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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锦绣txt下载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是悲哀的。

    她们只是财产的一部分,沦为男人的附庸,即便是金枝玉叶,即便是金氏姊妹这样的天潢贵胄。

    而身在别国为质,更是如坠地狱一般的磨难。

    幸好如今的大唐贤君在位、众正盈朝……好吧,这纯属扯淡。

    李二陛下不是个什么好好鸟,对于美色的追求并不比历史上那些个赫赫有名的昏君差多少,胸怀广阔而博爱,而朝堂之上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千古名臣们,也从来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道德君子。只是整个大唐开放的风气使得他们没有收到太多的诘难与指责。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些个出身世家门阀的贵族们固然骄奢淫逸,却也能够在个人品德方面保留一些底线,亦或者说,他们更看重百年之后的身后名,不愿因为一些私欲而玷污自己的名声。

    似金氏姊妹这般绝世尤物,自然不可能没有人觊觎,只是她们自矜身份不愿沦为男人的玩物,便很少会有人强迫。

    很少,却并不代表没有。

    更何况身在别国,若想要保持自己的贞洁和尊严,寻找一个足够能量的靠山便是势在必行之事。

    作为“人质”,她们没有什么可以奉献出来作为筹码寻求庇护,唯有自身的美色。

    被一个人玩弄,总好过成为花园里招展着的花朵,经受着一场又一场的风吹雨打,直至枝叶零碎,花瓣残败……

    善德女王为姊妹两个寻求的靠山,便是房俊。

    此子身为前任宰辅之子,朝中势力稳固,更是太子殿下的肱骨,未来不可限量。尤其是年岁相当,英姿勃发,比之朝中那些个大腹便便满脸油腻的权贵来得赏心悦目,哪怕是做妾,亦不算是委屈了堂妹。

    说是“献国”,实则与“亡国”何异?

    当初只要善德女王跟房俊说一个“不”字,如今的新罗怕是早已沦为大唐、高句丽、百济的战场,国破家亡,宗庙绝嗣。

    根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而在房俊兵出白道、大破薛延陀的消息传到长安之后,善德女王愈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少年英姿,封狼居胥!

    这等英雄人物,古之罕见,能够为其侍奉枕席,已然是堂妹最好的归宿。

    反倒唯恐大唐皇帝不准这场婚事,毕竟房俊可是皇帝的女婿,而自家堂妹容颜秀美,身段娇柔,说不得就会博得房俊之独宠……

    即便如此,善德女王也决定去向大唐皇帝哀求一番,得到敕封的圣旨。

    再晚一些,怕是被旁人惦记上,大唐皇帝亦不好推脱,那可就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是……那家伙凶狠霸道的样子,想必定然是个暴虐的性子,即便是得了皇帝的赐婚圣旨,万一折磨于我……”

    金胜曼俏脸煞白,芳心惴惴。

    不仅仅是羞涩,更是对于未来的恐惧,只要想想房俊在新罗漠视无数人生死,只为了达到自己目的的冷酷,便让她心生寒意。

    她见过太过这样的权贵,这等人非但不将人的生死放在眼中,更是以折磨人为乐,尤其是床底之间变着花样的将女人折磨的遍体鳞伤、惨无人形,以此发泄心中的残忍暴虐。

    善德女王微微一愣,旋即婆娑着金胜曼乌云一般的秀发,温言笑道:“怎么会?这些时日以来,我依然探过很多人的口风,包括金法敏……那房俊固然行事嚣张,但是府内唯有妻妾数人,并未如其他那些权贵那般大肆收刮美女以供淫。依着他的身份地位,足以恣意妄为,谁又会就这样的事情去管他?由此可见,此人必是心有沟壑、内敛锦绣,有着极高的道德底线,极其自律。这样的一个男人,又岂会是视凌虐女人为乐的龌蹉之辈?”

    金胜曼不说话。

    她知道姐姐疼爱自己,决计不会说出哄骗的话语来,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必定就是这个样子。

    只是一想到自己将要嫁给房俊,心中顿时古古怪怪……

    善德女王伸手揽住堂妹瘦削的肩头,轻叹一声:“你还扭扭捏捏不情不愿,还不知道人家皇帝陛下会否答允此事呢……不行,事不宜迟,我这就入宫,请求皇帝赐婚,落实此事,起码亦要跟皇帝要一个态度,以免被那些个龌蹉之辈现行提亲,到时候无法拒绝。”

    金胜曼也紧张起来。

    出身在新罗王室,对于那些个肮脏龌蹉的淫之事知之甚多,只要想想若是被一个大腹便便行将就木的老混蛋压在身下恣意凌辱,便忍不住打个哆嗦,不寒而栗。

    与其这般,的确还不如给房俊做妾……

    *****

    神龙殿内,吴王李恪跪坐于李二陛下对面,正低眉垂首,聆听教诲。

    “商纣昏聩,倒行逆施,致使天下大乱,殷商六百年国祚断绝。武王仁义,释放商纣之叔父箕子,箕子自持乃是殷商宗室,不食周朝之俸禄,故而率领族人东迁,开辟辽东苦寒之地。武王得知之后,感其忠烈,便将其开辟之地封于箕子,此乃朝鲜之由来……故而,辽东虽然偏远苦寒,确是吾华夏之故地。汝前往新罗,要安抚百姓休养生息,不可暴虐酷戾横行霸道,华夏之故地,炎黄之遗民,当尽心对待,造福一方。”

    李二陛下拈着茶杯,随意的坐着,口中敦敦教诲。

    李恪恭敬的跪坐,闻言,神情有些迟疑,问道:“只是新罗偏僻,其民野蛮,未必能够感念大唐天威,若是不以雷霆手段予以震慑,恐怕烽烟四起,盗寇蜂拥,兼且有高句丽、百济在一旁虎视眈眈,怕是其境难安……”

    放下茶杯,李二陛下缓缓摇头,肃然道:“吾儿谬矣!武力可以征服一代人,却不可能征服十代人!反之,你的武力越是强大,将来所遭遇的抵抗便越是强烈。难道能够将新罗人尽皆杀掉吗?显然不行。房俊如今在倭国施行的方法就很好,用文化代替刀箭,去斩断一个民族的根脉!倭人也好,新罗人也罢,甚至于以后的高句丽人、铁勒人……当他们书写着大唐的文字,说着大唐的语言,效仿着唐人之习俗……又与唐人何异?”

    李恪明白过来,父皇这是让他在新罗一地,亦要施行房俊那套“文化入侵”的政策。

    当然,他承认这个法子虽然缓慢,但是只要长久的坚持实行下去,所得到的效果比一场或者几场屠杀都要来得显著。

    但是眼下新罗乃是一块飞地,高句丽与百济将其与大唐分割开来,唯有海路可以与大唐联系,以高句丽对大唐的敌视态度,哪里容得他缓缓图之?必定鼓动新罗境内各方势力,明里暗里反对自己的统治。

    微微蹙眉,心中斟酌着用词,想着如何向父皇劝谏……

    所谓“知子莫若父”,对于这个“英果类己”的儿子,李二陛下再是了解不过,一见他的神情,便知道他的心思。

    便说道:“至于新罗国内之动态,只需旁观,无需插手。最迟明年开春,东征必然发动,高句丽妄图螳臂挡车,届时大唐雄师齐至,必将化为齑粉。汝只需将新罗国内各方势力的阵营搞清楚,到时候有的是法子对其斩尽杀绝,而又不会引起新罗国民的惶恐与反感。”

    李恪顿时了然。

    借刀杀人嘛……这个容易。

    “多谢父皇教诲,儿臣定然牢记于心,替大唐将新罗之地施以教化,合为一家,永不复叛!”

    ……

    说完正事儿,李恪看了看父皇日渐苍老的容颜,以及鬓角灰白的发丝,心中所感,一时怆然,哽咽道:“儿臣此去,怕是此生再也不能在父皇膝前尽孝,惟愿父皇千秋万载,万寿无疆。”

    李二陛下呵呵一笑,目光柔和,满是怜爱:“生老病死,哪来的万寿无疆呢……”



    “痴儿,世间岂有不死之人?以前笃信修仙之道,欲求长生,恨天不老。只是经过此次一场大病,算是看明白了所谓长生不老,皆是虚妄荒诞。冬去春回,月有圆缺,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人岂可逆天而行?早有大臣劝谏,某还不信,如今那些个所谓的金丹差点要了这条老命,才算是看得清清楚楚……某这一生,荣耀与诋毁并存,备受折磨,心魔难解。但是临到老来,看着你们兄弟之间友爱和谐,没有走上某当年那条不堪回首的老路,着实欣慰。”

    这一场大病,险些要了老命,却不仅让李二陛下看清了那些个所谓的“仙道”“圣僧”妄言诓骗的嘴脸,也体悟了天道轮回不可更改的真谛。

    春夏秋冬,生旺死绝,此乃自然之道。

    或许的确有长生之存在,但那大抵也只是在一片虚无的状态之中……从投胎开始,便历经天道,有感知,便有变化,有变化,便有终结。

    如此,便是长生,又有何用?

    李恪心中黯然。

    对于父皇,他心中满是崇拜和尊敬,却也有着埋怨和不满。

    论起才华,诸位兄弟之中,有谁比得上他李恪?

    然而就只是因为一个血统的身份,便被父皇无情的拒绝在储君之外……宁可让优柔寡断的太子继续坐着储君之位,甚至允许浮夸轻佻的青雀去染指这个位置,也不让自己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机会?

    难道血统能够比帝国的传承更加重要?

    只是如今,大局已定,再多的怨尤也无济于事。

    心中反倒释然开朗……

    感慨一番,见到父皇亦是心绪难平,便笑着说道:“真是羡慕房二那厮呀!啧啧,勒石燕然、封狼居胥,自古以来华夏儿郎无上之军功,居然就这般被他轻而易举的收入囊中,自此名震天下、彪炳史册,当世之武将无出其右!这份运道,儿臣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李二陛下也放下心事,在这个即将远行的儿子面前,也没了那份君父的沉稳,笑这摇摇头,遗憾道:“岂止是你羡慕?为父也羡慕啊!为父为了东征高句丽,绸缪数年之久,调动百万兵马,粮秣不可计数,结果呢?未等出师,反倒是这棒槌率领一卫之师,借着一个‘假传圣旨’的机会便兵出白道,一路狂飙突进攻城掠地,居然生生被他踏破薛延陀牙帐,横行漠北……娘咧!早知薛延陀这般没用,老子干脆就自己上了,哪里轮得到他?”

