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城小得可怜,出了瓜州窄小的城门,伤病营就在左近,也没走几步路,二人就已经站在了营地的门口。
费育惊讶的停住脚,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过的听过的实在太多,随军而走的伤病营全天下都是一个样,邋遢肮脏,可此处怎地这般干净?
不同于医术世家的葛中行,费育可是货真价实的老郎中。
他走过的桥多过雷简走过的路,吃过的盐多过雷简吃过的米,而治过的人,也比雷简多出数倍。没别的,活得时间长而已……
在费育将近五十年的行医生涯中,他治疗过的伤兵数以万计,救治过的百姓不可计数,见识过的伤病营也不知多少处,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干净清爽的地方。
偌大的伤病营中,遍地的污秽垃圾不见了,露出了被石灰界过的黄土地面;充斥在营房内腐臭味也淡了许多,应该不绝于耳的哀声听不到了,还有欢声笑语传来。
“这是伤病营吗?!”费育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走错了罢?”
伤病营内。
房俊就着水盆中的清水洗了洗手,将为伤兵换绷带时沾在手掌上的脓血洗去。一名民伕过来,将脏水端出龗去倒掉,又换了一盆净水过来。
不仅是使用的清水不断更换,连原本肮脏污秽的地面也都给打扫了个干净。
“这一条绷带,要用滚水煮过才能再用。”房俊捡起丢在地上、沾满脓血的麻布带,交给另一名民伕,又大声提醒营房内地所有人:“每一件被褥衣物,还有换下来的绷带,都要用滚水煮过,放在阳光下晒干,才能再次使用,这是为防疫病留存在衣物上。还有营房中,也要每日清理一番,否则必生疾疫。”
“诺!”营内无论是郎中亦或是帮忙的民夫,还是躺着的伤病员,都齐齐的应了一声,看向房俊的眼神炽热而崇拜。
没办法,这位的手段实在是超过普通人的认知,太神了……
皮肉翻卷的一道长长的刀口,拿着针线就给人缝上了,血也止住了,人也救回来了!
谁敢不服?
这简直就是神医在世,比之传说中的那位老神仙药王孙思邈怕也不遑多让了!
而且此种缝合之法一旦在军中流传,可知往后因失血过多而死的弟兄便可大大减少,那个不将房俊奉为神明?
最厉害的,还是箭创的救治!
从古至今,但凡箭簇传入腹内,因箭簇上带有铁毒,就没听说过人还能活的!
可是那个中了箭的斥候,被新乡侯用刀子将肚子豁开,完整的取出箭簇,然后用烈酒将伤口清洗一番,缝合之后,三天了那斥候也没死!
非但没死,除了第一天浑身发热昏迷不醒之外,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好,居然硬生生从阎王老爷手里把这条命给抢回来了!
此时房俊不但在伤病营中威望崇高,他的名气也随着前来探视的士兵传到各军之中,为他搏了一个“阎王敌”的雅号……
将手擦干,房俊笑呵呵来到那个腹部中箭的少年斥候身前,问道:“感觉如何?”
“就是有点疼,不过这不算啥!小的现在觉得浑身是劲儿,拎着刀子照样上阵杀敌!”
这斥候张着一张娃娃脸,身体却壮实得像个小牛犊子,体质好到爆,不然在没有抗生素抑制伤口感染的情况下,仍能挨过开膛破腹的大手术。
而且这小子看似清秀,实则血气方刚,整个人有着一股子永不服输的狠劲儿,很招人喜欢。
“呵呵,你现在不能乱动,将身体养好了,杀敌有的是机会!”房俊笑着叮嘱几句,问道:“你叫什么?”
斥候大声道:“回侯爷话,小的叫席君买!”
“席君买?!”
房俊嘴角一抽,瞅了瞅这小子:“好名字,我看好你……”
“谢侯爷!”席君买咧开嘴,喜不自禁。
他有感觉,这位新乡侯似乎很欣赏自己,这可是大大的贵人啊,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在他身边当个亲兵?
那可就发达了!
心里又有些犹豫,自己是等着侯爷主动招揽呢,还是咱自己自动点送上门?
万一侯爷拒绝咱咋办?
年轻的席君买患得患失,心情忐忑。
他却不知道,无论他是否主动送上门,房俊也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就在这里,葛中行领着费育走了进来。
葛中行赶紧见礼道:“下官见过侯爷!”
房俊笑着摆摆手:“你们一日里见上十几次,何须如此见外?这位是?”
葛中行心里舒坦得很,谁说房二是棒槌?就没有这么好打交道的纨绔了……
“这位乃是瓜州名医,费育老先生。”
“哦?”房俊不知道葛中行带着个老头儿来干嘛,随意的拱拱手:“在下房俊,不知老先生有何贵干?”
费育瞅了瞅房俊,听闻葛中行叫“侯爷”,倒也不以为意。人活得岁数大了,见的事情多了,便难免有些傲气。何况他刚刚在侯君集面前也是倚老卖老,又何惧一个黄口孺子的侯爷?
老家伙站在后面,左看看,右看看,干干净净的营房,整洁的环境,他看得很是喜欢。想着让葛中行把那个会缝合伤口的名医叫出来给自己见见,看看是不是夸大其词,不经意间却瞥到了一名伤兵身上。
老郎中顿时瞪大了眼,一步冲上去,抓着那名伤兵的胳膊,惊问道:“这是谁做的?!”
那伤兵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全身上下有四处伤,其中最重的是胸前一刀,差点将他开膛破肚,除此之外,还有右大腿被一支长箭洞穿。现在两处伤口都被处理过,包扎得妥妥贴贴。
至于他右胳膊骨折,就根本算不上什么,房俊让人将他的断骨对上,再用夹板固定,一切按照后世的规程,只是找不到石膏,也没法将所有手续全部做完。
费育凑到近前,将上了夹板的胳膊看了又看。用夹板固定骨折伤处,这虽然不算是他的独门技法,但世间通晓此法的人也绝对不多,少有人知道这一手。
不过当费育再看看充作夹板的木头,就摇起了头,批评道:“只学到皮毛,没学到实在!”
房俊哪里会什么正骨之术?
便是针线缝合伤口,也只是他用嘴说,干活的却是营中的郎中,这个伤兵的断手,也是郎中帮着把骨折的骨头正位,再按照房俊的指示,用木夹板两面固定绑好。
葛中行没听明白费育说的什么,凑过来一看,顿时叫了起来:“怎么用木头?骨折伤该用杉木皮裹上!”
房俊完全莫名其妙:“骨折怎么能用杉木皮来固定?!你有毛病啊!”
用硬物将骨折的断口固定,这才能让断处好好生长,不至长歪,更无须担心活动导致尚未长好的断处再次断裂。
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吧?
你用杉木皮裹上是个什么鬼?
葛中行被房俊斥责一句,有些气短,弱弱的说道:“全天地下的跌打郎中都这么干啊……”
房俊简直理解不能,这个杉木皮裹上骨折之处,是个什么原理?
这次反驳葛中行的是费育,他从鼻子里嗤笑出声来,“杉木皮顶个屁用!骨折就得用柳木夹缚住。柳木易生发,插在地上就能活,木性正适合催发愈骨。”
吃脑补脑,吃心补心。
古代医学都是有许多想当然的成分在。仇一闻的想法正是依照这个道理,因为柳树能扦插成活,只需将一段柳枝插入泥地中,不用多久,就能长出一棵小树来。看到柳树的这种特性,便认定其有再生催愈的功效。
房俊哪里懂这些?他这下是彻底崩溃,代沟啊,太深了……
葛中行表示不服!
在他看来费育这个老头用的只是江湖小术,靠着运气才治好几个人,论起医道,比得了自己的家学渊源?况且,医病治人,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当以医书为本!
所以他仍然在坚持:“骨折而未破皮,当敷以药物,用杉木皮夹缚。”
费育撇撇嘴,一脸不屑:“尽信书不如无书!年纪比老夫还小,却是个死脑筋,一点变通都不懂!”
葛中行快要气晕了,这老东西,仗着岁数大欺负人?
费育一副教训晚辈的口吻,说道:“杉木皮绵软无力,如何能用?谁的骨头会软得跟树皮一样?柳木愈骨才是正理,想骨伤好得快,必须用坚实如骨的柳木板夹着!”
他瞅了瞅那个士兵的胳膊,点头赞道:“只是瓜州不似关中,一向极少柳树,不过随便找些木板来先夹着亦是不错,还算懂得变通……唉,对了,这正骨之法是谁使的?”
感情老头跟葛中行绞了半天劲,这会儿才想起来正事儿……
房俊说道:“是本官所为。”
骨折而已,只要固定住了,用什么板子都可以,天知龗还有柳木愈骨这回事。
难道桃木可以辟邪,柳木也有什么未知的神奇属性?
太玄幻了……
费育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倒也不是敝帚自珍,似乎是挺喜欢房俊的,耐心的讲解传授柳木正骨之法,说道:“只是光用柳木夹板还是不够的。上了柳木夹板后,还得再用土敷起、扎紧,以作固定之用。人秉五行之气而生,治疗骨伤,必须要木性、土性相和,才能见功效。”
房俊彻底晕了菜……
这玩意还能跟五行八卦扯上?
