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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府。

    花厅里,圆脸微胖的长孙无忌随意的坐在椅子上喝茶,长孙虎略显拘谨的坐在对面,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阖族上下,没有任何一个小辈敢在长孙无忌面前放肆,即便这位家主平素总是带着温煦的笑容,可谁都知道那笑容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狠冷酷,一旦家族需要奉献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家族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甚至是他自己……

    “这么多人都不是房俊的对手?呵呵,论起勇武,这个棒槌还真是厉害啊。”

    长孙无忌感叹一声,却难以揣测喜怒。

    长孙虎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对坐良久,长孙无忌才放下茶杯缓缓说道:“过几日去左骁卫吧,在叔父帐下效力,亦好多一些照应。”

    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乃是长孙无忌之族叔,亦是长孙家在军中硕果仅存的高级将领。

    长孙虎愣了愣,忙道:“何必如此?那房俊固然嚣张了一些,可侄儿好歹亦是朝廷敕命的校尉,他总不至于处处为难侄儿吧?”

    调去左骁卫?

    那可不行!

    难道要被人说自己这个长孙家的子弟在房俊手底下混不下去,不得不投靠长孙顺德这个叔公,庇佑于长孙顺德的羽翼之下?

    他丢不起这个人!

    长孙无忌有些失望,却没有发火,只是淡然道:“听从吩咐吧,毋须多言。”

    还何至于此?

    还真的就至于!

    你以为那房俊是个心慈面软的?既然敢当众对其发起挑战,那就等同于质疑房俊的威严。若是换了旁人或许还会忌惮长孙虎身后的长孙家,捏着鼻子认下了,可房俊是谁?

    长孙无忌几乎可以肯定,当时敢于对房俊发出挑战的人,事后必然会被逐一踢出右屯营。

    房俊现在不仅是右屯营大将军,更是兵部左侍郎,天下武官之遴选迁任尽皆在其掌握之中,与其等到时候被房俊堪发的兵部一纸调令远远的打发到边疆塞外,还不若现在主动提出调任,起码占据了一个主动,况且房俊那厮就算再是棒槌也不会视长孙顺德为无物,公然驳斥长孙顺德的武官调动请求。

    可惜呀,长孙虎固然不是长孙家的嫡支血脉,可说到底亦是长孙家后辈之中在军中稍有的年青俊彦,却连最起码的形势都看不清。

    长孙家,当真是人才凋零了……

    *****

    就在房俊窝在兵部衙门勘发了调令命苏定方带去江南,将薛仁贵、席君买等将领调回搭建其“新右屯营”的骨架之时,齐王李佑在舅舅阴弘智、心腹亲信燕弘亮等人的协助之下,紧锣密鼓的筹备“超级市场”,希望能够尽快开张营业。

    倒不是李佑身边的亲信太少,起码他的王妃乃是韦挺之女,京兆韦氏便是他的岳家,这样的家族岂能没有长于筹备运作之人?然而当韦氏族人得知李佑的“超级市场”法子乃是“剽窃”于房俊,顿时纷纷打了退堂鼓,丝毫不管李佑这个亲王姑爷……

    当日房俊那一句“陛下不管我来管”音犹在耳,作为在倒卖义仓粮食一案中最直接的参与者,韦氏子弟整日里战战兢兢唯恐被房俊逮住小辫子往死里整,多都躲不开呢,哪里还敢往前凑?

    故此,齐王李佑失去了最大的助力,只能依靠身边几个亲信和幕僚筹备此事,忙得昏头涨脑。

    不过好在当日他对房俊言及的细节留了心,这时候完全照葫芦画瓢,倒也顺手,再加上阴弘智的确是个才与实务的人才,一番筹备运作之下,短短半月时间,大致上已然准备妥当,就等着择日开业。

    齐王府内,李佑听闻燕弘亮大张旗鼓搞一次“开业典礼”的主意,差点没气死,没好气道:“你是想害死本王么?”

    燕弘亮一头雾水:“殿下这话从何说起?说到底您也是陛下的皇子,大唐有数的几个亲王之一,您这买卖开业,长安城里达官显贵王孙贵戚,哪一个不得来捧场?这些人可不是空着手来,总得准备贺仪吧?少了也拿不出手啊,如此一来殿下岂不是未等开业便先赚了一笔?”

    按理说,这个主意的确不错。

    身为天潢贵胄,他的买卖开业,朝中上下哪一个不得来恭贺一番,奉上不菲的贺仪?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放屁!”

    李佑跳着脚大骂:“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牛粪么?本王抢了房俊的买卖,固然因为父皇出面这才让他偃旗息鼓不得不忍气吞声,可你难道真以为那厮就随着本王捏扁了搓圆了?本王若是大张旗鼓的开业,那就等于狠狠的扇房俊的嘴巴,那厮棒槌一旦发作,能带着家将部曲砸了本王的超市你信不信?到了那个时候,你让本王脸往哪儿搁?”

    不得不说的是,房俊在李佑心目中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过震撼,就算因为钱财之物奓着胆子“剽窃”的房俊的买卖,可是让他这时候去挑战房俊的耐性,借一个胆子他也不敢!

    齐王殿下就算在长安城里横着走,遇到房俊,那也得臊眉耷眼夹起尾巴……

    燕弘亮无语。

    您至于么?

    当初挨打的时候,咱挨得可是比您重得多啊,咱都没怕他房俊,您好歹也是国之亲王、天潢贵胄,居然怕成这样?

    话又说回来,您若是真的怕,那就别去剽窃人家的买卖啊!

    又贪图人家的买卖能赚钱,又怕人家怕得要死,当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典范……

    可即便心里腹诽,却也不敢忤逆李佑的意思,只得领命应是。

    一旁的阴弘智说道:“殿下顾忌的有道理,房俊这厮着实是个棒槌,现在心里头必然一股邪火儿压着呢,没必要去撩拨他的忍耐力,正如殿下所言,那厮发起疯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不过就算不宜大张旗鼓,可也不能背着人吧?咱们这个超级市场的核心便是物美价廉,若是悄无声息的开业,谁都不知道,那可不成。”

    李佑想了想,道:“那就放出话去,本王这家超级市场开业的时候不收贺仪,也算是给房俊一个面子。但是与此同时,要在长安城里大肆宣扬,既要宣扬本王这个超级市场即将开张,亦要宣扬这家超级市场的优点,一个字,那就是——贱!”

    超市凭什么取胜?

    自然就是物美价廉。

    可是李佑这个“贱”字说出来,却令阴弘智、燕弘亮面面相觑……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半晌,阴弘智才咳嗽一声,提醒道:“别一个字了,两个字吧,便宜。”

    李佑也回过味儿来,自然并无异议。

    于是,声势浩大的宣传攻势在长安城内展开,每日里都有齐王府的帮闲站在长安城的各条街道里坊宣扬超市即将开张的消息,甚至各个酒肆茶楼之中的酒保茶倌都对顾客勤加宣传。

    一时间,齐王殿下的超级市场闹得满城皆知,轰轰烈烈……

    李佑每日里都关注着房俊的动向,起初的确是有些提心吊胆,虽然父皇已经跟房俊谈过,房俊也表示略过此事,可是房俊的脾性李佑还是有些了解的,万一见到现如今超级进展得轰轰烈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来找自己的麻烦怎么办?

    不过经过几日的忐忑之后,发现房俊那边只是窝在兵部衙门鼓捣什么右屯营的改编计划,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李佑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房俊当真对这个超级全不在意,自己就因该大肆铺张的搞一次开业典礼呀,现在不收贺仪的话老早就放出去了,出尔反尔岂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得咧,一笔横财不翼而飞,让齐王殿下肉痛了半天……

    开业这一日,李佑换上了一身便服,带了几个身手高强的禁卫悄悄出了齐王府,赶到超级附近第一时间关注买卖如何。



    李佑这人贪财得有些过分,也有些浑,但是论起货殖之道,其实也有几分本事。

    超市的核心便是面对大多数的长安居民,走的是低端销售,以薄利多销而取胜。当然,这个所谓的“低端”,所谓的“薄利多销”,是相对于那些世家门阀来说的,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其实还算是中高档,有些奢侈,却又不至于消费不起,但最终会被方便快捷所吸引……

    这正是精华所在。

    所以,李佑对于超市的选址很上心,综合考虑之后,将超市开在了西市的门口,不是正对着京兆府衙门的那个门口,而是西市东门紧邻光德坊的那个门口。

    光德坊不仅有数处佛寺,更有两处波斯胡寺,平素乃是胡汉混杂之处,居住大多数是来自天下各处的汉胡商贾,这些人的购买力较之寻常百姓自然强上不止一筹,而且由于客居长安,对于一些生活必需品的需求量显然更大。

    不得不说,齐王殿下的选址还是很久研究的,起码解决了超市的客源问题,为生意兴隆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

    ****

    一大早,齐王李佑便带着阴弘智来到光德坊,包下了超市对面一座茶楼的二楼,近距离观察超市的经营情况。

    相比于坐在超市里看各种账目,李佑觉得还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更能够发现问题,当然,也可以说只有从超市对面的茶楼上去看待会儿超市门口人山人摩肩擦踵的盛况,才能最大程度的得到满足感和成就感,虽然这个超市的买卖是他从别处“剽窃”而来……

    到了辰时三刻,街道上里坊之间的行人明显多了起来。

    站在茶楼的窗前,李佑探头看着街上渐渐增加的人流,颇为满意的说道:“看来宣传的效果还不错,房二的货殖之道是真的高啊,仅仅这一个大肆宣传的策略,便几乎适用于所有的买卖,可以然买卖甫一开张便受到最大程度的关注,已然成功了一半。”

    嫉妒归嫉妒,但是李佑对于房俊是当真又敬又怕又崇拜,绝不会“剽窃”了房俊的买卖还要反过来鄙视一番抬高自己。

    阴弘智到没有李佑这么兴奋,这几日连轴转已然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灌了一口浓茶提提神,闻言赞同道:“酒香亦怕巷子深,超市再好,亦要吸引人的关注才行,吾等连续多日大肆宣传,整个长安都知道超市开张的消息,就算是不想来超市买东西的百姓商贾,也想要来凑一凑热闹,而只要来了,就会成为潜在的顾客。”

    虽然筹备的时间尚短,各地的特产并未购买太多,但即便如此,超市内也已经拥有超过百种商品,这个数量比起西市之内最大的商铺亦足足多出两倍有余,超市之后由民房改造的仓库内放置着冰块,早已被琳琅满目的货品堆满。

    李佑心情大爽,回身坐到桌前“咕嘟咕嘟”灌了半壶凉茶,又让禁卫在屋内的冰盆里填上冰,丝丝凉气萦绕着屋子,凉爽宜人,与外头毒辣辣的日头隔开。

    午时一到,超市开门迎客!