    这话虽然听上去似是调侃,实则却也就八分真意。

    他绸缪多年,心心念念征伐高句丽,为的是什么?

    还不就是征服这一块古之帝王从未曾征服过的土地,将其纳入大唐之版图,提升自己的历史地位,向着“千古一帝”的崇高理想更进一步!

    结果咧?

    房俊那个棒槌跟玩儿一样,率领着不足五万的兵马,一路斩将夺旗横行无忌,居然硬生生的复制了勒石燕然、封狼居胥的上古传说……

    这可是华夏自古以来最崇高无上的军功!

    纵然是在贞观一朝有此殊功,他李二陛下亦会沾一份荣光,就像霍去病成就了汉武帝的霸业一般,使得大唐的军功在此攀上一层楼,可说到底,这也不是他直接指挥或者参与的战役,这份荣光难免大打折扣。

    早知道薛延陀这般废物,火器这般犀利,老子还打什么高句丽?

    兵出白道覆灭薛延陀不就完了么……

    感慨了一阵,李二陛下又叮嘱道:“此去新罗,山高水长,建功立业尚在其次,定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真。府中王妃子女,还是不要随行的好,待到汝去新罗安顿下来,再行派人接过去,方才稳妥。”

    此时正事谈完,二人之间非是君臣,而是父子,李二陛下自然要殷殷叮嘱一番。

    他记着吴王妃杨氏身子骨弱,前些年在江南之时便染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回天乏术,这回可不能折腾她,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说实话,他其实对于这个优秀的儿子颇有歉意,非但不能给予其竞争储君的机会,甚至要将其远远的打发到新罗那等穷乡僻壤苦寒之地,自此吴王一脉,将再无可能祭祀宗庙,而是远赴新罗,另立一宗。

    在这个年代,这是极为残酷的。

    然而为了储君稳固、将来的皇位传承,他也不得不狠心做此决断……但是,他虽然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却也是一个舔犊情深的父亲。

    看着面前这张酷肖自己的俊朗面庞,心中自是愧疚难消。

    李恪乃是聪慧之人,自是感受到父皇的心情,勉强一笑,洒然道:“父皇不必惦念,由陆路出发,新罗自是千山万水,但若是从海路前往,不过是舟船之上悠闲数日,即可抵达,完全没有车马之劳顿。水师尽在房俊之掌控,儿臣早已行文水师大都督苏定方,告知行程,待到儿臣顺着运河抵达华亭镇,便会安排水师战船护送前往新罗。有水师控制水路,即便在新罗有何不测,亦能够就近支援,起码安全上无需忧虑。”

    李二陛下颔首道:“如此甚好,切记安全为先。苏定方此人性情稳重、智谋过人,乃是不可多得之帅才,汝可与之好生笼络,有备无患。”

    “喏!”

    “行啦,去宫里见见你母妃,自从确定你前往新罗,你母妃便整日里以泪洗面,就连某前去探视,都被侍女拦在门外……怨气大得很呐!去好生劝劝她,男儿汉志在四方,总归是要离开父母的羽翼开拓一片功业,难不成一辈子靠着爹娘,混吃等死?生离死别,人之定数,要想开一些。”

    “喏,儿臣这就去问候母妃。”

    “嗯,去吧。”

    李二陛下摆摆手,李恪便起身施礼,转身走向门口。

    王德从外入内,与李恪走个碰头,急忙躬身施礼,让在一旁。

    李恪微微颔首,继续向外走。

    王德这才入内,禀报道:“陛下,善德女王在宫门处,求见陛下。”

    已经走到门口的李恪脚步微微一顿……善德女王?

    心中好奇,想要问问王德那女人所为何事,但是脑袋转了一半,忽然醒悟,连忙又转了回来,脚下加快步伐,就待出门而去。

    身后传来李二陛下没好气的呵斥:“鬼鬼祟祟的,想听就留下来,难不成你老子是那般喜猎渔色之辈?”

    李恪脚步顿住,心忖:难道不是?

    只是父皇发话,不敢不从,只得收住脚步,转过身来,口中说道:“儿臣离行在即,诸事缠身,那个啥……要不儿臣先走?”

    自家老爹是个什么德性,他又岂会不知?

    那善德女王明艳端方,正值一个女人最优美璀璨的年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优雅而又贤淑的气质,又兼且身份高贵,实乃男人心目之中最极品的向往,恨不得将其华美的一群统统剥去,摁在身下恣意鞑伐。

    这样的一个女人,以自家老爹的性子,能忍住不吃下去才见了鬼……

    可自己身为人子,留在此地,那多尴尬?

    李二陛下手指头点了点李恪,哼了一声道:“就你鬼心思多!让你留下就留下,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李恪唯唯诺诺,不敢多说,只是束手站在一旁,浑身不自在。

    瞅着自家儿子这幅摸样,李二陛下哭笑不得。

    他这一生可谓肆意妄为,虽然计较着历史地位、后世评论,尽可能去压制自己刚烈的性子,与朝堂大臣相处甚欢,更是勇于纳谏,但是在自身享受上,却从未有过苛待。

    前两年还将长城徐氏的闺女召入宫中封为才人,小姑娘才十几岁,李二陛下比她祖父还大两岁……

    只是今年以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精力渐渐感到难以为继,以往那些个荒诞的乐趣,如今依然提不起多少兴致。

    否则新罗金氏这一对姊妹花,哪里还轮得着比的人惦记着?

    老早就召入宫中侍寝了……

    可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如今自己对于美色没了多少兴趣,却是连自家儿子都不信……



    两个宫女引领之下,善德女王款款步入神龙殿。

    一袭绛色宫装,紧裹着窈窕纤美的娇躯,发髻之上斜插着一支金步摇,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修美的脖颈纤细优雅,行走之间风姿绰约,若回风舞柳。

    到得皇帝面前,盈盈下拜:“微臣觐见陛下。”

    声若黄鹂,明脆清韵。

    李二陛下端坐未动,上身微微欠了欠,面上笑容温煦,抬手示意道:“女王亦乃一国之君,与朕平起平坐,缘何自称微臣?呵呵,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来人呐,赐座!”

    善德女王柔声道:“陛下九五至尊,君临天下,焉是吾这等寡民小国之首领可相提并论?更何况如今新罗庇护与大唐,早已再无女王之名分,甘愿为臣,效忠陛下。”

    李二陛下龙颜大悦,笑道:“甚好,甚好。朕非是刻薄之辈,新罗金氏既然效忠大唐,使得数十万殷商遗民能够认祖归宗,此功绩善莫大焉,朕定然予以厚赐。”

    说话间,宫女上前在地席上摆设了一个蒲团,请善德女王入座。

    善德女王又对跪坐在一侧的李恪颔首施礼:“见过吴王殿下。新罗乃苦寒之地,百姓困苦,殿下心存仁善,悲天悯人,还望好生照拂新罗百姓,使其安居乐业,再不受贫困之苦、强敌之虐。”

    仪容端方,秀美贤淑。

    李恪瞥了一眼那细腻白皙的脖颈,宫装亦无法隐藏的丰隆,心里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将目光游移开去。

    心忖父皇当真会享受,这等既有成熟之妩媚、又有纯洁之清冷,偏又身份高贵的女人,若是能够将其摁在身下恣意鞑伐,看她婉转承欢娇吟哀求,那种征服感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迷醉。

    这样一个绝代尤物,父皇能够忍得住?

    呵呵……

    心中腹诽,面上却一丝一毫轻佻之色都不敢露出,李恪肃容颔首,沉声道:“女王陛下还请放心,大唐新罗,本是一家,固然新罗游离于汉家王朝多年,却依旧一衣带水、血脉相连。本王此去,乃是保境安民,使新罗百姓沐浴皇恩,受到大唐之庇佑,少有所养,老有所依。”

    善德女王感激道:“殿下宅心仁厚,吾代替新罗百姓,谢殿下之仁德!”

    言罢,敛裾施礼。

    李恪忙道:“分内事耳,当不得女王陛下这般,快快请起!”

    ……

    一番寒暄,善德女王才入座,跪在李二陛下下首,背脊挺拔,腰肢如松,华容婀娜,气若幽兰。

    李二陛下命人奉上香茗糕点,这才温言道:“朕虽然一国之君,但是早年戎马生涯,亦曾冲锋陷阵,更喜欢军伍之中随意直接的气氛,是以,还请女王切勿拘束,不必太过在意礼节,随意一些更好。离乡背井,山水迢迢,不知女王在长安可还住的习惯?若是有何需求,可尽管同鸿胪寺官员提出,若是有何怠慢,亦可随时入宫,向朕觐见。大唐乃宗主之国,仁义之邦,断不会让女王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怠慢。”

    善德女王连忙道:“多谢陛下挂念,微臣一切安好。”

    旋即美眸之间雾气隐现,秀美的容颜略显凄楚,轻声道:“只是自幼生长在新罗,此番远隔万里,实是从未有过之经历,难免有些感触……不过无妨,唐人热情,长安繁华,纵使身在异乡,却也能够居之泰然。唯有一桩心事时常萦绕,每每思之,便寝食难安,心有焦虑……”

    本是美人如玉、秀色可餐,这番黛眉轻蹙、温言软语,的确平添几分凄楚愁绪,吾见犹怜,令人心生呵护。

    李二陛下面容微微一凝,正色道:“可是受到何处怠慢?且直言说来,朕自然为你做主!”

    新罗内附,派遣亲王前往担任国主,此乃大唐一统寰宇之计划的开端,是要实打实的做出一个样本模范来,成为以后将各国纳入大唐版图之标杆,自此以后,遵照此例。

    所以方方面面,都要努力做到完美无瑕。

    尤其是对于金氏王族的安置更是重中之重,一应优待都是最高规格,比照大唐亲王,务必使得金氏王族以及往后各国的王族能够安心献出国土,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

    所以金氏王族之待遇,乃是样板。

    现在看善德女王之神情,难不成是有哪一个不开眼的,居然罔顾圣旨,去找人家的麻烦?

