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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有什么大不敬的想法,因为父皇不一定易储!
他也不敢有什么大不敬的想法,因为他知道无论有多少人支持自己,都一定不是父皇的对手!
侯君集带着满腹的疑惑走了,李承乾却依然端坐榻上,木然不动。
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既不想被父皇废掉然后赐一杯毒酒,亦不想卷起漫天风浪连累无数无辜的人妄死……
午后的阳光虽然炽热,但不知何时起了一阵微风,风从窗口吹来,带走了堂内的热气,撩起了淡淡香气。
李承乾愕然抬头,才发现太子妃苏氏不知何时跪坐在自己面前,素手捧着一盏香茶,正俏颜带笑的凝视着自己。
李承乾摸了摸脸颊,疑惑道:“孤的脸上,可是有油渍?”
苏氏浅笑摇头。
“那为何盯着孤看?”
苏氏将手中茶盏轻轻递给李承乾,梨涡浅现:“妾身……好久没有见到殿下如此安静的思考事情。”
李承乾顿时有些赧然,赶紧端起茶盏喝茶,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自从摔坏了腿,躺在床榻之上见到父皇那失望的眼神,自己便一直活在惶恐惊惧之中。
一国之主,怎能身有残疾,惹来万邦耻笑呢?
他害怕父皇废了他这个太子,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相当这个皇帝,若是他身为次子,他会安安分分的做个盛世闲王,纵情酒乐、以安天命!
可是古往今来,哪里有一个废太子善终的?
不仅是他不能善终,眼前这个册封诏书上写着“柔顺表质,幽闲成性”的太子妃,还有那三个未成年的儿子,所得也不过是鸩酒一杯而已……
孤不想死,更不想让妻儿受此连累,命丧黄泉!
所以孤必须去争!
现在却发现,自己一直都错了啊……
“妾身刚刚见到陈国公,好似面色很难看,走的风风火火的,殿下莫非同陈国公吵架了?”苏氏有些担忧的问道。
她是不太懂得朝中那些事情的,只是觉得太子如今被陛下不喜,连带着很多见风使舵的大臣都变成了墙头草,全都歪向魏王那边,只有一个侯君集依旧忠心耿耿,殿下自然要以礼相待,否则连这个忠臣都赶跑了,那皇位可就真的没着落了……
李承乾放下茶盏,轻叹一声:“孤一句从臼巢之中跳出来了,可他依旧沉迷其中,不是不能跳,而是不想跳……”
苏氏似懂非懂,却转移了话题,说起京中的一件趣事,好笑的说道:“父亲身体不好,上午妾身会府探视,正巧遇到大兄,便闲聊了几句。大兄说,那位号称长安纨绔之首的房二郎,又干了一件大事,居然在太极殿上和太常少卿郑伯龄打赌,说是保准在七日之内降雨……现在京中已然传遍,都说这位房二郎可能是做错梦了,以为自己是雷公下凡、电母转世,呵呵……”
听到这事儿,李承乾也不禁莞尔。
但是笑过之后,却淡然说道:“世人皆知房俊纨绔,却不知此人实则腹有锦绣,实乃才华横溢之辈!外间盛传此人的诗词双绝,却不知此人最出色的地方,却是那一手神鬼莫测的格物之道!他能将沙子烧成晶莹剔透的玻璃,能将猪油制成去污能力极强的肥皂,剩下的废液居然还能造出蜡烛……若是他说七日之内必然下雨,孤也是相信的,此人实有通天彻地只能!”
苏氏有些傻眼,自家夫君一向心高气傲,几时对人如此推崇?
甚至已经不是推崇的地步了,而是崇拜!
李承乾轻轻拉起苏氏的纤手,深深注视着妻子的双眸,轻叹道:“这么些年,也算是苦了你了!”
苏氏微微愣神,然后芳心猛然悸动一下,俏脸通红,双眸之中霎时盈满珠泪!
只是这一句话,这几年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那就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孤已经想明白了,”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从今日起,孤就平平淡淡的当这个太子,该做的做,不该做的一件不做,若是父皇满意,日后孤自然励精图治,打理好这个锦绣河山;若是父皇执意易储,那孤就求父皇,让孤带着你与几个孩子,去海外寻一处岛屿,与世隔绝……”
苏氏两行珠泪倾泻而下,反手紧紧的握住李承乾的手掌,轻声哽咽着,俏脸却含着笑,轻柔的嗓音哼唱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李承乾哈哈大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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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心理都住着两个人,一个是好的自己,而另一个是不好的自己。
有人抱怨是环境改变了我们,也有人无奈的说是信念改变了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初心,或者叫做理想,然而后来一切都抵不住时间如水的流逝,岁月无情的销蚀,那些曾经的初心和理想,看似依然很近,实则却那么遥远……
五月的艳阳高悬天空,释放着火热的威力,地面上所有绿色的植物都似被烘干了水分,蔫哒哒的没有一丝活力。
房俊顶盔掼甲坐在一块大石上,苦着脸皱着眉,很是不爽的瞪着身边的老工匠:“你说最近会下雨?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你抬头瞅瞅这日头,这样的天气会下雨?”
赵根旺一张老脸抽成一朵菊花,战战兢兢的陪着小心,却也不得不给自己解释:“老朽是说最近大概会下雨,最近的意思是近期,大概的意思是不确定,可少监大人您非得跟人打赌说七日之内必然降雨,这不关老朽的事啊……”
房俊瞪他一眼,无比烦躁!
前几日正是在闲聊的时候,赵根旺说今年春旱的情况异常严重,但是他观云望风,近期应该会有一场大雨。
军器监的工匠并不一定都是世袭,很大一部分其实是犯官的家属充作劳役,然后世代不得脱籍。而赵根旺正是因为被其父牵连,这才全家男丁都充入军器监。
他父亲是北周钦天监的监正!
钦天监这个衙门,是很神奇的一个存在。他的直接任务是将天上的星象改变和人世间的人事变化相对应,却做一些语言或者改变,而观察天象制定历法,这是副业……
很神奇吧?但事实就是这样。
但是钦天监还有另一个职能:观测天文来预测气候。
房俊认为这个比较靠谱,古人虽然没有卫星这种神器,但是经年累月的通过观测与实际情况相结合,总归会摸索出一套比较实用的经验,连二十四节气都能发明,预测一下大自然的阴晴雨雪总该没问题吧?最起码也应该准确率在七成以上。
一件事情的概率超过七成,就值得去做了。
赵根旺的父亲最拿手的便是预测气候,据他所说这是传家的本事,他也精通此道……
所以房俊敢在太极殿同郑伯龄对赌。
除了相信赵根旺这个老实人不会胡乱吹牛之外,房俊对于自己超时代的见识学问也颇为自信。
赵根旺既然预测有雨,那么即便这雨没下起来,也差不太多,只是空气湿度和云层中水分的凝聚没有达到下雨的标准而已。只需自己小小的推动一下,下雨的概率绝对超过八成。
若是还不成,那可就是老天爷都跟李二陛下作对了……
他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跟郑伯龄认错而已,无所谓。
可是看看现在这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气,根本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房俊不搭理将自己掰扯得干干净净的赵根旺,无聊的看着面前挥汗如雨的左卫兵卒。
两千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卒,都脱去了上衣,光着膀子将骊山南麓的这个山头上树木全部砍伐一空……
段瓒同房俊一样全副武装,看着部下像一个个樵夫似的放倒大树、砍掉枝桠,然后再一根一根的放到北边堆好,将整个山顶清理出一块空地,实在是不解房俊的用意。
“房侍郎这是新式的训练方式么?”段瓒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训练方式?”房俊一愣,瞅了段瓒一眼,心说你这联想能力还真够丰富的,“不是,左卫又不是某的兵,某闲的的啊训练他们?”