    一溜儿大门被从内推开,门前街上早就等候多时的百姓蜂拥而入,都想要见识见识这一家“汇聚天下奇珍”的超级市场……

    李佑趴在窗户上看得眉花眼笑,他可是记得房俊那句话——客流量与销售额成正比,顾客越多,卖得货就越多,赚的钱就越多!

    瞧瞧这蜂拥而至的人群,怕不是半个长安城的人都来了吧?

    就算其中只有十分之一的在超市里消费,那也是个天文数字啊!

    李佑笑得合不拢嘴,已经在畅想着等到宵禁之前一个时辰超市打烊的时候统计今日的收入数字了,日进斗金绝对不是梦想啊!

    看着李佑兴高采烈的模样,阴弘智亦是很欣慰。他一直对李佑抱以极大的期望,希望他能够奋起成材,与太子、魏王、吴王、晋王等等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夺得储君之位,异日登基大宝!

    阴氏一族之血海深仇已然不可能血债血偿,阴弘智希望以辅佐李佑登基的方式,来报复李唐!

    你们杀了无阴氏一族满门又能如何?

    你李唐开疆拓土的赫赫帝国,最后还不是有着我阴氏一族之骨血的后代登基称帝?

    这可比将李唐皇室斩杀屠尽更加解恨……

    阴弘智很是欣慰,觉得李佑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通过货殖之道证明他不比那几位名声甚好的皇子差,虽然货殖之道上不得台面,可总算看到希望了不是么?

    此刻便看着李佑温言说道:“微臣已然派人前去通知了长安的达官显贵、世家门阀,言及殿下今日开张营业,虽然不收贺仪,却可以邀请各家前来超市购物捧场,黄昏之时,殿下将会在平康坊宴请前来捧场之贵客,微臣已经订了醉仙楼的雅阁。”

    其实,这也算是变相的收受贺仪了……

    试想,李佑的买卖开张,又不受贺仪,可总得表示表示吧?那么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大笔购买超市的货物,无论用不用得到,只要钱花到位,齐王殿下自然记得你,领你的情。

    若说收受贺仪怕引起房俊的不满,人家自愿前来购物,你房俊总该不至于不爽吧?

    至于如何确认谁来买了东西谁又没来,那更简单,因为超市附赠了一个达到购买金额便送货上门的服务,只需留下买家的名字地址,到时候一查帐,谁来谁没来自是一目了然……

    李佑大喜:“这个发子好,舅舅足智多谋,实乃吾之子房也!”

    他正心疼无法收受贺仪呢,那可是一笔巨款啊,结果阴弘智这边就用另一种方式弥补上了,如何不喜?

    阴弘智眼皮一跳:“……”

    娘咧!

    老子的确希望你成为储君,将来登上帝位,可是你现在这般口无遮拦是要作死么?

    只要想想现在还在幽禁之中的晋王殿下,阴弘智脑门儿便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急忙道:“殿下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李佑眨了眨眼,方才醒悟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语,顿时吓了一跳,神情慌张左顾右盼,见到屋内只有两个心腹禁卫,这才松了口气……

    阴弘智起身道:“殿下万事还要当心才行,祸从口出的道理还需要微臣叮嘱您么?殿下好好反省一番……”

    正说到此处,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喧哗。

    李佑离着窗户近,扭头将窗子推开,探头往去,正好见到超市门口熙熙攘攘聚了一大群人,正有几个负责维护治安的齐王府侍卫穿着便装,将四五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推搡出大门,就在大街上当着围观百姓的面一阵拳打脚踢,惹得一片哗然。

    李佑当即大怒:“这帮混账想干嘛?那可都是顾客啊,就算穷了一点低贱了一点,总归要做做样子吧?就算要教训一顿,也得找个没人的巷子下黑手啊,这般当着百姓的面打人,真特么当京兆尹和御史台都是死人?”

    阴弘智忙道:“殿下勿恼,微臣去看看。”

    急忙起身下楼,前去查看情况。

    齐王府的侍卫平素跟着李佑嚣张跋扈惯了,可是开业第一天就殴打百姓,这是要让全城百姓都对超市惹起反感,那买卖还开不开了?

    李佑气呼呼的灌了两口茶水,骂了几句,未几,阴弘智满头大汗的回来了。

    李佑便问道:“这帮混账为何打人?”

    阴弘智脸色极其难看,无奈道:“却也怨不得那些侍卫,因为那几个挨打的百姓偷了超市里的东西……”

    “什么?!”

    李佑一蹦三尺高,瞪圆了眼睛怒道:“这些王八蛋想死是不是?本王的东西也敢偷?速速送去京兆尹,让马周严惩不贷!”

    话音未落,窗外又是一阵喧哗,李佑再探头去看,居然又是侍卫们押着几个百姓出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李佑愕然:“怎么回事,今儿全长安的偷儿都来照顾本王了?”

    阴弘智擦了擦汗,苦笑道:“回殿下的话,这已经是三波了,是当场抓获的第三波,另外尚有得手之后逃走的,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微臣已经命人点验了货物,损失惨重啊……”

    李佑愣了半晌,愤然叫道:“娘咧!难不成老子做点买卖,还得被这帮偷儿给偷光了?”

    阴弘智一脸尴尬:“殿下,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李佑:“……”

    娘咧!

    还有比这个更糟的?!



    千算万算,开张第一天就引得整个长安城的偷儿们集中光顾,这是李佑无论如何也算不到的……

    自己好歹也是个亲王啊,虽然在陛下一众儿子当中并不算受宠,可你们这些偷儿这般肆无忌惮,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不拿亲王当根葱啊……

    李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当即命人将这些偷儿统统捆了,送去京兆尹衙门让马周按律严惩。马周那厮最是冷血公正,就算是世家门阀的子弟犯了错都毫无顾忌的狠狠惩罚,何况是一群蓄意偷盗亲王资产的偷儿?

    不出意外的话,等待他们的最低也是牢狱之灾,严重点儿充军发配都有可能。

    然而,更糟心的还不止于此……

    命人将偷儿送去京兆府衙门,李佑身位亲王自然毋须跟着去,更何况以马周公正无私的人品亦不需监督,李佑便继续留在茶楼里,等着傍晚打烊的时候查看今日经营的账目。

    就算有不少偷儿光顾,可瞅瞅这人流量,怎么也得是大赚特赚吧?

    一想到黄澄澄的铜钱哗啦啦的流到库房里,因为偷儿们带来的郁闷稍稍缓解,齐王殿下心情又美滋滋起来。

    不愧是“财神爷”琢磨出来的生财之道哇!

    这个超级市场筹备的时候,但凡听到其核心经营理念之人,谁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奇思妙想?皆言这个买卖必然是赚钱的,若非他齐王殿下拔了头筹,不知所少人都想学上一把。

    而李佑最得意的也莫过于将房俊刚刚想出来的赚钱之法给抢了过来,且搬来父皇将房俊死死压住,令那厮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赚钱却一点发子都没有……

    其实说起来,李佑与房俊并无矛盾,反倒是因为在齐州之时的合作使得关系走得很近,当初被房俊狠揍的仇怨早已随着李佑往高句丽倾销玻璃制品而获得的巨大利润而烟消云散。

    可李佑这人对于权势名誉皆如浮云,唯独对钱财种了心魔,迈步过去这个坎儿……

    只要看到钱,就想要往自己口袋里哗啦,在钱财面前,什么太子什么房俊统统不好使,谁也挡不住他赚钱的慾望。

    然而到了傍晚,夕阳的绚烂透过窗子将屋内渲染成一片鲜亮的金黄,阴弘智拿着刚刚整理出来的今日之流水账簿递到李佑面前,李佑就像一个见到了鬼一般的表情,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这个……舅舅没搞错?”

    李佑看一眼账簿,再抬头看一眼阴弘智,再看账簿,再看阴弘智……

    这是见鬼了么?

    阴弘智面皮抽了一抽,神情诡异:“微臣已然验查过三遍,确保无误。”

    怎么可能有错呢?

    一整天的销售额只有一万八千多文钱,合起来不到二十贯,就算是从学堂里拽来一个刚学过算数的孩童估计也不会算错,何况是超市里头从齐王府遍及天下各地的店铺里抽调入京的十几名经验丰富的账房管事?

    然而,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这么不可置信。

    声势浩浩荡荡投资无比巨大的超级市场,开张第一天的销售额只有不到二十贯……

    至于利润?

    呵呵,销售额连二十贯都不到,还有计算利润的必要么……

    李佑瞪大眼珠子盯着手里的账簿,似乎想要给盯出一朵花儿来,可是左看右看,依旧是那刺眼的数字。

    “这不可能啊!”

    狠狠的挠头,李佑一脸迷惑:“本王就在这看着呢,那么多人进了超市,怎么可能只是卖出去这么点东西?大家看着那天南海北琳琅满目的奇珍异货,怎么就没有购买的冲动?再说咱们这定价也不贵啊!”

    何止不贵?

    为了吸引长安百姓前来购买,李佑甚至给所有的货物只是在成本之上加了一成,这已经完完全全是良心价了好不好?

    放眼大唐,哪里还有他这么良心的商人?

    可咱把心窝子都掏出来了,咋滴还每人掏钱呢……

    李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因为那些偷儿影响了百姓们的购买慾望?”

    想来想去没有头绪,李佑只得把锅甩在那些该死的偷儿身上。顾客们多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遇到了那么多的偷儿,想来是心里有所顾忌,害怕偷儿们偷了超市的货物同时也投了他们的钱?

    阴弘智也想不明白,看似红红火火的买卖,怎么会不赚钱呢?