    瞅了瞅善德女王绝美的容颜、端庄的气质,李二陛下心有所感,或许是有人耐不住美色之垂涎,想要一亲芳泽?

    作为金氏王族的女王,不管跟哪一个春风一度甚至是郎情妾意,李二陛下自然不会去管,甚至会以大唐男儿将新罗女王降服为荣,但这必须实在自愿的情况下,谁若是敢仗势凌虐、玩一出霸王硬上弓,那却是万万不行!

    人家将整个新罗都献出来了,结果沦落成为大唐权贵的玩物?

    岂有此理!

    心念电转,李二陛下又补充一句:“女王直言无妨,无论是谁,朕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善德女王心思动了动,便知道皇帝误会了。

    的确是有人生了觊觎之心,试图利用权势行龌蹉之举,但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堂妹……

    不过误会了更好,越是弱势、若是委屈,便越是能够得到同情。

    善德女王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玉容略显凄楚,却绝无半分哀怨之色,既让人觉得遭受了压迫不公,又让人感受到她骨子里的清高子衿与决不妥协。

    “微臣写过陛下好意……微臣一介女流,余生只为大唐与新罗之融合而奋尽余力,个人荣辱早已不放在心上,岂敢因些许小事,便令陛下担忧为难?”

    顿了一顿,见到李二陛下面色愈发难看,这才续道:“……只是舍妹正值芳龄,尚且待字闺中,未曾婚配。吾金氏一族血脉单薄,嫡支血脉更是业已断绝,如今唯有吾姊妹二人相依为命……”

    李二陛下明白了。

    这是有人觊觎美色,不仅想要一偿这位新罗女王的滋味儿,更想将那真德公主收入房中,凌辱狎玩。

    心中便隐隐动怒。

    满朝文武,谁不知他这个皇帝心心念念都是东征高句丽,然后将卫满朝鲜之故土纳入版图,成就古来帝王尽皆未能成就之功业?故而对于三韩之地的任何一个细枝末节,都无人敢轻忽视之,更别说如此肆无忌惮的将主意打到善德女王姊妹两个的身上。

    若是当真使得这姊妹两个受辱,让以后那些个都有可能内附于大唐的王国如何看?

    连自身荣辱都得不到保障,谁还能痛痛快快的依附?

    反正都是个死,还不如死拼到底,鱼死网破!

    李二陛下面色阴翳,脸容阴沉,沉声问道:“是谁如此无法无天,胆敢藐视王法,心生歹念?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李恪在一旁一言不发,心中腹诽:也不知哪个淫上脑的蠢货,居然敢跟父皇强女人……活得不耐烦了么?

    善德女王闻言,起身离席,而后盈盈下拜,娇声道:“多谢陛下照拂之恩!只是今日可以一张陛下驱赶那些无耻之徒,却不能一生一世皆要麻烦陛下……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陛下怕是也无道理阻止旁人心生觊觎……”

    李二陛下沉默了一下。

    这话确实有道理。

    身为君王,自然可以阻止那些个觊觎善德女王的败类,但是真德公主云英未嫁、待字闺中,你总不能阻止别人去提亲吧?以朝中权贵的身份地位,让真德公主嫁过去做个妾,是很合乎身份礼节的,即便是皇帝,亦不能插手。

    很麻烦……

    想了想,李二陛下说道:“既然如此,那朕便在世家子弟当中择取一位青年俊彦,赐婚于真德公主。”

    善德女王心中一紧。

    随便找一个就让妹妹嫁过去?

    那可不行……



    “金氏一族身份高贵,真德公主又是秀外慧中、美艳无双,朕岂能委屈了她?既然如此,那朕便在世家子弟当中择取一位青年俊彦,赐婚于真德公主,以全金氏一族忠义之心。明日,朕便命礼部尚书办理此事,女王静候佳音即可。”

    虽然只是一个内附的王族,荣华权势早已不在,但毕竟是“千金买马骨”的榜样,务必使其受到妥善的照顾,让后来者好生看看,即便是内附于大唐,献出国土,依旧会在长安活得很好。

    朝中勋贵世家,只要非是嫡长子,娶一个金氏的女子为妻,亦不算是委屈了,更何况还是皇帝赐婚,谁敢拒绝?

    善德女王却道:“多谢陛下隆恩……只是吾那妹妹看似较弱,实则外柔内刚,心中早有钟情之人,陛下固然好意,然其不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怕是一生郁郁,再难欢颜,还望陛下恕罪。”

    “哦?呵呵,原来如此。少女慕艾,实乃平常,朕又岂会怪罪?非但不怪罪,朕还会成全于她。跟朕说说,到底是谁家少年,能够俘获真德公主之芳心?倒是本事得很!”

    李二陛下在这方面极是开朗大度,说不定还能流传一段千古佳话。

    善德女王犹豫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吱吱唔唔道:“这个……舍妹固然天真烂漫,却亦自幼报读诗书,最是崇敬那些个开疆拓土、忠心报国的大英雄……”

    李恪在一旁本有些心不在焉,心忖就算你跟父皇有一腿,可是这等小儿女的事情在闺房之中亲热之时说说也就罢了,这般一本正经的拿到神龙殿上来说,还有没有规矩了?

    只是听到善德女王这句话,再看看她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神情,心中猛地一跳……

    不会吧?!

    李二陛下显然没有醒悟,闻言却是自得的大笑:“正是这个道理!男儿汉闻鸡起舞、苦读诗书,自当开疆拓土、青史彪炳!这等英雄,正是闺中少女烂漫心思之钟爱,若能玉成一桩这等姻缘,亦算是一桩佳话。快跟朕说说,到底是谁家儿郎这般幸运,能够得真德公主青睐?”

    善德女王沉吟片刻,这才伏身拜倒,口中道:“启禀陛下,正是那率军协助新罗平息叛乱,如今又兵出白道、封狼居胥的房俊房遗爱。微臣知晓房俊乃是高阳公主之驸马,这般请求有些不近情理,然舍妹放心所系,早已非彼不嫁,还望陛下宽宥唐突之罪,予以成全,金氏一族生生世世感念天恩,永不相负!”

    李恪无语,暗忖:果然!

    这个房二,人在数千里之外,亦是不肯消停片刻,难道天生就是个闯祸精?

    偷眼去看父皇,果然就见到笑容依然凝结在父皇脸上,转而乌云密布,似乎下一刻便会电闪雷鸣……

    李二陛下深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吞了回去。

    好歹面前这位也曾是一国之主,大致上的体面还是必须给留着一点,出口成脏,难免坠了他大唐皇帝的威名,跌了身份……

    只是心中怒气却腾腾燃烧,不可遏止。

    “竖子好胆!”

    大骂了一句,李二陛下尽量心平气和说道:“爱卿不必担忧,那竖子若是有何胁迫、强逼之举措,可如实道来,朕给你做主!”

    善德女王一脸懵然,抬起头,疑惑道:“陛下此言……从何而来?”

    李二陛下哼了一声,面沉似水:“那竖子素来狂悖,无法无天,朕知之甚深。真德公主冰清玉洁,待字闺中,若非被那竖子相胁迫,焉能求爱卿在朕面前御赐这门婚事?”

    这话说得不太明白,但意思很明显。

    你既然知道房俊乃是朕的女婿,岂能以一个内附之国公主的身份嫁给房俊做妾?就不怕朝廷上下从此对房俊心怀猜忌,唯恐他联合金氏王族之残余势力,在新罗复辟?

    一旦皇帝生出此心,不仅仅房俊性命堪忧,最先倒霉的,便是金氏一族……

    所以在皇帝看来,若非是逼不得已,善德女王决计不会说出要将真德公主嫁给房俊这种话。

    定然是房俊那棒槌此前在新罗之时垂涎真德公主之美色,曾以言语相胁迫,逼得她们不敢另嫁他人。

    甚至,说不定那棒槌老早就已经用强硬之手段得偿所愿,将人家真德公主给祸害了……

    若当真那般,以房俊如今之权势地位,真德公主哪里还敢另嫁他人?

    只是当着自己的面,善德女王认为自己宠信房俊,所以不敢明言而已,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还得委委屈屈主动挑出这个话题,请他赐婚,从而将房俊给摘出去。

    人家女方主动请求赐婚,这总归不能归罪到房俊头上吧?

    李二陛下越想越气!

    善德女王哪里想得到这位皇帝居然脑补如此之多?

    之所以选择房俊,一则是房俊年少有为前程似锦,往后很长时间内都能成为金氏一族的靠山,再则便是皇家水师尽在房俊掌握之中,能够直接干预到新罗那边,使得金氏王族能够受到他的关照,而且房俊与吴王李恪相交莫逆,待到吴王李恪前往新罗继任王位之后,不至于对金氏一族斩尽杀绝。

    可是皇帝所言,从何而来?

    似乎是有些什么误会……

    连忙解释道:“陛下误会了,房俊并不曾对金氏一族有过任何胁迫之举,反之,若非得到房俊之庇护,恐怕如今金氏一族早已收到朴氏逆贼之屠戮,阖族湮灭,尸骨无存……”

    心底隐隐有些后悔,虽然不知皇帝因何暴怒,更生出这等误会,但是毫无疑问,这对于金氏一族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今日前来,有些鲁莽了……

    美眸轻瞟,求助的瞟了一眼一侧一言不发的吴王李恪。

    李恪心思灵透,却也有些迷惑,一头雾水。

    真德公主嫁给房俊为妾,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但若是在床底之间道出,实值云收雨散、两情相依,最是郎情妾意、坦诚相向,父皇纵然心有不满,也必定会一口应承。

    对于自己的女人,父皇向来大度……

    可是这善德女王非得正儿八经的拿到大殿上来说,惹得父皇不高兴了不说,还将房俊给牵连在内。

    这女人长的是真漂亮,但是也很蠢呐,放着天生的优势不懂得利用,反而这般自以为是……

    可看着善德女王求助的眼神,李恪也不能视若不见、坐视不管。

    他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金氏姊妹死不死跟他没关系,但是既然牵扯到了房俊,害得房俊被父皇恼怒,那自然竭尽所能予以挽回。

    略作沉吟,李恪道:“父皇明鉴,二郎固然有时胡闹一些,但是素来洁身自好,从无龌蹉之事,且从来都是以帝国利益为重,不曾有半分自持军功便恣意妄为,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眼下二郎身在北疆,统御大军,更立下这等盖世军功,决计不会做出那等下作之事。”

    李二陛下目光一凝。

    如今的房俊,早已不是当初任他打骂动辄鞭笞的房俊……

    那个时候他将房俊视为晚辈子侄,恨铁不成钢,一旦房俊犯错,他便难抑心中恼怒,踹上几脚,抽几鞭子,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现在的房俊,却已然是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盖世名将,朝中武将如云,却没有一人可以与之比肩,哪怕是当年奇袭阴山覆灭突厥的李靖,在军功之上都要稍逊一筹。

    不夸张的说,眼下的房俊,已然成长为军中一杆傲然矗立的大旗,更是大唐军方的象征,自成一派,睥睨四方!

