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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贪好渔色,才是天性。

    但若是一个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恋恋不舍另一个男人,绝对不可能大度,男人总是自私,自己三妻四妾可以,女人稍有暧昧,便是万劫不复。

    以李二陛下对房俊的了解,谁若是敢觊觎他的女人,必然会遭致雷霆霹雳一般的报复,哪怕这个人是他心爱女人的前夫……

    在他看来,房俊干掉长孙冲的动机实在是太充足了。

    当然,这无关于对错,是每一个有血腥的男人都会去做的……

    所以,哪怕此刻房俊一脸无辜、目光清澈、神情坚定,但李二陛下只是认为这小子在官场之上的历练没有白费,“演技”已然不下于朝堂之上那修个说哭就哭、说小就笑的大佬们。

    不过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并不能说明房俊无辜。

    没有证据,也不能保证房俊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皇帝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尤其是当这个皇帝志存高远、矢志超越秦皇汉武成就“千古一帝”之宏图霸业的情况下,更不能行事无所顾忌,而是要团结绝对多数的人,将大家捆绑在他的战车之上,任凭驱策。

    乾纲独断、一意孤行的下场,便是隋炀帝的殷鉴……

    而李二陛下也明白,房俊在得知长孙无忌上门闹事之后,非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方式予以解决,而是悍然闯入赵国公府,将长孙无忌的子侄排成排收拾一顿,必然是因为已经看透了其中的道理。

    无论如何,他谋求上位军机处的路途已经被阻断,满朝文武怕是没有几个能够站出来支持他,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你打我房家的脸,我就将你长孙家的脸踩在脚下,肆意摩擦。

    最起码,房俊这股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情很是让李二陛下欣赏,想当年他面对着隐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的咄咄紧逼,不也是不敢束手就擒、任凭宰割,故而悍然发动玄武门之变?

    玄武门之变的初衷,绝非是希望能够依据掀翻太子与齐王,而是绝境之中的拼死抵抗!

    你不让我活,我拼死也要咬下你一块肉来!

    谁成想,居然成事了……

    心中感慨一番,李二陛下问道:“你可知目前之处境?”

    房俊苦笑一声:“微臣固然愚钝,却也非是不知世事之蠢材,其中之变化纠葛,心知肚明。但是,还望陛下明鉴,微臣当真未曾做过此事,实在是冤哉枉也!”

    他不知到底是长孙无忌卖弄苦肉计,亦或是长孙冲当真被谁给干掉了,但是自己从未有过这般清白无辜,实在是令他心头郁闷非常。

    分明不是我干的,但是最后一个两个却都得将这个罪名扣到他的头上……

    李二陛下微微颔首,招了招手,示意房俊上前坐到自己对面,又指了指茶几上的茶壶。

    房俊连忙跪坐下去,为李二陛下斟茶。

    李二陛下拈起茶杯,道:“你也喝,一个人撂倒了长孙家一群人,想必亦是口干舌燥了吧?”

    房俊有些窘,忙道:“多谢陛下。”

    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说起来,还真是口渴了呢……

    李二陛下摇头无语,心中却稍稍顺气了一些。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希望自家子侄能够出类拔萃,将别人家的孩子都给压过一头,房俊是他的臣子,更是他的女婿,看着他以一己之力将长孙家诸位郎君整治得服服帖帖,心中难免自豪。

    不过还是劝诫道:“你如今已然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亦算得上是帝国柱石,更是太子少保,身负护佑东宫之职责,焉能这般犹如市井地痞一般胡闹?尤其是还担任这书院司业一职,教导天下学子,若是往后给朕教出一群似你这般恣意妄为的棒槌,朕饶你不得!”

    房俊心中顿时一松,上身微微前倾,恭声道:“陛下教导,微臣定然谨记于心,片刻不敢或忘!”

    身为皇帝,能够说出这番言语,就表明会力挺他本身的官职并不会在这次风波当中有所迁任。

    而房俊清楚,即将到来的铺天盖地的弹劾之声将会充盈朝堂,李二陛下现在给他的这个保证,将会面临着怎样的困难。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能够在这般艰难的局面之下依旧如此坚定的支持他,这份信任与看重,岂能不令房俊感激莫名?

    李二陛下看了房俊一眼,微微摇头,叹息道:“这件事已经触及了那些人的底线,若是不给他们一个交待,那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东征在即,朕不能为了某一个人坏了大好局面,甚至埋下隐患,所以,朕不可能将他们的奏请悉数驳回,别说什么冤枉不冤枉的话,朕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挥戈反击,不也是被他们冤枉了几十年?甚至于就算将来死了,也会一直冤枉下去!朕尚且如此,你又凭什么能够安然无恙?记住了,握紧拳头,不一定要打出去,而是要将权力牢牢的攥在手心里……行了,你暂且退下吧,这些时日万万不要再惹是生非,就在兵部衙门和疏远老老实实的待着,好生尽心尽力的给朕办事,朕又岂会亏待你?你还年轻,来日方才,别跟那些个行将就木的蠢货一般见识,等到将来将他们都给熬死了,你再收拾他们的子孙出气!”

    他认为暗杀长孙冲这件事的背后大概率会有房俊的手尾,但是却不以为意。

    他是皇帝,要顾忌方方面面,稳定关陇贵族更是重中之重,故而当长孙无忌恳请他准许长孙冲戴罪立功,他予以答允。

    然而,身为皇帝又岂能对一个犯下谋逆大罪的臣子真正宽恕?

    侯君集跟了他半辈子,冲锋陷阵浴血冲杀,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结果就是想要将他幽禁起来废黜太子,便被自己最终砍了脑袋,他长孙冲算个屁啊,哪里有让自己饶恕的资格?

    但是金口御言,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得承认,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可现在房俊将长孙冲给干掉了,锅还背了起来,李二陛下自然乐见其成……

    而且这番的言下之意,亦是告诉房俊,不要因为一时的得失进退而耿耿于怀,你还年轻着呢,上位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不必纠结。

    房俊感激涕零,拜伏于地,道:“微臣谨记陛下之教诲,定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李二陛下颔首,挥了挥手,道:“行啦,退下吧,整天惹事,朕看着你就烦!”

    “呃……”

    房俊无奈,施礼之后,退出殿外。

    李二陛下则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门阀之祸患,此时尽数展现,无论此事是否房俊所谓,按理说既然并无真凭实据,那么自当以无罪论处。可是世家门阀一旦纠集起来,那股庞大的力量令他这个皇帝亦是束手无策,不得不暂且屈服。

    天下至尊?

    只要门阀尚在,不仅皇帝做不到天下至尊,即便是所有的律例、法令,亦是形同虚设,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是可笑至极的谎言,百姓永远如蝼蚁一般被踩在脚下,任凭剥削,随意宰割。

    轻轻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李二陛下微微挺直腰杆。

    心中的傲气令他并不会在一时的挫折面前气馁颓丧,反而激起他的好胜心!

    狗屁的千年传承、宗祧承继!

    说到底,还不就是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用利益将彼此捆绑起来拧成一股绳,以达到胁迫帝王、把持朝政的目的?

    朕迟早将这一切统统打碎!

    王德出现在门口,轻声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李二陛下轻轻吐出口气,颔首道:“让太子进来吧。”

    “喏!”

    王德领命退出,须臾,太子李承乾快步走入殿内,施礼道:“儿臣觐见父皇!”



    李二陛下温和的招招手,道:“不必多礼,过来坐。”

    “喏!”

    李承乾上前,跪坐在李二陛下面前,面上神情恭谨,心中却难免惴惴。

    来此路上,他已经听闻了消息,知道长孙冲遭遇偷偷潜返长安,之后又出逃,继而被刺杀……而长孙无忌则将这个罪名按在房俊头上,甚至亲自闯入房家,与房玄龄理论,接着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论起政治上的天赋,李承乾远远比不得魏王李泰,也比不过吴王李恪,甚至就连最小的同胞兄弟晋王李治都略有不如,但他并非真正对于政治一无所知。

    相反,历经这么多年坐在储位之上所遭受的苛责、陷害、攻讦,再是迟钝之人也对政治的本质有了情形的认知.

    什么是政治?

    说白了,无非就是利益。

    只要捋清楚利益的供给、获得、分配,就等于抓住了朝堂当中的政治走向,不至于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尚且疑惑不解、屡屡失策、受人利用。

    在爆出长孙冲被刺杀这件事情之后,李承乾便已经想到必将引起朝中大臣的群起攻讦,因为这已经触及到了大家的底线。

    今日有人刺杀长孙冲,那么明日是否就会有人用相同的手法去刺杀他们?

    李承乾猜不到房俊最终会承受怎么的责罚,但毫无疑问的是,房俊谋求军机处大臣之位,必将夭折,任谁也不可能让房俊上位,以此来做到惩前毖后、杀鸡儆猴的效果。

    李承乾更清楚父皇其实一直是压制着房俊的,原因无可厚非,就是为了暂且压制着房俊,等到将来他登基之时再予以恩赏,恩出于上,以收房俊之忠心。

    但李承乾对此并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父皇的作为固然是自古以来帝王都会采取的法子,但对于他来说,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谓的恩出于上,以收房俊之忠心,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他李承乾能够安安稳稳的顺利接班登基,若是储君之位出现了变故,何谈恩出于上,何谈以收房俊之忠心?

    的确,眼下他的储君之位渐渐稳固,父皇也打消了易储之想法,但李承乾永远不会忘记曾经那一段朝不保夕、惊恐难安的日子,所有人都对他攻讦诘难,亲兄弟亦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整个天下他就像是一个孤家寡人,在惶恐之中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那个时候,是房俊站了出来力挺他,直至今日,房俊早已成为他的东宫阵营当中举足轻重的力量,说一句“中流砥柱”亦不为过。

    换句话说,房俊越是强大,他的储君之位就越是稳固。

    一旦房俊遭受挫折……天知道是否还会再次生出变故!