    不止不赚钱,扣除人吃马嚼的各种开销,按照这个销售额计算的话,会把齐王殿下赔破产的啊……

    他也觉得是偷儿光顾影响了生意,便连连点头,道:“想来大抵是如此了,简直可恶!明儿一早,微臣便亲自去京兆府,敦促京兆尹对那些该死的偷儿严加惩罚,以儆效尤!否则若是整个长安城的偷儿都来光顾超市,那还得了?”

    还能怎么办呢?

    李佑颓然点头,开张第一天的喜悦就被这些该死的偷儿给搅合了,齐王殿下愤怒憋屈的同时,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明天,希望将今日抓获的偷儿们严惩之后,能够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吧……

    *****

    李佑一宿没怎么睡觉。

    说起来,以往齐王殿下虽然爱财,可性子跳脱受不得累也没耐性,什么买卖都是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而这一次的超市他实在是寄予了太多的期望,从筹备到开张,付出了极大的心力。

    因为他深信自己“冒死”从房俊手里剽窃来的这个买卖是能够赚大钱的,而且这是一个可以长长久久的买卖,只要经营得当,完全可以当做齐王府的支柱产业。

    否则他又怎么肯去得罪房俊呢?

    然而正所谓期望与大希望就越大,第一天的营业额实在是给充满奋斗精神的李佑当头一棒,敲得他有点懵……

    到了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瞪瞪的睡着,结果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爬上窗户格子,灿烂的阳光照得人眼晕。

    李佑揉了揉眼皮,猛地想起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大叫道:“什么时辰了现在?”

    “回殿下的话,辰时三刻了。”

    两个漂漂亮亮的小侍女急忙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轻声回道。

    “辰时三刻?娘咧!”

    李佑自床榻上一跃而起,一个飞脚将说话的小侍女踹飞出去,大骂道:“都特么废物!为何这个时辰才唤醒本王?耽搁了本王的大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什么怜香惜玉的,这一刻全都不存在,超市那边的情况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脑子。

    小侍女娇娇弱弱的身子被李佑这一脚踹得倒飞出去老远,疼得直吸凉气,却也不敢喊疼,害得忍着疼痛乖乖的上前侍候李佑洗漱更衣,准备早膳……

    李佑穿好衣服胡乱的吃了两口饭食,便心急火燎的喊了几个禁卫,出门骑马径直来到光德坊。

    将将到了超市门前,便见到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将大门堵的水泄不通。

    生意居然这么好?

    李佑心中一喜,喝止了要上前驱赶百姓的禁卫,跳下马背在禁卫的簇拥下溜着墙根想要进入超市。

    开玩笑,现在这些百姓可都是本王的衣食父母啊,怎么能如同以往那般粗暴对待呢?

    要温柔才行……

    然而没等他走出去几步,便见到超市内一阵喧哗,紧接着几个在超市充当“保安”的齐王府禁卫将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推推搡搡的推出来,到了街面上,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一幕……似曾相识呀?

    娘咧!

    昨天就是这个样子,今天又来?

    长安城里何时出来这么多的偷儿了?!

    齐王殿下血灌瞳仁,差点气疯了!老子赚点钱容易吗?嗯?就问你们容易吗?结果你们成群结队的来给本王捣乱,本王赚钱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佑怒从心头起,一把将面前挡着的看热闹的百姓扒拉开,几个箭步便冲了过去,手里的马鞭高高扬起,怒喝道:“王八蛋!都跟老子过不去是吧?老子抽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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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还有完没完?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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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佑是真的气坏了!

    自己好不容易从房俊那边剽窃来了一个赚钱的法子,你们可知道冒了多大的风险?结果呢?你们就这样来给本王捣乱,昨天就算了,今天又来?这是打算跟本王卯上了还是怎地?

    盛怒之下不顾禁卫的劝阻,生生又马鞭将几个偷儿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若非阴弘智上前死死拦阻,怕是要活活将这几人抽死……

    “殿下勿恼,殿下勿恼,出了人命可了不得……”

    阴弘智劝阻。

    李佑怒道:“出了人命又能如何?本王乃是堂堂亲王,这等无耻偷儿打死也就打死了,算是为民除害!”

    阴弘智满头大汗,一边死死抱着李佑的胳膊,一边低声劝阻道:“殿下疯了不成?这等话语私底下说说就好,如何能放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猖狂的说出口?”

    有些事情不在于你做没做,而在于是怎么做的。

    大唐等级严明,就算李佑私底下当真将这几个偷儿给打死了,大不了就是赔钱赎罪,谁能奈他何?

    然而现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活活将人打死,那可就牵扯到一个道德的问题了。

    试问堂堂亲王这般残忍暴戾,谁使得百信们对皇室抱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可李佑驴脾气犯了劲儿,谁也拉不住,依旧叫嚣道:“本王今日就将这几个泼皮抽死,看看谁敢聒噪?本王告诉你,就算是御史台的人在这儿,本王也非得出了这口气不可!”

    百姓们见到李佑这般猖獗,吓得纷纷后退,唯恐殃及池鱼。

    可是怕归怕,却也难平众怒……

    说到底,偷个东西而已,犯得着就打死么?

    “某倒是要看看,齐王殿下是如何残酷暴虐、草菅人命的!”

    一声大喝,一群长衫纶斤书生打扮的年青人排开围观的群众,大步走了进来,当先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学子剑眉横对,大声呵斥。

    李佑楞了一下,继而大怒:“手无缚鸡之力之书生,亦敢管本王之事,你活得嫌命长了吗?”

    少年学子毫无惧色,下颌微抬,傲然道:“学生固然力弱,胸中却有正气浩然,群邪辟易,涤荡乾坤!齐王殿下残虐霸道,那就来试试用手中马鞭抽死在下,皱皱眉头,不算好汉!”

    李佑怒极,猛地一挣,就待要将手里的马鞭抽到这个混蛋小子脑袋上!

    阴弘智急忙忙死死拽住……

    小声劝阻道:“殿下疯了不成?区区几个偷儿,何时不能致其于死地,非得要众目睽睽之下下死手?打死这些人事小,可若是一旦传到陛下耳中……怕是殿下要吃不了兜着走!”

    李佑愣住……

    好险啊,差点因为一时之气愤坏了大事!

    身为皇族打死两个偷儿固然连个屁事儿都算不上,顶了天也就是罚金赎罪,可这种事情传到一向爱惜羽毛注重名声的父皇耳朵里,那又岂是罚金就行了的?

    搞不好父皇盛怒之下,扒了他的皮都有可能!

    想想父皇最是宠爱现如今却幽禁起来的稚奴……

    李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恢复理智之后,李佑悻悻然放下手臂,阴弘智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被一群书生这般当中诘难,李佑面子上过不去,阴着脸问道:“尔是何人?有胆子报上名来。”

    少年书生明显是这一群尽皆比他年龄大得多的学子的领袖,闻言傲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鄭州娄师德,若是齐王殿下有何指教,在下随时奉陪!”

    李佑肺子都快气炸了,现在的学子都这么嚣张么?

    拿手指点了点娄师德,狠狠道:“行咧,小子,本王记得你了,走着瞧!”

    然后不等娄师德回话,回首冲着齐王府的禁卫喝道:“都特么愣着干什么?速速将这帮混账给本王绑了,本王亲自送去京兆府,倒是要问一问那马周,缘何昨日的偷儿未曾处理,今日便又来一群,京兆府在他治下,都成了鸡鸣狗盗之辈的贼窝不成?”

    “喏!”

    禁卫们急忙将被他抽得半死的偷儿们捆了,押解着前往京兆府。

    李佑当先而行,阴着脸径直走到娄师德面前,狠狠的盯了半晌,这才微微颌首,咬着牙道:“你给本王等着!”

    然后未等娄师德说话,便伸手狠狠的将娄师德扒拉在一旁,带着属下的禁卫趾高气昂的扬长而去。

    *****

    京兆府大堂。

    “你说什么?!没有偷儿,都是百姓?马周,你该不会收了谁家的钱,糊弄本王呢吧?”

    李佑瞪圆了眼珠子,瞪着面前的马周。

    马周又清减了几分,相貌愈发清癯,只是一双眸子却依旧锐利明亮,面对齐王李佑的质问,亦不惶恐,淡然说道:“下官行事素来公允,岂会收受钱财指鹿为马?殿下多虑了。昨日殿下遣人送来的罪犯,本官已然连夜突审,业已查明的确不是惯犯,皆是外地流落至此的难民,要么身有残疾,要么身染重病,实在是无法自食其力,这才打上了殿下那个超市的主意。”

    李佑不解:“按说本王还是相信马府尹之人品的……可本王有一事不解,这超市紧邻西市,西市之内百业兴旺,随便偷点什么东西不行,为何偏要来偷本王的超市?”

    人流熙攘的西市没听说有那么多人偷东西,难不成都来欺负我这个亲王?

    真真是岂有此理啊!

    马周命人给李佑上了香茶,道:“殿下不明白?”

    李佑奇道:“本王明白什么?”

    马周点点头:“殿下不是说为什么这些人活不下去不去西市偷盗,偏偏要去殿下的超市偷盗?那下官就照实说吧,其实很简单,在西市之内偷盗,一旦被捉住了,那是要被打死的,如果偷盗的证据确凿,即人证物证俱全的话,便是打死了,也是白死。这些人虽然活不下去,可说到底也不是马上就得死,谁有胆子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去西市偷东西?”

    李佑越说越糊涂了,怒道:“西市那班商贾可以将偷盗之人打死,难道本王就不能?大不了赔点钱了事,本王没钱么?”

    哦,怕被西市那些商贾打死,就来偷本王的东西?

    这什么道理?

    以为本王是吃素的啊?

    欺人太甚么这不是!

    马周端起茶杯浅浅的呷了一口,而后看着李佑,意味深长的道:“殿下难道还真敢将这些人打死?”

    李佑恼道:“偷本王的东西,如何不能打死?”

    马周摇了摇头,心说这位这脑子……还真是不好使。

    只得点明了说道:“若是寻常的惯偷,打死了自然无碍,莫说殿下不饶他,难道下官就能坐视不理?然而这些人说到底并非是偷儿,只是活不下去的难民灾民,殿下想想,若是殿下将其打死,而后爆出这些人的身份,坊市之间皆说殿下将活不下去不得不去您的店铺偷点东西裹腹的灾民活活打死……世人会怎么看您?”