费育误会了房俊震惊的表情,以为他是被自己渊博的医学知识给震住了,略带得意,向周围一圈聚精会神的听众问道:“谁见过柳枝插在水里就能生根长叶?须得插进土里才是罢?”
众人大点其头,纷纷称是。
草木不得土石如何得生?
葛中行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古人最是相信五行阴阳这等学说,而最古老的几门职业,包括医卜星相在内,最是重视五行阴阳的搭配运行,闻言揪着胡须沉思不语,苦苦思索。
想了一会儿,发现这道理确有几分道理,让人无从驳起……
“土性松软,用来固定伤处,怕是不会太牢,可否换一种土性之物,代替泥土呢?”费育突然说道,不知为何,此时他脑筋转得格外活络,突然想起一个自己以往从未想过的问题。
军营中,跌打损伤都是最为常见的伤患。很多仅是普通的骨折,只因为正骨后护理不当,导致骨骼生长错位,变成了终身的残疾。
就算是岐黄老手的费育,也改变不了如此现状。
可是真的改变不了吗?
还是自己以前从未去往深处想?
房俊瞥了这位老郎中一眼,道:“可以用石膏。”
葛中行皱眉道:“石膏大寒之物,用于骨伤,有何根据?”
费育却是眼睛一亮:“金木水火土这五行,只是大的分类,下面还有细分,金银铜铁锡五金,属金类,杨柳榆槐松,是木类。如石膏这等无法冶炼等矿物,都是算在土类中。石膏性寒,有解热毒、清热病的功效,似乎也未尝不可……”
说到此处,却是再次陷入沉思。
反倒是一直跟他唱反调的葛中行,顺着话头说道:?“石膏是外用,并非内服。而且欲用石膏治骨伤,必须先将其煅烧后化为粉末,去其寒性。再用水调和成泥状,糊于已经用柳木绑扎好的伤处,最后用麻布扎紧。煅烧过的石膏遇水便凝,坚实如石,根本不怕骨头再次错位。柳木板、石膏粉还有清水,分属木土水,也就是说,要想将骨伤养好,须得同时有水、土、木滋养。”
费育一拍大腿,激动说道:“此合天地至理矣!”
医官讲究的是药性,药理。
甭管什么药,什么方法,只要能在道理上说的通,基本就是可行的。
此时正巧一个随军郎中给伤员换药,层层纱布揭开,露出里边一条半尺长的刀伤。刀口被针线细密的缝合在一起,如同一条丑陋无比的蜈蚣攀附在身上。
费育顿时来了精神,凑过去仔细观看。
“便是如此缝合?很简单嘛,岂不是如同缝衣服一样?这刀口缝合几天了?”
那换药的随军郎中答道:“今日是第三天。”
“三天?!”费育差点把眼珠子等下来……
才三天,这伤口就已经愈合在一起?
那随军郎中一脸傲然,这个刀口就是他在新乡侯指导下亲手缝合的,当下便详细讲解其中的步骤。
费育听完,大赞到:“天才!简直是天才般的想法!”
然后转头对房俊深深一揖:“新乡侯果然医术高明,佩服,佩服!”
他是识货的,知晓这种缝合之法可以让多少伤重之人免于死亡!
可房俊却摇头道:“某没有学过医术,望闻问切,在下一窍不通,下针开方,在下也是一点不懂。这等手段,不过是拾人牙慧,向别人学来的而已,着实不敢居功。”
“转述的是谁人之言?”费育和葛中行同时追问道。
这种缝合之法发前人所未发,想前人之未想,医术当是了得。
“一个游方道士……”
穿越小说他也是看过的,总结了一条百试不爽的规律——但凡干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就往游方道士身上一推,保准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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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育学了一手缝合之法,心情大好,在伤病营里参观起来。
军营的宿舍,一例都是从一头通到另一头的通铺,只有军官才能例外睡个单人间。虽然时间不多,无法为伤病员打造单独的床榻,但房俊还是在重新粉刷界地之后,设法用木板竖在通铺上,隔出了单间。
十四间大小营房,除去护工的住所外外,总计可以容纳一百多张床位。伤病员们按照疾病伤患的轻重和类别,被安排在不同的营房中。每一间营房都有数量不等的专职护工,其中重伤重症,甚至会有护工一对一来照料。
营房之外,还有一间濯洗房。濯洗房没有墙壁,只是个棚子,里面的几口大锅不停的冒着热汽,这是用来蒸煮伤病员换下来的床单和衣物,进行消毒。那些床单和衣物,先通过流水清洗掉上面的污物,再经过高温蒸煮,晒干后再发回使用。
走了一大圈,越看越是震惊,回到营内,费育赞道:“此等环境,老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观其清洁程度,对于伤员的痊愈的确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侯爷果然心思灵动,深谙医道至理!”
房俊看了看营内的伤员,沉声道:“某不敢保证个个都能痊愈,但能确定,绝对要比过去少枉死许多。照顾病患,不是施针下药,重要的是用心!”
这么一群勇猛无畏的战士,可以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视死如归,自己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本不应导致死亡的伤势而悲哀的死去?
医术房俊是半点也不懂的,但是对于提升医疗卫生现状,房俊有绝对的自信。
他的信心同样来自于后世的传奇护士南丁格尔……
十九世纪的战场上,伤兵的死亡率并没有因为科学进步而下降,始终都保持在三成到五成的水平上,不是因为医药,而是因为用心与否。
当英法俄土在克里米亚开战,南丁格尔带着护士队来到战地医院,没有高超的医术,没有神奇的药物,只凭着精心的护理,提灯女神就让伤兵在战地医院的死亡率降到了个位数。
这是仁心带来的奇迹,房俊打算复制到大唐的伤病营中,也算是为这些血性刚烈的兵卒们带来一点希望。
半月之后,契苾何力的伤势终于好了,虽未痊愈,却也上得马提得槊。没人敢在耽搁下去,若是拖延至冬日抵达高昌国,导致军中伤亡加倍,届时谁也无法逃脱李二陛下的怒火。
契苾何力率领一万瓜州折冲府健卒,担任大军先锋,直扑高昌国。
契苾部铁勒乃九姓铁勒之一,虽然被九姓铁勒的另一支薛延陀逼迫得走投无路,不得不投靠大唐,但其族人亦是边陲战力剽悍的部族,兼之世代居于塞外,机动性、战斗力都不逊于唐军主力。
侯君集则率领主力日夜兼程,沿着河西故道一路西进,沿途各西域部族莫不胆战心惊,唯恐唐军寻个缘由将其歼灭,纷纷献上马匹钱粮,表示拥护大唐之忠心……
房俊很郁闷。
侯君集明目张胆的压制,毫不顾忌李二陛下磨炼神机营战力的意图,将神机营牢牢摁在大军的最后方,不给房俊一丝一毫立功获勋的机会。
他也的确不用太过在乎李二陛下的意图。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支西征大军中,侯君集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没有人敢于对他的任何决定提出质疑。即便事后李二陛下对其压制神机营的做法有所不满,但是在覆灭高昌国的赫赫战功之下,即便是李二陛下也无话可说。
好在房俊虽然对侯君集的做法无可奈何,倒也不至于白白错失了这次西征的机会。
他可以自己玩……
神机营跟着辎重营以及伤病营一同殿后,房俊玩起了前世电视上见过的训练方式,武装越野、半夜集结、急行军、突发状况的演习……
完全将神机营当做一支后世的部队来进行操练。
与此同时,对于伤病营的情况也更加上心。
唐军中的伤病营并不是独立一处,而是一路行来,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在城镇要塞的附近设置一处伤病营,收拢伤员治疗处置。然后交由当地折冲府的郎中负责照料,随军郎中再启程前往下一处设置新的伤病营。
这样走一路,伤病营便设置一路,最大限度救治伤员。
待到此次战争结束,伤病营才会一一撤销。
费育并未留在瓜州,而是随军西进,他对房俊的这手“缝合之法”简直到了顶礼膜拜的程度,一路行来,手艺以及学的七七八八,正琢磨着要编写一部医术,将这种缝合之法传播开去。
如此著书立说的大功业,葛中行怎肯落后?
说到底,他才算是房俊的“亲传弟子”,怎能让费育这个乡村野医专美于前?
所以,房俊这一路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大军行进速度明显加快,几日之后,便过了玉门关。
严格说起来,这是房俊第一次见到前世曾见过的建筑在一千五百年前的模样……
玉门关为黄胶土夯筑,开西北两门。城墙高达十米米,上有女墙,下有马道,人马可直达顶部。
关塞四周沼泽遍布,沟壑纵横,烽燧兀立,胡杨挺拔,蜿蜒的葫芦河水质清澈,烟波浩渺。红柳花红,芦苇摇曳,与古关雄姿交相辉映。
房俊不禁心驰神往,百感交集,怀古之情,油然而生。
前世的玉门关在入口处有现代人立的石碑一块,篆书刻着唐朝诗人王之焕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其实房俊觉得另一首诗更能显露出玉门关的气质。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一个现代人,是无法领会古代的玉门关在汉家儿郎心目中的地位。
此时的玉门关,可不是后世那一方孤城废墟,作为丝绸之路的要冲之地,不仅驻扎着大量军队,更是商贾盘亘、进出中原的雄关要塞,关内关外,一队队驼马悬铃、一车车中外物资,汉胡交杂,中外汇聚,繁华兴盛!