    这样的一个人,绝对不可以沾染任何污点瑕疵,否则就是大唐军队的耻辱。

    也就是说,往后面对房俊,再也不能如以往那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而是必须顾及对方的情绪,以及自己一言一行之后的影响……

    忽然之间,李二陛下有些失落。

    善德女王亦道:“华亭侯乃帝国柱石,少年老成,更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舍妹仰慕已久,还请陛下成全。”

    李二陛下沉默一下,扭过头去,看着李恪,问道:“吴王,此事你怎么看?”

    李恪愣了一下,旋即无言以对。

    看父皇的意思,已然同意了这桩婚事,只是难免心中腹诽:您这是让儿子我背黑锅,去面对高阳妹妹的诘难?

    父皇你不讲究啊……



    李恪心中腹诽,嘴上却不敢说,从小到大对于父皇都是又惊又怕,即便是父皇明摆着让他背锅,他岂敢不背?

    万般无奈,只得说道:“真德公主貌美如花,房遗爱惊才绝艳,正所谓郎才女貌,若是父皇御赐婚配,不仅可以使得大唐与新罗愈发亲密,更能够成就一段金玉良缘,必定天下传颂。”

    话说的漂亮,心里却郁闷。

    琢磨着待会儿从这里走出去,便即刻打点行装,前往新罗。

    否则一旦被高阳闻听消息,必定会来找他的麻烦……

    那丫头虽然身为人母之后性情渐渐柔顺,等闲修身养性再不复未嫁之时的泼辣,但所谓禀性难移,那小性子发作起来,依旧让人头疼。

    李二陛下展颜一笑,颔首道:“吴王所言甚是……不过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虽然身为皇帝,却也不可强迫臣子这等私事。稍后朕自会派人将梁国公请入宫中,商议此事,还请爱卿静候佳音。”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的女婿纳妾有什么问题。

    孔夫子亦言“食色性也”,可见喜好渔色乃是男儿本性,哪里有不吃鱼的猫儿呢?

    强迫女婿只娶公主一个,看上去似乎夫妻恩爱琴瑟和谐,没有那些个姬妾争宠,实则隐患太大。世上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压迫得越是厉害,反弹得便越是厉害,一个龙精虎猛的男儿汉,一生只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他会心甘么?

    心不甘,便不情愿,渐生怨尤。

    长此以往,难免由怨生恨,夫妻反目。

    再者说,尚公主乃是最最荣耀之事,然则全天底下的男人都三妻四妾,尚了公主却只能守着这一个……岂非成了世间最苦的事情?

    往后皇室公主恐怕就将成为洪水猛兽,令那些年轻俊彦们避之唯恐不及,谈之而色变,这是李二陛下绝对不愿意见到,也无法接受的。

    当然,房玄龄在他心目之中的地位与旁人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清楚只要是自己的话,房玄龄必定听从,却依旧要先行询问,以示尊重。

    这亦是一种君臣相处之法,对于肱骨之臣,不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君王嘴脸,颐指气使理所当然。他是马上皇帝,臣子们大多是当年跟着他冲锋陷阵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威望早已根植于每一个臣子心中,不需要用那些所谓的帝王威仪来展示自己的威严。

    反之与臣子们打成一片,效果更好……

    善德女王难掩喜色,拜谢道:“多谢陛下成全!”

    李二陛下笑道:“才子佳人,本就该玉成好事,何须致谢?倒是爱卿不必整日里待在府邸之中,关中繁华,风俗更与新罗迥异,如今正值开春,大可四处走动游玩。大唐民风热烈,纵然是女子当街饮酒、纵情享乐亦非罕见,不妨与各家夫人多多走动。”

    身在长安,想必善德女王亦是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百骑司”奏报,这位新罗女王以及真德公主,包括随之而来的金氏族人,平素尽皆待在御赐的府邸之中,非但从不四处游玩,就连陌生人都不见。

    其实大可不必。

    李二陛下最骄傲的一点,便是自己的“肚量”,新罗依然内附,国内尽皆被唐军占据,新罗女王如今与“亡国之君”无异,残余的金氏王族根本不可能翻出什么浪花儿,何必去提防人家的一举一动?

    既然内附大唐,便是大唐的臣子,当一视同仁,不分内外。

    正在这时,王德入内,禀告黠戛斯的朝贡使团已然抵达城外,鸿胪寺已经派人出去迎接。

    李二陛下道:“告辞黠戛斯使团,朕在两仪殿相候。通知文武大臣,尽皆到场迎接,人家万里迢迢前来朝贺,总归是要给几分面子。”

    这是大喜事。

    李二生平最好面子,黠戛斯此番翻越草原大碛不远万里而来,对于大唐威盖天下的气度更增添了几分威武霸气,岂能不龙颜大悦?所以决定给予黠戛斯最高规格的接待。

    顿了一下,又道:“将梁国公也请来。”

    房玄龄致仕之后,基本不问政事,整日里就待在骊山农庄,教教学生,看看风景,编纂他那本《字典》,等闲不往宫里来往。

    对于房玄龄,李二陛下的感情是非常真挚的。

    这位早年于军中投奔而来的功臣,多年以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先是替李二陛下料理军中账目典册,屡次从军出征,继而总管秦王府,典管书记选拔人才,管理文牍,每逢军书奏章,停马立成,文字简约,义理丰厚。担任宰辅之后,量才授职,务省官员,法令宽平,任人惟贤。

    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

    最为难得的是,房玄龄永远都会将所有事务料理得干净利落,从来不会给李二陛下增添一丝半毫的麻烦。

    相比房玄龄,从不站队、清高自矜的李绩便越来越惹得李二陛下不满……

    身为宰辅,自当为君王分忧,可你将自己拎的清清白白谁也不得罪,反倒是将麻烦都推给皇帝,那要你这个宰辅何用?

    不肯替皇帝背锅的臣子,不是个合格的臣子。

    以往,李绩作为李靖之后军中旗帜人物,兼且忠诚毋庸置疑,是以李二陛下对其破多忍耐,即便是早有不满,亦是极力压制,不肯撕破脸面,必定要顾及到军方的颜面。

    但是现在房俊迅速崛起,羽翼渐丰,已经在军中自成一派,李绩的地位便显得不再是那么重要……

    说来说去,房家父子简直就是朕的肱骨啊,任何麻烦都能给解决得彻彻底底……李二陛下心中想着。

    善德女王目的达成,起身告退。

    李二陛下笑呵呵的又赏赐了一堆礼物,这才看着她由宫女领着退出殿外。

    李恪亦起身告辞:“临行在即,儿臣再去检查一遍携带物品,以免有所疏漏,另外亦要叮嘱府中诸人一些事项。”

    李二陛下颔首,不过旋即蹙眉道:“何以这般焦急?也罢,速去准备吧,记得照顾好自己身体。”

    “不劳父皇挂念,儿臣省的。”

    “嗯,去吧。”

    “儿臣告退。”

    李恪从殿内退出,急匆匆的便欲赶回府中,将诸般杂事迅速处理,早已启程。

    否则等到消息传出去,被高阳那丫头知晓与金氏一族联姻乃是自己的主意,必定大发雷霆,不依不饶……想想就头疼。

    心里又将父皇埋怨一番,

    刚从神龙殿出来,迎面便见到太子疾步而至,两人走个碰头。

    “见过太子殿下。”

    李恪立于道路一侧,躬身施礼。

    李承乾上前拉住李恪的手,亲切道:“兄弟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咦,你这急匆匆的,是父皇安排了你差使?”

    李恪顺势起身,道:“即将启程前往新罗,府中杂事繁冗,回去处置一下。”

    李承乾道:“不必这般着急,此去新罗,往后咱们兄弟见面可就不容易了,应当多留几天,改日孤宴请诸位兄弟,咱们好生亲近亲近。且随孤一同去见父皇,孤有事觐见,你也听听。”

    李恪迟疑一下,苦笑道:“方才善德女王前来提亲,欲将真德公主借给房俊为妾,父皇询问我的意见,我能怎么办,只能说合适……这回头若是被高阳那丫头听到风声,少不得一顿聒噪,臣弟还是赶紧回去收拾行装,避一避风头。”

    李承乾愣了一下,脑子里转了转,便明白了李恪的处境,啧啧嘴……

    父皇不讲究啊,善德女王亲自求亲,父皇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先前房俊出征,父皇便做主同意了萧家将萧淑儿嫁入房家,如今房俊又出征,父皇又弄去一个新罗公主……

    高阳那丫头非气炸了不可。

    拒绝是不能拒绝的,所以父皇一反手,将李恪给扔坑里了……



    李承乾很是无奈。

    父皇这等做法的确有些无赖,但是身为人子……他又能说什么?

    只得拍拍李恪的肩膀,同情道:“是应当避一避,只是别怪孤说不好听的,萧氏女性格温润处事柔和,高阳虽然颇有不满,但是后来也渐渐接受。素闻那位真德公主聪明伶俐巾帼不让须眉,这要是进了房家,怕是不肯乖乖伏低做小,免不了针尖对麦芒……高阳那丫头的性子……一旦得知这门亲事经由你的同意,怕是恼火起来,能坐着战船去新罗找你算账!”

    李恪欲哭无泪:“可这事儿怨不得我啊,那等情形之下,我不想活了敢说不赞成那样的话?”