    李佑张了张嘴,心里猛地一跳!

    怕是一个残暴不仁、毫无人性是跑不掉的。

    世人怎么看?

    他才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他在乎的是父皇怎么看!

    若是父皇知道有这么一个毫无怜悯之心、嫉妒残酷暴虐的儿子,搞不好就一起幽禁了去给稚奴作伴……

    一阵后怕涌起,李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舅舅那般死命的拽着他……

    然而这件事情是想通了,这些人绝对不能打死了事,可自己的买卖被他们搅合的都快歇业了,还打不得骂不得,自己又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万般无奈,李佑只得耍赖:“本王不管,反正本王的买卖在你马周的治下,你给本王想办法,让那些人别来闹事,不然本王跟你没完。”

    马周眨眨眼,并未第一时间回答李佑的话,而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内堂值房。

    娘咧!

    这小子果然脑子好使,还真就让齐王心甘情愿的入毂了……



    马周坐正身姿,面对齐王李佑的无赖言论,恰到好处的苦笑道:“这跟下官有何关系?现在年景还算好的了,除去这些身有残疾亦或是身染重病之人无法生存之外,大多数人都能自食其力。若是放在前些年,一旦关中附近有个天灾人祸什么的,几万十几万人一起涌来长安,谁看管得过来?”

    顿了一顿,无奈道:“既然殿下开口,下官就给殿下出个法子吧,不妨在超市门口设一个粥棚,向那些残疾和重病之灾民难民施粥,人心都是肉长的,吃着殿下的粥,谁还好意思去偷殿下的东西?再则,亦能给殿下赢得一个好名声,陛下相比也是高兴的。”

    李佑眼珠子转了转,心里权衡得失。

    他算是看出来了,马周这老小子不愿意严惩那些偷儿……虽然在马周口里那些只是活不下去的灾民难民,可只要是偷东西的,那不就是偷儿吗?

    然而对于马周的秉性,李佑是深有了解的。

    这家伙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铁面无私不通人情,将律法视为至高无上的存在,只要是马周认准的理儿,别说是他齐王李佑亦或是那些世家门阀想要压制,就算是父皇与太子来了,照样不给面子……

    偏偏这么一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却能得到父皇最大程度的信任,真是岂有此理啊。

    既然以势压人这一招在马周面前行不通,那么想要解决层出不穷的偷儿光顾超市这个问题,或许也只能按照马周的这个方案施行了。

    只是这帮偷儿搅合了自己的买卖,自己非但不能打死两个出气,还得花钱买米给他们设棚施粥……

    真的好气!

    然而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正如马周所言,若是自己当真打死两个偷儿……怕是明日一早御史台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御史言官们便会集体上书弹劾自己了,这帮家伙才不管自己什么齐王不齐王的,没见到就连走路的学子都敢对自己吼两句么?

    堂堂亲王殿下还不如市井之间的小地主小商贩活得自在,这是什么世道啊……

    *****

    李佑怒气冲冲的走了。

    马周端坐未动,只是冲着值房内道:“这回又承了二郎的人情,帮为兄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先行谢过了。”

    房俊的身影自值房内走出,大咧咧做到马周对面,闻言一哂,不以为然道:“你可拉倒吧,承情?这种话往后还是少说为好,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马府尹承我的情多了,每回都是光说不练,世人皆说某房二脸皮厚,但是比起马府尹来,某也只能甘拜下风。”

    马周有些不悦,可是想要反驳却又发现房俊说得没错,不说别的,光是房俊离任之前给京兆府“讹诈”而来的那一笔巨款,就让甫一上任的马周获益匪浅,这反驳的话语如论如何说不出口。

    若是能说得出来,那还真就应了房俊“脸皮厚”的评价。

    最关键的是那笔巨款可是还有着大额的尾款未曾收上来,这会儿得罪了房俊,万一这棒槌恼怒之下甩袖不管了,马周去哪儿哭去?

    马周不认为房俊的能力比他强多少,但是论起追债的能耐,马周绝对甘拜下风,自认就算两个自己绑一块儿,也不是房俊的对手……

    行吧,为了钱,咱忍!

    果断转移话题,马周道:“齐王殿下也是晦气,超市刚刚开张,便被那些没有营生的灾民难民给盯上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灾民难民也是聪明,算准了不管齐王殿下如何恼火,也必然有所顾忌不敢将他们怎么样……”

    说到这里,马周脑中灵光一闪,瞪着房俊问道:“该不会是你在背后撺掇这些灾民难民这么干的吧?”

    灾民难民能有那般见识,看准了齐王李佑必然害怕陛下的恼怒从而不敢当真几个?

    怎么看都像是有幕后黑手啊……

    房俊回瞪:“笑话,某像是那种人么?”

    马周一本正经,颔首道:“像!”

    “……”房俊大怒:“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熟归熟,你这般污人清白,当心某告你诽谤!”

    马周撇撇嘴,不置可否,就算这事儿当真是房俊干得,这厮也不会承认。再说这个超市本就是李佑耍手段从房俊手里抢走的,若是房俊出个缺德主意使使坏,给齐王殿下填填堵,倒也说得过去。

    便继续说道:“不过二郎你这个法子虽然帮愚兄解决了京兆府赈济难民粮食不足的难题,却也帮齐王殿下解了偷儿肆虐的难题,齐王殿下生意兴隆,倒是应当感谢你一番。”

    房俊冷笑道:“生意兴隆?呵呵,莫要太过乐观,过了这个坎儿,还有更多的困难等着齐王殿下呢。吾房二的想法,岂是那般容易便能抄袭抢夺过去的?等着瞧吧,齐王殿下哭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想抄袭我的主意?

    哼哼,想得美咧……

    马周愕然道:“二郎居然还留了后手?休怪愚兄直言,你这也……太阴险了吧。”

    亏得齐王以为得到了至宝,却原来人家早有预案,估计就是防着这一招呢。说起阴险和厚脸皮,那位齐王殿下果然还是差得远啊!这会儿齐王大抵心中对于抢了房俊的发财妙计心存歉疚,却不知已然一脚踩进了房俊的大坑里……

    可怜的娃。

    马周不得不为齐王殿下心疼了三秒钟……

    *****

    李佑平素很是看不惯马周,但是对于马周的能力是很佩服的。

    此刻得了马周的妙计,自然是赶紧施行,若是任由偷儿再这么闹下去,超市非得关门大吉不可……

    回到光德坊,李佑当即将马周的计策跟阴弘智说了。

    阴弘智琢磨一番,道:“法子的确不错,既能够解决了偷儿的问题,又顺带着给殿下刷一刷的爱民如子心怀宽仁的好名声,只是对马周的感激之情,以微臣之见,大可不必。”

    李佑奇道:“这是为何?”

    阴弘智道:“明摆着的,现在长安附近灾民难民汇聚,而且越聚越多,京兆府早就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殿下设棚施粥,可谓是帮了京兆府的大忙,自然不必感激马周,他可不是为了殿下才想出的这个计策。”

    “……”

    李佑有些无语,这帮家伙都是妖怪吗?

    为何自己以为看透了所有的谋算,却还是乐颠颠的中了人家的计?

    最打击人的是你明知中计,还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朝堂之上果然不是自己能待的地方,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买卖赚钱吧,那帮妖怪越远越好,免得将来被谁给买了,自己还傻乎乎乐颠颠的替人家数钱……

    “那行吧,你看着办就好,本王去喝喝茶水,解解暑气。”

    感觉智商上受到打击,李佑有些没精打采,将一干事物交由阴弘智去张罗,自己则蔫头耷脑的走进茶楼,命人沏了壶好茶,屋子里放满了冰块,安静的抚慰受创的心灵……

    阴弘智指挥齐王府的禁卫和奴仆在超市门口搭起了粥棚,规模很大,差一点将光德坊的坊门都给堵住了。此事聚拢在光德坊的百姓本就众多,一听到齐王殿下打算设棚施粥,顿时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半个时辰,闻讯而来的灾民难民甚至是长安百姓,拖家带口将光德坊堵的水泄不通。

    百姓们一边感恩戴德的喊着“齐王殿下仁慈”、“殿下子孙万代”这样的话语,一边拿着盆钵陶碗等物,排队等候放粥,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都给轰动了。

    李佑坐在一墙之隔的茶楼里,品着香茗,周遭凉气沁人,听着歌功颂德的赞语,心情稍稍没好起来。

    谁还没点虚荣心呢?即便是十恶不赦之千古奸佞,也在乎百姓们的观感,希望得到百姓的赞美,个何况是脑子有些单纯的李佑?

    然而等到将近黄昏之时阴弘智送来今日的账簿,齐王殿下心头那一丝丝美好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差点蹦起来骂人!

    今日超市的销售额较之昨日略有长进,嗯,如果从不足二十贯到二十贯有余这个幅度算是长进的话……赔钱是肯定的了,最重要的是在销售将将二十贯多一点的同时,还支出了将近二十贯的米钱。

    齐王殿下一张脸黑成了锅底,难看的要死。

    本来就赔本经营了,现在更是雪上加霜,如果这般发展下去,这可是要破产的节奏啊……



    一转眼,五六天的时间过去了。

    光德坊的粥棚成为长安城最热闹的所在,每日里前来取粥的灾民难民甚至是占小便宜的长安百姓不计其数,每天都将光德坊围的水泄不通,齐王殿下的名声也迅速黑转粉,如此义举为李佑平添了无数拥趸……

    然而与此同时,超市的亏本依旧持续。

    这几天下来,李佑与阴弘智头发都快要愁的揪光了,甚至连降价这样万不得已不能出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却依旧不能提升超市的盈利。

    看着即便是放在冰窖里也难免腐烂的时鲜货物不得不一车一车的拉出城去扔掉引起灾民难民的哄抢,齐王殿下无语望苍天,惟有泪千行……

    到底是什么情况?

    怎么就没人来超市花钱购物呢?

    李佑想不通。

    堪称时下汇聚天下多处特产的数百种货物品种最全的超市,却连西市里头一家贩卖塞外羊皮的胡商都比不上,这怎么可能呢?