说着,他站起身,摘下头盔,摸了一把汗水,摆摆手说道:“某这是在求雨……”
“求雨?”段瓒目瞪口呆。
房俊挥了挥手,回到左侧的营房,打算冲个凉,睡个午觉。
还没走出两步,山下呼呼啦啦大车小辆的来了一大群人。
房俊只得又转了回来,等到这群人上得山来,顿时眼见都直了……
“陛下,千金之体坐不垂堂,这荒山野岭的,您到这儿来干嘛?”
盔明甲亮的程咬金骑着高头大马,正跟他身前的青衫文士说着话,而这位青衫文士,正是当今皇帝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骑着马,看起来心情挺不错,饶有兴致的看着忙碌不停的兵卒,笑道:“朕对房俊的主意很是好奇,过来瞅瞅。”
程咬金热得差点把舌头伸出来降温,闻言一撇嘴:“那小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这脑子里就没有一样正经玩意,干什么都是稀奇古怪的,求雨而已,要得这么大的阵仗?”
他可是知道,身后正在艰难上山的车队,装满了求雨所用的符纸灵文,据说这才仅仅是三分之一不到,工部和军器监正全力开动,日以继夜的“生产”这种符纸灵文。
没错,就是“成产”,所有的工匠都拎着个粗毛笔,蘸满了银粉就写写画画,所有的符纸灵文就只有两个字翻来覆去:求雨……
这个鳖犊子,求雨这么高大上的事儿,你能不能有点技术含量?
写两句诗也好啊……
不过这个阵仗真是太大了,据说单单用来在这些符纸灵文上写字的银粉,就清空了民部库房的存银,足足二十万两……
房俊远远的迎上来,单膝跪在路边,大声说道:“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程老国公!”
李二陛下摆了摆手:“准备得如何?”
房俊恭声道:“场地已经平整完毕,就等着符纸灵文运至,便可开始求雨!”
李二陛下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蹄声得得,走上山顶。
程咬金却跳下马来,浑身甲叶哗啦啦一阵响动,将马缰丢给身后的亲兵,拉起房俊,拍了拍他的肩头,叹气道:“何苦出这个头?”
他简直不能理解房俊的动机,陛下想要杀,那就让他杀呗,大不了咱请个假告个病,不去提刀上阵就完了,干嘛非得在太极殿上打赌?
成了固然功劳不小,但若是输了,往后可就得被那些门阀世家死死压制,便是陛下也帮不了你……
房俊自然知道程咬金的关切之意,感动说道:“多谢程叔叔挂念,不过您放心,总有八成的机会能赢。”
“嗯,那倒是可以一搏。不过老夫不明白,人家求雨怎么也要找几个道士,现在多少道观的牛鼻子都苦苦哀求陛下,想要在这个前所未有的大动作里露露脸,却都被陛下拒绝,据说是你的主意?”
“陛下不讲究……”房俊苦笑,估计是陛下被缠的烦了,把他丢出来当挡箭牌。
可您也不想想,这群牛鼻子那您没办法,可现在不得将我恨上了?
程咬金哈哈大笑,狠狠拍了房俊的肩膀一下:“活该!谁让你小子净出幺蛾子?”说着,大拇指翘起,指了指身后,一脸猥琐:“今儿就跟着来了一位……”
房俊顺着他指风方向看去,却见一个道袍飘飘、仙风道骨的道士正骑着一头青驴,晃晃悠悠的跟在车辆中间,向自己走来。
远远的,那道士见到房俊,便挥了挥手,展露一个很是风姿倜傥的笑容……
房俊只觉得菊花一紧,赶紧拉住身边的程咬金:“程叔叔,这家伙是个牛鼻子啊,某咋觉得这人笑起来那么浪呢?”
程咬金哈哈大笑,破锣似的嗓子嗓门很大:“你难道没听说?这整个长安的妇人,都说李淳风是天下第一的道士。不是天下第一法力高深,而是天下第一帅气,人家招招手,保准那些命妇闺女排着队的送上门白玩!此乃道门之荣光也!呜哈哈哈……”
骑着青驴的李淳风见到房俊,便双眼发亮,一拍青驴的后臀,就加快步子赶了上来,结果便清清楚楚的听到程咬金的话,顿时把李淳风气得在驴背上一个倒仰,差点摔下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至于真正的效果,但凡有点学识的人都知道。
且不说别的,老天爷是那么容易摆布的,你说下雨就下雨?
段瓒见到李二陛下,赶紧快步走来,单膝跪地:“末将段瓒,参见陛下。”
“哦,志玄家的老大?”李二陛下问了一句。
“诺!”段瓒恭谨的回话。
李二陛下满意的看了看英气勃勃的段瓒,颌首道:“不错!威武英气,颇有乃父之风!以后要用心做事,挑起重担,帝国的未来,就在你们肩头,努力吧!”
“诺!”段瓒朗声应道,心里却有些嘀咕:用心做事,挑起重担,怎么听着好像不打算将我放我左卫了?
这时候程咬金、房俊和李淳风走了过来,李二陛下一看房俊就心里堵得慌,虽说这小子算是在太极殿上给自己解了围,可是这蹩脚老套的求雨方法,仍然让他有些失望,心情不是太爽利。
“陛下,此处酷热,去微臣的营房稍坐吧。”房俊提议道,他倒不是体贴得怕李二陛下受不得热,而是他自己太热了……
李二陛下没言语,算是默认,房俊便在前引路,将几位大佬引至营房。
营房很简陋,只是用砍伐的木料搭建,一根一根木头剥去外皮,整整齐齐的钉在土里,就成了坚固的外墙,遮风挡雨。屋顶一时用细一些的树枝搭出一个尖顶,辅以厚厚的茅草。
一进屋里,便觉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浑身热气顿消。
李二陛下便沉下脸,因为他见到屋子四角都放置这个一个铜盆,每个铜盆里都有一个大冰块,正散发着冷气。
果然是长安第一纨绔啊,败家……
如今尚未入暑,去冬采购储藏的冰块仍未起出,只有宫里开始供应,并未对朝中大臣开始赐冰。最近市面上倒是出现了一家卖冰的铺子,只是那价格贵得吓人,据说一块方方正正一尺见方的冰块,就要卖到五十钱……
即便关中大旱,物价飞涨,一石粮食也才二百钱而已!
“这冰可是用的公帑采买?”
李二陛下语气不善,娘咧,为了你这个求雨的馊主意,朕把民部库房的存银都给搬空了,你却跑这里大手大脚的挥霍?
房俊却没意识到危险,很自然的点头道:“是啊……”
替您办事,不用公帑难道还要为搭上私房钱?再怎么高觉悟,也不会这么傻冒吧……
谁知话音未落,就被李二陛下一脚踹在大腿上!
李二陛下怒道:“朕在宫里尚且严厉敦促不可奢靡,要节省用度,你倒好,如此昂贵的冰块一次就放了四块,就是不放,难不成还能热死你?”
房俊被踹了一脚,倒是不怎么疼,只是这心里憋屈啊,便回头看向程咬金,眨了眨眼。
这冰可是您家里的作坊作出来的,咱也只是成本价购买,您得跟陛下说明白,不能装聋作哑啊?
李淳风走到铜盆前,扇了扇凉风,惬意的吁出一口气:“真凉快……”
眼见李二陛下脸色更黑了,程咬金只好说道:“这个……陛下,其实吧,这冰是某那劣子处弼鼓捣出来的,当然啦,是房二出的主意,所以这里的冰其实都是成本价,不贵!”
李二陛下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房俊,皱眉问道:“不贵?到底价格几何?”
这个撒不得谎,账本上每一个进项都写的清清楚楚,随便一查便知。程咬金只好说道:“大概……估计……可能……也就二三四五钱?呵呵,到底多少,老臣也不清楚,这您得问房二……”
这老货,毫无节操的就把房俊给卖了……
见到李二陛下灼灼的眼神盯着自己,房俊只好老实交代:“一块冰顶多二钱。”
“嘶……暴利啊!”李淳风也不扇风了,眼睛通亮的跑过来,一脸好奇的问道:“这冰到底是怎么做的?”