军队开出雄关,商贾纷纷躲避。
房俊与刘仁轨策马驻足,后者见侯爷一副心思飞跃的神情,不由问道:“侯爷,有何不妥?”
房俊摇头道:“只是想起了一首诗,有些感触。”
刘仁轨闻言,精神一振:“是何诗句?可否给末将欣赏一番?”
他是个儒将,兵书战策读得多,诗词经义看得也不少。兼且素闻房俊“才高七斗”之名,岂能放过他心有所感吟诗作赋的好机会?
没错,刘仁轨自然认为这是房俊一时心有所感,做出来的诗句……
房俊也不去纠正刘仁轨话里的意思,一百年后的诗词被自己读出来,那就是自己的诗词,除非自己一辈子不作诗,否则谁都得把这些尚未出世的诗作扣在他头上。
再说,他又岂会放过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诗人”这个逼格高得飞起的称呼?
他又没有什么所谓的道德洁癖……
眼前的雄关要塞,远处的隔壁荒漠,头顶的炎炎烈日,都凝聚着一股厚重的时光气息。
房俊调转马头,策马向大部队追去,低沉的嗓音在风中回荡:“汉家旌帜满阴山,不遣胡儿匹马还。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多少金戈铁马,多少陵谷沧桑,多少鸣镝飞羽,多少壮志柔情。
多少纤纤玉手缝制的征衣,由缓缓而行的驼队从中原运送到这座傲然雄立的边关?
那绵密的针脚,缝进了无限相思与血泪,在万里征程中分送到了每一位戍边的武士手中。
朔风如刀,战旗映云,多少男儿在横飞的砂石与箭雨中浴血奋战,从此一去不还,音讯杳然?多少疆土与功勋在岁月的荏苒里被磨蚀得黯淡无光?
一代又一代汉家儿郎,前赴后继血染雄关,只为得以雄壮之气,守卫身后的家园!
房俊的身影已渐远,刘仁轨却还在原地有些失神。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一股豪雄之期,陡然在心底涌起!
这就是我要走的路啊!
可能荆棘密布,可能坎坷崎岖,但那又如何?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刘仁轨一声长笑,不顾四周惊诧的旅人商贾,策马向房俊的背影追去。
前方,是漫无边际的戈壁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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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再次在蒲昌海驻扎,这是进入高昌国的最后一站。
出玉门关至高昌国,有两条途径。
是由玉门关北上,穿越伊州进入高昌国,这条道路偏僻一些。而另外一条,便是沿着商贾川流不息的丝绸之路直抵蒲昌海,然后向北进入高昌国。
从军事角度来说,走第一条路更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且这条路沙漠相对少一些,更能加快行军速度。
但侯君集却毫不犹豫的选了第二条路。
大唐为何宁可负担大量军费,出动数万大军劳师远征高昌国?
对高昌国这点地盘,大唐可没放在眼里。
主要的目的,就是要给西域各国一个震慑!
此时的西域,高昌算是猴子中的大王,真正的老虎是西突厥。
可是豪气盖天的李二陛下不这么看,他认为,自己才应该是老虎,而且一山不容二虎,西域的主人,只能是大唐!
但是西突厥实力颇为强大,不容易一举拿下,而且西域其他国家的臣服,也还需要进一步巩固。
既然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那就实施蚕食计划,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由于高昌国地理位置的关系,很不幸的被光荣地选中作为重点打击的对象。
高昌那里,麴文泰却并没有很强的危机意识,考虑到自己与唐朝之间有大漠的天然屏障,加上本国已与西突厥签订盟约,发生紧急情况要互相支援,他理所当然地稳如泰山。
鞠文泰一系列糟糕表现,促使一辈子争强好胜的李二陛下,下定决心将高昌国收拾掉,而且很有些迫不及待!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
可他不着调的是,薛延陀得知“天可汗”李二陛下雷霆之怒,顿时就吓尿了……
怀着为洗刷自己、表明心迹和同时希望能发一小笔战争财的心态,派使者送上奏章,请求以自己为向导,和唐军一起攻打高昌!
这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
李二陛下对此十分嘉许,一面派民部尚书唐俭和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出使薛延陀,讨论共同出兵之事,另一面集结军队,要给予高昌国雷霆一击。
战争的阴云,开始在高昌上空聚集。
可叹的是,麴文泰没有能够及时意识到这一点……
在他眼里看来,大唐距离高昌国几千里,沿途沙漠遍地戈壁密布,李二陛下再是威武霸气,也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远征高昌国,顶多严厉申饬一番,并无多少实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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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不仅要胜,还要胜得干脆利落!”
蒲昌海之畔的军帐里,侯君集环视诸将,沉声说道。
侯君集是名将,他虽没听过“战争史政治的延续”这句话,但是并不妨碍他知晓这个道理。
覆灭高昌国,对于唐军来说不费吹灰之力,顶天花费点军费,耗费点钱粮。至于是奇兵突袭亦或是正面强攻,实则并无多大分别,地小民寡的高昌国根本就不堪一击。
但是正面强攻所能够带来的震撼,远远超过奇兵突袭所带来的效果。
他就要让西域诸国知晓,威武雄壮的大唐府兵,能轻易的将一个国家夷为平地、碾为齑粉!
诸将齐齐起身,大声道:“请大帅下令,为国征战,万死不辞!”
大帐内弥漫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呵呵,”侯君集微微一笑,摆摆手,说道:“不必紧张,区区高昌国,在本帅眼里,土鸡瓦狗耳!反掌之间,便即灰飞湮灭,何足道哉?”
诸将也都笑起来,的确,没人将高昌国放在眼里……
侯君集扫视一眼,看着后排无精打采的房俊,笑道:“新乡侯今日情绪不高,可是连日操练部属,累着了?”
便有人嗤笑出声。
一路行来,军中诸部皆轻松愉快,士气散漫,唯有落在最后跟辎重营、伤病营走在一处的神机营最是闹腾。
整日里操练不断,不分黑白,一会儿负重越野,一会儿半夜集结,一会儿又演练阵法……在这些骄兵悍将看来,这便是房俊首次掌兵,展示自己的地位的无聊游戏,宛如小丑一般,实在可笑至极。
房俊看了侯君集一眼,随即耷拉下眼皮,随口道:“还好。”
侯君集眼角一抽,对房俊的态度极其不满。
满帐军将,你敢给本帅脸色看?
一向自负到极点的侯君集,自是不会去检讨自身的错处,他若不是将房俊狠狠压制,房俊何以对他不满呢?
侯君集环视众将:“先锋契苾大将军,已然率领所部将沿途敌军清剿一空,明日清晨,大军直扑高昌城下,务必一战而定!”
“诺!”
侯君集又将目光看向房俊,笑道:“即然新乡侯精力充沛,那运送粮草辎重的重担,便由新乡侯一并兼顾了吧。”
房俊早知道以侯君集的脾性,攻打高昌国这等好事必然轮不到自己,无所谓的说道:“但凭大帅吩咐便是。”
满以为此次西征能混点功勋,以后也好为争取沧海道军职增添一点底气,谁知道摊上侯君集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真是郁闷坏了……
侯君集不再看他,冷声说道:“即是如此,大家各自回营,安顿好一些事物,明日启程,直奔高昌!”
“诺!”
众将轰然领命。
回到驻地,看着神机营的兵卒帮着伤病营搭建好了容纳伤病员的营房,无聊的进到军帐里发呆。
长孙冲正将一摞账册整理完毕,见到房俊进来,便起身说道:“刚才大帅命人前来传令,说是中军缺少一名行军书记,调下官前去顶补一阵,提督大人,您看……”
行军书记?
房俊翻个白眼,大咧咧的说道:“长孙驸马,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
长孙冲愕然,这怎么说话呢?
房俊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说道:“虚伪!太虚伪了!谁都知道咱们神机营估计是这次西征最没可能捞到军功的地方,你长孙驸马有本事,能谋得一个前往大帅帐前效力、分润军功的机会,谁会阻拦你呢?大家羡慕还来不及!可你偏偏就不能正大光明的将话说出来,还调你前往中军担任行军书记?长孙驸马,不是我说你,心胸有些狭窄了!”
长孙冲被房俊说得面红耳赤。
咱这叫说话的艺术,这就低调你懂不懂?
长孙冲气得咬牙,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般羞辱,强忍着怒气,拱手道:“还望提督大人允可!”
房俊哈哈笑道:“说你虚伪你还不承认,想走就走呗,某若是不允,你就不去了?”
长孙冲怒道:“便是提督不允,下官也非去不可!”