    最气人的是那些超市开张之前便打过招呼的皇族勋贵世家门阀,当初答应的好好的要来捧场,结果却连屁都没看着……耍本王玩儿呢?

    无精打采的回到王府,将前来侍候他沐浴更衣的侍女们统统赶走,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静静发呆。

    门口环佩叮当,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李佑只是耷拉着眼皮,连头都不抬。

    齐王妃韦氏穿着一件锦绣宫装,乌压压的发髻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莲步轻移之间头顶的金凤钗轻轻摇曳,衬托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又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温婉娴静。

    将一盏白玉茶杯轻轻放到李佑面前的案几上,齐王妃轻声道:“王爷,臣妾亲手给你沏的茶水,喝几口解解渴,晚膳稍后便至。”

    李佑眼皮微抬,哼了一声,却是动也不动。

    齐王妃神色微微一黯,咬了咬嘴唇,轻叹道:“王爷心里不爽快,臣妾自然知道,可古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臣妾虽然贵为王妃,可一旦牵扯到家族利益,家里又岂能全无顾忌的支持咱们,将危险置于不顾?”

    李佑文言,顿时睁开眼睛,怒道:“放屁!某乃堂堂亲王,怎地跟某站在一起就成了危险?况且某又非是夺嫡,不过是区区一个超市让你们韦家帮衬一把,何至于就危险了?”

    那些答允前来帮衬超市的世家门阀皇族勋戚们最终一个都没来,这让李佑嫉妒恼火。最最恼火的自然是因为韦家,别家不来也就罢了,某李佑可是你韦家的女婿,还有没有一点亲疏远近了?

    打着本王的旗号在朝中攫取利益的时候,你们可是对我这个女婿极尽逢迎啊!

    齐王妃娇躯轻轻一颤,秀眸低垂,长长的睫毛扇了几下,止住了升腾的水汽,轻声道:“韦家亦有难处的……下午的时候,臣妾回去见了爹爹和族中几个长辈,言及了王爷如今的艰难,希望家中可以多多帮衬才好。可是爹爹说……因为前次倒卖粮食那件事,房俊对韦家甚为恼火,平素都远远的躲着房俊,唯恐他恼火起来不管不顾……韦家不是不想帮王爷,只是王爷这个超市的法子乃是从房俊那边抢过来的,若是公然帮衬王爷,万一激怒了房俊可怎生是好?”

    夫妻一体,她又怎会看着李佑限于困境而无动于衷?

    然而身为妇人,除了求求娘家伸出援手亦无他法,可惜韦家怕房俊怕的要死,别说族中不敢多言,便是宫里的韦贵妃,不是也不敢出面申饬房俊半句?

    李佑一股邪火儿憋在胸膛,郁闷得差点吐血!

    这房俊难道是三头六臂的魔神不成,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仔细想想,还真是……

    起码他现在是连房俊的面都不敢见,每回见到房俊,都远远的绕道。

    然而现在自己陷入困境,却要如何解脱?

    任由超市赔下去,就算自己有座金山,一年半载的也给赔光了;转手卖出去,却又哪里有傻子愿意接这个烂摊子?关门歇业那更不行,他李佑堂堂齐王殿下,开一个买卖最后赔得不关门大吉?

    丢不起那个脸啊……

    齐王妃见到李佑并未发火,心神稍定,柔声道:“要不……王爷去跟房俊求求情,请他给想个法子?素闻房俊乃是有名的财神爷,对于货殖之道无比精通,这个超市的法子又本来就是他想出来的,或许还真有法子,而且,之前王爷与房俊的关系不是挺好么?这番虽然王爷有错,可您到底也是亲王,料想房俊总不会一点都不顾及您的颜面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以房俊惊为天人的商贾之术,或许还真有扭转乾坤的妙策。

    不得不说,齐王妃的策略还是很有见地的。

    不过李佑却面色难看……

    去求房俊?

    呵呵,那跟找挨揍有何区别?

    自己抢了房俊的买卖,又撺掇父皇对其压制,此刻房俊固然一言未发,可是心里之恼火可想而知,那棒槌尤其是没有火气的?只不过是碍于父皇颜面,不敢太过分了罢了。

    若是自己找上门去求助,说不得房俊还会认为自己是占了便宜还卖乖,不狠狠的揍自己一顿才见鬼了!

    那与送羊入虎口何异?

    可若是不去求房俊,如何解得开眼下这等困局?

    李佑左思右想,纠结不断……

    齐王妃轻敛裙裾,坐到李佑身边的座位,纤手轻搭在李佑手背上,秀眸微微眨了眨,献策道:“王爷既然不愿去求房俊……何不另辟蹊径呢?”

    李佑一愣:“王妃此言何意?”

    齐王妃轻轻一笑,温婉秀美,道:“王爷不愿自己去,可以找别人去跟房俊求情啊。再怎么说,他也是王爷的妹夫,就算不卖王爷的面子,难道连其余皇子公主的面子都不卖?”

    李佑大喜,有道理啊!

    可是转瞬之间,他又陷入纠结……

    “这个人选不好找啊……房俊谈及这个超市构想之时,便是对太子说的,现在本王将这个买卖抢了过来,太子虽然未曾说过什么,但向来心中亦是不满,必然不肯为我说项。三哥与房俊交好,但三哥太过正直,此事是本王理亏在先,又怎会替我去求房俊呢?魏王不在关中,晋王尚在幽禁……姊妹之中,本王原本与高阳关系很好,可现在高阳已成为房俊的妻子,不跟着房俊一起骂本王就算顾及兄妹之情来了,焉能帮我?”

    数来数去,李佑悲哀的发现,自己混得人缘这么差了?兄弟姊妹之间居然没人能替他去跟房俊说情……

    齐王妃娇媚的瞪了李佑一眼,浅嗔道:“你呀你呀,真是糊涂,就算太子跟吴王愿意去说,以房俊那棒槌脾气,臣妾估计成算也不大,那厮发气倔病来,可是谁都不认!但有一个人若是肯为王爷说话,房俊必然乖乖的听话。”

    李佑奇道:“本王怎地不知还有这么一个人?你不会是说兕子吧?不行不行,那小丫头跟房俊最亲,平素姐夫长姐夫短的,父皇女婿一大堆,你看她管那个叫的这么亲热过?女生外向,说不得那丫头正恼火我抢了房俊的买卖呢,定然不肯为我说话。”

    “王爷真是糊涂,臣妾不是说晋阳公主,而是长乐公主。”

    “长乐?”

    李佑一愣,继而大喜,拍案而起道:“王妃真乃本王之子房也……咳咳,当真是妙策,本王这就入宫,请长乐去找房俊给本王求一个扭亏为盈的法子!哈哈!”

    自己怎地就没想到呢?

    虽然长乐与房俊之间并非是外间传言那般龌蹉,但以李佑看来,这两人之间相互仰慕之情怕是必然有之。房俊就算能推脱得了太子与吴王,又岂能拒绝一个红颜知己?

    至于长乐会不会出这个头,那更是不必担心。

    一众兄弟姊妹之中,以长乐最是爱护看顾亲情,只要自己声泪俱下可怜兮兮,长乐必然不忍……



    金乌西坠,天色尚未黑下来,远方天边的云彩被余晖渲染得放佛镀了一层金边儿。喧嚣了一整日的长安城渐渐安静下来,东西两市皆以闭市,各处城门只出不进,百姓亦各自归家,等待净街鼓响起,将会关闭坊门。

    齐王李佑顾不得即将宵禁,换了一套衣衫带了两个侍卫便策马直奔太极宫。到了宫门前,下马上前跟守门的内侍和禁卫通报求见长乐公主,内侍便带着李佑入宫,径直向长乐公主居住的淑景殿而去。

    淑景殿内,长乐公主将将沐浴完毕,一头青丝尚带着水汽,用一根碧玉簪子绾住,露出洁白细腻的脖颈,一袭青布道袍将玲珑窈窕的身段儿遮挡,弱质纤纤,清丽脱俗,颇有几分恍然出尘之仙韵风姿……

    见到李佑前来,长乐公主忙令侍女奉上香茗,继而奇道:“时辰不早,五哥匆忙入宫,不知所为何来?”

    二人同年,不过一个年头一个年尾,差了大半年,故而李佑为兄,长乐为妹。

    李佑一脸苦色:“非是为兄想要叨扰妹妹,实在是走投无路矣……”

    继而,便将自己目前的困境仔细说了,末了,瞅着长乐公主可怜兮兮道:“现如今唯有房俊能救为兄,否则为兄只能将多年积蓄赔个干净,实在是丢进皇家之脸面……还请妹妹念及兄妹之情,帮为兄去求求房俊,请他仗义出手,给为兄指一条扭亏为盈的明路。”

    长乐公主俏脸一沉,不悦道:“五哥怕太子哥哥与三哥驳了你的面子,却反倒来纠缠于我,难道不知我一个妇道人家若是出面,必然惹来闲言闲语,坏了名节么?”

    “怎么会?”李佑忙道:“又非是让你光天化日之下去找房俊,大可以寻一处幽静之所在,邀房俊前来,谁又能知道呢?只消得你一张口,那房俊纵然再是棒槌,也必然会答应下来。”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还怕什么闲言闲语?关于你与房俊之间的“绯闻”老早便沸沸扬扬,朝堂上下谁人不知?现在大家连传都懒得传了,若说你跟房俊清清白白,谁信呐……

    当然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否则长乐公主面嫩,还不得将他给轰出去?

    即便如此,长乐公主也羞恼得不行,秀眸圆瞪嗔道:“五哥莫要胡说,还寻一处幽静的所在……五哥将妹妹当成什么人了?”

    李佑都快急哭了,不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么,连父皇都睁一眼闭一眼了,这么矜持干啥?!

    只得哀求道:“是是是,是为兄口不择言……可是为兄急啊,眼瞅着每天往里搭钱不见回头,这就是一条不归路啊!为兄有多少家产能抗住这般折腾?太子哥哥与三哥必然是不会出面的,现在为兄也就能指望妹妹你了,平素妹妹最是在乎兄弟姊妹之间的手足情谊,这会儿该不会见死不救吧?算为兄求求你了,帮为兄一把……”

    长乐公主以手抚额,一脸为难。

    她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是李佑有错在先不肯帮他,更清楚只要自己开口,大概房俊也不会有任何推脱,只是如此一来,自己与房俊之间岂不是越发纠缠不断、暧|昧不清?