    他东宫署官无数,却要么是只知道文章礼仪的大儒,要么就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酒囊饭袋,没有一个强势人物支撑,总归是心里没底……

    所谓知子莫若父,只是看了李承乾的神情变幻,李二陛下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轻叹一声,问道:“怎么,太子想要保住房俊?”

    李承乾微微沉默一下,抬起头来,鼓足勇气与李二陛下对视,颔首道:“于公于私,儿臣都应当予以表示。或许儿臣的力量并不足以保下房俊,毕竟将要面对的几乎所有的世家门阀,但儿臣依旧觉得应该这么做。儿臣非是寡恩之人,当初房俊能够与天下所有门阀作对,依旧站在儿臣的身后,矢志不渝的支持儿臣,如今房俊有难,儿臣岂能袖手旁观?”

    李二陛下有些愕然。

    他知道太子有保住房俊的心思,却没想到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观其神情,非是虚妄之言,当是心中的确这么想。

    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是苦恼。

    若他不是太子,只是一个普通的亲王,能够有这份心性义气,身为父亲自当高兴。

    可既然身为太子,却怎能这般意气用事呢?

    江山社稷,帝国重器,当这些东西一起压在你的身上的时候,你一言一行就不能率性而为,所思所虑皆要以大局为重,书生意气岂能为帝皇所有?

    想了想,李二陛下尽量使得自己语气温和,道:“为夫就怕你一时热血上头,做出那等与世家门阀为敌的蠢事来,如此,非但保不住房俊,甚至连你也将面临极为不利之局面。世家门阀不是意欲将房俊如何,而是他们不能容忍这等暗杀之事屡屡发生,现有丘神绩,后有长孙冲,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他们?这种超出了规则的举动,是一定要被禁止的。”

    李承乾有些激动,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却想不通:“可谁能证明此事当真是房俊所为?那些世家门阀不过是操纵民意以胁迫君王,以此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他们眼中,哪里还有帝国律法,哪里还有至尊帝王?”

    生平第一次,他对父皇一直奉行不悖的打压世家门阀政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同时也对父皇的退让心生不满。

    那些门阀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你越是退让,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这让帝王威严何存?

    与此同时,他也对父皇这一刻的软弱而心生不满。

    这需要房俊去付出代价!

    李二陛下啧啧嘴,对于太子的顶撞非但未有恼火,反而有些开心。

    怎么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断定的标准有很多,但是唯有一条是最为基本的素质,那就是必须要有个性!

    无论对错,能够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因旁人的蛊惑、胁迫而动摇,这样才可能树立威信,才可能建立功业。

    耳根子软弱的家伙,被别人三言两语就说得改弦更张,今日改明日改,永远不会成就自己的基业。

    当然,如果观点是对的,坚持下去就是盛世可期、皇图霸业,如果观点是错的,则很有可能天下板荡、帝国飘摇……

    想到这里,李二陛下便安抚道:“所有的斗争,都只是在进退之边缘徘徊试探,一时的退让,并不意味着满盘皆输,而是拥有更大的空间,为将来的进击运用更大的力量。同样,一时的得意,也绝非就意味着胜利在望,要提防着是否踩进了陷阱,泥足深陷不可自拔……房俊那个棒槌都能够明白的道理,太子却缘何不明白呢?”

    太子默然。

    我不是不明白,我只是害怕。

    退让一次不可怕,房俊一时间进不了军机处也无所谓,可怕的是一退再退,当退让成为了习惯,无路可退的时候怎么办?

    他可忘不了满朝文武尽皆诋毁诘难他的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

    但是不管他明不明白,接不接受,父皇的意志从来都不容许反驳,必须坚定的贯彻下去。

    而此次能够将他叫过来,亲口予以劝说以及安慰,这已经是破天荒从不曾有过的事情,令李承乾不堪风雨的身心稍有安稳。

    *****

    芙蓉园。

    临水楼阁之内,善德女王正跪坐在茶几前,将一束含苞的荷花插入花瓶之中,左右瞧瞧,满意的拿过帕子擦了擦手。

    回过头,见到真德公主高挑的身形伫立窗前,秀美的侧脸上神情有些恍惚,便忍不住轻笑一声,柔声道:“怎么了,替你家郎君担忧呢?”

    真德公主俏脸微微一红,抿了一下粉润的菱唇,没有作声,目光依旧投注在窗外波光粼粼的曲江之上。

    善德女王起身,款步走到真德公主身后,伸出纤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肢,从后向前微微探首,脸儿贴着脸儿。

    “我的小妹妹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已经懂得心疼男人了,真好。”

    她说话时吐气如兰,吹在真德公主的耳珠上有些发痒,使得真德公主微微侧身,俏脸满是红晕,微嗔道:“谁心疼他了?还不都是姐姐你自作主张,提了这门婚事,若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思,才不会嫁给那个魔王恶棍!”

    素来骄纵任性的真德公主,至今仍对当初房俊在新罗做下的那些事心有余悸,只要想想那人冷酷的将新罗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后又命令麾下兵卒大开杀戒,便忍不住一阵阵的颤栗。

    不敢惹……



    善德女王幽幽一叹,双手揽住妹妹纤细的腰肢,尖俏的下颌搁在妹妹香肩上,美眸透过窗子凝望着外头波光粼粼的水面,可见到前方河道拐弯之处透过来的一角碧荷。

    “在这世道当中,女人从来都是附庸,即便贵如你我,又何尝不是男人权力之下的祭品?再是高高在上看似风光显赫的女人,追根究底,还是要嫁一个好男人。相对于朝中那些个大腹便便满脸油腻的伪君子,房俊已经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了,若是易地而处,哪怕依旧还是那个新罗公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嫁过去……”

    男尊女卑,历来如此。

    再是卓越拔萃的女子,最终亦要依附于男人,否则便会成为权力盛宴当中的猎物,被男人们视为体现自身价值的华丽饰品,进而疯狂追逐,趋之若鹜。

    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寻找一个如意郎君,已然是不能更奢求的幸运……

    真德公主轻轻按住环绕交叠在小腹前的双手,美眸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俏皮的翕合几下,揶揄道:“为何姐姐总是在妹妹面前夸赞房俊的诸般好处?难不成,是姐姐自己看上了房俊,却又不得不将所有情感寄托在妹妹身上,一颗心也会随着妹妹嫁过去?”

    说完,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吓得吐吐香舌,往姐姐怀里偎了偎。

    身为新罗女王,如今家国破碎,不得不辗转客居于长安,以身为质,保全新罗父老、王族宗祠,牺牲掉的是自己的自由和所有的憧憬。

    当然,还有那一份爱慕。

    自己无心的一番话,却极易在姐姐心口狠狠的戳上一刀,将内里的疼痛戳的鲜血直流……

    孰料,善德女王却并未有什么伤痛欲绝的神情,只是揽住她腰肢的手微微收紧,轻叹一声,柔声道:“人活于世,总是要背负沉重的负担,并且不得不为此而放弃一些美好的憧憬。有些人,有些事,终归是想得而不可得,有些时候,姐姐会想着自己多背负一些,多放弃一些,便能够让你得到的更多一些,更快乐一些……所以,要答应姐姐,一定要快快乐乐的生活着,你要记着,你得背负着姐姐的那一份快乐,一起的生活着。”

    轻柔的话语,面对命运无力的挣扎,好似一柄一柄无形的刀子狠狠的戳在真德公主的心口。

    她转过身,紧紧搂住善德女王的纤细优美的脖颈,将脸蛋儿埋在她的肩窝,放声大哭。

    这个任何时候都会将最好的东西留给她,宁愿自己去担负起所有沉重磨难的姐姐,是那样的令她心疼。

    然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除去就像姐姐说的那样快乐的活下去,活出两个人的快乐……

    善德女王伸出手指,轻轻拭去真德公主娇嫩面颊上的晶莹的泪珠,爱怜万分道:“姐姐已经给你备好了嫁妆,绝对不会比那萧氏女的嫁妆差了,定要让你在房家挺的直腰杆,抬得起头。”

    这年头,女子嫁入夫家,除去娘家的权势地位之外,嫁妆的多寡更是决定了女子今后在夫家的地位,身为妾室,更是如此。

    当初善德女王带领半数族人迁来长安,一同将金氏王族数代积累的财富都带了过来,这一次真德公主出嫁,善德女王将很大一部分财富添入到了她的嫁妆里头,很是丰厚。

    真德公主摇摇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姐姐:“姐姐,我不要!那是咱们金氏王族数代积累之财富,岂能给了我那么多?姐姐还是多多留一些傍身才好。”

    善德女王轻笑一声,道:“傻丫头,休说是那些身外之物,若非内附大唐,即便是这王位迟早也是你的,姐姐无儿无女,难不成便宜了外人?况且,咱们身在长安寄人篱下,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手中钱财越多,便越是会引起贪婪之辈的觊觎,反而更容易出岔子。”

    真德公主依旧拒绝:“但是我已经出嫁,这些嫁妆都进了房家,如何对得起金氏王族的列祖列宗?”

    “呵呵!”

    善德女王手指轻点她的鼻尖,笑道:“你当房家是何等人家?房家世代清正、书香门第,乃是天下道德典范,世人所标榜钦慕。即便是房俊被称为‘棒槌’,亦更多是因其行事恣无忌惮,何曾听闻有过道德败坏之举?再者说,房家富可敌国,咱们这些财富放在新罗固然好似一座金山,但是人家房家未必就看在眼里,这些嫁妆现在是你的私产,将来亦会由你的子女继承,那不依旧归我们金氏王族的血脉所有?”

    “姐姐啊,又取笑人家……”

    真德公主扭了扭身子,娇羞不依,脸颊绯红。

    即便这位新罗公主性格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但说到底亦不过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谈及成亲生子之事,难免忸怩羞臊。

    两姐妹相互依偎,站在窗口,眺望着窗外曲江池的景致,与弯曲狭长的池水当中接天蔽日的荷叶相映成辉,俨然并蒂莲花,俏媚流芳。

    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轻响,须臾,一个女官快步走上来,敛裾施礼,神情之间有些慌乱:“王上,后卫将军裴行方求见。”

    姊妹两个顿时一愣……

    善德女王将揽住妹妹腰肢的纤手松开,端庄秀美的面容有些阴沉。

    真德公主则修眉微挑,不悦道:“这人何以这般没脸没皮?这些时日天天到此求见,姐姐已经拒了他数次,却还要这般死缠烂打,当真是没脸没皮,这般龌蹉之人,也配称为世家子弟?简直丢尽了祖宗的脸!”