房俊没好气道:“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李二陛下看着房俊一脸跩跩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越发生气,抬脚就要再踹,房俊却早就留意他的动作,刚刚抬脚,这小子就“跐溜”一下溜到门口去了,大有“您在踹我,我就跑”的意思……
李二陛下这个气呀!
不是起房俊居然敢跑,他是在气这个冰!娘咧,朕身为九五至尊,富有四海,可是禁宫内苑里头用个冰消消暑,都得三令五申要妃嫔们省着来,毕竟冬日里采冰不易,存量也不多。
可谁知道,这满大街的冰居然只要二个铜钱就能买一大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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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并不担心……
“这话可不是某说的,之前曾遇到过一位大食的商人,跟他闲谈的时候聊到数学这门学科,据他所说,这句话是一位一千年前的一位叫做毕达哥斯拉的希腊数学家说的。”
这时李二陛下也看到了房俊写的这行字,隐有怒气,听到房俊的解释,这才哼了一声:“妖言惑众。”
李淳风也松了口气,毕竟若这话是房俊说的,那足以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至于一个一千年前的外国人说的,无论真假对错,倒是不必去纠结。
李淳风对这本扉页上写了这么一句胆大包天之言的书很感兴趣,也不管李二陛下,就这么站在书案前,津津有味的阅读起来……
程咬金喝了口水,抹了抹嘴,眼睛一扫,就见到一柄挂在墙壁上的横刀。
横刀的式样没有什么不同,连刀鞘都没有,只是在刀柄处拴了一根红绳,挂在墙壁的一个钉子上。
木屋里的光线略有昏暗,但是刀身却反映着门外的阳光,如同一泓秋水。
程咬金是爱刀之人,走过去将横刀取下,细细一看,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但见光滑的刀身上,布满了层层叠叠松木纹路一般的花纹,精致漂亮,极薄的刀刃散发着雪亮的光芒,隐隐间有光华流动。
这可是一柄上好的百炼钢刀!
“陛下,您看这柄横刀……很不错!”程咬金像是发现了玩具的孩子,咋咋唬唬的召唤自己的玩伴……
李二陛下闻言,也走了过来,接过横刀稍一打量,便点头赞道:“果然好刀!钢质一流,刃薄如纸,尤其这刀身上的花纹,流畅自然,难得的宝刀!”
说着,李二陛下挥舞了一个刀花,顺手劈向傍边的木质墙壁。
“噗”
一声轻响,横刀如同切豆腐一般,轻而易举的切了进去,直没刀身。
李二陛下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与程咬金对视一眼,均发现对方的震惊。
太锋利了!
李二陛下盯着房俊问道:“此刀从何而来?”
如此宝刀,实是可遇而不可得的宝物!不仅对铸刀师的功力要求近乎苛刻,对钢质的要求更是极高!偏偏这两者都是极难得到,所以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简直千金不换!
房俊挠了挠头,心说我能告诉你,这是我家老工匠用炼铁炉炼出来的钢材用水力锻锤敲了半天敲出来的?
便一本正经的说道:“此刀乃是微臣重金购买了一块天外陨铁,然后由吾家三十名工匠历经七七四十九日打造,刀成之日,以六畜之血淬火,方才成功!”
所谓天外陨铁,便是陨石的残留物,上古时候便有人以之铸造冰刃,极其难得!
听房俊这么一说,程咬金吞了吞口水,对李二陛下说道:“这小子净吹牛……那啥,陛下您把刀给我瞧瞧,必然戳破这小子的谎言!一把刀而已,虽然蛮锋利的,也不至于这么离谱吧?”
李二陛下不虞有他,便将刀递于程咬金,想要看看他如何戳破房俊的谎言。
程咬金接过刀,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好半晌,终于叹息一声:“以某多年来的鉴定冰刃的经验来说,这把刀……确实挺不错!这样,房二啊,老叔也不亏你,这把刀就卖于老叔吧,一万贯,如何?下午老叔就让管家将钱给你家里送去……那啥,陛下,微臣想起家中尚有要事,且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程咬金将刀拎着,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门,然后在房俊与李二陛下目定口呆的注视下,撒丫子狂奔……
李二陛下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破口大骂:“这个老杀才,居然跟朕玩这一套?简直岂有此理!一把刀而已,搞得朕好像多稀罕似的,呸!不要脸的东西……”
房俊抿了抿嘴,没言语。
只是缺狠狠鄙视了李二陛下一回,若不是程老妖精下手快,怕是您也想要据为己有吧?人家程老妖精虽然带着点明抢的嫌疑,可毕竟是付了钱的,若是您看上这把刀,呵呵……
李二陛下自是看出房俊的心事,顿时恼羞成怒,虽然他的确想把这把刀据为己有,也确实没想给钱……
可他是皇帝啊,他最大!
“给朕说说你这真是意图是什么,千万别蒙朕,说什么祭天求雨这样的鬼话,否则……哼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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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李二陛下是真心不想对那些令他厌烦透顶的门阀世家举起屠刀……
然而当房俊说出事实,他还是感觉有些失望。
“求雨这种事,怎么能没有一个道家宗师亲自主持呢?”李淳风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数学》书本,凑了过来,对于房俊坚决将道家排除在外的做法相当不满。
古代各地因风俗不同,求雨的形式亦是千奇百怪,但是最权威、最正式的形式,依然要数道家的求雨大典。
而且李唐皇族自称是老子的后人,老子可是道教的始祖,与道教本是一家,自家人有事,难道还要去请外人?
李二陛下也道:“道长说的不错,此事步骤繁复,你年轻识浅,难免不能周全,不如由李道长主持更稳妥一些。”
对于李淳风,李二陛下一直都很尊敬,毕竟这牛鼻子却是惊才绝艳,能力超强。
房俊只好说道:“微臣这不是怕李太史俗务缠身,耽误修炼嘛?”
李淳风语气古怪的说道:“难不成房侍郎认为贫道还能得证大道不成?实话说吧,贫道身边尽是俗务,这修炼不提也罢!”
房俊奇道:“李太史这般神通广大、天赋异禀的道士,不就应该追求炼精化气、练气还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最后结成金丹,白日飞升的至高境界吗?”
李淳风被房俊这话吓了一大跳,脸色大变,急问道:“房侍郎如何得知吾道家修炼的不传之秘?”
还不传之秘?
就这几句,都快烂大街了好不好?
不过随即房俊反应过来,这可是唐朝,信息传递极度缓慢、信息来源极度匮乏,后世随随便便上网一搜便有无数道家修炼典籍,现在可完全没有……
因为印刷术的落后,也因为古人敝帚自珍的毛病,所谓的道家思想,也仅仅是道家的一些普世哲学的传播,树立起一个虚无缥缈的框架,但是对于修炼这等机密,那是一个字都不会外传的。
房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好尴尬的掩饰道:“听说,听说而已,呵呵……”
李淳风显然不信,疑神疑鬼的盯着房俊,把房俊看得心里直发毛……
李二陛下说道:“不是说令师云游蜀中,将要回京么?若是来得及,不若就让令师来主持这次求雨大典吧。”
房俊吓了一跳,额滴乖乖!一个李淳风就让自己提心吊胆,唯恐露出“尾巴”来,若是比李淳风还牛逼的袁天罡来了,自己岂不是分分钟“原型毕露”?
幸好李淳风摇头说道:“某观天象,近日云气凝聚,星辰黯淡,怕是真会有一场降雨,吾师前日遣人捎来书信,尚在剑门一代,怕是赶不及了。”
李二陛下闻言大喜:“果真有雨?”
李淳风却叹息道:“微臣也只是观测云气有凝聚之象,这是降雨的先兆,但是否下雨,何时下雨,却不敢妄言。”
李二陛下略感失望,房俊却欣喜莫名!
老工匠赵根旺亦说今日有降雨之兆,现在李淳风又如此说,想来必是有根据的,即便不下雨,也必然是云层中水汽越聚越多,自己的方法将大大增加降雨的概率!