    说来说去,还是父皇不靠谱。

    他老人家唯恐高阳事后跟他不依不饶,就拉来一个垫背的……

    “见过太子哥哥,见过三哥……”

    一声柔嫩清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两人回头一看,却是一身道袍清丽无匹的长乐公主与娇俏秀美的晋阳公主,两人并肩而来,脚步轻盈,并未有宫女内侍簇拥,是以一时之间居然未曾察觉。

    “哦,免礼免礼。两位妹妹,这是要去觐见父皇?”

    长乐公主柔声道:“在终南山的道观里待了几日,记挂着父皇的身子,是以与兕子一同来觐见。”

    李承乾道:“妹妹有心了,父皇身子尚好,稍后咱们一同进去。”

    晋阳公主愈发出落得容颜秀美、身段儿纤柔,巴掌大的小脸儿眉目如画,纤瘦的身姿好似即将抽芽的柳条儿。

    她好奇问道:“刚才三哥说什么怨不得你……发生了何事?”

    未等李恪言语,李承乾便在一旁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善德女王为其妹妹向陛下求亲,意欲嫁给房俊为妾,这不正好三弟也在场,父皇便询问三弟的意见……”

    晋阳公主秀眸眯起,盯着李恪,问道:“那么……三哥同意咯?”

    李恪张口欲言,李承乾已然大大咧咧道:“嗯,同意啦。”

    晋阳公主扁了扁嘴,秀眸微微眯起,盯着李恪的时候有寒芒闪烁,先是琼鼻之中娇哼一声,然后红唇轻启,语气清淡:“哦,三哥还真是跟姐夫情同莫逆呀,但凡有了美人儿,总会想着替姐夫划拉着,不让姐夫吃了亏。素闻那真德公主貌美如花窈窕秀丽,乃是新罗第一美人……啧啧,三哥当真是姐夫的好朋友。待到姐夫得胜还朝,要好好的谢谢三哥才行。”

    言语之中讥讽之意,满满溢出。

    李恪无语,看着太子,一脸幽怨。

    哥,当着长乐的面,您能不能别提这茬儿?瞧瞧吧,连兕子都看不过眼,要提她长了姐姐出头了……

    李承乾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暗叫糟糕!

    不由得斜眼偷偷去瞧长乐……见到长乐俏脸清淡一片恬然,愈发心中忐忑。

    虽然不知房俊与长乐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坊市之间流传的那些个闲话儿暂且不论,但就是数次有人为长乐提亲,结果阴差阳错的都被房俊破坏掉,倒霉催的丘神绩甚至一命呜呼,被乱箭射成了刺猬……

    两人间的私情,几乎已经确定。

    自己当着长乐的面提这茬儿干嘛呢?

    瞧瞧,不仅惹得兕子都不高兴,长乐更是恼怒……一母同胞,李承乾自认为对于这位素来敬重的妹妹颇为了解,就是这么一副清冷的性子,越是恼怒,便越是看上去平静,古井不波,实则心中已然恨极。

    长乐公主一向端庄贤惠、循规蹈矩,乃是诸位公主之中最端庄持重的一个,素来受到兄弟姊妹们的爱戴与尊敬,即便是李承乾身为兄长,平素亦是敬重有加,但凡有事,亦要尊重长乐公主的意见。

    此刻见到长乐公主低垂眼睑玉容清冷,自然心中惴惴……

    尤其是连兕子都给长乐出头……

    “咳咳……那个啥,三弟你不是还有事么?赶紧去办吧,孤与两位妹妹觐见父皇,啊,快走快走。”

    李承乾忙不迭说道。

    到底是身为兄长,感觉到气愤不妙,首先想到的便是维护兄弟,先将李恪支走再说,有什么狂风骤雨,自己一肩担之……

    李恪心中感激,不过这时候非是谦让之时,赶紧道:“太子所言甚是,那个啥,两位妹妹,愚兄告辞。”

    拱了拱手,在晋阳公主不善的目光之中落荒而逃……

    晋阳公主瞄着李恪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转回头来,冲着李承乾甜甜一笑:“太子哥哥与三哥当真是兄友弟恭。”

    李承乾有些心虚,瞄了一眼清冷自若的长乐公主,赔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两位妹妹,一同去觐见父皇吧。”

    晋阳公主眨眨眼:“太子哥哥何事觐见父皇?莫非是要为姐夫主婚?哎呀,素闻那位新罗公主国色天姿,只是一直未曾得见,也不知是何等钟灵毓秀的美人儿,还得太子哥哥与三哥都惦记着,不忘给姐夫划拉到府里去……”

    “莫要胡闹!”

    一直未曾开口的长乐公主秀美微蹙,轻声嗔怪了一句。

    虽然自己从未与房俊发生过什么,所谓的私情更是子虚乌有,但是此刻听闻父皇已然同意新罗公主嫁入房家为妾,心中却奇怪的涌起一丝别样的情绪。

    幽怨?

    并不是。

    羡慕?

    绝没有。

    似乎,只是有些淡淡的失落,一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怅然……

    *****

    英国公府。

    一贯冷淡自持、淡然处之的李绩,此刻却是须发箕张,怒不可遏。

    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哥儿跪在堂中,臊眉耷眼,两股战战……

    长子李震面容尴尬,数度张口欲言,却终究无奈叹息,摇头不语。

    李绩的幼女李玉珑则坐在李震下首,微微侧着身子,眼眸望着透入阳光的窗子,似乎欣赏着窗外花园里抽条的柳枝,又似乎全无焦距,楞楞失神……

    李绩一张方正英俊的脸庞涨的通红,两眼圆瞪,怒叱道:“吾百般算计,多方运作,这才为汝谋求了军中参军的差事,只要随军东征,战功自然落到汝身上,汝却为何坚持不去?”

    他是真的气疯了!

    即便李家乃是军旅世家,在军中亦是人脉广博,但是东征高句丽这等摆明了捞取战功的好事,朝廷上下都瞪着眼珠子意欲分一杯羹,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功曹,都被各大门阀争来斗去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族中子弟推上去,“躺赢”这一战,捞取军功?

    自己不知废了多大的劲,卖了多少人情,才谋求了一个录事参军的差事,将女婿塞进去。

    可是自家这个女婿倒好,闻听要随军东征,居然一溜烟儿的跑去河东外祖父家,躲进山里不出来……

    自己派人去找,说什么“家中无良驹,恐站前不利”,没办法,挑选了两匹骏马相赠,这混小子却干脆装病,不予理睬。

    恼火之下,李绩派人去将其捉了回来……

    杜怀恭偷偷撇嘴,心中不爽。

    我是你女婿,又不是你儿子,何须你事事为我安排了?再者说,上阵打仗,那可是要死人的……

    但他对李绩却是惧怕,心中不满,嘴上却不敢说。

    “岳父明鉴,非是小婿不肯前去,实在是从未入过军伍,身无长技,唯恐行差踏错,坠了岳父威名,害得岳父造人诟病,则羞愧无地矣!还请岳父宽宥,就不要让小婿随军出征了吧……”

    李绩怒道:“汝此番不过是一个录事参军,只需管理公文典册,何须上阵杀敌?”

    杜怀恭也无语了,非得把话明说了?

    得咧!

    他也是世家子弟,混不吝的性子发作,干脆说道:“岳父治军严谨,不徇私情,小婿唯恐行差踏错,被岳父以军法治罪,砍了脑袋,故而不敢从军!”

    早知道您老看不上我,万一这回就是个陷阱,把我骗去军中,到时候寻个由头将我一刀咔擦了,既能显示您公正无私大义灭亲的伟大,又能除去我这个碍眼的女婿,到时候给您闺女重新寻一门亲事……

    可老子冤不冤呐?

    李绩闻听此言,差点气了个倒仰……



    京兆杜氏,号称“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乃是隋唐以来一等一的门阀,族中英杰辈出,家风严谨,京官五品以上者不知凡几,地方封疆大吏遍及全国,怎地就出了这么一个好吃懒做、惫懒无赖的废物?

    还偏偏就落到自家闺女身上……

    简直岂有此理!

    李绩愈发恼怒,瞪着杜怀恭,呵斥道:“荒谬!汝若是尽心竭力稳妥办事,吾又岂会责罚于你?再者,纵然你稍有行差踏错,可终究可以是吾李家之女婿,吾又岂能狠心,不顾翁婿之义,取你性命?”

    杜怀恭也恼了,梗着脖子道:“若是放在平素,您自然不会将我如何,可是满长安谁不知您看我不顺眼?谁知您是不是本就怀着恶念将我塞入军中,然后借机一刀咔擦了,而后再给您闺女择一门亲事,改嫁他人?”

    “放肆!”

    李绩怒发冲冠,差点气得憋过气去。

    老夫当真是瞎了眼,当初为了幼女之婚事,千挑万选左思右想,结果居然就弄回来这么一个棒槌?

    非但他气得要死,一旁的李震也忍不住了,起身上前,一脚将杜怀恭踹个跟头,大骂道:“放屁!父亲忠烈正直,岂能做出那等下作之事?说来说去,就是你贪生怕死,不敢效力军中!”

    杜怀恭被踹了个跟头,很是狼狈,心中怒极却也不敢发作,毕竟这可是李家的府邸,只要不将他弄死,就算是杜家也无法替他出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正了一正衣冠,杜怀恭一脸无赖相,无所谓道:“是是是,吾就是贪生怕死,可怕死又什么错?吾乃杜氏子弟,门庭显赫,自有荫萌的前程,足以太太平平的一生享乐,又何苦去军中打生打死,拿命去博富贵?汝父子非得逼着吾入军中,不听缘由,不讲情面,可见居心叵测,吾即便是死,也绝不会称了汝等之心。”

    说来说去,这厮算是认准了李家父子要将他弄去军中,借个由头给杀了……

    李绩气得怒火三丈,恨不得当真抽出横刀将这个孽畜给宰了!

    这是女婿能对着老丈人说的话么?

    这番话只需传扬出去,不管真相如何,他李绩必将成为坊市之间的笑料,朝中同僚更是个个笑破肚子。

    耻辱!

    李震一撩衣袍,上前就要接着打,吓得杜怀恭一脸惊恐,连连后退,口中吱哇乱叫:“杀人啦,杀人啦,李家父子阴谋暴露,欲杀人灭口……”

    “闭嘴!”