    后卫将军裴行方,出身河东裴氏,名门望族之后。

    不过他最显赫的身份并非来自于裴氏,他们父子只不过是河东裴氏庞大族系当中的一个偏支,更未有什么显赫的功绩谈得上光耀门楣,更多的荣耀以及权力则是来自于他的母族——上柱国、荆州刺史、杞国公窦毅,生有三子两女,其中一女嫁给唐国公李渊,生太子建成、李二陛下、齐王元吉,另一女嫁给怀义郡公裴弘策,育有一子裴行方,忝为后卫将军。

    论起来,这裴行方与李二陛下乃是两姨兄弟,太穆皇后与其妹感情甚笃,连带着爱屋及乌,当年李渊尚未起兵称帝,唐国公府便如裴行方自家一般,随意进出,与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甚为交好,但玄武门之时裴家保持中立,未曾参与其中,李二陛下亦未曾苛待于裴弘策、裴行方父子。

    ……

    善德女王秀眉紧蹙,心下为难。

    裴行方这人权势不大,但身世显赫,与皇家关系即为亲近,等闲岂是她这等内附之臣可以招惹?

    但是此然厚颜无耻,垂涎于自己的美色几次三番前来骚扰,实在是令她烦不胜烦……

    瞅了一眼忿忿不平的妹妹,心中一动,便对那女官说道:“你且去告诉他,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偶染风寒,待到病体痊愈,在设宴款待。”

    女官迟疑了一下,未敢多说,颔首道:“喏!”

    转身退下。

    真德公主的担忧与那女官一般无二:“姐姐,纵然今日推脱,可那厮寡廉鲜耻、死缠烂打,迟早是要予以解决,否则这般拖延下去,于姐姐的名声实有大大的损害。”

    此前长安权贵的目光都集中在真德公主身上,如今真德公主与房俊定下婚事,给他们个天做胆子也不敢再打真德公主的主意,结果这些人既觊觎美色,又贪恋新罗王族的财富,便盯上了善德女王……

    男尊女卑的世界观,总是对男人颇多宽容,对女子却诸般挑剔。

    那裴行方若是时常出入此间,必有风言风语传出,却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裴行方倜傥风流,而善德女王却是招蜂引蝶。

    善德女王却并未显现多少忧虑,轻笑道:“妹妹放心,姐姐自有解决之法。”

    真德公主还欲再问,却被善德女王推着她往外走,柔声道:“过几日便是七月初七,这芙蓉园里里外外都将人满为患,你还是趁着这几日消停,赶紧去城南昆明池便的集市里走走,采购一些西域亦或是南洋的稀罕物什,以便填一填你的嫁妆。”



    房俊出了太极宫,骑着马溜溜达达回了崇仁坊。

    他也算明白了,以长孙无忌这等身份、地位、分量,这一回宁肯舍去脸皮亦要将他给拉下马来,无论如何他也抵挡不住。“阴人”的确是“阴人”,下手又狠又准,直接戳到了朝中大臣们的痛处,令他们惊惧不安,无法容忍这种“暗杀”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他倒是知道自己还年轻,沉淀一下混一混资历,进入中枢只是迟早的事情,但心中依旧难免失落。

    对于一套制度、一种风格、乃至于一个帝国来说,一个人区区几十年的时间不过是白驹过隙、转眼即逝,若不能够及早成为可以制定政策的几位大佬之一,那么留给他去改变这个时代的时间便越来越少。

    可惜了这些时日以来自己的辛苦谋算……

    骑在马上,房俊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也着实是背运,到底是谁当真暗杀了长孙冲,亦或者仅只是长孙无忌玩弄的苦肉呢?

    ……

    远远的,看守坊门的兵卒便见到房俊带着一群亲兵部曲慢悠悠的策马而来,赶紧都从值房当中跑出来,恭恭敬敬的候在坊门之前,待得房俊到了近前,立马都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

    “哎呦,二郎您回来了?”

    “来来来,小的给您开门,您当心着!”

    一群兵卒迅速化身舔狗。

    不舔不行,他们看守崇仁坊的坊门,平素达官贵人见得多了,傲气满满鼻孔冲天的纨绔子弟更是见过无数,可是这些人捏一块儿掂量掂量,哪个能比得了人家房二?

    这位是真的牛!

    长孙无忌那是什么人?结果前脚跑去房家欲与房玄龄理论,人家房二后脚就打进赵国公府,将长孙家的诸位郎君从头到尾收拾一遍,以军功起家、曾经充满了浓郁鲜卑勇武风气的长孙氏,愣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奈何房二。

    这脸打得是真疼!

    更牛的是堂堂长孙氏被他给横蹚了一遍,撂翻十几个长孙家子弟,将当朝太尉、赵国公的脸打得啪啪响,最后被皇帝召去皇宫,谁都以为他定然难逃责罚,可谁曾想没到一个时辰呢,这就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这种牛人中的牛人,不舔怎么行?

    你舔了或许没什么用,毕竟人家高高在上,眼尾的余光都看不到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但若是没舔,惹得这位心中不爽利,伸伸手指就能将他们捏死……

    房俊倒也没有摆谱,他从来不屑于在低于自己等级的人面前寻找存在感,游戏里满级大号追着菜鸟狂怼或许会有很爽的游戏体验,但是在现实当中,那样搞跟无趣。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主动招惹他,他更愿意跟低级别的人演一演“礼贤下士”的戏码,自己能够获得好风评,别人亦能感觉到受尊重,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他来的性格来说,越级杀怪才更久成就感……

    笑呵呵的在马上抱了抱拳,随意说道:“诸位弟兄可别这般客套,这坊门某出出进进的,若是每次诸位都这般列队迎候,怕是又要有御史言官揪着了……现在某见了那些个御史言官就脑仁疼,弟兄们高抬贵手。”

    兵卒嘻嘻哈哈,也都放松下来,有人道:“咱也不能每次都这样,毕竟职责在身,不敢疏忽。不过今日二郎着实太过威猛,吾等心生敬仰,列队迎候一番来表达心中钦慕!”

    这时候早有房家的仆人得了消息,颠儿颠儿的跑过来给房俊牵着缰绳,小声说道:“家主正在堂中等着二郎呢。”

    房俊颔首,冲着守门兵卒们拱拱手,这才施施然策马入了坊门。

    ……

    正堂里,听闻房俊已经到了门口,连带着房玄龄在内,都稍微有些错愕。

    都以为既然陛下将房俊召入宫中,那就一定要予以处罚,夺爵罢职自然不可能,但李二陛下爱打人的毛病大家都知道,尤其是房俊,这一年到头的被李二陛下拳打脚踹,时不时的还鞭挞板子来一套,岂能这般容易就回来了?

    心里头正狐疑着呢,房俊已经大步走进堂中,向老爹老娘施礼:“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房玄龄微微颔首。

    高阳公主安坐不动,身旁的武媚娘、萧淑儿则齐齐起身,盈盈下拜:“妾身这厢有礼。”

    房俊一脸灿烂笑容:“为夫亦有礼了。”

    一侧的卢氏有些不耐烦,将房俊叫过去坐在她身边,扯着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惊奇道:“陛下没责罚你?”

    房俊叹了口气,道:“怎么没有呢?军机处大臣的位置,肯定是泡汤了,陛下已经明言,让儿子放弃谋划这个职位。”

    卢氏依旧不放心:“别的就没啦?没打板子?没抽鞭子?再要不,陛下亲手教训你啦?”

    房俊无奈摊开手:“这不好好的么?儿子已经这么大岁数了,陛下也不会如以往那般动辄打骂,好歹也是一方大员了,亦要顾忌朝廷面子嘛。”

    卢氏就哼了一声,道:“不讲道理的时候,才不会管你是否朝廷大员。”

    当年李二陛下意欲将宫女赐给房玄龄,被拒之后又逼着卢氏喝毒酒,虽然最后证明那只是李二陛下的恶作剧,所谓的毒酒不过是陈醋而已,但这么多年了,卢氏依旧耿耿于怀。

    根本没有帝王的威严,完全胡闹嘛……

    房俊看向房玄龄,衷心赞道:“父亲威武!”

    说得自然是房玄龄将长孙无忌打得头破血流一事……

    房玄龄就略微有些尴尬。

    他年轻时候虽然已是仗剑江湖载酒行,但说实话与人动手的次数几乎没有,除去当年玄武门之夜追随在李二陛下身边奋勇杀敌之外,绝大部分时间他所信奉的都是“以德服人”。

    说不过就动手,那是市井匹夫才会干的事情……

    干咳一声,瞪了嬉皮笑脸的房俊一眼,喝叱道:“还不是因为你在外头惹下祸事,连累到了老子?可怜老子这一世清名啊,临老临老,居然与人大打出手……不当人子!”

    骂了一句,房玄龄便起身离座,负着手慢悠悠走向后堂。

    这件事发展到目前为止,只要后续不会出现暗杀的真凭实据,基本不会出现太大的意外了。

    满朝文武忌惮这等超越底线的行径,会予以房俊施压,李二陛下在顾念朝局稳定的情况下会予以适当的妥协,但绝对不会任由那些人将事情无限度的扩大,更不会允许对房俊展开全方位的打击。

    不进军机处已然是李二陛下最大的让步,若是那些人做不到适可而止,反而会引起李二陛下的强势反弹……东征再是重要,也千万不能忘了李二陛下的性格,这辈子只能有他去欺负别人,若是别人蹬鼻子上脸,怒气勃发之下谁也不知道李二陛下终究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

    所以,这件事基本便是以房俊无缘军机处作为最后的结局……

    对此,房玄龄并不太在意。

    一直以来他都劝诫教导房俊要韬光养晦,而这个儿子却总是有一种“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急迫,这令素来行事沉稳脚踏实地的房玄龄很是忧虑。

    在他看来,眼下这件事的根源便是房俊的根基不够坚实,否则就算是长孙冲死了,又哪里有人敢在毫无凭据之下将矛头指向他?