如果再适时的来一场带着潮气的南风……
那就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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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七日之约,已过五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
房俊一直守在骊山南麓的山顶,愁眉苦脸的叹气。
李二陛下自那天来过之后,便放任房俊折腾,不闻不问。
但是房俊知道,整个关中的部队都在频繁调动,各个职务的将领不断的交换职位,务必使得十六卫大军都在掌控之中,随时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
那些门阀世家看上去没什么动静,但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道道汹涌的暗流在长安城的地下激荡,只等着冲破地面的那一刻,便是山崩地裂血流成河!
李淳风这个牛鼻子被房俊的那本《数学》折服,完全成了房俊的铁粉,赖在山顶房俊的营房里不肯挪窝,随时请教房俊一些数学问题,令房俊不胜其烦,却又不敢得罪……
房俊哪里有心思打理他?
再不下雨,自己跟郑伯龄认输倒没什么,关键是必然会被失望至极的李二陛下打板子……
话说,自己这次折腾的事情可不小!
“东大唐商号”的船队不断的从沿海地区收购海带,沿着运河运来长安,以此物浸泡过后配以银粉写下符纸灵文,此事已成关中笑柄。现在这些符纸灵文在山顶堆得像是一座座小山,仍旧有马车不断的运来,越积越多……
看不出房俊的意图,无知的人当作笑柄,心思深沉的则想当然的以为这是在为李二陛下做掩护,以此吸引世人的目光,实际上李二陛下却在调兵遣将。
第五天,依旧是风和日丽……
房俊呆呆的看着天边那道绚丽的晚霞,沉默不语。
这贼老天真的是一点机会也不给,就算你不下雨,难道连一个阴天也这么吝啬给么?哪怕自己的所有努力都不成功,起码给一个机会让自己死心吧?
难道真是天地无情,就等着看到人世间波澜顿起,血流成河才开心?
怀着无比的郁闷,与李淳风各自喝了两杯冰镇葡萄酿,沉沉睡去。
梦里,他回到了他的那个时代,天上飞机倾洒着干冰和碘化银,地上降雨炮炮声隆隆,一发发装填了碘化银的炮弹飞上天空,在云彩里爆炸。没过一会儿,倾盆大雨便从天而降,哗哗的雨滴冲刷着干涸的大地,滋润着枯萎的禾苗,而飞机大炮的旁边,欢呼的农民又变成了大唐的百姓……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大叫,瞬间将房俊从梦中惊醒。
起床气大的吓人的新乡侯迷迷瞪瞪眯着眼睛,翻身就向墙壁上的横刀抹去,打算把扰人清梦的家伙大卸八块。但是一把摸了个空,才记起造价不及百贯的横刀已经被程妖精以百倍的高价强买走了……
脑子清醒过来,只见一个道士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房俊疑惑的眨眨眼,这是在……跳大神?
“起风了,聚云了,要下雨了……”
耳朵里传进来这道士的呼喊,房俊楞了楞,“扑棱”一下自床榻上蹦起来,死死瞪着李淳风:“此言当真?”
李淳风很兴奋:“不信?自己出去看!”
当然要自己看,以为某会相信你这个神棍?
房俊来不及穿衣服,到了门口,仰头一看,满天乌云遮住了星月,天空黑漆漆的像是一块黑布,黑压压的黑云压城,仿佛触手可及!一阵凉风从身边吹过,吹得山顶空地上堆积如山的符纸灵文哗啦啦响。
南风!
房俊只觉得这带着南方潮气的风吹得通体舒泰,仰天哈哈大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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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曾说:“雩而雨,何也?曰:无何也,犹不雩而雨也。”
举行求雨的祭祀便下了雨,这是为什么?
答:没有为什么,就如同不举行求雨的祭祀,该下雨的时候还是会下雨一样……
天旱是一种自然现象,古代那些学富五车的精英阶层其实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谓求雨不过是一种心理的寄托,也有安抚百姓的成份在内,起码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虔诚……
已经三更天了,但太常寺卿郑伯龄的宅子里,依旧灯火通明。
郑伯龄负手站在窗前,感受着清风自窗口吹进来的清凉惬意,抬头看着乌黑如墨的夜空,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有些透不过气。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太史局那边,不是说近期绝不会下雨吗?
可这漫天的乌云遮挡了星月,低压压的像是笼罩着大地,难道不是下雨的征兆吗?
若是下雨……
郑伯龄简直不敢想象!
对房俊认输,那没什么,便是磕头又能怎样?他郑伯龄不仅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连自己的一世清名也没打算保得住。个人的生死荣辱,他完全不放在心上,与家族的千年传承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但是一旦下雨了,那就证明李二陛下的确是天命所归,即便不去下罪己诏,上天也会普降甘霖!他们这些逼着陛下颁发罪己诏的人,变成了别有用心、胁迫帝王的乱臣贼子!
家族千年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这比要了郑伯龄的命还难受……
若是李二陛下趁势挥舞起屠刀,那些事先同气连枝的门阀世家,还有谁能站在他们涞阳郑氏的身边?
他身后的客厅里,坐满了老老少少世家门阀的代表,俱是面色阴沉,一脸担忧。
诺大的厅堂里汇聚了十几个人,却鸦雀无声,清晰的听得见屋外的风掠过花园里树木花草时发出的沙沙声,往昔这诗情画意的轻柔声响,如今却仿佛天神的皮鞭,一鞭一鞭抽在他们心上。
万一下雨了,怎么办?
就如同李二陛下下不了决心大开杀戒一样,这些门阀世家更不敢去赌李二陛下的仁慈到底有多少底限!
著作郎崔询紧绷着一张黑脸,迟疑着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太史局故意给我们的假消息?”
濮州崔氏是博陵崔氏的一个分支,像是这样公然抵制李二陛下的行动,博陵崔氏是不可能主动站出来的,他们的目标太大,风险也太大,一旦有所差错,那可是灭族的干系,谁敢承担?于是,濮州崔氏便成为最好的代表。
崔询这么一问,屋子里的气氛陡然间更加凝重起来。
大家都知道若他猜测的是事实,那么意味着自己这边所有的计划和步骤,可能都已经落入李二陛下的掌控。
那简直太可怕了……
郑伯龄转过身,断然道:“绝对不会!此次从太史局传出消息的,乃是荥阳郑氏的一个子弟,他亲眼见到李淳风领着一干属官推算风云气色,得出的结论是近期会有云聚风起之象,但不会下雨!李淳风的本事,想必大家都有数,绝对不会出现意外!”
另一个韦家的老者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担忧道:“可是这漫天的乌云……真的像是要下雨啊!”
众人也都出言附和,虽然吵嚷,却仍旧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这天下的风云聚会,差点让大家彻底绝望!
郑伯龄走回来,坐到首位,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环视众人一圈,轻叹道:“便是下雨又如何?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只要陛下不下罪己诏,各家就会在大唐各个州府发起舆论,最大程度的削弱陛下的威望,让陛下意识到我们这些世家门阀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反之,一旦陛下不顾一切开始着手削弱我们这些世家的固有特权,那后果绝对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众皆默然。
之所以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要跟李二陛下对着干,还不就是因为大家都察觉到李二陛下想要扶持寒门,来削弱世家的影响力?
教育的垄断、举荐出仕的特权、乡间的影响力、庞大的土地……
一旦寒门被扶持起来,这些他们固有的利益将会遭到无情的打压甚至削减!
崔询愁眉苦脸道:“这雨不下还好,陛下不见得就下得了狠心将我们这些世家全部铲除,弄得天下大乱,可这雨若是下了,陛下的声威必将更上一个台阶,连老天都站在他一边,谁还敢去反抗?到那时候,我们只怕是只得老老实实的任凭处置了。就算想要造反,怕是也没有一个百姓会站在我们这边……”
一场雨,不仅关系着关中干涸的土地是否能得到滋润灌溉,居然也关系到多少世家门阀的兴衰存亡,是不是有些讽刺?