    若是自己去找太子哥哥亦或三哥出面呢?

    那两位大抵是不会拒绝自己的,可自己分明可以直接去找房俊,却偏偏要绕个弯子让他们俩个出面,岂不是愈发说明自己与房俊之间不清不楚?

    头痛……

    抬眼看着李佑紧张兮兮的哀求神色,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超市的近况她在宫内亦有耳闻,长此以往,还真有可能将李佑赔得破产……

    万般无奈,长乐公主只得勉为其难,叹息道:“行吧,妹妹去求求房俊,不过成与不成,妹妹可不敢打包票。”

    李佑大喜:“怎么会不成呢?房俊那厮虽然是个棒槌,不过一向重情重义,算是条汉子,当初为了搭救妹妹出魔掌,单枪匹马闯上终南山,置生死于不顾,可见其心中对妹妹必然是一往情深,生死不渝。区区一个超市,与妹妹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妹妹开口,那房俊在美人面前表现还来不及呢,有怎会拒绝……”

    越说越不着调儿,长乐公主羞怒交加,大发娇嗔道:“五哥住口!再胡说八道,你就自己去找房俊吧!”

    李佑吓了一跳,连忙道:“好好好,五哥闭嘴。”

    长乐公主洁白的脸蛋儿早已染满红晕,又羞又气,道:“马上就宵禁了,五哥还是赶紧回府吧,出阁建府的皇子夜宿后宫,成何体统?”

    现在长乐公主就是李佑眼里的女王,放个屁都是香的,那敢不听?

    赶紧起身,道:“为兄这就走,只是这事情,妹妹害得抓紧,为兄撑不住几天啊……”

    长乐公主岂能不知这话纯粹是危言耸听?那超市赔钱固然不假,可是李佑也算家大业大,里破产还早着呢。

    哼了一声,道:“总得找个机会吧?你放心,十天半月的,碍不了事。”

    李佑一听,脸都白了:“妹妹不可!十天半月,你这是要五哥的命啊!明天,就明天,你就去找房俊好不好?算哥哥求你了……”

    每一天都是钱呐!

    现在超市不仅天天赔钱,还得买米施粥,又是一份花销,虽然一天几十贯对于李佑的身价来说无异于九牛一毛,可谁叫他是个守财奴呢?钱财只能进不能出,这一天一天的往无底洞里头扔,还不得心疼死他……

    长乐公主自然知道这位哥哥爱财如命的秉性,十天半月的话小小的报复一下他刚刚的话,没好气道:“知道啦,妹妹明天就去,五哥赶紧走吧!”

    “嘿嘿,妹妹出马,必然马到功成!为兄先行谢过,待到事情办妥,为兄还有大礼奉上……”

    李佑一脸谄媚之色,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在长乐公主连番催促之下出了淑景殿,返回齐王府。

    待到李佑走后,长乐公主幽幽一叹,伸出两根葱管一般的纤纤玉指抵住两侧太阳穴轻轻揉了揉,一脸为难。

    她冰雪聪明,焉能不知房俊对自己实是有几分觊觎之心?

    只是她并不反感罢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实乃人之常性,除去骊山农庄温泉池子里那次意外……哦,还有终南山被落叶覆盖的山沟里……不过这两次都是特殊环境下的意外情况,房俊平素还算规矩,并无突破倫理之过分举措。

    然而若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门去,会不会给房俊一种“送上门”的误会?

    可李佑的请求她又不能置之不管……

    真是烦恼啊……

    *****

    房俊下值回到府中,便被家仆告知老爹房玄龄从农庄回来了,另外神医孙思邈正在府里做客,现正在书房与房玄龄聊天。

    房俊回到后宅简单的洗漱一番,便来到前院书房,敲门而入。

    房玄龄与孙思邈正对坐饮茶,不过气氛却略显沉重。

    先跟孙思邈见礼,又跟房玄龄见礼,而后房俊径自做到一侧的椅子上,待到侍女奉上茶水,房俊这才问道:“二位在谈论何事,为何一脸沉重的样子?”

    房玄龄摇摇头,呷了一口茶水,并未开口。

    孙思邈叹息一声,道:“老道前些时日回乡,发现有乡民染了疟疾,虽然极力救治,却依旧不得其法,四人之中之救回一人。然而没过几天,前来家中求诊之病患数量上升了一倍,皆是来自于左右乡镇,老道一面救治,一面前来长安,希望朝廷能够重视起来,毕竟关中之地若是任由疟疾肆虐,说严重点,或可动摇国本!”

    房俊顿时吃了一惊。

    这年头医疗卫生水平极其低下,疟疾这种病的危害几乎与瘟疫画上等号,不仅仅在于无法医治,最可怕之处还在于这种病恐怖的传染速度。所以某些地域一旦爆发疟疾,往往是十室九空,成为一片鬼蜮……

    不过……疟疾?

    咱知道有一种药是治疗疟疾的神器啊,而且研制起来好像也并不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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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求援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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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的气氛很是沉重。

    疟疾、天花、鼠疫……这是人类的天敌,每当大规模的爆发,便会伴随着成千上万的人被夺去生命,而人们除去将感染疫病的区域彻底封锁任由病患自生自灭之外,束手无策。

    哪怕是到了房俊穿越之前,人类也只是将天花彻底的消灭,其余疫病只能预防和治疗,无力根除。

    在这个时代,只要沾染了这些疫病,便等同于死神降临……

    即便是中华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神医”孙思邈,亦是有心无力,扼腕长叹。

    房玄龄揉了揉鼻梁,无奈的叹息一声,道:“某明日便进谏陛下,对关中一带疑似罹患疟疾的病人进行筛查,一旦发现病患,便立即隔离,若是有地方集体发病……唉。”

    一声叹息,便代表着或许有某一个地区将被重度隔离,所有人都被封锁在那个区域之中,自生自灭。

    这年代人们以宗族为先,最是注重血脉亲情,很多地方有人沾染了疟疾等疫病,为了不被官府抓走隔离,往往将病患私自放在一个与人隔绝的地方,任其慢慢死去。

    然而人皆有情,何况骨肉至亲?这些病人虽然被私下隔离,但是其亲人又怎么忍心任其在孤独哀嚎之中死去?前往探视几乎是必然的。如此一来,疫病的传染源便恢扩散,导致整个宗族都有被感染的可能。

    故此,一旦某一个地方发生大面积的疫病,必然是传染源扩散,那么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有被感染的可能,为了安全起见,官府只能对该地区进行封锁……

    无疑,这是最残忍、也是最无奈的方式。

    宅心仁厚、君子如玉的房玄龄,如何能够忍心坐视那些百姓在疫病之中被舍弃,在病痛之中慢慢致死?

    然而现实便是如此残酷,若不想疫病快速传染,只能用这等惨无人道的方式进行隔离……

    孙思邈微微摇头,神情苦涩。

    他一生游历天下,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己任,不知多少身染绝症之人在他手下妙手回春,亦不知有多少人在他面前病痛而死。见惯生死,却并非人人皆能对生死等闲视之,修道修得慈悲心肠,却是越发的悲天悯人……

    身为医者,却不能妙手回春拔除病痛,难免有自责之意。

    房俊斟酌一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无奈说道:“晚辈在江南牛渚矶被山越暴民围困之时,曾经听得一个来自洞庭一带的兵卒说起过,言及青蒿氽烫,可治疗疟疾,效果奇佳……”

    他其实真的不愿说起这个。

    身为穿越者,自然有着属于穿越者的秘密,这等泄露“天机”的事情做得越多,被戳穿的风险就越大。可不能小瞧这个风险,在这个科学技术极其低下的年代,一切无法解释的事情都会被划入“鬼怪”、“妖孽”等等范畴,简而言之,就是反社会、反人类。

    对于这等情形,人们处置的方法只有一个——抓起来,烧死……

    并不仅仅似西方才有用火将“异端”烧死的习惯,东方也有。不过东方的文化底蕴代表了博大宽阔,人们从来不会认为世界观、价值观的分歧从而将某些标新立异之人划入“异端”,更不会因为学术不同将对手打入万丈深渊。

    然而若是与妖魔鬼怪画上等号,那么全社会都会振臂高呼将你绑起来烧死,因为你太可怕了……

    可是即便如此,就能坐视那些百姓明明有救,却不得不在病痛之中惨死?

    房俊做不到。

    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多么伟大,但是他有自己的人格与底线。

    为了挽救成千上万的人于疟疾之中,他愿意冒一冒险,况且面前一个是自己的老爹,一个是品德高尚的“神医”孙思邈,就算查觉自己所言有些不可思议,想必亦不会将自己归于“神鬼”之列吧?

    孙思邈听闻青蒿氽水可以治疗疟疾,先是豁然动容,继而白眉微蹙,疑惑道:“老道游历天下数十载,江南也好洞庭也罢,都是去过的,尤其是八百里洞庭,更曾驻留过两年之久,却为何未曾听闻这等民间偏方?”

    身为医者,自然对各地的秘方、偏房尤为关注,孙思邈每到一地,皆会收罗当地的偏方加以甄别,这些偏方之中自然大多数是子虚乌有以讹传讹,对于病情非但无用甚至会贻误病情乃至于令病患病情加重,然而其中自然也有一些偏方对于治疗一些疾病有奇效。

    “偏方治病”,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况且又有多少名满天下的方子便是由民间流传的偏方演化而来?

    可是孙思邈在洞庭湖逗留许久,却未曾听闻青蒿氽水治疗疟疾这等传言,这就不能不令他奇怪了……

    房俊早已料到孙思邈有此一问,也不做解释,事实上也没法解释,干脆两手一摊,耍赖道:“我哪儿知道?反正我也是听说,至于行与不行,试试不就知效果?反正有一个法子总比束手无策好吧?”

    这事儿当真解释不了,青蒿氽水大概是解放前后南方民间流传的法子,唐朝自然是没有的……

    孙思邈倒也未曾多想,世间偏方何止万千?自己没听过实在也算不上奇怪,正如房俊所言,试一试又不麻烦,反正自己不也是束手无策么?若是无用,顶多废了一番力气,可若是有用……那可是解救万民与水火之无上功德!