    官场之上,能力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根基才是。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趁此机会让房俊好生沉稳下来,磨砺几年,那么将会成为他以后人生当中最宝贵的经验与根基。

    ……

    带着妻妾回到后宅,房俊惬意的坐在椅子上,武媚娘张罗着准备午膳,萧淑儿低眉顺眼的给他斟茶倒水,高阳公主则坐在身边,黛眉扬起一脸不忿:“父皇真是过分,这件事分明就不关你的事情,为何还要惩罚于你呢?”

    政治上,这位殿下并没多高的天分,还看不透这件事背后的影响。

    当然,再是没有天分,也比萧淑儿这个完完全全的小白强得多……

    而且这妮子根本就不关心朝中之事,心里只是惦记着先前卢氏叱责她们的话语,唯恐这些时日以来冷落了郎君,会让他心生不满。



    萧淑儿柔顺乖巧的给房俊斟上茶,轻声道:“夫君,请用茶。”

    房俊双手接过:“多谢!”

    浅浅呷了一口,这才对高阳公主说道:“此事到此为止吧,陛下亦是为难,身为君王不可厚此薄彼,毕竟这件事实在是长孙阴人太过阴险狠毒,陛下也无可奈何,总归不会为了某一个人,便站到几乎所有朝臣的对立面吧?某不能为君分忧,已然失了人臣之本分,若是再给陛下添麻烦,于心何安呢。”

    萧淑儿美眸滢滢,看着自家郎君直抒胸臆、高风亮节,心中之爱慕愈发泛滥成河。

    这才是真正的忠臣,真正的君子!

    纵然自己遭受不公,却也未曾一味的愤世嫉俗,反而能够去考虑皇帝的感受,理解皇帝的难处,若非当世之豪杰,如何能有这等胸襟?

    旁边的武媚娘却是秀眸一闪,横了一脸慨然正气满满的夫君一眼。

    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吃了亏往肚子里咽的窝囊性子,嘴上说得正气凛然,想必早就有了反击报复的腹案……

    “孩子们呢?”

    房俊左右不见两个儿子,不禁问道。

    高阳公主扶额道:“本宫都给忘了……都在花园的阁楼里呢,先前长孙无忌登门闹事,媚娘使人将他们带去花园,并且派了家丁保护,以免受到惊吓,居然忘了给领回来。”

    急忙派人前去将孩子带回来。

    房俊便看向武媚娘,微微颔首,这家中除去父亲之外,抡起思虑周密、安排详尽,的确谁也比不得武媚娘。

    毕竟这可是能够“一树梨花压海棠”,生生将大唐国祚窃取、当了皇帝的女人……

    武媚娘受到房俊感激赞赏的眼神,便妩媚一笑,并未言语,却尽在不言之中。

    默契很好……

    须臾,午膳备好,侍女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两个儿子也被人给带了回来。

    一见到房俊,两个小家伙便挣脱了侍女的手,迈着小短腿儿噔噔噔的跑到房俊膝前,大呼小叫的搂着腿往上爬。

    房俊赶紧弯腰,一手一个抱在怀里,然后让他们坐在自己腿上,听着奶声奶气的话语,抱着软软的身子,一颗心都快要融化开来。

    高阳公主顿时有些吃味,不满道:“这两个混小子!平素顽皮得不行,想要抱抱他们非得好一顿哄,你们的爹整日里在外头沾花惹草忙得不行,何曾有空管过你们呢?却偏偏这般亲热……”

    武媚娘一听,这位殿下心里头还是惦记着新罗公主将要嫁过来的这件事呢……

    这可不行,且不说“善妒”乃是女人最不能犯的错误,单只是从男人的心性上来说,若是觉得家中这几个女人都会他纳妾有意见,说不得便心生抵触,产生逆反,再碰上那新罗公主是个妖媚的主儿,搞不好从此冷落了她们几个,专宠那新罗公主,那可如何是好?

    自家男人就是个倔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必须得顺毛捋才行……

    赶紧将话题岔开道:“饭菜都齐了,快快用膳吧。”

    房俊却是并未在意。

    高阳公主心地善良,但说到底难免有一点“公主病”,敏感而傲娇,心中不满便会表现在脸上,天真而无心机,倒是的确适合当家大妇这个位置。

    否则若是换了一个心思灵动、深谋远虑的,碰上武媚娘这样一个手段智商谋略尽皆深不可测的妾室……怕是每日里都得跟火星撞地球一样,那等场面,简直不敢想象。

    也正是因为高阳公主毫无心机,只凭喜恶就事论事,萧淑儿也甘愿雌伏。

    别看这个小娘子娇娇柔柔一副江南水乡女子温婉可人的模样,实则外柔内刚心高气傲,她能够在高阳公主面前伏低做小,但若是想让她屈尊于武媚娘之下,根本毫无可能。

    房俊挠了挠眉毛,三个女人一台戏,自家这三个女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稍有不慎,那必然就是天崩地裂之局面……

    *****

    接下来数日,局面正如预料那般,整个朝堂都掀起一股汹涌澎湃的浪潮!

    无数御史言官纷纷站出来,怒而诤谏,指责这等暗杀之手段卑劣无耻,视帝国律法如无物,甚至突破了道德的底线,给整个朝堂带来恐慌,暗杀的背后指使者必须接受律法之严惩,绝不姑息!

    弹劾的奏疏雪片一般飞向政事堂,而后再由政事堂的诸位宰辅一一批阅,转呈之李二陛下案头。

    所有的奏疏都在言辞诤谏之余,将矛头指向此案最大的嫌疑人——房俊。

    对此,李二陛下的态度便有些耐人寻味,

    御史言官们认为即将设立的军机处,不应将这等拥有极大嫌疑之人设为军机大臣,李二陛下表示认可,御笔批示,在房俊未能洗脱嫌疑之前,实不宜进入军机处,担任帝国军方的主官。

    但是面对谏言对房俊严惩的奏疏,李二陛下的态度却异常强硬——此案影响重大、波及深远,诏令三法司共同会审,但是在三法司定案之前,绝对不会仅凭捕风捉影的指控,便对任何嫌疑人施以惩罚。

    意思很清楚,你们说房俊嫌疑重大,不宜进入军机处,以免将来案情侦破果真是房俊所为之时,整个帝国颜面无存,我赞成。

    但是想要越过律法之程序妄加惩处,绝对不行。

    于是乎,朝中顿时分成两派。

    一派是山东世家、江南士族为首的官员,他们弹劾房俊之目的就是要惩前毖后,绝对不会允许“暗杀”这等事泛滥开来成为打击政敌的常态,若是大家都这样一言不合就玩“暗杀”,谁特么受得了?

    李二陛下态度坚定,并且明确表态不允许房俊进入军机处,以之为惩戒之后,这些人目的达到,偃旗息鼓。

    而另一派,则纯粹是与房俊站在利益对立面的反对者……

    他们的初衷便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将房俊打落尘埃,不仅仅是军机处不能进,就连兵部尚书的职位也得让出来!

    人家赵国公拼着脸皮不要,都给大家将干柴架好了,咱们这些人难道连点一把火,将房俊那个棒槌彻底烧成灰的决心都没有吗?

    哪怕是三法司成立,他们也不依不饶,轰轰烈烈在朝堂内外展开对房俊的攻击,不将房俊彻底打倒,誓不罢休……

    ……

    对此,房俊倒是无所谓。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长孙冲被暗杀的确非是他所为,他不信有人能够在他没做的情况下依旧可以栽赃到他的头上,光明磊落自然心无惊惧,况且他当官虽然没几年,但是被弹劾的还少么?

    毛毛雨啦……

    故而当大理寺卿孙伏伽奉命将他传唤至大理寺闻讯之时,房俊光明正大、言笑晏晏。

    “孙寺卿若是有何疑问,本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定然全力配合。”

    听着房俊说出这句话,孙伏伽顿时松了口气。

    他与房俊私交匪浅,自然清楚这人的脾气,还真怕这个棒槌倔脾气发作,大闹他这大理寺一番……

    一番询问之后,孙伏伽请房俊来到偏厅用茶。

    “房少保能够体恤本官,那是最好不过了。”

    孙伏伽亲自给房俊斟茶,言辞恳切:“这件案子破绽处处,但是却绝无不利于房少保的地方,本官亦只是依律闻讯。毕竟眼下朝堂内外舆论汹汹,很多人都认为房少保的嫌疑最大,与公与私,若是能够证明房少保的清白,都是一件好事。”

    碍于舆论,他不得不闻讯房俊。

    而若是能够证明整件案子当中的确并无涉及到房俊的地方,对于房俊的名誉亦是一个洗脱的好机会,案情未曾大白之时,舆论怎么说都行,可一旦大理寺认定房俊非是凶手亦或主谋,谁若是继续揪住不放,那可就不仅仅诋毁名誉的问题,大理寺与刑部是要追责的。

    堂堂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岂能任人诋毁?

    当然,在官场之上混迹了一辈子的孙伏伽也清楚,那些人弹劾、诋毁房俊,真正的目的并非是当真认定房俊乃是凶手亦或主谋,想要将他绳之以法、明正典刑,最主要的目的,不过是阻截房俊进入即将设立的军机处罢了。

    如今目的达成,陛下已然表态,那么这股风潮不久之后自会散去。

    至于缉拿真凶……

    谁也没抱什么指望。

    大唐每天不知多少案件最后都无法侦破,不了了之,岂能缺了这一件?