但是现实就是如此!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云越聚越厚,但是那令无数人心惊胆跳的雨滴,却迟迟不降。
或许,只要风刮的再大些,这漫天的乌云,都将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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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殿。
李二陛下刚刚就寝,便被内侍王德唤醒。
“陛下,”王德蹑手蹑脚的站在寝殿门口,轻声呼唤皇帝,却又害怕把皇帝惊到,语声很轻柔:“陛下?”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不过陛下有过交待,无论何时起风聚云,都要第一时间禀告,王德可不敢耽误陛下的大事。
李二陛下实在是困得乏了,被吵醒很不耐烦:“何事?”
“回禀陛下,外头起风了……”
“哦……嗯?!”李二陛下瞬间清醒,霍然坐起身,瞪大眼睛看着王德,急问道:“可有乌云?”
“有!”
“呼啦……”李二陛下一把扯掉身上盖着的薄被,从床榻上蹦下来,就往外走。走了两步,才醒悟自己还赤着脚,赶紧回去穿上鞋子,脚步飞快的走出寝殿,来到回廊之下。
天上乌云密闭,河汉隐匿,星月遁形,清凉的南风使得李二陛下心头一震。
要下雨了!
“现在什么时辰?”
“回陛下,已是子时三刻!”
李二陛下皱了皱眉,刚刚见到乌云的好心情有点消散。
这风……有点大!
即便不是专业的观测风云气色的官员,李二陛下也知道,起风是下雨的先兆,但风太大,却极有可能将聚集的乌云吹散,雨还没下,就晴了……
只不过无论下不下雨,箭已在弦上,有些事情,是该发动了!
“传程咬金、侯君集进宫!”
李二陛下下令,王德立即躬身道:“诺!”可是还没等走出去,李二陛下却又改了主意。
“收拾一下,朕去骊山,让二位将军去骊山见驾!”
“诺!”王德从来不去质疑的皇帝的命令,他连想都懒得想,反正皇帝怎么说,咱就怎么做……
一炷香之后,禁宫大内门禁洞开,李二陛下没有乘坐御辇,而是一身劲装打扮,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在“百骑”精锐的护送下,驶上寂静的长街,直奔春明门。
寻街的武侯拎着灯笼挎着腰刀,正尽职尽责的四处张望,迎面便见到一队骑士策马而来,碗口大的马蹄踏在青石板的长街上,宛如一阵疾风骤雨。
武侯大怒,谁家居然如此公然违反宵禁?
正待出言呵斥,突然见到为首骑士手里擎着的一干黄色龙旗,顿时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让到路边,跪地不敢抬头。
心里却擂鼓一般响个不停:乖乖,陛下深更半夜的出宫,这是要干啥咧?
帝王出京,这可是大事,把守城门的将领看着陛下一行出了城门,驶过灞桥,直奔骊山而去。然后回过神来,擂鼓聚将,将所有当值兵卒都聚拢过来,紧闭城门。
帝王离京,京师便会自动加强戒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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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黑的乌云像是泼洒在天空的墨水,越聚越多,越聚越浓。
两千名左卫兵卒整整齐齐的站在山顶,肃然而立,鸦雀无声,然而看似稳若磐石,实则一个个的都有些心不在焉。乌云在他们头顶像是来自地狱的浓雾一般翻滚凝聚,一股明显的潮气被敏锐的触碰到,这让他们很开心。
入春以来的这场大旱,使得春耕极不理想,如今快要入夏,却一滴雨水都降下,意味着一年的收成将要破灭。
所有的兵卒都来自关中,他们战时为兵,休则为农,家里有白发苍苍的长辈,亦有嗷嗷待哺的婴孩。没有足够的粮食,那么即将要面对的凄凉场景,他们几乎可以幻想得出来……
但是现在,他们头顶的乌云翻滚如怒龙,似乎就在下一刻,便会普降甘霖,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田地里干渴的禾苗将会贪婪的吸收着雨水,茁壮的成长,结出沉甸甸的麦穗,磨出麸壳,变成粮食……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把他们派来这里,砍伐树木、清理空地、那如山的符纸灵文……
一切都充满了神秘。
房俊站在营房之前,欣喜的看着天上越聚越厚的云层,感受着南风夹带着的潮湿气息,却被身边的李淳风泼了一盆冷水。
“云层凝聚,水汽聚集,是下雨的预兆啊!只是可惜啊,这南风实在是大了点,若是现在住风,既有可能立即就会下雨!但这风非但没有一点衰竭之势,反而愈来愈烈,搞不好这漫天的云彩都给吹散了!看来贫道的推测没有错,是有水汽凝聚的预兆,却不足以降下雨来,还是时不我待,差了那么一点点天意……”
李大仙儿摇头晃脑,颇为遗憾。
太史局可不是摆设,那里汇聚了大唐最好的星象学家,不仅能通过观测星象来制定历法,更擅长凭借星象云层的变化来预测天气,对于这一场阴天却不下雨的推论,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有了论断。
是这场南风带来的大量水汽,使得云层凝聚,但也正是这场南风,会将它自己聚起来的乌云吹散……
正可谓成也南风,败也南风!
但这不正是天意最难测之处么?
房俊却似乎根本不信他的话,亦或者根本没有受到打击,反而笑嘻嘻的对李淳风提了一个问题:“李道长,您说,这云彩里为何会有雨水?这雨水又是从哪儿来?警告你啊,别跟本官扯什么龙王爷的犊子……”
这个问题,显然难不倒李淳风,但是他的答案却让房俊彻底醉了……
“云聚则雨,云散则风,天地间阴阳两气交替,阴气盛则雨,阳气盛则风。如此浅显至极的道理,房侍郎居然不懂?”
李淳风一副大儒做派,侃侃而谈,将房俊鄙视一番。
房俊眨眨眼,好吧,这答案很好,很强大,他居然无言以对……
让他怎么说呢?
难道跟他将将降水的形成过程?
在云块中,随着空气中水汽的不断补充,过饱和的水汽继续不断地在云滴上凝结和凝华,使云滴继续增大,当增大到一定程度,由于重力作用,云滴开始下落,在下落过程中,大的云滴下降速度快,小的云滴下降速度慢,因此大的云滴会赶上小的云滴,合并成更大的云滴,如此下去,云滴就象滚雪球一样越聚越大,最终落向地面,成为雨滴……
怕是如此一说,分分钟就被李淳风视作妖孽!
不是妖孽,你咋看得到天上云彩里发生的事情咧?
但房俊还是觉得应该给李淳风科普一下,毕竟这个牛鼻子估计是整个大唐最能接受唯物主义的人,因为他有足够的智慧!
“前些天,本官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天很热,屋子里的冰块化得很快,然后家仆便将融化的冰水端到屋外,但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却发现满满一盆冰水浅了很多……道长您说说,这水跑哪里去了?”
“这有何疑问?自然是被太阳曝晒之后蒸发掉了,别说一个小小的水盆,久旱不雨的话,便是江河湖泊的水位亦会下降,便是受热蒸发掉了。”
李淳风一副“你是不是撒”的神情,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呵呵,”房俊对他的鄙视不以为意,继续问道:“那么这些水,跑到哪里去了呢?”
这回轮到李淳风愣神,下意识的说道:“没了就是没了,还有什么跑到哪里去这样的问题?”
房俊抬首望天:“那本官再问你,这云中的雨水,从何而来?”
“云中的……雨水?嘶……”李淳风满脸呆滞:“你不会是想说……这云彩中的雨水,便是那些被太阳曝晒蒸发掉的水分?”
这个假设在将李淳风的人生观彻底颠覆的同时,却让他的脑子霍然一亮!
他是这个世界最卓越的数学家,但同时也是最牛逼的玄学家,当然亦可称作最杰出的阴阳家……
他自幼接受道家理论的灌输,深谙道家的“天人之道”理论,在他看来,整个世界的一切物质,无非是“阴”与“阳”两种元素的结合。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万物!
雨水从何而来?
若是以往,李淳风自然就是刚刚跟房俊说的那样,天地间阴阳两气交替,阴气盛则雨,阳气盛则风……
可是现在,李淳风忽然发现一个更合乎天地至理的解释。
水属阴,地上的水被至阳的太阳蒸发,然后飘散在天空里,再凝聚成云,然后化作雨水降到地面,周而复始……
而这个过程,不正是阴阳交替、循环不朽的——太极?