    一生娇叱,坐在椅子上的李玉珑玉容清冷,两条秀美微微扬起,清声道:“这等不知上进、无耻龌蹉之辈,何劳父亲与哥哥动气?大哥,还请将此人赶出府去,父亲,请您写就一封和离之状纸,递交京兆府,请求判处吾与此人和离。自今而后,吾与这人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

    李绩一震,连忙劝道:“珑儿,不可!怀恭固然顽劣,却也并无大错,只需好生教导……”

    李玉珑苦涩一笑,柔声道:“父亲糊涂,今日他能说出这等恶毒之言,可见心中对吾家成见已深,纵然迫于父亲的威势,能够消停一时,可是以后呢?心有猛虎,必择机而噬,夫妻恩情,早已断绝,又何苦强扭在一起,视若仇寇,恨不得你死我活?”

    李绩愣愣无言。

    他只想教训教训杜怀恭,却未曾料到闹到这步田地……

    李震疼爱幼妹,焉能让杜怀恭事后再有伤害妹妹的机会?

    当即说道:“妹妹所言甚是,长安城世家子弟一抓一大打,凭吾家之门庭,凭妹妹之品貌,纵然是和离之妇,照样有的是年轻俊彦趋之若鹜!何苦继续委屈妹妹?让吾将其打出家门!”

    言罢,照着杜怀恭又是一脚。

    杜怀恭不敢还手,还手也打不过,只能护住头脸,被踹的大喊大叫,终于寻到一个时机,趁着李震不备,夺门而逃。

    李震大怒,正欲招呼家将将其擒拿,李绩忽而一叹,道:“随他去吧!”

    打手扶额,一脸疲惫。

    他李绩半生戎马、战无不胜,不知多少敌人在他面前溃败身死,满朝文武哪一个对他不是恭恭敬敬?

    偏偏却连家事都摆不平……

    喝止了长子,李震缓了口气,这才说道:“就如你妹妹所言,去京兆府地上状纸,请求判处和离,自此以后,两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他李绩身为宰辅之首,好歹也是个要脸面的,如今被这个混账女婿闹得灰头土脸,若是不能展示一下强硬态度,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反正京兆杜氏自从杜如晦去世,也就只剩下一个杜楚客勉强立于朝堂,势力衰弱,得不得罪也无所谓……

    李玉珑却是坐在那里,扭头看着窗户外头已然泛出绿意的花园,神游物外。

    冬去春来,时光如水。

    当年那个横行长安不服就干的少年,如今已然率领大军横扫漠北封狼居胥,他的名字在大唐人人传颂,光彩熠熠璀璨夺目,成为所有有志儿郎崇拜敬服的英雄,注定要名垂千古、彪炳青史。

    而自己的夫君,却是那么一个不思进取、无赖龌蹉的纨绔子……

    她甚至再想,当年若非皇帝亲口赐婚,那么依着李家与房家的关系,或许……

    只可惜人世浮沉,世事苍茫。

    再回首,满目幽怨……

    *****

    房府后堂。

    两名肤色白皙、容颜秀美、金发堆积碧眸如水的异域美人儿,正一脸仓惶的垂首立于堂上,贝齿紧咬着红唇,芳心惴惴,手足无措。

    高阳公主一袭绛红色的宫装,满头珠翠雍容华贵,一双秀眸微微眯起,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两个异域美人儿,俏脸肃然,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那锋锐的眸光如刀似剑,似乎能一下一下的将两个美人儿衣衫剥尽,刀刀凌迟……

    房遗则、房遗义兄弟两个低眉垂眼,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他们带着房菽、房佑两个去城外游玩,回府之后给送过来,正好便赶上一伙自称是什么“黠戛斯酋长”派人的仆人,将这两个魅惑众生的狐狸精送入府中,说是给房俊的一点小礼物……

    结果,自然是惹得嫂子高阳公主极为不满。

    原本,这位嫂子虽然出身皇室,但是并无太多嫉妒之心,见到二哥房中侍妾唯有区区几人,还曾劝说二哥多纳几个美人,可惜被二哥拒绝。有一次去韩王府做客,被几位出嫁的公主嘲讽一番,说她妒心太重,如此非是为妻之道,还被气得回来直哭。

    二哥不愿纳妾,她又有什么办法?

    然而人性总是充满矛盾,二哥不纳妾,高阳公主会劝着二哥纳入府中几个美人;别人眼巴巴的将美人儿送进府来,她又满心不爽利……

    可怜了这两个让人垂涎三尺的异域美人儿,惹得高阳公主不高兴,不知道会不会干脆随便送人。

    想到在城外玩耍之时,纨绔之间传递的那个有关二哥与新罗公主之间的传闻,两兄弟互视一眼,都打了个哆嗦,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万一二嫂子发飙,他们两兄弟搞不好就要被波及……

    “那个啥……母亲还有事让吾兄弟两个过去,要不我们先走了,二嫂?”

    房遗则奓着胆子,说道。

    房遗义年纪小,胆子也小,低眉垂眼一声不敢吭,束手立于一侧,恨不得变身鹌鹑藏起来……

    高阳公主扫了两兄弟一眼,娇哼一声:“你俩怕什么?”

    房遗义一哆嗦,头垂得更低。

    房遗则使劲儿咽了口唾沫,陪笑道:“二嫂凤仪无双,小弟心生敬畏。”

    “哼!油嘴滑舌,跟着你们二哥不学好!”高阳公主冷笑。

    房遗则很是狗腿,奉上马屁:“二哥威武霸气,功勋盖世,令天下英雄折腰,在家中却敬重二嫂,不忍慢待半分,正乃小弟学习之榜样……”

    。m.



    高阳公主撇撇嘴,嘲讽道:“你们房家兄弟也都能耐大得很,居然也会对我心生敬畏?当真是受宠若惊啊!瞧瞧你们二哥,娶了一个大唐公主,还有人将兰陵萧氏的嫡女送入府中给他做妾,如今就连新罗王室都上赶着将唯一的公主硬塞进被窝……啧啧,真是了不得。”

    她可以接受武媚娘,甚至接受萧淑儿,但不代表她能接受真德公主金胜曼。

    虽然新罗已然内附,但到底也是公主,到了这个家里是难保不会想要跟自己别别苗头……

    痴心妄想!

    房遗则心说原来二嫂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看来不是空穴来风,那个新罗公主要嫁给二哥做妾,想必确有此事。

    也不是对这两个异域美人儿有什么意见,只是时机不巧,遭遇无妄之灾……

    可是这一切关我什么事?

    您这冷嘲热讽的,小弟很害怕呀……

    房遗则有些冒汗,搓搓手,陪笑道:“二哥乃是人中之杰,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比得上二哥之盖世功勋?吾等兄弟,不足挂齿,惟愿替二哥牵马坠蹬,也只有二嫂这样的金枝玉叶,才配得上二哥,余者皆不足论……再者说了,小弟咋听说,这件事是吴王殿下的主意?”

    他知道高阳公主与吴王感情甚好,而且颇为敬重,心想着若是将吴王搬出来,或许高阳公主也就消停了。

    毕竟不算什么大事儿……

    孰料乍闻吴王之名,高阳公主柳眉一挑,煞气隐现:“关吴王什么事儿?”

    房遗则语塞。

    感情您还不知道啊?

    那就好,您的怒火就全部倾泻到吴王身上吧,别盯着小弟不放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于是,这货加油添醋说道:“据说那善德女王亲自入宫,向陛下求一道圣旨,赐婚真德公主与二哥,嫁入房家为妾。陛下本来不同意,那可是高阳公主的驸马呀,自己塞去一个小妾,像什么话?只是一时之间不知用何等言辞来拒绝,毕竟新罗内附,与一般的大唐臣子不同,总归是要估计一下脸面……正巧当时吴王殿下就在一旁,陛下便问吴王,对此事有何看法?需知道,陛下乃一国之君,要顾及新罗女王的面子,但吴王不用啊,只要吴王寻一个由头,陛下自然顺势而为,将此事拒绝。孰料吴王殿下也不知怎么想,居然说此事甚好,可紧密大唐与新罗之关系,两国本就一衣带水,如今解下这等秦晋之好,更是血脉相连……”

    高阳公主顿时柳眉倒竖,秀眸含煞,娇叱道:“此言当真?”

    房遗则指天立誓:“小弟听闻便是此事乃吴王同意,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我听来的便是如此这般,的确是吴王赞同了的,至于那些添油加醋之言……咳咳。

    高阳公主豁然起身,咬着一嘴银牙,气咻咻道:“好一个吴王!管起吾家的闲事来了?哼哼,此事本宫必不罢休!来人,备车,去吴王府!”

    房遗则吓了一跳。

    这是要当面对质呀?

    不过仔细想想,他也不怕,反正都是自己听来了,若是当真有出入,矢口否认就行了……

    高阳公主一身煞气,起身走向门口。

    到了门口,忽而顿住,回过身来看着两个战战兢兢手足无措的异域美人儿,娇叱道:“将这两个狐狸精也带上!”

    “喏!”

    自有仆人上前,将两个花容失色、不知将要遭受何等摧残的异域美人儿推出了门口……

    *****

    车马辚辚,奴仆簇拥,四马驾驭的四轮马车华贵庄严,高阳公主仪仗招摇过市,径直抵达吴王府。

    到得门前,自有侍女上前撩开车帘,扶持公主下车。

    两名执扇侍者跟随,十名侍女左右分列,高阳公主一袭盛装,大摇大摆的自吴王府大开的中门长驱直入。

    吴王府内宅接到消息,一众嫔妃家眷纷纷出迎。

    高阳公主到了正堂门口,吴王妃杨氏已然率领众人相迎,敛裾施礼,万福道:“见过高阳公主殿下。”

    身后吴王府众人亦纷纷施礼:“见过殿下。”

    高阳公主笑眯眯的摆摆手:“平身吧!”上前握住吴王妃的手,笑道:“嫂嫂何必这般客气,又不是外人。”

    吴王妃杨氏是一位很是典雅温柔的女子,眉清目秀,容貌婉约。

    反握住高阳公主的手,吴王妃笑道:“礼仪所在,岂敢怠慢?妹妹快请入内。”

    高阳公主却没有随她入内,张望左右,问道:“三哥不在府中?”