    房俊自然知道孙伏伽的难处,有怒气也不会对孙伏伽撒,闻言连连摆手,道:“坊市之间,都说某是个棒槌,但是某绝非无理之人。身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自然要处处以律法为先,不徇私情,孙寺卿刚正不阿、谠言直声,实乃吾辈朝臣之典范,某心中钦佩之至。”

    孙伏伽的眉梢便微微一挑。

    两人之间虽然算不得莫逆,但也算得上忘年之交,彼此欣赏,眼下这件事实属公务,有必要这般好似吹捧一般说话么?

    仔细想想,或许并非吹捧,而是……话中有话?

    心中思量一番,忽然没来由的一惊,孙伏伽捋着胡须的手便是一顿,沉声道:“二郎,切莫做那等出格之事!老夫不得不劝你一句,那些人虽然有针对之嫌,并且阻截了你上进之路,但是说到底,并未对你造成什么不可弥补之损失,退一步风平浪静,此事便至此而止。可若是不依不饶,引起那些人的不满,必将陡生事端,于你极其不利。”

    这话便是劝诫之言了,算是孙伏伽私人的告诫。

    房俊哈哈一笑,道:“孙寺卿误会了,某岂是那等不知进退之辈?这亏既然吃定了,那就好生咽下去品一品滋味,若是再吐出来抹在别人脸上,那得是多恶心?放心好了,某自有分寸。”

    孙伏伽颔首不语。

    分寸?

    希望你当真知晓分寸在哪里才好……

    同时,也替那些这回跳出来攻讦房俊的人暗暗担心,这棒槌最是受不得气、吃不得亏,如今当头一棒硬生生敲断了他晋位军机处大臣的仕途,说是杀父之仇或许有些过了,更算不上不共戴天,但以房俊睚眦必报的性情,一旦打定主意要报复,那就肯定不会是小打小闹。

    *****

    离了大理寺,便径直策马前往兵部。

    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官吏都知道房俊被三法司叫过去问询,难免心中担忧,一整个早上衙门里静悄悄的,都等着结果传回来,导致前来兵部办事的官员纷纷纳罕,只觉得一股低沉的气息笼罩着整个衙门,让人没来由的屏息静气,心中压力陡增……

    直到房俊出现在门口,这股笼罩着整个衙门的乌云才迅即散去。

    眼下,房俊在兵部的威望堪称无可比拟,开国之后历任尚书,从未有人能都到达他的境界。

    有他在,兵部的官员们就会觉得咱们乃六部第一,绝不接受反驳。

    房俊在门外下马,门子屁颠儿屁颠儿的迎上来,腆着笑脸:“房少保今儿精神不错。”

    房俊一贯的作风都是对上不对下,对于自己直属的部下,素来要求严格,但是对于这些个底层的官员,却从来不摆上官的架子,是故即便是看门的门子,也敢开一句玩笑。

    倒是那些四品五品的官员在他面前战战兢兢……

    房俊颔首致意,大步进了衙门。

    来往官员便纷纷驻足,施礼,房俊微笑着一一回应。

    到了正堂,便见到郭福善、崔敦礼、杜志静、柳奭等人候在那里,见了房俊,齐齐上前施礼。

    房俊回礼,崔敦礼关切问道:“那边怎么说?”

    其实只要房俊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三法司那边认定房俊无罪,否则就应当是缉拿下狱、搜索罪证了。

    不过大家还是希望能够从房俊口中得知一个确切的消息,方可心安。

    房俊微微一笑,负手而立,沉声道:“本官行得正、坐得直,光风霁月胸怀磊落,那等魑魅魍魉屑小之徒,焉能将污蔑之词横加于某?况且陛下烛照万里明察秋毫,所有鬼蜮伎俩,不值一哂!”

    诸人齐齐松了口气,郭福善喜道:“下官就说房少保清正自持,岂能受人诬陷?这下算是放了心。”

    房俊颔首致谢,道:“多谢诸位同僚关心,改日有暇,咱们好生喝酒谈心,眼下,速速去做事吧。”

    “喏!”

    几人领命,各自散去。

    房俊自己回到值房,看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揉了揉眉心,让书吏沏了一壶茶,这才开始办公。

    眼下兵部依然没有调兵之权,但是一应辎重调派、武官铨选、军械制造等等诸般事宜,工作量依旧很大。

    中午在衙门里用的午膳,兵部的厨子手艺不错,虽然比不得松鹤楼那等酒楼,却也色香味俱佳,几位长官聚在一处用膳,各自小饮了一杯,然后喝着茶水休憩,闲聊几句,便又开始工作。

    直至到了未时末,方才将累积的公文处置得七七八八。

    房俊揉着手腕起身,发现茶水已经温凉,正欲叫人重新沏一壶茶过来,便见到自己的亲兵首领卫鹰敲门而入,低声道:“二郎,真德公主遣人前来送信,说是请您过去一趟,商议一番有关婚礼的诸般事宜。”

    房俊蹙眉道:“这些事自有两府管事们商谈接洽,何须某费神?”

    卫鹰闻言不语,我就是传话而已……

    房俊本想拒绝,眼下兵部与书院杂务缠身,尤其是这回被长孙无忌那个阴人给阴了一把,心情极其郁闷糟糕,哪里有心思去商议婚礼那些个破事儿?

    不过转念一想,好歹人家也是一位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嫁给自己做妾本就受了委屈,自己若是不予理睬,岂不是更加令人伤心?

    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啊……

    叹息一声,问道:“来人何处?”

    卫鹰答道:“正在门外候着呢。”

    房俊微微颔首,命一旁的书吏将值房内收拾好,公文分门别类归纳,本衙门的立即下发至各位主事手中,有关其他衙门的则暂时放一放,自己还需好生斟酌,然后便出了值房,见了真德公主派人的家仆,骑马前往城南的芙蓉园。

    ……

    裴行方今年将将四旬,方脸阔口浓眉大眼,相貌生的倒是不错,只是身躯矮胖体型臃肿,兼且喝醉了酒,面色红润双眼迷离,便有股说不出的猥琐……

    此刻他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一侧相陪的善德女王,一双眼睛都差一点如同水蛭一般扎进那水嫩嫩的肌肤里头。

    强忍着心头升腾的欲火,裴行方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腆着脸道:“在下对女王可是钦慕已久,便是睡梦之中亦时常都是女王的倩影,可谓魂牵梦萦、朝思暮想……”

    善德女王面容恬淡,古井不波:“裴将军还请自重,无奈新罗女王,即便是陛下亦要以礼相待,这等污秽之言还是少说为好。”

    这人自从不久之前在皇宫的一次宴会上见过自己之后,便发了疯一般纠缠,形容猥琐言辞龌蹉,使得她不厌其烦。

    只不过裴行方的身份非同寻常,与皇帝的关系亦很是亲近,她不好让他太过难堪,故而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冷然相对,希望这人能够生出些自知之明,望而却步。

    殊不知,她这副冷冰冰的面孔,反而愈发助长了裴行方的觊觎之心……

    以裴行方的身份家世,什么样的美女得不到?平素那些个千娇百媚的佳丽在自己面前阿谀讨好,他老早就看得腻了,反倒是善德女王这种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神态,使得他心里征服欲爆棚。

    看着那如花似玉的面容,挺得笔直的腰杆,冷然矜持的气质,尤其是再联想一下其尊贵的身份、庞大的财富……裴行方哈喇子都流了下来。

    他往前凑了凑,半边屁股已经离开了椅子,贪婪的嗅着对方身上隐隐传来的香气,忍不住一只手向着善德女王衣裙下的玉腿摸去,口中调笑道:“女王陛下当真是绝代尤物,若是能够答允在下,那在下立即回去休了家中正妻,请陛下为咱们做媒,娶你过门如何?”

    “啪!”

    “哎呦!”

    他那只爪子距离善德女王的裙子上有几寸距离,善德女王便陡然起身,扬起纤纤素手,狠狠的给了裴行方一个巴掌……



    “哎呦!”

    裴行方惊叫一声,欠着的身子收势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

    他本就是身形圆润矮胖,这一下犹如滚地葫芦一般打了个滚儿,极其狼狈。

    这人平素便是胆大妄为之辈,今日晌午又喝了酒,此刻羞恼交加酒气勃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勃然大怒道:“娘咧!给脸不要脸是吧?”

    善德女王稍稍推开,俏脸有若寒冰,秀眸之中怒火升腾,却不得不强自忍耐,咬着牙道:“还请裴将军自重!吾乃新罗女王,内附之臣,若是天下人知晓将军对吾这般不敬,岂非丢尽了大唐颜面?”

    “我呸!”

    裴行方醉眼惺忪,恼羞成怒:“屁的新罗女王!这里是大唐,你还当是你的新罗呢?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君,你这等人在长安城顺便扒拉扒拉,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那协颉利可汗昔日称霸草原纵横北疆,如今不也得在陛下面前歌舞助兴?老子看上你,那是你的造化!”

    善德女王微微扬起螓首,咬着嘴唇,秀眸之中蕴含着屈辱的泪水,却不肯低头半分。

    的确,新罗内附,实则与亡国之君并无不同,客居长安,几乎与阶下之囚无异,又何谈什么尊严与地位?

    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身份尊贵、财富惊人,更添了那些无耻之徒的觊觎之心。

    今日裴行方酒后失德,但也能够看出,自己如今的处境便如同猎物一般,不知引起多少人的垂涎,今日即便是拒了这裴行方,谁知明日会否有王行方、杨行方扑上来,将自己连皮带肉的撕碎了吞下去?

    深深吸了口气,善德女王冷声道:“还请裴将军注意身份,眼下舍妹婚期将至,不欲陡生变故,待到舍妹与房少保成亲之后,自会去大唐皇帝陛下面前,请他评评理!若是吾这内附之臣亦要被迫屈从,试问天下各国,岂会再有愿意内附者?”

    裴行方愣了一下。

    什么去陛下面前告状、会否激起内附之臣的反感,他完全不在乎。

    自己自幼便出入唐国公府,与李二陛下感情甚笃,区区一个新罗女王焉能使得陛下责罚自己?说到底,若是自己娶了新罗女王,非但给大唐长脸,更会将金氏王族庞大的财富留在大唐,这可是给大唐争脸又得实惠的好事,陛下没理由不赞同。

    至于后一个可能……那算是个事儿么?