李淳风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晕晕乎乎的……
房俊若是知道自己的一番科普,却让李淳风生生理解为“太极的规律”,怕是要气得吐血!
“本官再问你,若是刚刚的假设成立,那么天空中便无时无刻不存在着水汽,又如何解释有时下雨,有时却不下雨呢?”
李淳风大脑高速运转,依然捋清了自己的思路,且不说房俊的这个假设对与不对,按照这个思路,是能够解释他的这个问题的!
“阳气盛,则地上的水化为水汽,此时阴气衰竭;待到天上的水汽越来越大,则盖过阳气,化作雨水,至此,阳气衰竭!如此循环往复,亘古不休,便是天地宇宙之间永不更替的至理!”
房俊听得有些傻眼,哥哥跟你说水蒸气凝聚为雨的原理呢,你这扯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但是想想这位被唯心主义“毒害甚深”的可怜孩子,只好没好气的说道:“好吧,算你说的有点道理……本官再来问你,既然已经知道雨水是如何来的,那么如何让天上降雨呢?”
李淳风显然极其聪明,兴奋道:“只需将天下江河湖海的水分烤干,那么天上的水汽就会越来愈多,只要水汽超过太阳的至阳之气,就是阴气极盛之时,自然就会下雨!”
将天下江河湖海的水分烤干……
房俊瞠目结舌,呆若木鸡,却又无言以对!
李淳风好像掌握了一个宇宙间的至理一般,兴奋得忘乎所以,一边抓耳挠腮的看着天上的乌云,一边喋喋不休的叨咕着什么,看那模样,简直有些走火入魔……
房俊张着嘴看着这位李半仙儿,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子,能说出这般脑残的话语?将天下江河湖海的水分烤干……有这样的脑洞,你咋不上天呢?
很神经病的一个答案!
但是从理论和原理上来说,你又不得不承认,完全没毛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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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骑着马到了骊山南麓的山顶,便见到太史令李淳风抬首望天,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还不断的手舞足蹈,甚至都未过来敬礼,状若疯狂……
“微臣见过陛下!”房俊赶紧单膝跪地,迎驾。
“平身!”李二陛下跳下马背,将缰绳甩给后边的侍卫,瞅了一眼状态诡异的李淳风,奇道:“这是怎了?”
房俊嘴角一抽,难道说自己只是打算科普一下,却把这位半仙儿给导入歧途了?只好状似无辜的说道:“臣亦不知,许是在推算这云层是否能带来雨水吧……”
“哦?”李二陛下精神一振,抬手制止了身后赶上来的侍卫,肃然而立,不允许惊扰到“李神仙”推算天机……
对于李淳风,李二陛下极为信任。
这不仅仅是因为李淳风的算学造诣高超,更重要的是其在天文历法上的成就!古人认为日月星辰的运行对国家政治生活有巨大影响,希望在天象与人事之间建立联系、找到规律。而此等洞悉天机之术,非大智慧者不能精通!
而李淳风,便是这方面的第一人,即便是他的师傅袁天罡,亦只是在阴阳术数方面略胜一筹而已。
李淳风还在疯疯癫癫喃喃自语,就连房俊想要打断他,都被李二陛下制止了……
山下一阵呼呼呵呵,却是程咬金与侯君集几乎同时赶到。二人上得山来,却发现情景有些诡异,又见到李二陛下的手势,便乖乖的站在一侧,互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讶。
山顶的风愈来愈大,房俊有些着急了,再刮一会儿,这漫天的云彩可就散了,那可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忽听李淳风大叫一声,猛地转过身来拉住房俊的胳膊,大叫道“贫道知晓房侍郎所作所为这般阵仗,到底为何了!”
吓了一跳的房俊无奈道:“李太史,稍安勿躁,这风越来越大,再不行动,恐怕……”
“是风!一定是这风,对不对?”李淳风赤红着双眼,神情极其亢奋,他伸手一指山顶堆积如山的符纸灵文,大声说道:“这南风湿气极重,蕴含着大量水汽,房侍郎必然是想点燃这些符纸燃起大火,火势向上,便将这蕴含着大量水汽的南风送上云彩里,以此来达到阴气胜过阳气,从而降雨的目的,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对不对?”
还算是有点悟性,自可惜你理解反了……
咱是要借着南风将这些符纸灵文送上天,你这因果关系不对头,湿气再重的南风,又能携带着多少水汽?与这符纸灵文中的碘化银相比的话,简直不值一提……
房俊转向李二陛下,大声说道:“请陛下主持求雨大典!”
什么大典,存属扯蛋,不过以一场拙劣到极点的人工降雨而已……
李二陛下却摇摇头:“你来主持!”
房俊也不去想李二陛下放弃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到底是为何,他怕再耽搁下去,这漫天的云彩真就散了,当即也不客气,挺直背脊,走向那两千名肃然而立的军卒。
“点火!”房俊冷然下令。
基本的程序早已安排过无数次,不至于出现差错。
但见无数火折子在兵卒的手中点燃,摇晃的火苗刚刚触及到已经干燥到极点的那些符纸,一蓬蓬火苗顿时窜起来。刚好一阵南风吹过,火借风势,那橘红色的火苗“腾”的一下窜起老高,欢快的跳跃着,风助火威,整个山顶瞬间就变成一片火海。
南风自南方空旷的地方吹来,到了骊山脚下,因为山体的阻挡,形成一个上升气流。等到了山顶,因为阻力消失,这股上升气流本应该平缓下来,顺着山顶吹过,但是现在山顶一片火海,气流遇热,再次夹带着火星一路上升,直接钻入了黑压压的乌云之中!
那冲天的火焰,映得山顶之人一个个脸膛赤红,这股火借风势、风助火威的滔天之势,尽皆震撼!
紧接着,房俊大吼道:“擂鼓!”
点燃符纸之后,原本撤到四周的兵卒闻言,立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大鼓小鼓各种能发出声响的乐器,“咚咚咚呜呜呜”的按照统一的节奏敲打起来!
一时间,山顶火焰冲天,鼓声震天!
声势浩荡,大有一股与天地争威的气概!
在世界各国的历史中,都有求雨之后便即下雨的记载。
是真的感动上天降下甘霖?亦或只是巧合?
其实都不是,不要以为古代的求雨只是迷信作为,其实也是有一些科学道理的,只是古人解释不清楚,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越传越偏……
古代的道士焚烧银粉字符产生细小银粉颗粒,被热空气上升带到高空云彩雾气中,银粉导电性好,可以作为集聚核,吸附水气积聚水气形成水滴落下,这边形成了简易版的人工降雨。
但是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啊,便谎称请来了龙王,给龙王送了银粉钱财,龙王爷大悦,自然就降下雨水了……不仅可以在用银粉画符的时候趁机侵贪,还顺带提升了逼格,简直一举两得。
现代利用飞机火箭或者降雨炮弹将碘化银送到云彩中,以此代替老道给龙王送银钱的步骤,银粉颗粒导电性好,作为集聚核积聚水气呈水滴落下,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工降雨原理。
只是房俊不知道怎么弄出碘化银,银子多的是,碘这个东西海带之中含量特别大,所以他就大量在沿海收购海带,然后原来关中,和银子合在一起……
云是由水汽凝结而成;而云的厚度以及高度通常由云中水汽含量的多寡以及凝结核的数量、云内的温度所决定。一般来说,云中的水汽胶性状态比较稳定,不易产生降水,而人工增雨就是要破坏这种胶性稳定状态。
通常的人工降雨就是通过一定的手段在云雾厚度比较大的中低云系中播散催化剂从而达到降雨目的。一是增加云中的凝结核数量,有利水汽粒子的碰并增大;二是改变云中的温度,有利扰动并产生对流。
所以房俊的这个燃烧大量符纸灵文的方式,能否产生碘化银降雨不知道,但是绝对会对使得云层中产生对流,而云中的扰动及对流的产生,将更加有利于水汽的碰并增大,当空气中的上升气流承受不住水汽粒子的飘浮时,便产生了降雨。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理论,房俊这个不知道多少把刀的二杆子化学家、物理学家,只是利用他的所知的原理,去尽可能的改变云层的结构。
按道理来说,效果肯定有,但是会不会达到降雨的程度,那只有天知道……
古人对“天”﹑对自然界的敬畏之心﹐所谓“天水”不可妄取。
“人定胜天”的思想是近代科学出现之后﹐人类的盲目自大与无知的表现。科技越是发展,人类愈发了解自身的渺小,在天地之威面前,蝼蚁一般的人类其实能做的很少很少……
人只能适天﹐不能胜天。
便如同后世的人工降雨,无论多么先进的手段,都得取决于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云层的厚度。老天不给你一片厚厚的云彩,即便你满天打炮,累死你也折腾不出雨水来……
李淳风已经镇定下来,呆呆的看着眼前那随着南风高高窜上天空,似乎已经钻进云彩的火星子,感受到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在胸中凝聚。似乎有一扇神奇的门,在自己的面前缓缓推开。
然后,脸上有点凉意,下意识的伸手一抹,触到了一丝水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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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二陛下来说,他是“天帝之子”、“真龙化身”,他必须敬畏天地,因为这是维持他法理正统的最高途径,他必须以这样的面目去示人,显示他高高在上的存在!