“这不就结了?谁反对都没用,那你还这么一副恭恭敬敬的嘴脸干嘛?虚伪,太虚伪了!”
长孙冲鼻子都快气得冒烟了!
懒得跟这个棒槌废话,长孙冲转身就走。
走到帐门,却又转过身来,脸上已不见怒气,拱手道:“提督大人,千万保重!”
言罢,冷着脸大步走远。
心里却恨得咬牙,混蛋东西,老子就等着你不得好死!
房俊哪里在意长孙冲生不生气?他是真的看这家伙不顺眼,总觉得这人有些过于阴沉,一点没有男儿汉的昂藏之气,仿佛在任何人面前都很自卑的将自己的心事隐藏起来,以一副虚假的面目示人。
自卑?
房俊也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堂堂长孙无忌的大公子,李二陛下的乘龙快婿,勋贵二代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会自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而他敢于背弃与大唐的盟约,便是西突厥答应做其依仗。
现如今大唐军队眼瞅着兵临城下,鞠文泰唯有恳请西突厥派兵前来,抵御唐军。
年约四旬、豹头环眼的阿史那矩抬眼看了看焦急不堪的鞠文泰,沉声道:“国主但请放心,大汗已然派出骑兵,帮助高昌国共同抵御唐军。唐军虽盛,可我突厥健儿在这草原大漠之上,哪个不是以一当百的勇士?国主自可宽心。”
他这么一说,鞠文泰长长松了口气。
欲谷设那个家伙最是阴险狡诈,若是惧怕唐军威势,在这紧要关头缩回去了,那可就把他鞠文泰害苦了!
只要西突厥的兵马一到,即便不能击退唐军,想必亦可阻拦其兵锋。唐军劳师远征,再而衰,三而竭,只要挡住这第一波攻势,使得唐军陷入困境,想来用不了多久其不会自行退去。
不过……
鞠文泰猛地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阿史那矩道:“什么叫以一当百?欲谷设可汗究竟派了多少兵马?”
据探马所言,唐军足有十万,你给老子弄出一个以一当百,别是特么就派了一千人马来吧?
阿史那矩尴尬的笑笑:“此次大汗所派遣兵卒,皆是大汗的亲兵,是突厥最剽悍善战的勇士……”
鞠文泰大声打断他:“别扯那些没用的,到底多少人?”
阿史那矩无奈,道:“一千精骑……”
鞠文泰瞠目结舌,只觉得有一群什么东西自心头滚滚而过,楞了半晌,忽地大叫一声:“苦也!”
一头栽倒在地。
阿史那矩吓了一跳,赶紧将鞠文泰扶起,急声召唤医官前来。见其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探手试了试鼻息,还好尚有气在,想来是一时急怒攻心晕了过去……
整个高昌皇宫乱成一团。
大唐军队带来的极度惶恐的压迫感,早已令这些过惯了安逸日子的王族妃嫔心惊胆颤,现如今鞠文泰又晕了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阿史那矩叹了口气,对于自家那位大汗也是满腹怨念。
西突厥首领统叶护病逝后,他的继承人彼此不服气,终于分成两派展开战争。
这战争一打就是经年累岁,从贞观二年打到贞观六年。所有的西域各国也不能幸免,他们必须面对西突厥内部的两派做出选择,当然更多的是无法选择,哪一派控制了自己就只能跟着哪一派走。
西突厥的两派,同时都在争取唐朝的支持。
到了贞观十二年,欲谷设击败了对手,而且大有统一整个西域之势。欲谷设一派在势力大增的同时,逐渐与唐朝发生严重摩擦,毕竟此前唐朝支持的是自己的对手。欲谷设派遣吐屯阿史那矩领高昌冠军大将军,监督其国。
并联合高昌一起攻打焉耆。焉耆位于天山南部,跟高昌只隔了一道天山。与此同时,欲谷设阻断了西域与唐朝的往来,壅绝西域商道。一些中原人过去逃亡西域,现在他们想返回都不允许……
若是胆敢跟大唐亮明车马对着干,也就罢了,无论输赢,翱翔在大漠草原的雄鹰不在乎死亡,只在乎荣誉!
这场战争的关键,不是唐朝讨伐不臣,如果仅仅是高昌,那就太简单了。
大唐为的就是高昌国背后的西突厥!
为了一个小小的高昌国,不至于派遣总数不下于十万的大军,显然不是唐军的主攻目标,唐军的庞大军队是给西突厥准备的。
即便是十几万大军,那又怎样?
如果不能干大唐硬碰硬的干一场,西突厥如何在西域立足,如何号令西域诸国?
难不成还要继续再往西迁?
结果呢?欲谷设大汗的想法,跟他阿史那矩完全不一样。
欲谷设大汗侦察到了唐军的力量,也知道了大唐的决心,最后在唐军到达之前,那位大汗提前跑了,一口气向西跑了一千里。
鞠文泰尚不知道的是,西突厥驻扎在可汗浮图城的将军已经投降了。
先是将大唐往死里得罪,等到人家雄兵前来,你却又软了……
****************
主力大军已经开拔前往高昌城,神机营的驻地显得格外肃静,只有旁边不远的辎重营还有民夫不停的将粮草装满一辆辆大车,等着运送到前线。
炽热的太阳烘烤这营帐顶部,整个营帐如同一个巨大的微波炉,比外面还要闷热。
房俊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待不住了,走出营帐,迎面正好遇到伤势已然好得七七八八的席君买,便说道:“走,随本官去蒲昌海转一转!”
“诺!”
席君买欢喜的跑去牵马。
房俊看了看远处那一方大湖,心想既然到了一千多年前的罗布泊,怎么的也得到此一游吧?
谁知尚未出营,便有神机营的斥候来报:附近有马匪出没!
房俊皱皱眉,只得转身回来,放弃了见证一下水草肥美的罗布泊的机会。
营帐里,刘仁轨、段瓒、殷元都在,就连辎重营的秦怀道都过来了。
“怎么回事?”房俊走进营帐,沉声问道。
段瓒说道:“西北方沙丘之后,发现有一股马队,数目不详,但不一定是马匪。”
房俊凝眉沉思,他可不想去打赌。若是马匪还好,可要是冒出来一股突厥骑兵,那还不要了老命?
突厥人不敢跟大军正面硬撼,但是偷袭他这只小部队,那完全有可能。
“现在拔营,所需多长时间?”房俊觉得还是应该稳妥一点,若是军功没捞到,反而被突厥骑兵偷袭一阵,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秦怀道苦笑道:“你们神机营自然想走就走,我们辎重营就麻烦了,粮草辎重太多,两天也搬不完。若是丢弃粮草辎重,咱们全营上下可就都等着杀头吧……”
非但是辎重营,伤病营中的伤员也不好处置。
大量伤员伤势较重,不能活动,若要追上大军,就得将这些伤员全部抛弃。
房俊深吸一口气:“将附近地势给我查探清楚,全营境界,斥候全都放出去!”
娘咧,不会这么倒霉,被突厥骑兵给盯上了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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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如一副巨大的红色绸绢,在天地间批洒开。漫漫黄沙被如血的晚霞映得一片亮红,仿佛炉膛中燃烧着的火炭,铺满天地之间。
阿史那不代骑着马,顿足在露骨山南侧的山道上,远远眺望着南方。
天气炎炎,即便是太阳落山后,山风仍带了一丝暑气——如果是汉人,也许会觉得很舒服,但阿史那不代身为草原上的最尊贵的突厥贵族,却是分外耐不了热。
他身上的皮裘脱了一半,露出了半边坚实如铁的胸膛。腰间的五彩系带松松的系着,半幅披肩搭在肩头,用的是最上等的绢绸,在落日的余辉中闪闪发亮。
在阿史那不代袒露出来的胸口处,毛茸茸的胸毛之间,纹着一个青虚虚的狼头,仗着大嘴,仰天嚎叫,栩栩如生。这是草原上最尊贵的阿史那氏才有的图腾,代表着大汗最光荣的血脉。
腰际系着个三寸大小的圆盘形饰物,上面缀着一颗颗圆润如珠的碧色宝石。这更是阿史那氏在中最嫡系的血脉才能佩戴的标志,代表着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门最直系的血脉。如果是阿史那氏子孙,臂饰就只是单纯的金银之物。
而阿史那不代能配上这件臂饰,便是因为他是始毕可汗的儿子,乙毗咄陆可汗欲谷设的亲弟弟。同时也是统领西域诸部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他的兄长欲谷设。
黄昏的落日虽然绚烂,但坠落的速度却显然更快。
天色昏暗下来,阿史那不代立马于高高的沙丘道上,隔着前方一重矮丘,注视着南方极远处升起的一点淡淡星火,是来自于蒲昌海之畔唐军驻地的火亮。那里并没有多少唐军驻守,只有正规军队两千人,以及一干辎重营的民夫,或许是根本就把突厥人放在眼里吧?