    大唐纵横天下,不知多少小国在大唐铁骑冲锋之下灰飞烟灭,那些个之前的王族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内附大唐,这一切的源头乃是依靠强大的武力,与大唐是否尊重他们有个毛的关系?

    不服?

    不服你就再打啊!

    再打,可不就是战败之后投降内附那么简单了,说不定就得被屠城灭族……

    真正令他忌惮的,是真德公主即将与房俊成亲这件事。

    整个长安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曾经觊觎真德公主,毕竟这位新罗公主年轻貌美、百媚千娇,又身份高贵,谁不想一亲芳泽,并且将其收入房中,日日笙歌,夜夜鞑伐?

    但是陛下将其指配给房俊做妾之后,再也没人敢动半点心思。

    连带着,敢对善德女王依旧存有觊觎之心的,也少了一大半,别看真德公主只是给房俊做妾,但是房俊这人是个奇葩,对小妾好的不得了,那武媚娘以小妾之身份掌管房俊名下产业,富可敌国,放在别家谁能相信?

    保不齐谁若是敢打深得女王的心思,被真德公主晚上吹一吹枕头风,翌日就得被房俊打上门去——放眼整个大唐,敢明目张胆的招惹这个棒槌的实在没几个,他裴行方也不敢。

    之前他依仗自己的家世,屡次欲亲近善德女王,都以礼相待,不敢造次,怕的就是惹毛了房俊。

    只不过今日饮了酒,酒桌之上又被人撺掇几句,便有些急不可耐……

    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莽撞了。

    不过事已至此,美色当前,焉能退缩?

    裴行方酒醒了几分,眼睛眨了眨,心一横,心说房俊固然是个忌惮,可若是自己能够一举收服这善德女王,将生米煮成熟饭,那岂不是与房俊成了连襟?那厮虽然是个棒槌,这次被朝中官员弹劾攻讦也没能进入军机处,但是只凭借其与太子的良好关系,一飞冲天成为帝国柱石那是迟早的事情,若是与其成为连襟……

    一颗心霍霍跳动起来。

    将这等美色收入禁脔,任凭自己床底之间鞑伐,连带着金氏王族的泼天财富都流入自家府库,更一举成为房俊的连襟,从此在官场之上多了一位强势之极的奥援……

    娘咧!

    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呀!

    善德女王心知很难将裴行方吓得退却,但是见其脸上神情变幻,一双眼睛里光芒大盛,顿时心知不好,向后退了几步,扭头喊道:“来人……呜呜……”

    却是裴行方已经一个箭步向前,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此刻酒气上涌,神经亢奋,又觉得不如用强将生米煮成熟饭,干脆恶向胆边生,扑上去撕扯善德女王的衣服。

    善德女王万万料不到这人居然胆大如斯,拼命挣扎,却哪里挣得过孔武有力的裴行方?

    她的侍卫轻易绝不会进入这间屋子,唯有一个侍女相陪,此刻裴行方凶性大发,他的一个随从心领神会,将那是侍女摁在地上堵住了嘴……

    裴行方见到善德女王拼命挣扎,知道若是传出声响被她的侍卫一拥而入,好事定然难成,便继续一手捂着她的嘴巴,然后将她轻盈的身子拖着上了楼……

    *****

    房俊抵达善德女王住处的时候,便见到一群兵卒站在门口,其中一人甚至身着革甲,看摸样似是一个校尉。

    善德女王在会客?

    他回头去看那个善德女王派去请他的仆人,那仆人会意,连忙道:“陛下有命,房少保前来之后,毋须通禀,当可直接会见。”

    房俊微微颔首,翻身下马,走到门口,那些兵卒相互看了一眼,犹豫片刻,但还是站到门前,拦住房俊。

    房俊站住脚步,蹙起眉。

    如今在这长安城中,敢拦阻他的人还真就没几个了……

    卫鹰剑眉一挑,就待上前,却被房俊摆手制止。

    对方为首那校尉咽了口唾沫,道:“末将见过房少保……”

    房俊问道:“汝乃何人,现任何职?”

    那校尉道:“末将乃后卫将军裴行方将军麾下,吾家将军前来会晤女王陛下,此刻正在堂内,命吾等看守门户,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说这话,他心里虚得厉害。

    自家将军有命,自当遵从,可谁能想到现在拦阻的居然是房俊?大唐军中,房俊早已凭借赫赫功勋成为新一代的“军神”,可谓名震天下光芒万丈,不知多少大唐兵卒将其视为楷模,倍加尊崇。

    房俊心说原来是裴行方这个酒囊饭袋……

    他心思灵动,思维敏捷,只是稍微一联想,便看出善德女王请自己前来,又碰巧裴行方在此,这其中或许有些算计。

    便有些不爽。

    一个两个的,都特么算计小爷?

    不过再是不爽,他也不能任由善德女王受人欺负,不久之后就将是他房俊的大姨子,传扬出去他房俊脸上亦是无光。

    房俊没理会这个校尉,抬脚就往里走。

    那校尉咬了咬牙,房俊的名望固然令他胆怯,但是想想自家将军的脾气……只得硬着头皮站到房俊面前,单膝跪地,施行军礼,道:“还请房少保止步,吾家将军有令……”

    话音未落,房俊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骂道:“放肆!”

    那校尉触不及防,被踹了个仰面朝天,正欲爬起,冷不防脖颈之上一阵冰凉,刚刚还在房俊身后的几个亲兵已经抽出横刀一拥而上,其中一柄就横在自己咽喉之处。

    校尉浑身大汗,惊叫道:“房少保饶命!”

    其余兵卒面对如狼似虎的亲兵,根本就不敢反抗,乖乖的被卸下兵刃,沿着墙根蹲了一溜。

    卫鹰一脸阴狠,啐了一口,骂道:“娘咧!吾家二郎也是你这杂种能够阻拦的?老实点儿,再敢鬼吼鬼叫,老子剁了你的脑袋!”

    他们这些亲兵都是跟随房俊南征北战惯了的,冲锋陷阵手上不知染了多少血,一个个杀气腾腾凶横霸道,吓得那校尉大汗淋漓魂飞魄散,死死的闭着嘴,一动不敢动。

    房俊这才迈步走进堂中。



    踏入堂中,便见到一个侍女被兵卒堵住嘴,死死的摁在地上。

    房俊面色便阴沉下来。

    果然……

    裴行方的亲兵被阻拦在门外,一个个急得跳脚,却没人敢闯进来。卫鹰看向房俊,房俊微微颔首,卫鹰便冲上前去,将那个懵懵的兵卒一脚踹飞,扶起地上的侍女。

    那侍女一骨碌爬起来,拽出堵在嘴里的破布,叫了一声:“房少保,救救吾家陛下!”

    接着便顺着楼梯跑了上去。

    房俊沉吟一下,既然都来了,自然不能任由裴行方为所欲为,不过他不确定楼上的情形,若是自己来得晚了,所有人都用上去难免见到一些儿童不宜的画面,这会对善德女王的名誉造成很坏的影响。

    有些事情哪怕明知道发生了,但是耳闻与眼见,所产生的影响也是截然不同的……

    他将卫鹰等人留在楼下,吩咐道:“谁敢擅闯进来,先打断他的腿!”

    “喏!”

    然后房俊伸手,将卫鹰的横刀要了过来,并未出鞘,就这么在手里拎着,快步顺着楼梯上楼。

    那个校尉心中焦急,自家将军正成就好事呢,如此被房俊堵住,下场简直不能再凄惨!

    谁不知房二郎武力强悍、神力惊人?自家将军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一顿毒打怕是跑不了……

    赶紧扯着脖子大喊:“将军!有人……唔!”

    刚刚喊出声,便被身边房俊的部曲狠狠一刀鞘砸在嘴上,顿时牙齿崩落满嘴鲜血,捂着嘴蹲下去,一声也发不出。

    其余兵卒一见,想要上前,便听到“呛啷”声响成一片,房俊的部曲齐齐将雪亮的横刀抽了出来,杀气腾腾的盯着他们,顿时一个两个都蔫了,一动不敢动,一声不敢吭。

    这可是随着房俊南征北战,甚至刚刚打上赵国公府的鹰犬爪牙,谁特么敢惹?

    ……

    房俊刚刚走上楼梯,便听到楼上传来一声惊叫:“放开陛下!”

    紧接着,便是一生粗重的怒喝,以及一声惨叫。房俊加快脚步,噔噔噔上得楼来,便见到一个矮胖的男人已然脱去了衣服,正将一个女子摁在床榻之上,喘着粗气撕扯她的衣服。

    襦裙已经被他撕扯得破烂不堪,挣扎之间,两条洁白修长的玉腿不停扭动踢踹,却始终被死死的摁在身下,而那个刚刚上楼来的侍女,已经在墙壁旁软软的倒在那里晕厥过去,额头上渗出鲜血,想来是被人大力甩出去撞在墙壁上导致。

    这场景,明显是裴行方差了最后一步,尚未得手。

    房俊松口气,这是最好的局面了,否则从此之后,善德女王名誉尽毁,想要在群狼环伺的长安城里生存下去,恐怕就得沦为那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发泄兽欲的玩物。

    当你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时候,男人都会心存忌惮,不敢去用破那一层纸。

    当你残花败柳、蒙受玷污之后,所有的忌惮和顾虑都不存在了,就像是一块肉腐臭了之后,无论主动被动,都会有无数的苍蝇闻着味儿涌上来……既然别人玩得,为何我就玩不得?

    他拎着横刀缓缓上前,口中戏虐说道:“呦,裴将军兴致这么好?当真是倜傥风流,实乃吾辈楷模!”