可是在他心里,他宁愿去相信那些花花绿绿颜色鲜艳的灵丹,能够让人返老还童长生不老,也不愿去相信虚无缥缈的漫天神明……
他是个功利主义者,只要有利益,可以抛却一些信仰!
“天”算什么?
“神”算什么?
在这宇宙间,朕就是天,朕就是神,朕就是主宰!
他一向都是这么高傲自大,这么雄心壮志。
但是当他感觉到脸上清清凉凉的雨滴滴落,看着眼前的那些符纸灵文化作飞灰被南风裹挟着直上云霄,那黑漆漆的天,突然像是一只张大了嘴的巨兽一般似乎要吞噬掉一切,让他感到胆寒……
难道……祭天真的有用?
难道这不是那些学者大儒编造出来用以愚民的把戏?
他是个帝王,他擅长的是两军对阵,是人心的掌控,他不是李淳风,非但不能理解房俊种种所为的用意,也无法理解李淳风明显跑偏的解释,对于眼前他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看待……
于是,他看向一脸兴奋,像个孩子一样哈哈大笑的房俊,猛然的心悸了一下。
此子……居然有呼风唤雨之能?!
侯君集跟程咬金两人,感受着雨丝一点一滴的从天而降,从开始的星星点点,到越来越密集,脑子里头已经一片空白。看着房俊站在熊熊火焰之前,两千名兵卒奋力擂鼓,声震天际,都有一种敬畏之情从心底悄然升起。
两位大将军、国公爷,对一个不着调的楞怂小辈敬畏?
两人没感觉到什么可笑之处,因为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了,更因为眼前这个小子实在太诡异了。
呼风唤雨的……房遗爱?
李淳风则有些神情诡异,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狂喜,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愁眉不展……
他觉得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一扇从未见过的大门,但是当他迈出去的时候,却发觉到了危险。
一股可能将他所有信仰都轰杀至渣的危险!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一个新奇的世界,也是一个茫然莫测的世界。
倏地,李淳风的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数学,支配着宇宙……
阳气强盛到什么标准,会蒸发掉阴气凝结而成的水分?
阴气要凝结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抗衡阳气,变成雨水降临大地?
是不是每一样物体、每一个现象,都能用数字来描述和概括?
那么……天有多高?
地有多厚?
再高的天,再厚的地,也必然有尽头,那么天的尽头、地的尽头之外,又是什么?
脑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像是闪电一般不停的出现,根本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越来越多,越来越乱,越来越匪夷所思……
终于,李淳风再也不堪重负,在一道树杈一般的闪电划过黑暗的夜空将他的脸照得惨白的时候,捂着脑袋大叫一声,眼睛一翻,晕倒在地。
在他前面的房俊被身后的叫声吓了一跳,回头就见到李淳风歪倒在地,顿时吓了一跳,娘咧!这牛鼻子被雷劈了?
房俊赶紧摆手大叫:“停止擂鼓,停止擂鼓!立即原地蹲下,双脚并拢,双臂抱膝,头部俯下,尽量缩小身体体积和接地面积,手里的东西全部丢掉……”
这可是山顶,最容易遭雷的地方,反正雨已经下了,再打锣敲鼓的使得声波刺激云层产生摩擦从而增大降雨的概率也没必要了,房俊可不想这些兵卒凭白挨雷劈……
回头急急忙忙察看倒地的李淳风,见其面色红润,衣饰完整,一点没有被雷劈的迹象,虽然不知道这牛鼻子犯什么病,但总算吁一口气,一把将李淳风拎起来扛在肩头,吩咐身边的段瓒:“组织兵卒们回营房,不要慌乱!”
“诺!”段瓒亲眼见到房俊摆出的这个阵势居然有呼风唤雨通天彻地只能,原本的些许不服早就随着大火钻到云彩里去了,恭然领命。
然后房俊对李二陛下急道:“陛下,暂且到微臣的营房避一避,此处乃是高山,最是雷电肆虐之处,陛下万金之体,谨防不测!”
李二陛下没理他,负手转身,对侯君集说道:“这两千兵卒,朕打算命房俊组建一支新式的部队,就从左卫的编制中划出去吧,以后将会直接归兵部统辖。”
“诺!”
侯君集无奈领命,那可是两千悍卒啊,精锐中的精锐!可尽管心疼得不行,也不敢违抗陛下的命令,只是心里却把房俊记恨上了,认定这小子早有图谋,在自己帐下抽调这么多的精兵,根本就没打算归还!
李二陛下点点头,抬眼看了看已经渐渐细密起来的雨丝,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此时是不是都已经战战兢兢的像是鹌鹑一样吓破了胆子?”
侯君集和程咬金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却不敢答话。
李二陛下面色阴沉的望着天际又闪现一道闪电,直至隆隆的雷声渐渐远去,才叹息一声,说道:“将涞阳郑氏全族押解进京,至于其他人……暂且不动吧。”
“诺!”
两员猛将闻言齐齐松了口气,陛下这是打算拿涞阳郑氏开刀,却放过那些同谋的世家门阀。如此也好,杀一儆百,想来那些贪得无厌的世家门阀们,也能拎得清目前的状况,不会再去忤逆于陛下。
两人虽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冲锋陷阵杀人如麻,却也没兴趣领着大军跟那些拎着锄头镰刀的老百姓厮杀……
****************
聚会早已散去,枯坐在窗前的郑伯龄呷了口茶水。
风势越来越大,天上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去,看来太史局传出的消息并没有错,这雨终究还是下不来的。
郑伯龄如释重负,轻轻吐出口气。
只要这雨不下,皇帝就不得不承受极大的压力,各个世家门阀在明早的朝会上再加一把劲儿,想必皇帝也不得不屈服,颁下罪己诏。只要这道诏书发行天下,皇帝的威信必然承受巨大的打击,而门阀世家的声势将会一时无两,想来到那个时候,即便是刚毅果敢的李二陛下,也不得暂停削弱世家的心思。
当然,想要让陛下彻底打消这个主意,是不太现实的,世家门阀的力量已经严重威胁到皇权,似李二陛下这等英明神武的帝王,绝对不会坐视这样的势力日益壮大,危机到李唐皇室对于天下的掌控。
可是即便李二陛下已然如此忌惮于世家门阀,今次这些世家也不得不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李二陛下,这简直就是饮鸩止渴。
虽然暂时胜了一局,必定也更加坚定了陛下消除世家的决定。
可是钢刀已然驾到脖子上,难道束手待毙么?