    当即便问道:“只是不知,是哪一种青蒿?”

    房俊照旧两手一摊:“我那儿知道?”

    孙思邈又问:“那是否还有别的药材添加其中?”

    房俊脑袋都大了一圈儿,我也只是听那个屠大妈做青蒿素的报告之时隐约记得,你问我还有没有别的药材添加其中,可我有去问谁?

    还是两手一摊:“我那儿知道……哎呦!”

    却是房玄龄见他一推二五六神情轻佻,气得将一起后面放的鸡毛掸子抓起来丢在房俊脑袋上……

    “孽障!你可知孙道长心心念念为百姓接触疟疾之厄,愁白了多少头发,耗费了多少心血?这等高风亮节之长辈,当怀着无比崇敬之心,岂能如此轻佻推搪?不当人子的东西!”

    房玄龄气呼呼的怒骂。

    房俊这个委屈啊……心说我这就算是有良心了吧?冒着“身份”被揭破的危险说出青蒿而非是金鸡纳霜,简直就是品行高洁的代表了好不好?若是跟你说了后者,怕是你们一辈子都不知道那是啥玩意,除非咱的船队能够横渡太平洋达到南美,给你们弄两颗金鸡纳树回来……

    一旁的孙思邈连忙劝阻:“房相息怒……二郎非是医者,能够记得当初一个小卒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已然实属难得,岂能要求更多呢?既然确定了是青蒿氽水,大不了就是老道费点心神多多试验几遭,又有何妨?只要这青蒿当真能够救得百姓之姓名,二郎便是天大的功德!”

    这话当真没错。

    疟疾同天花一样,非但是不治之症,还因为强烈的传染性令人谈之色变,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百姓因其丧命。

    若是能够有一个方法救治,简直就是天赐鸿福!

    房玄龄哼了一声,瞥了一脸委屈的房俊一眼,道:“这小子现在尾巴翘翘,一点点的功勋便整日里得意忘形,若是不敲打敲打,迟早要吃大亏!”

    房俊无语。

    得咧,这哪儿是因为自己对孙思邈不尊敬才挨打?

    分明就是老爹看自己最近的行事不爽,借着机会敲打呢……

    孙思邈却是不以为然:“房相何必过于苛责?二郎之才学品性,年青一辈当中实属翘楚。少有人能出其右。假以时日,定然是大唐之栋梁、百姓之福音,房相当以此子为荣!”

    房玄龄捋着胡子,故作淡然道:“道长谬赞了……这小子性情粗鄙暴戾难当,不敲打敲打,就得上房揭瓦!”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得意的不行。

    孙思邈之身份地位,早已超然,即便是当着他房玄龄之面,亦无须讨好恭维,所以夸奖房俊的这番话,想必是出于真心。儿能够得到孙思邈这等人物的夸赞,身为父亲的房玄龄怎能不得意?

    只是一瞥眼瞧见房俊面有得色,顿时脸色一沉,叱道:“混账东西!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既然那青蒿氽水的主意是你出的,自当筹备人手帮着孙道长多多试验,早日拿出稳妥之策,解救万民于水火!”

    房俊无语,瞧瞧外边天色,小心翼翼道:“这个……好教父亲得知,今日天色已晚,不久既要宵禁,要不……咱等明天行不行?您放心,这法子是儿子想出来的,定然帮助孙道长将其稳妥的弄出来,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绝无二话!”

    房玄龄面色稍霁,点头道:“这才像话。”

    孙思邈捋须微笑,将父子两人的心思尽数看透,却并无反感。

    功名利禄,世人尽皆趋之若鹜,房家父子又何能例外呢?

    相比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房家父子哪怕追逐名利亦是光明正大有所付出,皆可称君子矣……



    房俊自然愿意出钱出人出力帮助孙思邈将青蒿治疗疟疾的药方弄出来,提纯青蒿素有难度,但是青蒿氽水可是清清楚楚记载着的,绝对可行。一旦这个方子被摸索出来,当可活人无数,且不说这是怎样巨大的功勋,但以一个大唐子民来说,又是何等的功德?

    翌日清晨,房俊到了兵部衙门,先签发了调令交给苏定方,命其即刻启程返回华亭镇,令薛仁贵、席君买等一干寒门将领立即赶赴长安,协助整编右屯营。

    然后浏览了江南、山东等地的军粮调拨奏报,这是为东征高句丽预先准备,绝对不可疏忽大意。

    等到正事处理完毕,让柳奭在铸造局附近寻一处幽静所在搭建几间房子作为青蒿药剂的试验场所,而后以兵部名义行文各地折冲府,尤其是江南一带,命其收集当地的青蒿快速送往长安。

    毕竟他只知道青蒿氽水,却根本不知是哪一种青蒿,只能用这等笨方法一一试验,好在有孙思邈这尊大神在,他只需备好房舍材料,试验药剂这等事自有孙思邈出手。

    搭建几间简易的房舍是很快的,铸造局的工地现在人手充足材料完备,几天时间便能搭建好。关中地区也是有青蒿的,派人即刻采取,当可在房舍搭建完成之后马上试验,与此同时,天下各地的不同种类之青蒿亦会陆续抵达长安,一点都不耽误事儿。

    忙活一通,将将喘口气喝了口茶,便有书吏来报,晋阳公主召见……

    房俊赶紧整理一下衣冠,从值房内走出。

    一个面生的内侍已经侯在正堂门口,见到房俊出来,连忙上前。

    房俊问道:“新近调去晋阳殿下寝宫的?以前没见过你。”

    那内侍并不多话,只是说道:“房侍郎请跟咱家来。”

    言罢,便牵头带路。

    出了兵部衙门,已有兵卒前来骏马,那内侍亦是骑马而来,两人翻身上马,便出了皇城……

    骑在马上,房俊蹙眉问道:“晋阳殿下不在宫内么?”

    兵部衙门以及其余五部的衙门,甚至朝廷绝大多数的中枢官署尽在皇城之内,与太极宫仅仅隔了一道天街,太极宫的门户承天门便矗立在皇城以北。可是内侍却带着房俊由难免的朱雀门出了皇城,一路向南……

    那内侍在马背上恭敬道:“回房侍郎话儿,殿下在芙蓉园相候。”

    芙蓉园?

    那不是魏王李泰的私人园林么?

    魏王李泰跟随英国公李绩在西域平叛,前两日兵部受到英国公的奏报,言及李泰已然返回长安,只是西域距离长安山高路远,沿途又多是戈壁沙漠天险关隘,许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晋阳公主跑芙蓉园去干什么?

    心里疑惑,再问,那内侍却像锯了嘴儿的葫芦一般,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房俊皱眉,不过看看身后跟着的几个部曲家将,也就不以为意。只要没出长安城,就算是有人想要假传晋阳公主的话儿意图对他不利,他也全然不惧。

    总不会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棒槌敢调动军队来收拾他吧?

    街上行人渐渐熙攘,闷热的天气并未将讨生活的百姓关在家中,不少装饰华丽的马车也三三两两的由各处里坊驶出,向着城南的明德门而去,大抵是官宦显贵人家的内眷出城避暑。

    一行人到了芙蓉园,绿树成荫景致优雅,闷热的风从碧波荡漾的曲江池上吹过,暑气被池水过滤消失一空,吹在人身上清凉适宜、心舒神畅。

    内侍带着房俊行至一幢被高大槐树掩映的精致小楼前,翻身下马,躬身道:“殿下正在楼内相候,房侍郎还请入内。”

    房俊亦翻身下马,瞅了瞅这个古怪的内侍,没有言语,将马缰交给跟随在身后的卫鹰,略微整理一下衣冠,迈步走进小楼。

    小楼只有两层,底层一间大堂并无多少装饰,四面开窗,因为周围皆被高大的槐树掩映,一片荫凉,时不时有携带着草木气息的微风从堂中掠过,分外清凉。

    堂中放置了一张矮几,周围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铺着地席,此刻正有一位身着道袍的女子端庄的跪坐矮几之前,一双纤白如玉的素手将红泥小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铜壶提起,带着水汽的热水注入矮几上一盏白玉茶壶之内。

    须臾,一股清淡隽永的茶香四溢。

    另有两名鹅黄纱裙的宫女跪坐左右,螓首低垂。

    房俊愣了一下神,便在门口脱去鞋子,上前两步,躬身施礼道:“微臣见过长乐公主殿下。”

    他却是没想到,居然是长乐公主打着晋阳公主的旗号,将自己约来此处。

    心底难免狐疑,这长乐公主搞什么鬼?约我前来却又打着晋阳公主的旗号,好似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遮遮掩掩见不得人。

    难道这位公主殿下是对自己情根深种不可自拔,相思蚀骨度日如年,故而偷偷摸摸想跟自己发生点什么?

    长乐公主抬起螓首,清丽绝伦的俏脸浮起矜持端庄的笑容,柔声道:“房侍郎毋须多礼,快快请坐。”

    房俊心里转着各种念头,“哦”了一声,也不客气,便在长乐公主对面跪坐下去。

    长乐公主正襟危坐,面容清淡,背脊挺得笔直,素手提起茶壶,在一只白玉茶杯中斟了半杯茶水,轻轻推到房俊面前,清声道:“这是父皇赏赐给本宫的新茶,本宫借花献佛,房侍郎请。”

    房俊一头雾水,拈起茶杯呷了一口,瞅了瞅长乐公主一本正经满是矜持的俏脸,仪态风姿无懈可击,举手投足言谈神情之间尽显皇家高贵完美的礼仪……

    这娘们儿想必是有事相求,可这般姿态,装给谁看呢?

    你脱了衣服的样子咱也不是没见过,谁不知道谁呀……

    即便穿越大唐已久,但是跪坐这等姿势对于房俊来说依旧算是煎熬,干脆大咧咧的席地而坐,眼睛瞅着长乐公主无暇的俏脸,直言道:“殿下偷偷摸摸的将微臣叫来,想必是有事吧?有事儿您就直说,只要您发话,刀山火海某房二绝不皱一皱眉头,咱就别这么一本正经了好不好?瞅着都累啊!”