    正忙得一头大汗,意欲扯去身下女子最后一道屏障的裴行方陡然僵住,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般,旋即才霍然抬头,便见到房俊一脸戏虐的站在床榻边上,一双眼睛上上下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身下被死死压制的善德女王得了喘息之机,修长的玉腿弓起,膝盖狠狠的撞在裴行方胯下。

    “嗷——”

    裴行方一声惨嚎,脸容扭曲在一起,“噗通”一声从床榻在之上滚落地面,身体虾子一般蜷缩起来,来回翻滚。

    就连房俊都嘴角一抽,胯下一凉,看着都觉得疼。

    床榻上,善德女王喘了口气,急急忙忙拢了一下衣裳,却早已被裴行方撕扯得破烂不堪,哪里还能遮掩得住?也顾不得许多,逃出魔爪但是恐惧仍未消失,就那么从床榻之上蹦下来。

    虽然裴行方始终差着最后一步未能得逞,但是善德女王女流之辈力气差距太大,拼死挣扎早已耗尽了体力,从床榻上蹦下来才发觉腿软脚软,咬着牙踉踉跄跄跑到房俊面前,一跤跌倒在房俊脚下。

    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碎,破布条一般挂在身上,无法遮掩身体,这一下狼狈跌倒,顿时露出大片大片雪白晶莹的肌肤,甚至就连胸前之处亦若隐若现……

    “软温新剥鸡头肉,滑腻初凝塞上酥。”

    房俊盯着瞧了瞧,这才抬起头,重新看向裴行方。

    裴行方已经缓过劲儿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厉害,毕竟要害被袭,乃是男人最脆弱之处,那种疼痛非是仅凭屹立便可以抗拒。

    好事被撞破,裴行方尴尬之余,亦难免心中惴惴。

    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原来是二郎……哈哈,吾晌午饮了酒,性急了一些,倒是叫二郎见笑了。”

    房俊微微摇头,笑道:“某见笑倒也无妨,只要鸿胪寺与大理寺的主官们不要见笑就行了。”

    裴行方脸色再变,收着跨站起来,颤声道:“二郎……何必如此?大家都是男人,吾不过是一时糊涂,再说有没有当真得手……”

    话说一半,只觉得眼前一花,房俊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扬起手里的横刀,刀鞘狠狠的摔在他的脸上。

    “啪!”

    “嗷——”

    裴行方又是一声惨嚎,矮胖的身躯倒向一边,原本还算是不错的脸肉眼可见的肿起,口鼻喷血,牙齿溅落一地。

    房俊依旧不解恨,上前又是一脚狠狠踹在裴行方的小腹,诺大的身子在光洁的地板上哧溜出去老远,倒在那里蜷缩起来,有出气没进气。

    房俊呸一声,恨声骂道:“娘咧!都是男人?汝简直就是男人的耻辱!如此卑贱龌蹉,汝特么也配称作男人?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某即将赢取真德公主,你却跑来意欲强暴女王,怎么着,想做房某人的连襟,还是想打房某人的脸?汝该庆幸自己并未得手,否则此刻某就不是在这跟你废话了,杀汝,有若宰杀豚犬尔!”

    地上躺着的裴行方胆子都吓破了,不过是一时性起,控制不住自己,谁能想到居然撞上房俊?

    这个棒槌当真是手狠心黑啊……

    他挣扎着跪坐起来,强忍着脸上锥心刺骨的疼痛,惊慌失措,心里充满恐惧。

    因为必脸上的疼痛更令他害怕的,是房俊不依不饶,非得将他交由鸿胪寺与大理寺处置。

    他之所以敢对善德女王施以强暴,是认定了得手之后善德女王亦会顾忌颜面,不敢将此事声张,以免毁了她自己的名节。

    可现在被房俊撞破……这世上还有房俊不敢干的事情么?

    善德女王乃是举国内附,非是战败投降,形式与意义都截然不同,一旦他的暴行传出去,即便陛下再是护着他,怕是也要顾忌由此带来的影响,况且鸿胪寺与大理寺这两个部门素来强硬,即便是皇帝的面子也敢封驳,自己将要遭受的下场绝对凄惨无比。

    最起码,夺爵降职是少不了的……

    他忍着疼痛,捂着嘴,哀求道:“二郎,吾实在是一时糊涂,饶我这一回,恩情没齿不忘……”

    房俊冷笑一声:“没齿不忘?汝现在就已经没齿了!”

    裴行方差点哭出来,悲呼道:“二郎饶了我吧!”

    他也顾不得面皮了,一旦被房俊扭送鸿胪寺、大理寺,这两个衙门的主官定会将自己从严从重判决,那可就全完了……

    房俊看了看他脸上狼藉一片,又看了看坐在地上喘气的善德女王,意欲将裴行方扭送法办的心思就变了。



    他抬脚走到善德女王身边,一伸手,将她破碎的衣裳撕下一块,吓得善德女王惊叫一声:“你干嘛?”

    房俊没理她,拿着那块破布来到裴行方身前,蹲下,将破布放到裴行方面前,缓缓道:“这件事,某原本定要将你交由法办的,不过念在你这爵位得来不易,此番亦未曾坏了女王的贞洁,说到底亦是同僚一场,故而放你一马。”

    没等喜上眉梢的裴行方说道,房俊续道:“……但是,为了防备汝以后故态复萌,所以还请将今日之经过亲笔写下,然后签字画押,以为凭据,往后再有对女王不敬之处,便新帐旧帐一起算。裴将军,意下如何?”

    裴行方恨不得一口将这个棒槌给咬死!

    这特么留下把柄,往后自己还不得在他房二面前乖巧得跟孙子一般?稍微惹得他不高兴,就将这证据拿出来威胁一通,岂不是要了老命?

    只是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有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得颓然点头,将那破布拽到身前,有抬头看着房俊:“木有笔墨……”

    房俊便指了指他的手指,又指了指他依旧汩汩淌血的嘴巴。

    裴行方:“……”

    用手指在嘴角蘸了蘸,一腔悲愤的在破布之上写就事情经过,并且保证绝不再犯,最后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摁了一个血手印。

    看着房俊将这份血书拿走,裴行方哭死的心思都有了,甚至恨不得将裤裆里的玩意干脆剁掉,若非这东西惹事,哪里会被房俊吃得死死的?

    只要这份血书在手,他往后只能对房俊唯命是从,稍后反抗,就得承受严重的后果……

    房俊抖了抖血书,站起身,呵斥道:“行啦,赶紧滚蛋!”

    裴行方如蒙大赦,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挣扎着爬起来便窜下楼去,楼下一阵骚乱,继而安静下来。

    善德女王这会儿也恢复了力气,拽过床单披在身上,遮挡住美妙春光,秀美微蹙,有些不满道:“这厮有若禽兽,虽然未曾让他得手,可说到底亦是触犯了大唐律法。吾是内附之君,非是战败之臣,此事难道不应当给吾一个交待吗?”

    此时,楼梯响动,善德女王是侍女仆从都跑上来。

    房俊大声喝道:“全部滚蛋!”

    众人愕然。

    卫鹰等人紧接着上来,闻言推推搡搡,将侍女仆从尽皆赶下去。

    房俊面色森然:“没有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上楼梯半步!”

    “喏!”

    楼上瞬间只剩下两人。

    善德女王心中有些不妙,强自撑着问道:“房少保意欲何为?”

    房俊不答,踱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色阴郁,沉声道:“王上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么?”

    善德女王微愣,下意识道:“吾有何错?是这裴行方禽兽不如,见色起意……”

    房俊冷冷打断她,问道:“真德公主何在?”

    善德女王脸色变了变,伸手拢了一下散乱的发丝,美眸游移,道:“真德……先前还在的,不过等候房少保未至,便带着人出去游玩了。”

    房俊嘴角一挑,冷笑一声:“某受邀而来,真德公主却不见踪影,反而正巧撞上裴行方欲行强暴……呵呵,这般凑巧?”

    善德女王紧了紧身上的床单,兀自狡辩:“就是这般凑巧……”

    房俊又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善德女王尖俏的下颌,感受着手指尖温润滑腻的触感,一字字道:“某即将与真德成亲,你我便是一家人,王上受了委屈,只需遣人告知一声,某自然责无旁贷,无论如何亦要维护王上。可为何王上偏偏放着正大光明的路不走,却要算计某呢?”

    “房少保误会了!”

    善德女王扭头,将自己的下颌从对方手指尖挣脱出来,秀美的面容微微染上一层羞红,咬着嘴唇道:“只不过是凑巧而已,吾不知房少保所言为何!”

    “呵呵!好一个凑巧!”

    房俊眼角的肌肉跳动不停,心中的怒火已然升腾起来:“一个两个的,都特么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都特么来算计小爷,是吧?”

    这些时日以来,一股郁闷怒火便一直堆积在心中,愈演愈烈,令他怒火中烧。

    他费了多少心机,先是向李二陛下谏言设立军机处,又四方走动恳请求助,结果眼看着只差一步便能够踏入军机处,成为军方最顶级的大佬之一,却被长孙无忌那个阴人给算计了。

    紧接着,几乎所有世家门阀出身的官员都联合起来弹劾他,誓要将他死死的压制住。

    被算计得死死的,却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默默的承受着各种污蔑脏水泼到身上来,还得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告诫着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眼下非是反抗之时。

    结果现在连一个女人也巴巴的算计他……

    今日诸般凑巧,房俊绝对不相信都是随机发生,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切都是善德女王所谋划——这裴行方早就吐露非分之想,善德女王拿他没办法,便设计了今日之事,通过自己的手来消除裴行方这个隐患。

    事实上,善德女王只需遣人告知房俊一声,房俊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而以他如今的威望地位,朝野上下,哪个敢不给他的面子,还敢觊觎善德女王?

    骗要走这么一条自作聪明的路……

    这一刻,所有堆积的郁闷与愤怒都不可遏止的爆发出来。

    善德女王看着房俊愈发狰狞的面容,吓得芳心乱颤,吞了一口唾沫,后退两步,道:“房少保息怒,这件事……哎呦!”