阿史那不代吐了口吐沫,嘴里喃喃不休:“不去跟唐军主力作战,让咱到这地方偷袭辎重营?真不知道大汗是怎想的……唉,咱们这位大汗,估计是被唐军吓破了胆子,一路不停的西迁,恨不得逃到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可是那有如何?唐军不还是追了过来……”
阿史那不代本也没把唐军放在心上,一直以来他总是很自大的带着他的兵从唐军控制的要塞前通过,来去自如。
在他看来,他的那位兄长欲谷设,就是一只胆小的兔子。
突厥铁骑纵横草原来去如风的能力,全都被欲谷设用在逃跑上面……
他只会不停的逃跑,完全没有一点用处!
当然,欲谷设还是有一点本事的,那就是看女人的本事……
只要一想到突厥牙帐里兄长那个新纳的龟兹侍妾的柔软的身体和灼热的喘息,阿史那不代就有一种热血亢奋的冲动,恨不得立即策马返回牙帐,偷偷钻进兄长的帐篷里,把那个龟兹侍妾他在身下,干得她不停的求饶……
阿史那不代摸了摸右脸脸颊上刚刚长出来的粉红色的新肉,嘴角抽动了一下,绽出一个狰狞无比的笑容。眼底阴寒森森如电,那是饿虎在夜色下,盯着猎物时闪烁的幽幽寒光。
在他身后,一千阿史那氏的亲兵“附离”枕戈待旦,这是突厥最精锐的铁骑!
副将策马来到阿史那不代身边,询问道:“左厢察,是否让亲兵下马,进食进水养精蓄锐,待到黎明前发动进攻?”
阿史那不代冷眼瞅了瞅这位副将,这是他的兄长欲谷设派来的,跟他的主子一样胆小如鼠……阿史那不代如此想。
“不需要!本厢察自幼征战,所杀唐军不知凡几,身后这些‘附离’勇士,皆是族中数万控弦之士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面对这么一批运送辎重的唐军,何必小心翼翼?况且,唐军必然已发现我等的踪迹,说不定此时已然向前方的主力送去求援的信息,若是耽搁过久,主力回援,岂非误了大汗的命令?”
那副将争辩道:“属下已有信报,唐军主力不会回援的……啊!”
阿史那不代拎起手中的马鞭,狠狠一鞭子抽在这副将的头脸之上,将其抽得掉落马背,瞪起眼珠子怒道:“给我闭嘴!再敢聒噪,信不信抽死你?传令下去,全体下马,等到月亮升起,咱们就直接冲阵,一鼓作气将这些唐军杀的一个不留!”
副将吓得一声不敢吭,连滚带爬的回去传令。
这位魔王那可是部落里数得着的残暴的,便是大汗也不得让着三分,他敢惹?
阿史那不代抬起眼睛,瞄了远方的灯火一眼,心里却是想着得赶紧解决了这些唐军,速速赶回牙帐,好生享受大汗的那个龟兹美妾一番……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汉人的话果然有道理!
*********
七角井峡谷外,唐军连夜扎营,只等天明之后,大军越过峡谷,便可一马平川,直抵高昌城下。
侯君集端坐于帅帐之中,接着明亮的蜡烛,翻阅军报。
长孙冲坐着另一张桌案,这在誊抄奏折,侯君集的字不好看,拿不出手……
帐外有亲兵通报。
侯君集将其招进来,问道:“何事?”
亲兵恭敬道:“启禀大帅,神机营提督与辎重营秦怀道联名,说起蒲昌海北侧沙丘发现大量骑兵,怀疑是突厥人想要劫烧粮草辎重,请求大帅派兵援助。”
长孙冲握笔的手微微一顿,呼吸滞了一下,并未抬头,只是留神倾听侯君集的反应。
“突厥人?”
侯君集皱了皱眉头,站起身,负手走向悬挂在一边的一幅地图,仔细查看附近地势。
“突厥人怎会在那里出现?”
侯君集有些不解。
此次大军西征,高昌国只是一个由头,震慑西突厥才是重中之重。
突利可汗降服之后,乙毗咄陆可汗欲谷设继任西突厥可汗之位,背地里串通西域诸国联合起来抵御大唐,非但破坏了西域商道,甚至已经严重威胁了大唐西北边境的安定,大唐绝不会坐视不理,任其在西域搅风搅雨。
按理来说,高昌国的背后站着西突厥,此次攻打高昌国,西突厥自应帮助盟友,所以陛下才会一次派遣几万大军,否则高昌蕞尔小国,哪里用得着这许多大军?
可是现在西突厥居然分兵前去偷袭辎重营……有用么?
高昌国四面环山,雨水充沛,土地肥沃,只要将高昌城一鼓而下,根本不会有缺粮之虞。
突厥人的用意是什么?
侯君集觉得脑子有点乱,一回头,就见到长孙冲正偷偷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与自己的目光对视,却心虚的顿时低下头。
有古怪!
这小子这么关心神机营?
没道理啊!
侯君集婆娑着下巴,脑筋飞快转动。
想了好久,他问道:“长孙驸马,若你是本帅,应不应出兵救援?”
“啊?”长孙冲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说道:“下官岂敢参言军机……”
“让你说你就说!”侯君集阴着脸。
他对房俊没好感,也没觉得长孙冲好到哪里去,只不过跟他没有过节而已。
“诺!”长孙冲平复了一下心情,想了想,说道:“下官以为,攻略高昌乃是头等大事,一切应以此为重。”
侯君集面无表情,难道本帅还能主次不分?
只听长孙冲续道:“突厥人此刻必然都在高昌城内,协助鞠文泰守城,岂会分兵于外?突厥人也不傻,明知道即便劫烧了我军粮草,于大局亦无多大影响,又岂会多此一举?所以下官认为,神机营的奏报之中,关于有突厥骑兵之言,实属无稽之谈,不必在意。”
侯君集眼睛眯了起来。
半晌,笑道:“很好,长孙驸马不愧是足智多谋,即是如此,本帅便认可你的谏言!”
长孙冲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大骂:这侯君集也太无耻了!你自己本就不想分兵去援救,却怕事后有何龌蹉,居然把锅丢到我头上?
不过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谁叫他其实是最不想分兵援救的那一个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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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营的营帐里早已空无一人,虽然依旧亮着油灯,但所有的士兵都已经集结到大营中间的空地上。
非但是神机营,辎重营和伤病营的所有民夫、伤员,全都集结于此。
房俊遥望着北边的沙丘,眉头紧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
派去求援的斥候已然返回,带回来的却不是主力的增援,而是侯君集轻飘飘的一句话。
“大军攻城在即,力求一战而克高昌,无法分兵救援。何况突厥主力皆在城中守城,不会出城劫扰我军粮道,所遇骑兵,只不过是小股马匪而已,你部自行退敌,切不可将粮草辎重毁于敌手,否则定然军法从事,绝不宽恕!”
小股马匪?!
我去你娘咧!
就在那块沙丘的后面,起码有上千突厥铁骑!
骑兵对步兵,本就兵种相克,再加上附近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剽悍的突厥铁骑在空旷的平地里发起全力冲锋,那威势必定惊天动地,无坚不摧!
如何能挡?
午间之时侦测到这股骑兵,房俊与刘仁轨、秦怀道等人商议一番,得到一个令人绝望的结果——连跑都不敢!
一旦队形散开,被速度处于绝对优势的骑兵衔尾追杀,那就是全军崩溃的局面,连一个人也跑不掉!
唯有据营坚守,固守待援,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可是现在……
两千神机营、上万民夫、几百伤员,被侯君集毫不留情的抛弃了!
整个营地弥漫着绝望的哀伤。
秦怀道看了眼房俊,低声说道:“为今之计,不若让末将率领民夫抵挡一阵,侯爷带着神机营速速北上投靠主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日后,侯爷亦能为吾等被无辜抛弃的民夫寻一个公道,报此深仇大恨!否则,便是全军尽没的结局,吾等将白白战死于此!”
面临绝境,秦怀道没有坠了其父秦琼的名望,悍然以死相抗!
一个十六岁的勋贵之后,没有胆气丧尽孤身而逃,实属难得。
刘仁轨叹了口气,面容里透出一股苦涩:“且不说能不能逃脱突厥骑兵的追袭,便是逃到主力大营,面对的亦将是无情的军法。临阵脱逃,将战友、辎重舍弃,砍十次脑袋亦不为过!”
侯君集漠然拒绝了增援,其用心可谓昭然若揭,即便逃脱突厥铁骑的追杀,也必然躲不掉侯君集的军法。
秦怀道恨恨跺脚,怒道:“此小白猴怎能如此无耻?”
“小白猴”乃是民间调侃侯君集的称谓。
侯君集早年混迹于市井之间,浮夸好斗,不学无术,且偷盗成性,明明身矮力弱,却吹嘘自己勇武不凡。只是在被李二陛下召集进秦王府之后,方才混出点人样,随着李二陛下一步步登极天下,终于出人头地。
但是李二陛下麾下的诸位大将,没有几个瞧得起侯君集。
房俊转身,面对身后肃然而立的神机营将士。
他沉声喝道:“突厥骑兵就在左近,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发动突袭。以步兵对骑兵,才是战场大忌,但是我们无路可退!若是我们退了,这些民夫怎么办?伤病营里受伤的兄弟怎么办?我们神机营,每一个士兵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哪怕是死,我们也不能将袍泽弃之不顾,去充当无耻的逃兵!敌人的目的,就是焚毁这些辎重,令大军举步维艰,不得不放弃高昌国,退回玉门关!我们能让敌人得逞吗?我们不能!现在,我们就是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我们非但不能逃走,还要狠狠的狙击来犯的突厥人!”