对于千百年来早已将种种特权视为天经地义的世家门阀们来说,消除这些特权,让他们跟那些寒门泥腿子一样去为了出仕的名额争斗、去缴纳大量的税赋,去承担繁重的徭役、兵役……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还好,今晚的乌云即将散尽,陛下必然坚持不了多久,郑伯龄的心里莫名的欢悦起来。
直到南风夹杂着一滴清亮的雨滴掠进窗子,滴落到郑伯龄的脸上。
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郑伯龄霍然起身,以手擦拭脸颊,没等他看清楚脸上到底是鸟屎还是什么,又一滴雨水被风裹挟着飘了进来,正巧滴落在剩下半杯热茶的茶盏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郑伯龄如遭雷噬,一道闪电劈过黑暗的夜空,照亮了他那张惨白惊骇的脸……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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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了不行,涝了不行,十年当中能有两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就已经是老天爷开眼,至于其他的年份,只要不饿死,就已经是邀天之幸……
而今年的大旱,早已让百姓渐渐丧失了希望,那一片片干涸龟裂的土地,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张开大口等着吞噬掉无数人的性命。
眼看着田里的庄稼日渐枯萎,年长者脸上布满了哀愁,年幼者已经感受到即将到来的绝望……
大旱、大涝、蝗灾……
老天爷似乎总是再跟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老百姓闹别扭,总是不肯顺顺当当的给几个风调雨顺的好年份,难道……真的就像是地主老爷们说的,是因为皇帝陛下德行有亏、上天要降罚警示?
可贼老天你可得讲理不是?
那皇帝是你的儿子,是代你巡狩天下,他缺不缺德,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有何关联,凭啥就不让我们吃顿饱饭?
听说皇帝连个罪己诏都不下?
真是过分啊……
犯了错就得认,皇帝也不能蛮不讲理啊,何况跟你的苍天老子认错,有什么丢人的?
不可避免的心里就生出一股怨气,皇帝犯了错,凭啥连累咱们啊?
听说主家已经联合了不少世家大族,一起上书要皇帝陛下认错,下罪己诏,这样上天就会原谅他,便会降下雨水。
只是可惜啊,皇帝太固执了,拒不认错不说,反而威胁要把这些上书的大臣们统统杀了……
娘咧,难道刚刚过了几年的太平年景,又要回到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的时候?
皇帝这样做,有些过分了啊……
对于大旱的绝望,对于未来的恐慌,加上世家门阀的推波助澜,民间渐渐凝聚起一股对于皇帝的不满。而这股不满,正是世家门阀最大的依仗所在,他们认定了李二陛下不会大开杀戒,葬送掉自己一手缔造的太平盛世,所以他们敢于胁迫帝王,有恃无恐!
然而当一阵隆隆的雷声自天边滚动,将无数人自睡梦中惊醒,所有的怨气、所有的不满,全都不翼而飞!
当人们推开窗子,南风夹着清凉的雨滴卷入房内,滴在脸上,才发觉外面居然下雨了。
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便在这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降临……
待到天色渐渐亮起来,细细密密的雨丝像是丝线一般从天而降。街道两侧的屋檐在滴水,不紧不慢,重重叠叠。街上的石条缝隙间,溢满雨水,清清亮亮,偶尔大些的水窝儿,映了灰蒙蒙的天色。
田间的禾苗迎着雨水抽出了两片细细嫩嫩的新芽儿,原本干瘪的腰杆也在雨水的滋润中渐渐饱满起来,蔫哒哒的叶子贪婪的吸吮着水分,在轻拂的微风中舒展着窈窕的身姿……
一场迟来的雨水,将整个关中都包裹在一股浓浓的欣喜之中。
原来,不下雨并不是皇帝犯了错,要不然为何皇帝没下罪己诏,这老天便下雨了呢?
老百姓是淳朴的,你害的大家吃不饱饭,他会造你的反!
但若是让他们看到哪怕一丁点的希望,他们也会老老实实的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维持自己的生活……
等到雨势渐大,细细密密的雨丝变成倾盆之势,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抱怨都被这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人们开始憧憬着未来,祈祷着直到入秋也别再有灾害……
一场大雨,将所有的躁动都消弭于无形。
朝堂之上形势陡然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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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随着这场大雨传遍关中的,还有房家二郎能够“通天彻地,呼风唤雨”的赫赫威名!
带着两千悍卒将骊山南麓的一个山顶夷为平地的举动并不能瞒得住人,而一车接着一车往山顶运送符纸灵文的传言早已天下皆知,至于太极殿上的那个赌注,更被有心人传得沸沸扬扬。
七日之内必然下雨?
太史局的官员第一个满脸不屑,他们根据云层气色推算出的结论,是最近水汽凝聚较之以往比较明显,但是还不足以达到下雨的程度,降雨的概率连一成都没有。
这小子居然敢大言不惭说出七日之内必然下雨的鬼话,难道你比我们这些专业人士还厉害?
所以当李二陛下咨询太史局的时候,李淳风据实以报,便有了君臣二人一同上山去寻房俊探个虚实的行动。
朝中百官更是不信。
“此子腆颜媚上,毫无廉耻!”这是朝中某一位出身清河崔氏的官员说的话,亦是绝大部分官员的想法。
在大家看来,房俊此举是为了帮助皇帝争取转圜的时间,得到皇帝陛下的好感,却搭进去自己的名声节操,实在寡廉鲜耻至极!
便是房玄龄,也不由深深叹息。
按说老房到了如今的地位,见识自然与寻常官员不同,对于名声清廉与否,并不是太刻意在乎。但家里这个老二一直以来的表现,实在是让他喜出望外,便抱了极大的希翼,将来能继承自己的衣钵。现如今这名声,却是最大的障碍了……
最高兴,莫过于长孙无忌。
房俊弄出的新式炼铁法,让以铁厂为脊梁的长孙家深深忌惮,而军器监撕毁与长孙家的供铁协议,改为像房家购铁的现实,更是让长孙家陷入恐慌。
更优良的铁质,更便宜的价格,这还怎么去竞争?
这简直就是要敲断长孙家的脊梁骨!
若是换了别家,说不得长孙无忌就会赤膊上阵,明的暗的一起来,知道全部吞掉为止!
可是房家,却不得让长孙无忌迟疑,手段必然要用的,只不过不得不温和许多……
幸好,这个房俊自己作死!
他这边刚刚开始借势打压房玄龄呢,那愣小子便自己给自己挖个坑,然后跳了下去!
七日之内必然下雨?
你当你是戏文里的诸葛亮啊,还能呼风唤雨?
然而,现实却将所有人啪啪打脸!
昨夜电闪雷鸣,天雷滚滚,到了清晨时分大雨倾盆,所有人都傻眼了!
之前的所有被他们诋毁、嘲笑的所谓幼稚甚至痴傻的把戏,现在都成了神鬼莫测的通天手段!
不用天子亲自主持、没有修行精深的道士、没有佛法无边的和尚……
就领着两千个军中悍卒,烧了一把天火,这雨就下了?
这简直就是通天彻地的手段!
难道这小子居然真的有神仙之术,能呼风唤雨?
怪不得人家敢信誓旦旦的豪言“七日之内必然下雨”,这房二即便不是神仙附体,怕也得是个半仙儿了吧?
咱大唐最牛的两个神仙,袁天罡和李淳风都没这么大的能耐!
最最关键的是,下雨了!
老百姓不回去在乎你什么朝堂争斗,他们只在乎下雨了!
清凉的雨水从天而降,原本已经即将旱死的禾苗庄稼都活了过来,满地青翠,欢欣鼓舞!
庄稼得救了,秋天可以产出粮食,他们的命也得救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于是,一天之内,房俊“神仙”之名传遍关中,随之而来的,则是家家立生祠,家家供奉香火,感谢房俊向老天爷求来大雨!房府大门前,从清早开始,便络绎不绝的有乡民专程从城外赶来,摆上果蔬香烛,叩谢房二郎求得大雨,活人无数之恩!
一时之间,房俊之名上升到一个崇高的高度!
万家生佛!
便是房玄龄也不得不疑神疑鬼,难不成自家二郎还真是神灵转世、仙人附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