    吴王妃道:“说是忙着准备行程,随行军卒、车驾都要预先筹备,工部的一些事宜亦要交接清楚,毕竟大慈恩寺临近完工,不可懈怠。”

    高阳公主眼珠儿转了转,道:“那本宫也不进去了,吾家夫君受三哥所托,从漠北带来一样礼物,这次黠戛斯使团经过漠北,吾家夫君便让其给捎回长安,专程让本宫给三哥送来……不过既然三哥不在,回头嫂嫂告之一声,让三哥命人去本宫那里取回来便是。”

    吴王妃奇道:“王爷不在,殿下将礼物放下就是,何必再麻烦一回?”

    高阳公主打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哈哈……嫂嫂最近气色不错,家中有刘仁轨从南洋送来的暹罗血燕,回头让人给您送来,最是滋阴养颜、补肾益气……那啥,本宫先走,嫂嫂留步。”

    转身欲走,吴王妃却拽住她不肯松手,一双美眸上上下下打量高阳公主一番,狐疑道:“殿下自幼便与吾家王爷亲厚,臣妾对殿下也素来亲近,对殿下的脾气倒也能说得上有所了解……今日奇奇怪怪的,到底所为何事?”

    高阳公主有些尴尬:“这个……那个……嫂嫂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生气。”

    吴王妃不解:“到底发生何事?”

    高阳公主道:“还不就是三哥拜托吾家夫君为他张罗的礼物咯?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是金发皙肤的异族美人儿,啧啧啧,别说男人了,本宫一个女人见了,都恨不得搂进怀里轻怜蜜爱一番,当真是罕见的尤物。”

    吴王妃愕然:“异族美人儿?吾家王爷,不会吧……”

    陛下诸子之中,吴王李恪最是英俊威武,却也最是性情刻板,自律极强,从来不曾有过酒色过度之时。

    特意让房俊在漠北替他搜罗异族美人儿……听上去有些不靠谱。

    高阳公主忿然道:“嫂嫂不信?起先本宫也不信!可是见到那两个狐狸精,不信也不行了……来人,给嫂嫂带上来看看!”

    “喏!”

    房家仆人一头雾水,那两个美人儿不是什么黠戛斯送给咱家二郎的礼物么?

    何时成了吴王拜托二郎在漠北搜罗的?

    不过也不敢问,赶紧去将两个美人儿带了上来……

    两个美人儿被好一番折腾,此刻又进了这么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四周尽是一些身穿绫罗绸缎的贵人一个个虎视眈眈,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差点哭出来。

    吴王妃仔细打量,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尤其那股子异域风情,金发碧眼,皮肤白的好似用牛奶泡过,赞一句“羊脂白玉”亦不为过,鼓胀胀的胸脯更是犹如山峦耸峙……

    脸色便冷清下来,眸光闪动。

    高阳公主义愤填膺状:“三哥真是过分!此事本来不需本宫出面的,但是想到三哥居然如此恶劣,将嫂嫂丢在长安,自己先行前往新罗却是为了纵享声色……真是替嫂嫂委屈!”

    吴王妃玉容清冷,哼了一声,吩咐道:“来人,既然是王爷心心念念的心爱之物,便给王爷送去城外的庄园吧,另外去通知王爷,这几日便不必回府了,在庄园里头好生享乐吧。”

    家仆满头大汗,心中惴惴,但是对于这位连吴王对敬爱有加的王妃,却是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连忙领命,将两个吓得鹌鹑也似的美人儿带走……



    长安城外,冰雪消融,春寒已消。

    远方的山峦已然微微露出绿意,河道里冰凌消解,河水潺潺。

    房家湾码头,舟楫如云。

    因为河道冰封暂停了一个冬天的水路,这个时候自然陡然繁忙起来,挤压了一个冬天的关中特产亟待运出,来自天下各州府的货殖蜂拥而入,填补进关中商贾的货仓。

    整座码头经过冬天的沉寂,此刻仿佛从沉睡之中苏醒过来,商旅往来,辐辏八方。

    码头上,荆王李元景会同几名心腹亲信刚刚从封地荆州回京,下了船,自有王府派来的马车早已等候在此,李元景登上马车。

    车队正欲前行,忽然一侧有数艘战船倏忽而至,刚刚靠上码头,便见到十数名身强力壮的兵卒自舱内钻出,身形矫健的攀上码头,将缆绳系在木桩上,然后将一个个水淋淋的木箱子自船舱里搬出来,运到码头上。

    “快点,都装到车上!”

    “娘咧!手脚轻点,磕碎了箱子老子抽死你!”

    “速速装车,莫要等冰化了!”

    “一车送回府中,一车送去皇宫。”

    ……

    一阵吵杂忙碌,十数个兵卒窜上窜下,一个个木箱子摆到码头上,硬生生将附近左右弄得鸡飞狗跳。有商贾被挡住了装卸货物,颇为不满,正欲上前交涉,却被身边的友人拦阻。

    “你想干嘛?”

    “这帮瓜怂不守规矩,真当码头是他们家的啊?”

    “还真就是人家的!”

    “这是房家的兵卒?”

    “那倒不是,这是水师的兵卒,可是又跟房家的私兵有何区别?水师乃是房二郎一手组建,名为‘皇家水师’,可陛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事?还不都是房二郎一手遮天。兄弟你首次前来关中,不知内中情由,这几艘战船常年往来码头与东海之间,运输时令海鲜,大部分都是运往宫中……这等人,你跟他们讲理?乖乖的等一会儿,莫要多话,以免惹祸上身!”

    “……”

    房俊的威名,早已威震大唐,享誉南北。

    普天之下,还有谁不知唐军在房俊率领之下兵出白道,纵横漠北,封狼居胥,覆灭薛延陀?

    这妥妥“军神”一般的人物,即便是李卫公,也要相形见绌,被其盖过锋芒。

    那位商贾大抵是首次来到关中,闻言道:“多谢兄长提醒,不然闯下大祸矣!这可是给陛下的海鲜,自当速速送入宫中。”

    “嘿嘿,贤弟有所不知,这可不是给陛下的,而是给晋阳小公主的……小公主自幼身子孱弱多病,前些年孙道长建议少食肉类、多食海鲜,房二郎便特意吩咐水师兵卒,常年运输海鲜入京。实话跟你说,陛下大气着呢,若是这些海鲜乃是给陛下食用,纵然耽搁了时辰使其变质,大抵也就是申饬两句,断不会为难于你。可这是给晋阳公主食用的,出了差池,那就谁也保不了你。”

    ……

    码头上议论纷纭。

    李元景坐在马车之上,因为被那些箱子拦在路前,不得行进,御者凑在车门处询问,是否要亮出荆王府名号,命其速速闪在一旁,让出道路。

    李元景一听到房俊之名,便心中恼火,可这些海鲜乃是送给晋阳公主的,他深知那位皇兄对于兕子是如何爱怜宠溺,可不愿在这件事上惹得皇帝不快,忍着气道:“无妨,随他去吧,等等就好。”

    “喏。”

    御者回去车辕坐好,一言不发。

    车厢内,李元景愈发气闷。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率诞无学、木讷鲁莽的棒槌居然能有今日之成就?

    勒石燕然,封狼居胥,覆灭薛延陀!

    甚至开疆拓土,使得大唐之版图增幅数千里之遥,功盖当世,彪炳青史!

    现如今,房俊已然一跃成为大唐军方数一数二的名将,且自成一派,既不属于关陇贵族,又与程咬金等人为首的山东豪强泾渭分明,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军方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甚至可以与关陇贵族分庭抗礼。

    若是如今房俊那厮依旧与自己亲善,为己所用……

    李元景叹了口气。

    当地是哪里出了问题,使得房俊这厮陡然之间便与自己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的呢?

    想不通……

    “嚯!是东海的开冰梭……”

    坐在李元景对面的薛万备正撩开车帘,见到一个兵卒失手将一个木箱摔在地上,木箱碎裂,里头被冰块镇着保险的梭鱼洒在地上,那鱼依旧尾巴扇动,奋力挣扎。

    另一人纥干承基赞叹道:“春食开冰梭,鲜得没法说,实乃人间美味!”

    每年冬去春来,海面上坚冰破开之时,梭鱼浮上水面觅食,被渔民捕获。冬日里梭鱼潜入深海越冬,处于休眠期极少进食,腹内胆汁、杂物少。肠腹干净。

    春风送暖,冰凌开化,万物复苏,这个时候捕到的开冰梭肚子里干干净净,肉质鲜美无比。

    只可惜全国海域唯有江南道北部、河北道以及辽东等地才会在冬季结冰,且这几处地方与关中相距甚远,运输不便,这等开冰梭捕获之后未等运抵关中,便变质发臭了……

    谁能如房俊这般,在渤海捕获海鱼,然后用冰镇着海水在船舱里养着,然后一路至华亭镇在溯运河而上直抵关中?

    所以在关中,从未有开冰梭上市。

    但是黄河冰凌消融之后的金鳞大鲤鱼不少……可那完全是两个味道。物以稀为贵,也就难怪生在敦煌、长在长安的薛万备这等世家子弟亦要大惊小怪,惊呼赞叹。

    李元景难免又有些抑郁。

    这薛万备亦是个勇武之人,可是格局太小、心胸太窄,尤其是在军伍之中的影响力照比他那几个哥哥差得远了。

    想到这里,难免又想起薛万备的哥哥薛万彻,那位可是一直跟自己情同手足、言听计从,却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就疏远了自己,反而跟房俊搞在一起越走越近,听闻如今从市面上的新罗婢、昆仑奴、倭国鬼子,几乎都被薛万彻所垄断,而这些奴隶的来源,便是房俊……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手底下两个最有出息、最能够借助的大将纷纷与自己分道扬镳的?

    车外马蹄声响,早有房家备好的马车将装着开冰梭的箱子运走,码头上的交通这才顺畅起来。

    李元景的马车辚辚而行,很快出了码头,正欲拐上官道,向着长安的南门行去,便见到迎面一队车马快速驶来,双方在拐弯处走个碰头,一时间进退失据,卡在那里。

    双方皆是香车宝马气派非凡,一看便是豪门显贵,谁也不愿给对方让路,落了面子。

    对面驾车的御者高声道:“吾乃吴王府车驾,奉王妃之命,出城办事,尔等速速让开!”

    这边荆王府的御者一听,呦,原来是吴王妃的人,当真是好大的排场……可是谁怕你呀!