房俊满嘴胡话,却将士兵的士气成功调动起来。
大唐士兵从来不缺少血性,现在发现原来自己即将成为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一个个都热血沸腾!
死亦如何?
只要死得有价值,便会有功勋记在自己的头上,自己虽然死了,可家中的父母妻儿,却能得到丰厚的抚恤,永远免除赋税徭役!
房俊再接再厉:“我们神机营,可不是那些杂牌军!我们是精锐中的精锐,虎贲中的虎贲!我们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我们还有威力巨大的武器!突厥铁骑又怎样?这些蛮子之所以能在大漠草原来去自如,是因为没有遇上我们神机营!从今天开始,就用突厥铁骑的鲜血和人头,来染红神机营的招牌,让世人知道,我们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军!”
没有高声应和,没有振臂欢呼,大家都知道不远处就有突厥铁骑在虎视眈眈,不能暴露己方的虚实。
但是,一股强烈的自信在军中暴烈开来!
是啊,我们个个都能以一当十,我们还有威力惊天的“震天雷”,突厥铁骑再厉害又能如何?越厉害,就愈能衬托神机营的强悍!
气势是个很悬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有的时候,它的确存在!
非但神机营打了鸡血一般士气高涨,便是一边的伤员和民夫和精神一振。
便有伤兵请战道:“侯爷,俺这点伤不算什么,让俺加入神机营吧!”
房俊微微一笑,说道:“神机营的军规,第一条是什么?”
两千神机营低沉着声音喝道:“不抛弃,不放弃!”
房俊看着精神振奋的神机营将士,心里无尽的羞愧。
自己居然欺骗了这些无比信任他的士兵……
可只有提振士气拧成一股绳,才能在面对突厥铁骑有一线生机,否则军心涣散,一个都活不了……
房俊深吸口气,环视众将士一眼,心里暗暗发誓,今日若战死此处,自然一切休提;若是侥幸能逃出生天,每一个战死的兄弟,父母妻儿都将由神机营奉养!
“现在,听我命令!神机营结阵,长矛手在前,盾牌手辅佐,弓弩手在后,掷弹手最后!民夫及伤兵退去大营南侧,不得喧哗,不得逃窜,违令者,杀无赦!”
整个大营但闻脚步阵阵,所有人按令各具其位。
阵势刚刚结成,远方已传来闷雷般的响声,连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敌军开始冲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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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不代不明白自己那位大汗兄长,为何要自己前来劫杀这一股辎重兵。
难道烧了这些粮草,便能解了高昌国之围?
阿史那不代没什么智慧上的天赋,他的肌肉远比大脑发达,但是他也不认为此举对于战局有什么帮助。
高昌国里粮食堆积如山,唐军只要攻下高昌城,粮食有的是。再说,此地距离玉门关并不遥远,即便是临时调集粮草,也完全来得及供应大军的补给。
当然,大汗就是大汗,哪怕自己再是对其不满,也只能在他的女人身上证明自己的强悍,却不敢公然违抗命令……
当月亮在天边刚刚露出头,急不可待的阿史那不代便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没有什么战术,没有什么策略,完全用不着!
一千突厥战士中最精锐的“附离”亲兵,在自己这个突厥第一勇士的统帅之下,夜袭两千唐军,那还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至于那上万民夫,简直就是草原上的绵羊群,没有一丝半点的威胁!
一千铁骑从沙丘上奔驰而下,接着地势将马速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至极限,铁蹄将泥沙踏得飞溅,雨点一般密集的蹄声响成一片,宛如天边滚滚的雷鸣,整个沙丘都微微颤动!
阿史那不代一马当先,温热的夜风迎面吹来,撩起他的衣袍,速度带来的刺激让他热血沸腾!
将孱弱的汉人像是牛羊一般宰杀,那是最快意的享受,甚至比征服一个女人更让他亢奋。
抽出腰间的弯刀,策马冲入唐军毫无防备的营寨,阿史那不代站意弥漫,将这些不堪一击的汉人斩杀殆尽之后,顺道去某一个部落劫掠几个女子。一晚上将平生最爱干的两件事都干一遍,那该是何等的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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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骑手首先奔腾齐射大量的射杀敌步兵,随后在步兵方阵崩溃后大量游骑兵迅速掩杀,加速敌步兵损失,往往一场战斗下来步兵尽皆损失殆尽。如果不组成方阵,重骑兵直接冲锋则更为省事。
但是幸好,现在不是蒙古骑兵肆虐全球的宋朝,房俊所要面对的也只是极度缺乏弓弩和铁器的突厥骑兵。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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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马蹄声如同天边滚荡的雷鸣。
房俊站在方阵的中间,举起单筒望远镜,可以清晰的见到远方沙丘上席卷而下滚滚洪流!
上千突厥铁骑发起暴烈的冲锋,乌云覆盖大地一般席卷而至!
那种势不可当的霸烈气势,让他的心跳也随着沉闷的蹄声越跳越快,似乎就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王,拥有着摧毁一切的力量!
更让他震撼的是,望远镜里看得很清楚,朦胧的月色与漫天的烟尘下,突厥骑兵的身子在马背上就如同天生就长在上面一般,即便如此高速的运动,他们的上半身却是不动如山,骑术之高明,让房俊叹为观止。
没有一骑掉队,也没有任何一骑落后。
所有正在冲锋而来的骑兵彼此间距离的差距贾似道目测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公分。如此惊人的高速运动下,如此众多的骑兵冲锋下,这些真正的蒙古骑兵依然能够保持这样紧密的阵形,其精锐程度可见一斑。
也难怪在大唐的兵锋之下,突厥人依旧能通过迁徙和转移,不与大唐正面交锋,却依旧控制着草原大漠。
太强了!
房俊觉得嘴唇发干,下意识舔了舔……
幸好此时是晚上,唐军只听得见滚雷般的马蹄声,却看不清敌人冲锋的霸烈气势。若是光天化日之下面对突厥铁骑的冲锋,大抵所有的唐军都会在这种无可匹敌的气势之下瞬间崩溃……
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这般狂猛的冲击?!
他不知道的是,身边这些神机营的将士,哪怕看不到敌人冲锋的姿态,单单只是这铺天盖地的马蹄轰鸣,就差一点将他们的信心彻底冲垮!
若不是对于秘密武器“震天雷”有着超强的期待,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了……
他们相信“震天雷”能阻挡突厥骑兵的冲锋,否则若是任凭这股铁流肆无忌惮的冲击己方的方阵,还不得被撞成肉饼?
蹄声越来越响,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动。
目光尽处,散开冲击阵型的突厥铁骑犹如一片乌云,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尚未接阵,那股庞大浓郁的气势,已使人窒息!
方阵中隐隐有些骚动,不是每个人都能泰然面对这般霸道绝伦的骑兵冲阵,这些精锐的大唐兵卒,有着农耕民族对于骑兵部队天然的畏惧感。
房俊沉喝一声:“所有人准备!”
他低沉的嗓音陡然响起,居然盖过了迎面扑来的轰鸣马蹄声,令神机营将士心头莫名一松。
房俊透过望远镜盯着越来越近的突厥骑兵,甚至已经渐渐能看清这些突厥人的面容,那一张张咬牙切齿的狰狞脸孔,令他心里无比紧张!
深深的吸口气,房俊高高举起左臂:“弓弩手,预备!”
“哗啦……”
随着他的命令,位于长矛手和盾牌手之后的弩手,拉开弩弦,将一支支弩箭三十度角斜指前方,动作整齐划一。
这就是连续高强度训练带来的效果,哪怕每一个士兵的心里都极其忐忑,充满畏惧,可动作依然精确熟练!
一股悲壮的崇拜自每一个民夫心头升起,前一刻骚动不安隐隐有崩溃迹象的民夫们,突然之间就安静下来。
在后方的民夫们看来,却只看到神机营在面对敌人山崩地裂的冲锋面前,宛如磐石一般无所畏惧、巍然不动,整个方阵没有一丝混乱,就像一个精确冷血的战争机器,誓将所有来犯的敌人凶猛绞杀!
没有什么敌人,能在大唐雄兵面前纵横肆虐!
尤其是方阵之中那个唯一端坐马上,背景挺得笔直的背影,就像屹立在黄河急流中的砥柱山一样,巍然不动!
带给人无比的自信!
眨眼之间,敌骑已至营外!
营帐最外围紧急挖掘的陷坑起了阻挡敌骑冲击气势的作用,无数敌骑猝不及防,踩碎木板等覆盖物,掉入陷坑之中,人仰马翻,骨断筋折。
但来犯的骑兵明显是精锐中的精锐,作战经验无比丰富,前排坠入陷坑,后排只是轻轻一提马缰,奔驰的骏马便四蹄腾空而起,飞跃过前方的陷坑,冲势不减,闯入军营之内!