    房俊几乎清晰的见到长乐公主道袍下的娇躯瞬间一僵,白玉也似的俏脸更是眨眼间浮上两朵红云,秀眸瞪着房俊嗔怒道:“什么叫偷偷摸摸?狗嘴吐不出象牙!”

    话一出口,长乐公主便见到房俊得意的挑挑眉,心中顿时暗暗懊悔。

    这棒槌分明就是故意逗自己,而自己的语气语气说是恼火,却更像是打情骂俏……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贯的矜持怎地在这人面前却连片刻都维持不住……

    深吸口气,长乐公主垂下眼帘,温言道:“本宫确实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房侍郎能够答允。”

    房俊呵呵一笑,大手一挥,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殿下这话可就见外了,微臣刚不是说了么,只要殿下您开口,风里风里去,火里火里闯,绝没二话!再者说了,咱俩什么关系?那可是同生共死心有灵犀……”

    “闭嘴!”

    长乐公主一张俏脸仿佛染了一层胭脂一般,清丽无匹之中平添几分娇艳,秀眸瞪着房俊气呼呼的咬着细密的白牙,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在这张贼兮兮的黑脸上挠上几下!

    这都说的什么混账话?!

    虽然说是曾同生共死也勉强可以,但是心有灵犀就纯粹是胡说八道。

    唯恐房俊继续说出什么暧|昧不清的话语引起误会,长乐公主又气又羞,冲着两个将下颌差一点埋进胸膛里生怕得知了“秘辛”会被灭口的两个小宫女,故作清冷道:“你俩先出去。”

    “喏!”

    两个小宫女如蒙大赦,赶紧起身,也不见脚步的幅度有多大,却“蹭蹭蹭”几下便窜到门口,一溜烟儿的没了影儿……

    房俊笑道:“殿下胆子不小,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您是不怕微臣做点什么呢,还是期待着微臣做点什么?”

    长乐公主俏脸嫣红,她一贯矜持端庄,何曾听过这般轻佻之言辞?

    气得素手一拍桌子,叱道:“闭嘴!”

    话一出口,自己都楞了一下。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发过脾气了?人前端庄贤惠的长乐公主,谁能想到居然如同市井泼妇一般摆桌子瞪眼睛?

    可是……

    这般肆无忌惮的发发脾气,好像心情也蛮不错……



    每个人都有脾气。

    只不过有的人掩饰的好,有的人克制不住,也有的人肆无忌惮。

    将自己的脾气掩饰得再好的人,也会随着内心挤压的情感达到临界点之后疯狂的发泄出来。

    每个人都需要发泄,生活的辛酸苦辣憋在心里太久,若是一朝宣泄,会对阴郁的心情有一个放松的效果,若是始终憋着,那样会让人疯掉……

    平素一贯以端庄娴雅示于人前的长乐公主,内心之苦闷又有谁知?

    不知为何,这位性情娴静的公主殿下,每每在面对房俊之时都会打破自己的清冷形象,变得愈发贴近市井之间那些浅嗔薄怒的女子……

    可知是她自己想不通?

    便是房俊也因为拍桌子这个极不淑女的动作惊得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面前又羞又恼的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拍完桌子,自己已经羞得连耳尖都红透,目光游离不敢与房俊对视,强撑着道:“好好说话,不然就……就……出去!”

    总算悬崖勒马,话到嘴边将那个“滚”字给吞了回去,不然还不知面前的房俊是怎样一副嘲笑的脸孔。

    说脏话?

    哪怕是死,长乐公主也不能接受这个……

    房俊咽了口口水,不敢太过造次,否则谁知道恼羞成怒的长乐公主会否做出将茶杯摔在他脑袋上的惊人之举?

    略微正经一些,房俊问道:“不知殿下召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长乐公主也收敛心神,深吸口气,清声说道:“乃是为齐王殿下求情……超市那件事情,的确是齐王不对,只求利益罔顾情份,实是大大的不该,还希望房侍郎气度宽宏,不与计较。”

    不知为何,房俊看着长乐公主一副端庄贤惠的样儿就心里痒痒,急欲有一种将这份矜持肆意打破,欣赏刚刚那羞恼交加的动人样儿的慾望,因此便故意蹙眉说道:“素闻殿下兰心蕙质、温柔婉约,今日一见,方知见面不如闻名。殿下既然知道齐王不对在先,因何不劝他到微臣面前负荆请罪,反而要微臣宽宏大量原谅于他?可见殿下心中其实并无公平可言,一切不过是凭借远近亲疏来说话,实在是令人遗憾。”

    长乐公主秀眉微蹙,心中隐隐有怒意升腾。

    这是谁远谁近的问题么?现在齐王陷入困境想要求你,那么你自然是站在上风之位掌握主动,我希望强者表现风度去宽宥弱者是正常的逻辑吧?难不成还得弱者前来卑躬屈膝委曲求全?

    这分明就是刁难人嘛!

    花容隐隐有些暴躁,不过却极力压制着,只是眼皮跳了跳,秀眸盯着房俊,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般不依不饶,岂不是有失大丈夫风度?”

    房俊故作愕然:“殿下是这么认为的?”

    长乐公主点点头:“大丈夫胸怀四海,岂能因区区恩怨睚眦必报?房侍郎乃是大英雄、真豪杰,自当襟怀广阔气吞山河,异日成就不世之功勋,出将入相,流芳百世。”

    这话还真就不是恭维,为了取悦房俊不计较李佑而说出来。

    在长乐公主心里,曾经舍生忘死单枪匹马挽救她于绝境之中的房俊,的确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加之房俊平素的一桩桩功勋,长乐公主对他即为崇敬,甚至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这世间,便无能够难得住他的事情。

    当然,若非有求于房俊,以长乐公主清冷恬淡的性子,这等近似于肉麻的话语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房俊顿时一副喜不自禁的神色,下巴抬起,傲然道:“殿下有眼力!既然微臣在殿下心目中这般高大伟岸,微臣又岂能令殿下失望呢?没说的,您说原谅齐王,那微臣便原谅了!”

    长乐公主气得差点骂出声……还能不能有一点矜持了?

    好歹你也是个当朝大员,难道不应当谦让一番说上几句谦逊的话语么?

    这般一脸“非我莫属”之神情,让她怎么继续接话?

    一肚子的说辞,都被房俊这厚脸皮给打败了……

    气得瞪了房俊一眼,长乐公主索性直言,否则被房俊这般乱打岔,今日怕是什么事情也说不成,便道:“既然房侍郎已经原谅了齐王,那齐王现如今陷入困境,房侍郎可否伸出援手?”

    这话说出口,长乐公主心里对李佑满是怨念,为了这位不争气的哥哥,她今日算是在房俊面前丢尽了颜面……

    房俊却丝毫没有对长乐公主忍着羞恼开口求情抱以任何同情,反而理直气壮道:“殿下此言差矣!微臣固然原谅了齐王殿下,可是也没说一定要帮他呀?不过话又说回来,微臣固然与齐王没有多少交情,但是与殿下却是同生共死、心有灵犀……”

    “闭嘴!”

    长乐公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羞恼,愤然喝叱道:“到底帮还是不帮,一句话!”

    房俊悠然道:“帮还不帮,这就要看殿下的意思咯,到底是微臣看在齐王的面子上帮他,还是殿下求微臣帮他?”

    这一刻,看着房俊贼兮兮的嘴脸,长乐公主真想拂袖而去,免得再受他言语之上的調戏。

    这个混蛋,把本宫当成烟花柳巷那些毫无尊严的歌姬么?

    可是一想到房俊的棒槌脾气,却又不得不忍下来。

    这人脾气最是执拗,若是铁了心的想要坑齐王,恐怕齐王最终要么破产,要么将超市关闭丢尽颜面……

    一贯云淡风轻恬淡娴雅的长乐公主此刻压抑着心底的恼火,秀眸瞪着房俊,两排细密的白牙紧紧咬着,一字字道:“是本宫求你!”

    看着长乐公主羞恼交加的模样,房俊心中大爽,乐不可支道:“哎呦,殿下此言差矣,咱们可是同生共死、心有灵犀……”在长乐公主几欲喷火的眼神注视下,房俊赶紧收住话头,续道:“咱俩谁跟谁?如何用的上求不求的,您说话,我办事,绝不含糊!”

    长乐公主终于明白,这个混蛋明摆着就是故意調戲自己,自己越是羞恼不堪,他就越是高兴!

    真想挠死他啊……

    苦苦忍着心中暴虐情绪,长乐公主吸了口气,道:“那超市现在境况不佳,不知房侍郎可有妙策,能够扭亏为盈?”

    心中一阵气苦,被房俊胡搅蛮缠惹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才算是说到重点,这个混蛋……

    房俊优哉游哉的将桌上的茶水饮尽,抬眼大量着长乐公主莹白如玉的脸颊染上红晕之后的娇艳无匹,不觉心神皆醉,随口道:“那殿下说是,微臣是有呢,还是没有呢?”

    长乐公主被房俊亮晶晶的目光盯得一阵心慌,娇叱道:“问你呢,你有没有,本宫如何知道?”

    房俊嘴角一挑,发现这女人逗弄起来还真是有意思,这副羞恼不已的模样儿比之平素不近烟火的清冷好看得多,继续不着调的问道:“有还是没有,那就要看殿下是否打算付出点什么……”

    长乐公主秀眸倏然转冷,面罩寒霜,纤手一指门口:“出去!”

    就算是調戲之言,也得有个限度。

    因为房俊曾舍生忘死搭救于她,亦因为曾先后两次有过肌肤之亲,在长乐公主心里,其实并未将房俊与其他男人画上等号,未必有那等不倫之情,却实是觉得亲近得多。

    否则房俊这一番胡言乱语若是换个人当着面儿的说,长乐公主老早赶人,甚至打板子伺候了!

    但是房俊这最后一句,却是触及了长乐公主的底线。

    给你积分颜色,就当本宫是那等人尽可夫的贱妇了么?

    简直得寸进尺!

    房俊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有些过分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辩解道:“殿下误会了,微臣非是指……那啥……不是那等事,所谓的付出,只是说会不会付钱……也不是……嗯,殿下应该明白微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