    “吾乃荆王府车驾,吾家王爷此刻便在车上,怎地,还要吾家王爷给你让路不成?”

    对面顿时哑火……

    诚然,吴王李恪乃是皇帝之子、一品亲王,但是照比荆王,还是差了一层,且不说别的,身为高祖皇帝李渊的儿子,李元景辈分上就比李恪高一辈,且当年亦是支持李二陛下,多年来从未携功妄为,素来已李二陛下马首是瞻,深受宠信。

    李恪的亲王架子,还真就摆不到李元景面前……

    看到对方偃旗息鼓,主动将车马避往一侧,让出道路,荆王府的仆人自然难免得意。

    李元景在车中一听是吴王府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觊觎金氏姊妹已久,善德女王到底曾是一国之主,即便他垂涎三尺,却也不敢胡来,但是纳那位真德公主为妾,从此在新罗那边埋下一颗钉子,却是一时半刻都忍不得……即便善德女王向李二陛下请求赐婚,李元景也未在意。

    区区一个献国之公主,与亡国公主何异?

    他李元景露出喜好之心思,意欲将其纳入府中,即便是皇帝也得给几分面子,横竖不过一个女子,焉能比得上他这个皇室亲王的分量?

    孰料就在眼看将成功之际,却斜刺里杀出来一个吴王李恪,大言不惭的赞同由房俊将真德公主纳为妾室……



    正在从荆州封地返京的途中听闻此事,李元景怒气勃发,立即加快了行程,快速返回长安,看看是否有可能挽回。

    此刻恰巧碰见吴王府的人,顿时将心底的邪火给勾动起来。

    不过到底也是皇室亲王,再是恼怒,还犯不上跟一群吴王府的仆人计较,不过还是撩开车帘,瞅着避在路边的吴王府仆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吴王殿下真是好威风,是不是即将前往新罗赴任,就再也无需顾忌大唐的律法了?这等啸聚闹事、堵塞道路,简直无法无天!”

    吴王府的仆人战战兢兢,解释道:“因房二郎在漠北给吾家殿下送来礼物,王妃命吾等尽快给殿下送去终南山的庄园里去,故而吾等不敢怠慢,冲撞了王爷车驾,还望恕罪。”

    房俊在漠北给李恪送的礼物?

    李元景一时来了兴致,沉吟了一下,道:“是何礼物?给本王瞅瞅,那房二号称‘关中财神’,想必定然是稀世之珍宝,让本王长长见识。”

    房二素来与李恪交好,从漠北不远万里送来的礼物,定然不是等闲之物,李元景也有些好奇……

    吴王府仆人道:“非是一般珍宝,而是两名北地黠戛斯的异族美人儿。”

    “黠戛斯的美人儿?”

    李元景阅美无数,何等美人儿没品尝过?偏偏这黠戛斯乃是极北之地,尚在薛延陀之北,从来只有耳闻,未曾得见,又听闻最近有黠戛斯的使团前来长安朝贡,便道:“速速领出来,让本王见识见识。”

    “喏!”

    那吴王府的仆人不敢违逆,赶紧命人将两个黠戛斯的美人儿带过来。

    李元景一看,金发碧瞳肌肤胜雪,尤其是那玲珑浮凸的身段儿简直让人食指大动,俊美的五官深邃如雕刻,每一分每一寸都充满了异域风情,让人忍不住腾起一股火热的征服望。

    绝世尤物啊……

    身边纥干承基与薛万备亦是两眼放光,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只不过这两个美人儿乃是房俊送给吴王李恪的,无论送礼的还是收礼的,都是他们只能仰望不敢得罪的存在……

    李元景却不在乎,房俊又怎样,吴王又怎样?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本王甚是喜欢,汝等便送去本王府上吧,稍后本王自会遣人去知会吴王一声。”

    李元景抹了抹胡子,大咧咧说道。

    美人儿的确令人心思浮动,但他倒也非是色令智昏之辈,只是想到这两个美人儿是房俊送给吴王的礼物,用以加深两人之间的关系,李元景便心里不自在。这两人一个背叛自己反目成仇,一个害得自己无法染指新罗公主,更甚者是房俊即将纳新罗公主为妾……不给这两人点眼色看看,这两人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荆王的存在!

    吴王府仆人一脸呆滞,下意识道:“这个……王爷恕罪,小的不敢做主……”

    “放肆!”

    李元景沉声呵斥:“本王看上这两个美人儿,只需跟吴王说一声,难道他还能不赶紧送去本王府上孝敬着?区区两个异族美人儿而已,尔等推三阻四,莫非是想要离间本王与吴王之间的叔侄亲情?”

    “小的不敢!”

    那家仆吓得满头大汗,赶紧单膝跪地,连胜告饶。

    开玩笑,离间皇室叔侄亲情,这等罪名谁受得起?

    再说即便是吴王在此,李元景讨要这两个美人儿,吴王也断然没有拒绝之礼,皇族显贵之间,有时候连姬妾都能赠送他人,何况只是两个尚未得见的异族美人儿?

    只是吴王在此一切好说,眼下吴王不在,自己哪里敢擅作主张……

    李元景眼皮子撩了一下,哼了一声:“不识好歹的东西!来人,将两位美人儿带上,咱们回府!”

    “喏!”

    纥干承基从马车上跳下去,上前面拉住两个美人儿的手,仔仔细细大量一番,入手娇嫩腻滑,顿时色心大起。

    头啖汤自然是李元景的,但是等到王爷玩腻了,开口跟王爷讨来尝尝滋味儿,也未尝不可……

    两个黠戛斯少女吓得战战兢兢。

    先是被送去那位房大帅府上,未等入府,便被转送给什么吴王殿下,这没多大的功夫,又落入这位大唐皇室手中……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跋山涉水来到万里之外的长安,本已经仓惶无措六神无主,如今又被送来送去宛如牲口一般,还不知即将面对何等悲惨的遭遇,顿时眼泪汪汪,强忍着纥干承基的轻薄,浑身颤抖有若鹌鹑。

    ……

    吴王府一众仆人眼睁睁的看着荆王李元景将两个异族美人儿“打劫”而去,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可如何是好?”

    为首的仆人急的跳脚。

    房二郎送给殿下的美人儿,现在被荆王半路给“打劫”了,这让他回去如何交代?

    王府之中,吴王妃杨氏看似柔弱,实则一言九鼎、外柔内刚,即便是吴王殿下,亦要敬爱有加。这件差事办的如此离谱,回去之后难免受到责罚,说不得就给赶去庄子里种地……

    “要不,还是先去通知殿下吧?”

    有人提议。

    吴王固然是一家之主,但是平素平易近人,在府中下人面前从来不摆亲王的谱,很是能够体谅仆人们的难处,很是和蔼。

    “对对对,先通知殿下!”

    只要殿下表示这件事错不在他们,乃是荆王恃强凌弱、明目张胆的打劫,想必王妃亦不会事后追究……

    一众家仆赶紧返程,回去长安城去工部衙门寻吴王李恪禀告。

    追着荆王府的车驾,将将抵达城南乐游原,迎面便见到一队骑士策马在官道之上疾驰,吴王府家仆见到对方气势汹汹,赶紧将车马都驱赶到路旁避让,却还是迟了一步。

    那队骑士策马疾驰,烟尘滚滚,因为碰上躲避不及的吴王府车队,不得不减速缓行。

    为首一名骑士在马背上一手挽缰一手拎着马鞭,横眉立目怒喝道:“不开眼的东西,敢挡老子的路,活得不耐烦了?这是谁家的车队,出来个会喘气儿的!”

    吴王府的仆人们也都是见多识广的,见到马背上这位,顿时肝儿一颤,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人是谁?

    蜀王李是也!

    吴王李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不过虽然是一母所出,吴王与这位蜀王之性情却是天差地别,迥然不同。

    吴王谦虚严谨,聪慧好学,乃是皇帝诸子之中最有才能的那一个,深受皇帝宠爱。而这位蜀王,却是生性残暴,桀骜不驯。

    即便是历史之中以“宠溺儿子”闻名的李二陛下,亦对其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打杀了事!

    李初始被此封为梁王,直至去年才改封为蜀王,食邑乃是亲王之中最低标准八百户,一户也不多,卡着“最低标”,而且这次由虚砖实的此封,照比其余诸王晚了整整三年,可见李二陛下对其是何等不待见。

    甚至于,李二陛下曾在一次李闯祸之后破口大骂:“就算是禽兽,你只要善加驯服调教,尚可听命于人;就算是铁石,精心打磨雕饰,也可制作成可用的器物,而你李,冷如铁石,简直禽兽不如!”

    一个素来以“爱子”闻名的老子,能亲口骂自己的儿子“禽兽不如”,可见这位李是何等恶劣……

    说起来,李算是吴王府的半个主人,平素之恶行,这些仆人焉能不知?

    其动辄打杀仆人的手段,令仆人们心惊胆颤……

    面对李的喝问,有人上前,战战兢兢回道:“启禀殿下,非是吾等不长眼,实是急着赶回长安去向吾家殿下报讯,所以冲撞了殿下,还望恕罪。”

    李长得本也不差,但是一脸吊儿郎当愤世嫉俗的模样,使其这张脸看上去甚是乖张暴戾,闻言眉毛一挑,诧异道:“发生何事,这般急着去寻哥哥?”

    那仆人便道:“房二郎自漠北送给殿下两位美人儿,吾等奉王妃之命给殿下送去终南山的庄园,结果半路被荆王看见,见猎心喜,不顾小的阻拦,硬生生劫虏而去……”

    李双目一瞪,我哥哥的人,也有人敢抢?

    只是未等他发怒,身后一人策骑而出,破口大骂:“荆王是吃了豹子胆不成,仗着长辈身份,焉敢欺辱吾兄弟?是可忍孰不可忍,待吾打上门去,讨个公道!”

    李斜眼去看,正是蒋王李恽。

    李恽见到李看他,怒道:“有人欺辱到吾兄弟头上,兄长焉能坐视?也好,兄长忌惮他叔父的辈分,唯恐父皇责罚,吾却是不怕,这就去会他一会!”

    李眼珠子一瞪,恼火道:“放什么屁呢!老子会怕他李元景?今日不让他给吾兄弟跪地道歉,吾一把火烧了他的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