距离已经进入到弩弓的射程范围之内。
房俊高举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挥,大吼道:“放!”
“砰”
无数把弩弓同时勾动机括,弩弦松开的一刹那,汇聚成一道沉闷的响声,弩箭如同一片飞蝗从地面飞起,猛地扑向对面的突厥铁骑……
从半空中斜斜射来的弩箭,携带着巨大的动能,这股力量作用在尖锐的三棱箭簇上,足以洞穿阻挡在前方的一切!
为了减轻重量,突厥骑兵只是穿着少量的革甲,大多数都是简单的衣物,只有军官才会穿着一件只是覆盖了重要部位的甲胄,带着头盔。而这些简易的护具,在唐军威力巨大的弩箭面前,不堪一击!
“噗噗噗”
锋锐的弩箭狠狠扎入突厥骑兵的身体,无论人亦或是战马,中箭者无不惨呼跌倒。一轮箭雨过后,汹涌袭来踏入军营范围的突厥骑兵如同收割麦子一般,倒下一片。
房俊手臂再次扬起:“准备!”
“放!”
“准备!”
“放!”
三轮弩箭过后,突厥骑兵留下成片的尸体,终于冲至阵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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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箭的杀伤力是轻骑兵的天敌,但是仅仅能施展三轮攻击。
距离太远,射程不够;三轮射出,速度极快的轻骑兵已经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至阵前,弩箭便失去效果。
房俊再次举起手臂:“弩手退后,自动射击,掷弹手准备!”
弩手设完三轮弩箭,便自动推到后阵,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自动寻找目标,继续给予给人杀伤。一般来说,这种杀伤的效果很大的,但是却无法对骑兵的冲击阵势构成致命的摧毁,是以杀再多人,也无法决定战争的胜败。
一旦步兵方阵被敌人冲散,那这些弩手就将成为敌军骑兵的猎物,肆意屠戮,毫无抵抗之力!
掷弹手上前填补到弩手的位置,一根根火把燃起。
“放!”
房俊大喝一声。
一枚枚“震天雷”点燃引线,被掷弹手猛地掷出去。
每一个掷弹手都是在神机营中经过残酷选拔后才挑选出来,各个膂力惊人。
掷弹手不可能做到弩手那般整齐划一的动作,一个个黝黑的铁疙瘩从方阵之中掷出去,落在阵前二三十米的地方。
引线尚未烧完,突厥骑兵已然冲至阵前!
第一排士兵将长矛尾部杵在地上,被身边的盾牌手死死踩在脚下固定,自己则用身体充当支点,将足足丈许长的长矛斜斜支起,雪亮的矛尖斜指苍穹,宛如一片森森枪林!
长矛手依然看得清突厥铁骑狰狞的面容,以及战马肆意喷吐的白沫。
然后……
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突厥铁骑的阵中轰然炸响!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营地,也照亮了突厥骑兵惊骇欲绝的面孔!炽热的气流随着爆炸形成一股小型的冲击波,将“震天雷”的预制碎片投射向四面八方,无数碎片充斥着附近的空间横行无忌肆无忌惮的狂暴飞射,巨大的动能势不可当的摧毁着一切阻挡物,哀嚎震天,鲜血激射!
残肢断臂在爆炸中胡乱抛飞,突厥铁骑的冲击阵势瞬间崩溃!
躲在远处的民夫们完全傻眼,面对如此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冲天而起的火光,他们不知所措,眼前发生的事情早已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是天雷降世么?
难道新乡侯他老人家不仅能“呼风唤雨”,还能召唤雷电?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然而“震天雷”的杀伤力虽然巨大,但是射程太近,虽然使得突厥骑兵的冲锋阵势变得混乱不堪,但是最前方的骑兵已然因为惯性的力量,狠狠的撞在方阵上!
“轰!”
就像是狂暴的海浪撞击岸边的礁石,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
残暴的突厥骑兵操控着战马,上千斤的战马加上奔跑的速度形成巨大的惯性,任凭尖锐的长矛刺穿战马的身体,再刺穿自己的身体,狠狠的撞在方阵上!
喷溅起血红的浪花!
巨大的力量将阵列撞击得一阵散乱,长矛刺穿了马匹和人体,但依然惯性未竭,就那么撞在长矛手的身上。
砰!
战马的体重将长矛手撞击得骨断筋折,口喷鲜血,因为身后的战友紧紧顶住自己的身体,这才没有倒飞出去,却早已委顿在地,气绝而亡,活生生被撞死!
即便如此,凶悍的突厥骑兵到了最后,还要高高举起手里的弯刀,向着长矛手劈去!虽然被盾牌兵挥盾挡住,却至死也要捍卫突厥勇士的尊严,无惧死亡!
长矛手阵亡,身后立即有战友补位,锋利的枪林再一次没有缺口,迎接突厥骑兵的下一次冲击!
然而……想象中的冲击并未如期而至。
“震天雷”巨大的爆炸效果和狂暴的杀伤力,早已将突厥战马吓得屁滚尿流,即便骑兵再是如何喝骂鞭打,也只是四蹄刨地打着转儿,不堪向前一步!
战马毕竟不是人,它们对于火光和巨响有着天然的恐惧……
偶尔几匹战马撞上方阵,却也不足以动摇方阵的稳定。
只要阵型稳定,那就无惧于敌人的铁骑冲锋!
房俊简直喜出望外,这么容易就挺住了?就算他不是什么军事天才,亦知道骑兵最大的杀伤力就在于狂暴的冲击力,没有冲锋,还不得成为弩手虐杀的对象?
不用他下令,退到后阵的弩手已然趁机四散而开,一人持弩对准混乱的骑兵寻找目标点射,一人捧着箭壶跟在后面提供远远不断的火力支援。
骑兵没有冲击力,那就只有一样比步兵强——跑得快!
不可一世的突厥狼骑在完全不能接受的战况之下惨败,一贯桀骜的士气降至最低点,这帮从来没有军机约束、没有军事素养的蛮子,面对弱小的一方总能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肆无忌惮、舍生忘死的斩杀,但是当败局已定,便会完全丧失掉最后一丝战斗意志。
不知是哪一个领头,一声呼啸,剩余的几百骑兵夹起尾巴拼命逃窜,狼奔豕突……
厮杀声渐渐消散,营帐已然被突厥骑兵刚刚的冲锋踏碎,整个军营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以及浓重的血腥味。
方阵前方,是遍地的尸体,战马的哀鸣、突厥骑兵的呻吟,横流的鲜血、散乱的残肢,宛如一幅人间地狱的惨景。
神机营上下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寂。
他们的身体还处在刚刚被突厥狼骑狂猛霸道的气势所震慑的颤抖之中,意识无法接受眼前的现状。
这就……赢了?
两千步卒,正面硬撼一千剽悍的突厥骑兵,就这么容易的赢了?
下一秒,终于回过神来的神机营兵卒,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
那是巨大的恐惧释放出来之后的狂喜!
本来已经抱定必死之心,谁又想到胜利却来得如此意外、如此容易?
那种绝处逢生的喜悦、击败强大突厥骑兵的震撼,令欢呼声响彻天地!
远处的民夫也疯了一般跑过来,参与到这喜悦的狂欢当中!
他们一直在后方,清清楚楚的见到突厥骑兵排山倒海一般的冲锋,清清楚楚的看到敌人被方阵强硬的阻挡,更清清楚楚的看到那惊天动地的“震天雷”将不可一世的突厥骑兵炸上了天!
所以,整个战斗带给他们的震撼更加直观,更加惊心动魄!
有几支大唐军队敢已步卒同突厥骑兵硬撼?
即便李卫公帅着大军横扫漠北,可突厥骑兵的威势依然没人跟轻视!
这简直就是大唐第一强军啊!
人们争先恐后的奔至那个一直傲然立于马上的侯爷身边,纷纷伏地,顶礼膜拜!
在他们看来,这位侯爷就是雷神下凡,否则怎么能召唤天雷,将凶悍强大的突厥铁骑炸的魂飞披散、一败涂地?
房俊坐在马上,长长的吁了口气。
赫然发现,浑身上下早已被冷汗浸透,塞外的夜风沁凉,轻轻吹过,遍体生寒。
没有人知道,在突厥骑兵冲至阵前的那一刻,这位“半仙”差一点就要调转马头逃跑……
这不是房俊懦弱,没有经历过铺天盖地的骑兵狂猛冲阵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在那一刻所面临的恐惧有多大!
一座十层高的大楼在你眼前轰然坍塌,会是什么感觉?
古战场的骑兵冲锋,甚至犹有过之!
那种恐惧已然与生死无关,它将人类最本源的恐惧彻底发掘出来,在那一刻,你想的不是要活下去,而是哪怕死也不愿去面对!
幸好,坚持下来了……
房俊唇边溢出一丝笑意,很得意。
再凶猛霸道的骑兵,在火器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
自己走的路没错!