    却是房俊上前推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推得向后仰倒在床榻上,手忙脚乱之间,身上的床单散落,破烂衣裳遮不住身体,春光隐现。

    善德女王惊觉不妙,正欲说话,便骇然发现房俊已经扑了上来,吓得她急忙缩成一团,惊骇欲绝道:“房少保,不要!吾乃真德的姐姐,你快放开我……”

    可哪里求得住?

    房俊身强力壮,绝非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裴行方可比,她只觉得自己就好像被铁钳子钳住了一般,任凭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丝毫反抗不得。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此番算计房俊的方式,会惹得房俊如此暴怒,进而意欲将这一腔怒火都发泄道她的身上来。

    *****

    楼下。

    听着楼上的惊呼和哀求,善德女王的侍女仆从们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

    房少保乃是真德公主的夫婿,又是女王陛下搬来的救兵,这怎地刚刚将那个凶徒赶走,一转眼这两人又起了冲突?

    该不会是……

    侍女仆从们心中焦急,意欲去楼上看看,但是房俊的亲兵部曲们虎视眈眈的盯着,谁也不敢妄动分毫。

    这些人尽皆杀气腾腾,对房俊的命令一丝不苟,谁敢动一下,只怕后果都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身为善德女王的近身侍者,这些人都有着为女王陛下效死的忠诚。

    但问题是,楼上惊叫哀求声不绝,甚至到了最后传来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和呻吟,这说明此刻的女王还是能够说话的,却始终未有命令让他们上去救驾……这就很让人为难了。

    万一冒冒失失的上去了,却坏了女王陛下的谋算,自己百死不足以恕其罪。

    可是就在这楼下听着……这也是煎熬啊!

    卫鹰等人亦是面色古怪。

    自家二郎虽然素来肆无忌惮,但是行事颇有底线,似这等毫无顾忌的卑劣之举,从来都不曾有过。

    当然,劝阻是绝对不可能劝阻的,身为二郎的爪牙鹰犬,那就必须要有爪牙鹰犬的觉悟,刀山火海一声令下尚且勇往无前,何况只是欺负欺负一个弱女子?

    再者说了,坏了二郎的好事,那怒火他们可承受不起……

    于是,楼下两伙人相互对视,面面相觑,谁也没有上楼一探究竟的勇气。



    房俊觉得自己魔怔了。

    的确,最近接二连三的不顺使得他心中怒火郁结,尤其是长孙无忌闹得那么一出儿彻底断送了他进入军机处的道路,恨得他都想要拎着刀子去跟长孙无忌算账,可是又怎能将这一腔怒火发泄在一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即便这个女人也算计了他,令他很是不爽……

    看了看身边裹着个床单嘤嘤哭泣的女人,房俊苦笑一声。

    大概是重生以来一路青云直上,使得内心的敬畏正在不断的减弱,律法、道德对他的约束已经越来越小,促使他偶尔便会有一种将心底暴虐发泄出来的冲动,今日也是凑巧,这个女人好死不死的也学着别人算计了自己一回,被自己当成了出气筒……

    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做都做了,还想那么多作甚?

    也或许,自己现在就是所谓的“事前如魔,事后如佛”?

    揉了揉太阳穴,房俊将衣服穿好,然后整理一下衣袍,回头瞅了一眼床上依旧抽抽噎噎的女人,不知说什么好,毕竟这种事放在之前他宁死都不信自己做得出。

    “某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的话,派人去通知某即可。”

    言罢,脚下飞快的走下楼。

    楼下,两伙人都静立不动,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盯在房俊身上。

    房俊难得老脸一红,也不说话,径自出了门,亲兵部曲们沉默着一言不发,赶紧跟上,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只剩下一群侍女奴仆,面面相觑。

    好半晌,几个侍女才慌慌张张向楼上跑去……

    ……

    善德女王金德曼趴在床上,很是悲悲切切的哭了一会儿。

    她被裴行方缠的没法子,不敢贸然得罪,只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请房俊前来,设计出两人碰面的场景,料定以房俊的骄傲跋扈,定然不会允许裴行方染指于她。

    事实证明,她算计的没错。

    然而超出预料的是,这件事会惹得房俊如此恼怒,甚至兽性大发,干脆用强……

    这岂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迎狼?

    好半晌,才止住抽泣,可心里依旧委屈。

    身为内附之君,正如裴行方所言那般,实则比亡国之君好不到哪里去,想要长安这天地第一大帝国的京师生存下去,任何情况她都已经有所预料,也有所准备。

    只是绝对没想过最后居然委身于房俊……

    楼梯处有脚步声响起,金德曼抽了抽鼻子,翻身坐起,咬了咬红唇,狠狠骂了一声:“禽兽!”

    “王上!”

    几个侍女跑上来,见到金德曼的模样,顿时手足无措。

    即便在楼下便已经知道了必然是这般情形,但是亲眼所见,依旧给她们造成很大出冲击。

    这可是她们的王上啊……

    几个侍女齐齐跪地,悲戚道:“王上,奴婢该死!”

    金德曼吸了口气,强忍着酸楚难受,尽量使得语气平静,轻轻挥了挥手,道:“事已至此,倒也怨不得你们。速去准备热水,吾要沐浴更衣,将这里也赶紧收拾好。”

    “喏!”

    几个侍女起身,金德曼又叮嘱道:“还有,此事到此为止,都给吾掖在肚子里,谁若是胆敢背后嚼舌头,最后被真德知晓,吾断然不会饶她!”

    “喏!”

    几个侍女甚少见到女王陛下这般声色俱厉,吓得又跪在地上,连声称是。

    这种事情,谁敢到处乱说啊?

    且不说善德女王知晓之后不会饶恕她们,便是真德公主知晓了亦会严惩她们,自己的夫婿将自己的姐姐给……所以,她们不禁要保证自己必须憋在肚子里,还得求神拜佛保佑房俊的那些个亲兵部曲不将这件事说出去炫耀,否则最后黑锅都得背在她们身上。

    手脚麻利的收拾屋子,取来热水倒进浴桶里,服侍金德曼沐浴。

    只是当给金德曼晶莹雪白的肌肤搓洗的时候,几个侍女暗暗心惊,不知近日之事要如何收场。

    *****

    房俊出了芙蓉园,策马直接出了明德门,来到书院。

    到了值房门外,翻身下马,自有书吏早早的跑过来接过缰绳,房俊随口问道:“许主簿可在?”

    书吏答道:“不仅许主簿在,褚司业也在。”

    房俊眉梢一挑,有些意外。

    话说自从褚遂良被房俊与许敬宗联起手来死死压住之后,似乎也意识到在这书院里头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地方,颇有些心灰意懒,也不愿意跑过来看他们两个的脸色,干脆多日未曾出现在书院了。

    今日刮的什么风,让他主动来到书院?

    不过既然来了,料想以许敬宗的尖酸刻薄,定然能够让褚遂良心火升腾、内伤重创……

    房俊信步进了值房。

    很意外,值房内一众书吏忙着处置各种文书档案,许敬宗与褚遂良坐在堂中,喝着茶聊着天,居然很是契合的样子……

    “见过房少保!”

    “房少保!”

    ……

    书吏们见了房俊,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计,纷纷上前躬身施礼。

    房俊满面春风笑容和煦,摆了摆手:“都各忙各的,毋须多礼!”

    众人这才散去,各自忙活。

    褚遂良与许敬宗也站起来见礼,许敬宗笑道:“房少保今日有若春风拂面,步履矫健虎虎生风,可是有什么喜事?”

    房俊心说春风拂面不假,可哪里有虎虎生风?分明都快腿软脚软了好吧……

    向两人摆摆手,自顾自坐到主位,自有书吏沏好了茶端过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满足的喘口气。

    “都坐,您二位这是谈什么呢,兴趣盎然的样子?”

    他很是好奇,这两人私底下都恨不得一刀子将对方捅死,怎地还能这般言笑晏晏和谐相处?

    不科学呀……

    两人分别落座,许敬宗憋着笑,道:“还是请褚司业自己说吧。”

    房俊看向褚遂良,这人苦笑一声,捋着胡须摇首叹气:“还不是老夫失了心智,意欲撮合长乐公主与温大雅的幼子温无隐,可老夫只考虑到温无隐的才学品行,却忽略了其命格太硬,不宜婚配,上午被陛下召入宫中,很是一顿责骂……哎,真真是老了,一点小事也办不好,难怪陛下发脾气。”

    房俊喝茶的手便是一顿:“嗯?”

    呵呵,好你个褚遂良,居然给长乐公主介绍对象?介绍也就罢了,身为臣子,心忧君王家事情有可原,可是你跑小爷面前说这个,是当面气我还是怎的?

    褚遂良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依旧自顾自话:“按理说吧,长乐公主那等端庄贤惠的皇家贵女,似乎也就唯有房少保这等年轻俊彦才能配得上,只不过既然房少保已经尚了高阳公主公主,与长乐公主自然是绝无可能。市井坊间传说的那些个房少保与长乐公主的绯闻,老夫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房少保何等样人?岂能做出那等悖逆伦常之举。”

    房俊将茶杯放到桌子上,面色愈发难看。

    这老小子该不会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好了伤疤忘了疼,故意在小爷面前说三道四、指桑骂槐吧?

    褚遂良依旧好似没有见到房俊难堪的脸色,转头笑吟吟的看着许敬宗,道:“其实说起来,房少保勿怪,之前老夫对于谣言还是有几分相信的,毕竟无风不起浪,这天底下的谣言说起来绝非空穴来风,总归是有一些根源的……但还是延族贤弟了解房少保,他说房少保义薄云天、急公好义,焉能觊觎自己的妻姐,心忖龌蹉之念呢?”

    此言一出,许敬宗顿时就变了颜色,急忙道:“休得胡言!吾何曾说过这话?”

    褚遂良摇头晃脑:“话不是这么说,但就是这么个意思,老夫省得。”

    房俊本就觉得诸遂良今日言行有些古怪,好似胆子都打了不少,见到许敬宗的神情,顿时了然。

    心里就骂了一声:两个老不死的,都特么快成精了,还一肚子坏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