便拱手向在座诸位公主、驸马敬了个圈礼,口中说道:“房俊见过诸位公主、驸马,祝愿大家新年发大财、走好运……”

    在座的驸马爷一个个的眼角直跳,发大财、走好运……你还能不能在俗一点?简直如同乡野村夫一般粗鄙庸俗的信念贺词啊……

    “噗呲”

    清河公主忍不住掩唇失笑。

    在座有南平、巴陵、清河三位公主,清河公主最幼,年纪不过十五岁,去年刚刚跟程处亮成亲,正是天真烂漫的年岁,难免跳脱了一些,再加上夫家上至公爹程咬金下至夫婿程处亮以及大伯子和几位小叔子,都跟房俊关系不错,便少了几分拘谨。

    王敬直也被房俊这话噎得摇头叹气,不再言语。

    倒是他身边的南平公主微笑着招呼房俊:“你这人,就是不肯多读点书,快快入座,你来得迟了,罚酒三杯。”

    南平公主也是会跟着王敬直偶尔去房府做客的熟人,房俊便嘿嘿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找了个空位置便坐下,却是人家柴令武的座位……

    幸好柴令武的妻子巴陵公主不在,否则房俊这么一下子坐到巴陵公主身边,柴令武再怎么软蛋也忍不了,非得跟他决斗不可。

    即便如此,柴令武也差点没气死。

    空位置这么多呢,干嘛非得坐老子的位置,简直不可理喻!

    快要气晕了头,却也没敢发作,只得气呼呼走到房俊对面,坐到周道务身边,对着宫女吼道:“没见加人了么?多添一副碗筷!”

    宫女吓得一哆嗦,赶紧去添加碗筷,心里却是不忿:被人家房二郎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就会拿咱们这些奴婢撒气耍威风,真没用……

    要说最看不起柴令武的,却是高阳公主。

    这丫头正等着看好戏呢,两驸马大打出手,多有趣啊?既能看热闹,看完了还能去跟父皇告状……可这个柴令武怎么回事?看上去白白净净俊秀文雅,却是这么一个大软蛋,居然怂回去了?

    高阳公主见他不敢跟房俊叫板,反而跟一个宫女耍威风,当即白眼一翻,讥讽道:“男儿当有冲天气,被人家摁着扇耳光都不敢喘口气,柴大驸马可真有出息!”

    这话太有杀伤力了!

    即便大家都看在眼里,可看着跟说出来那是两码事啊,任凭柴令武再是心虚皮厚,也臊得面脸通红,都快滴下血来。

    柴令武羞恼交加,脑子里气的昏了头,当即口不择言拍案怒道:“一介妇人,何敢口出不逊,如此没有涵养?”

    此话一出,在座的几位公主全都不爽了。

    高阳公主的话是有点过分,可你一个大男人不敢跟房俊较真那是事实,反过来跟咱几个娘们儿却大吼大叫的,忒丢人了!

    清河公主心直口快,柳眉一竖,喝道:“吾李家女子便是如此爽利,有一说一,你待怎地?”

    这话霸气!

    房俊颇为意外的看着身形娇小的清河公主,柳眉倒竖霸气测漏,那气场简直了,便叹服的竖起大拇指:“殿下好气魄,很有当年三娘子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佩服佩服!”

    清河公主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虽以嫁作人妇,仍存着那一份与年龄相配的天真羞涩,闻言俏脸微微一红,偷偷瞄了身边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夫婿程处亮一眼,赶紧垂下头去,唯恐夫婿不满自己的娇蛮,心里却是得意的不行。

    房俊口中的三娘子,自是高祖李渊的第三女、当今陛下的同母姐姐、平阳昭公主。

    有唐一朝,这位平阳昭公主都是有着极其显赫的地位。

    这位公主以女流之身,统领千军万马帮助自己的父亲建立千秋伟业,比之自己几位出类拔萃的兄弟毫不逊色。

    她是唐朝第一位死后有谥号的公主,更是几千年历史上,唯一一个由军队为她举殡的女子,真正的生荣死哀。

    她的名字,就是一段传奇。

    依旧有着少女心性的清河公主闻听房俊将其比作平阳昭公主,如何不喜?

    可是她欢喜了,有人不喜啊!

    话说这位平阳昭公主,那可是人家柴令武的母亲!

    岂不是说清河公主有平阳昭公主之遗风,柴令武却丢了他母亲的脸?

    在场几人都无语了,这房俊还真就是棒槌!

    这话能是随便说的么?

    言及生母,柴令武再如何软蛋也不能忍了,这要是还能忍下去,明儿便会成为全长安城的笑料,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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