只要继续沿着这条路发展下去,草原民族对于大唐的威胁将不复存在,那个时候的大唐,才能完全的迸发出人口的优势,迎来更加兴盛的发展!
不过眼下最重要之事,他得弄明白这支突厥骑兵的来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
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差点再度昏迷。
身体不知受了多少床上,每喘一口气,似乎都有无数的刀子在割着每一块皮肉,痛彻心扉的滋味让他的神志也清醒了一些,脑筋活络了许多。
他实在没有想到,纵横大漠塞外所想无敌的自己,率领着突厥狼骑中最精锐的“附离”亲兵,居然在这个蒲昌海岸边的小小军营之中,被一群绵羊一般的唐军步卒击败……
这令他无法接受!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自己率领着突厥汗国最精锐的铁骑,在踏入唐军军营之前已经将速度提升至极限,相应的,冲击力也已经达到最大!别说是一支只有两千人的唐军,即便是便对数万唐军,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也有信心将其阵型凿穿!
大漠草原,那是突厥健儿的地盘,绵羊一样的唐军也就只敢守在城池里,拿着长弓硬弩才敢叫嚣几句,只要出了城池,面对突厥铁骑,那就是待宰的羔羊,想杀多少就杀多少!
呃……当然,除了那个叫李靖的家伙除外,那是唯一能指挥军队击败伟大的突厥骑兵的存在。
但天底下毕竟只有一个李靖,李靖会出现在一个辎重营里么?
显然不会。
所以阿史那不代觉得自己最起码没有犯下轻敌的错误,当野狼面对绵羊,只要扑上去狠狠撕咬就对了,哪里用得着什么战略?
再说了,战略那玩意,自己也不会多少……
自己率军踏进唐军的军营,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唯一的意外,是那支唐军结成的方阵似乎很稳。阿史那不代知道突厥铁骑冲锋起来的威势是多么狂猛,能在这样的威势下保持稳定的军队,很少见。
但是这不重要。
强军他见的多了,唐军的步兵面对突厥的铁骑,再强也是全方位的碾压。
他们的弩箭很有威胁,几乎每一轮齐射都能带走几十个伙伴的性命,但是仅此而已。对付这样的方阵,阿史那不代很有经验,无视死伤的同伴,只要一个劲儿的冲锋就好了,再厉害的弩箭,也只能射出三轮,三轮已过,自己的骑兵便直接冲阵,再多的弩箭也没用,难道他们连自己人也一起射杀?
一些都在阿史那不代的计算之中,直到他策马冲到唐军阵前……
昏迷前最后一刻的记忆,是一个黑黝黝的铁疙瘩在自己的马提前暴烈开来,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和火光,是无数的碎片如同暴雨击打湖面一般,钻进自己的身体……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阿史那不代觉得头又有些晕了,他浅薄的知识令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恐惧和绝望。
更加令他绝望的是,他发现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去破解这种会爆炸、会喷射碎片造成大量杀伤的武器。
那岂不是代表着,从唐军拥有了这种武器之后,突厥铁骑肆虐大漠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耳边想起脚步声,阿史那不代懒得去看,他连眼皮都没睁开,依然在思索着是否有什么法子能破解掉这种威力巨大宛如天雷降世的武器……
“姓名,身份,职务,统统报上来。”
耳边响起一个人的语声,不过阿史那不代没搭理他,自己乃是堂堂突厥汗国左厢察,伊利可汗的嫡系血脉,草原上最尊贵的雄鹰,没理由去搭理一个小小书吏的审讯。
不出意外,接下来就是上刑逼供了,但是自己会怕这个?
最伟大、最剽悍的突厥勇士,可不仅仅是在战场上战无不胜,还得拥有最最坚强的意志,能够忍受最最残酷的刑罚!
我,阿史那不代,就是最强壮的突厥勇士!
“呵呵,你不说话,就没人知道你的身份了?你胸口这个狗头,可不是随便什么突厥人就能纹上去的……”
这人说话的腔调有些轻佻,让阿史那不代有些不爽。
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皮肤有些黑的小子,愤然道:“这是狼!是伟大的草原之狼,可不是你们汉人圈养的狗,愚蠢的小子!”
居然侮辱突厥人的图腾,简直不能忍!
谁知这个黑脸的小子完全不生气,反而以一副看见傻瓜的样子冲着他笑个不停:“好吧,这是个狼头。但是一个像你这般愚蠢的人,为什么会将阿史那氏最尊贵的图腾纹在身上呢?难道你们的大汗就不会将你砍掉脑袋么?这可是对于阿史那氏的羞辱。”
阿史那不代怒道:“我生下来就有权力纹上这个狼头,谁敢反对?”
黑脸小子焕然大悟状:“如此说来,你是阿史那氏的嫡系血脉?啧啧啧,看年纪,应该是欲谷设的兄弟?”
阿史那不代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子耍了,一点刑都没上呢,自己就把底细都给交代了……
他倒不是懊恼于身份泄露,自己是欲谷设的亲兄弟,只要亮出身份,这些唐人不敢将自己怎样,顶多让欲谷设那些金银珠宝将自己赎回去,否则面对突厥人的报复,他们也很是头疼。他只是觉得这么轻易的将身份交代了,是不是有些不够硬汉?起码挨上几样唐人的刑罚再说呀……
于是,有些懊恼的阿史那不代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以此显示自己的刚硬,自己可是阿史那氏的雄鹰,便能太怂了……
黑脸小子倒也不恼,仍旧笑呵呵的说道:“只问你一个问题,回答了,立马放人。”
阿史那不代不说话,继续展示自己的刚烈强硬。
黑脸小子瞅着他看了一会儿,没说话,只是摆摆手,便有一个士兵上前,将一个黑漆漆的破布团塞进他的嘴里。一阵强烈的尿骚味和马粪味熏得阿史那不代胃部猛烈的抽搐,使劲的干呕起来。
黑脸小子从他身边绕开,到了另一边,脸也转了过去,说道:“给你一个机会,那家伙是欲谷设的兄弟,本官不能将他如何,但是你不一样,本官随时有一百种方法收拾你。”
阿史那不代转过头,这才看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四肢分开被牢牢困在一张木板上,跟自己的姿势一模一样,是那个欲谷设派来监视自己的副将。
阿史那不代突然有些幸灾乐祸,他很想看看这个长着欲谷设的宠爱总是跟自己不对路的家伙倒霉。
事情正如他所愿,那家伙很硬气的拒绝了。
那么接下来就要动刑了么?阿史那不代有些期待的想着。
果不其然,黑脸小子笑眯眯的命人抬来刑具,这小子让人看着很是讨厌,好像任何时候都不能让他发怒,总是一副笑眯眯很欠揍的表情。
但是等到那副将的惨叫声差点刺破他的耳膜,阿史那不代完全被眼前发生的一幕震惊了!
一捅滚烫的开水,一瓢一瓢的泼到副将的大腿上,转眼见皮肉就被烫的起了一片一片亮晶晶的水泡,然后水泡破裂,血水横流。接着,一个兵卒拿起一把铁刷子,狠狠的在那条已经熟透了的大腿上刷了一下……
刷子带走了皮肉,只是一下,就露出里边白森森的腿骨,下一刻,鲜血狂涌而出,副将顿时惨叫一声昏了过去。那兵卒又舀了一瓢开水倒上去,将副将疼得又醒了过来,然后又是一刷子下去……
阿史那不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陡然升起,一向自诩硬汉的草原雄鹰,顿觉胯下一热,尿了……
他只觉得原来突厥人实在是天底下最最善良的民族,唐人的这些招式,实在是只有地狱里才能存在的酷刑!那是一种让人的灵魂都恐惧颤抖的残忍,能将任何坚强的意识瞬间击溃!
唐人太会玩了……
死去活来的折腾一个来回,副将彻底崩溃。
黑脸小子还是笑容满脸,语气很温柔:“你们为什么会来袭击兵营?”
阿史那不代也提起精神,他虽然吓尿了,但其实也不太明白大汗要袭击这个辎重营的目的。
副将完全没有一丝刚刚的骨气,哆哆嗦嗦的说道:“大汗收了一批货物,是有人出了十车精铁,求大汗出兵将这个兵营里的所有人都斩尽杀绝……”
阿史那不代眼珠子都瞪圆了。
十车精铁?
哪怕突厥再缺铁料,也不能十车精铁就搭进去一千精锐的“附离”精锐,还有我这个突厥第一勇士啊!该死的欲谷设你是昏了头么,居然做了这么一笔赔掉裤子的生意?
黑脸小子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继续问道:“是什么人出的的十车精铁?”
“你不用问我对方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求你放我,只求你发发善心,给我个痛快吧,呜呜呜……”
副将已经完全崩溃……
黑脸小子沉默一下,吩咐道:“所有被俘的突厥骑兵,除了这位欲谷设大汗的兄弟之外,全部坑杀,以慰军中牺牲兄弟的在天之灵!”
“诺!”
阿史那不代庆幸的觉得,自己的这个姓氏真的挺不错……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