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垂下,绵绵细雨也终于停止,只是空气中依旧氤氲着湿寒的水汽,被瑟瑟的北风一吹,寒意彻骨。
荒原昏暗,枯败的野草被雨水打湿,杂乱低垂的起伏不平,不时有野兔等小兽穿梭其中,拨动杂草,发出簌簌的响动。
这是天地之间唯一的声音……
诺大的营地之中,宛如被恶魔施展了法术,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岩石,没有人走动,没有人说话,唯有营帐之中一盏盏蜡烛的火焰,被寒风吹得摇曳明灭,闪烁飘忽……
营帐西边的一处坡地之下,一大片身影笼罩在茫茫夜色之中,黑压压一片,却无一点声息。
神机营所有将士,全部从营帐之中撤出,再此列阵以待!
两千悍卒全副武装,严阵以待,一双双眼睛冒着幽幽的寒光,透着仇恨的火焰,只等着嚣张残忍的突厥人一头扎进这个巨大的口袋!
就在回家的路上,突厥人残忍的杀害了几十名斥候,这让神机营全体将士怒火填膺!
没有什么比一个远行的游子,在回家的路上永远的失去拥抱亲情的机会更残忍,仇恨更甚。那一具具尸体,从热血开朗到冰冷沉寂,使得整个神机营充斥着一股愤怒的火焰!
他们要复仇!
房俊坐在阵列正中,屁股底下是一个木头箱子,前后左右尽皆被亲卫保护。
他的目光清澈明亮,望着远处黑蒙蒙的夜空,心急有些忐忑。
按道理来说,现在就是突厥人最后全歼神机营的机会,突厥人没理由放过才是。
三百里之外,便是玉门关,急行军的情况下,三天即可入关,突厥人吃了豹子胆,亦不敢靠近玉门关。
而一路行来,突厥人素无忌惮的施行这打击神机营信心和意志的举动,像是猫撵老鼠一般,将神机营追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连一刻都不敢停留,拼了命的向东逃窜……
今夜,恰逢阴雨,天气湿寒,天时、地利、人和全都不在神机营这边。
若无意外,尾随在后的突厥人必然会全力突袭,力图一举击溃神机营!
这是房俊同刘仁轨推断出来的结论,二人皆认为这个可那个八、九不离十,所以针对今夜,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突厥人怀着必胜之信心一头扎进来……
可是,突厥人真的会来吗?
身侧的席君买咽了咽口水,低声问道:“侯爷,突厥人回来么?”
房俊瞅了他一眼,这小子面临即将到来的恶战,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胆怯,反而双眼铮亮,兴奋莫名,跃跃欲试!
笑了一下,轻声道:“肯定来!”
另一侧,刘仁轨擦拭着手里的横刀,尽管刀身已然明亮如雪,可他还是用一方丝帕不停的擦,闻言,闷声道:“突厥人猫戏老鼠一般追了我们一路,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放我们入关?今夜,就是将我们歼灭的最好时机!”
神机营上下,没有一个人愿意就这么灰溜溜的逃回关中,身后的这队突厥骑兵,已然引起了神机营士卒的血海深仇,大家众志成城,誓要将其永远的留在这条丝绸古道上,再也回不得他们纵意驰骋的草原大漠!
但是,战场之上,形势千变万化,没有任何一个结论是绝对的。所有的推断,都可能因为一些微不可察的因素而发生意外的变动,计划永远撵不上变化。
可房俊不甘心!
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杀了那么多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然后自己却要看着凶手逍遥塞外,自己则灰溜溜的逃走?
可是神机营的机动性不可能比得过突厥人的骑兵,所以他也只能这般不停的示敌以弱,才终于寻到这么一个完美的战场、完美的时机,等着突厥人自己送上门来!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传来,那一声声“噗噗”的蹄声,却似重锤一般在全体兵卒的心里重重的锤了一记!
刘仁轨沉喝一声:“自己人!”
已经有些骚动的阵列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心头莫名的一松。
虽然坚信在蒲昌海之畔能歼灭突厥人一次,这一次也必然让突厥人来得去不得,但总归还是紧张的,上次只有一千突厥骑兵,谁知道突厥人吃了大亏、意识到神机营的战力之后,这次会派多少铁骑前来?
一骑斥候奔至阵列前方不远处,马上的斥候飞身跃下用皮革包裹住马蹄的战马,迈着敏捷的步子快速跑到阵列之前,沉喝一声:“来啦!”
“哗啦”
阵列之中响起一阵兵器摩擦的声音。
房俊从阵中站起,问道:“多少人?”
“不下于三千骑!正由西边赶来,应是一直尾随着我们,此时尚未提速,大约半炷香之后,便会抵达营帐西方五里之处,稍做调整,必然会发动全力突袭!”
斥候口齿伶俐,将敌人的态势表述得清清楚楚。
“其余斥候何在?”
“按照侯爷预订的策略,全部四下散开,随时掌握突厥人的动态!”
“好!”房俊狠狠的一挥拳头!
一路之上的示敌以弱,果然赌对了……
突厥崽子,这一次,叫你们来得去不得!
房俊沉喝一声:“全军准备迎敌,所有人不许发出声响!”
无人应答,却有一股浓郁厚重的杀气在湿寒的荒原之上弥漫开来,有若实质,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数千人严阵以待,却再无一丝声响,唯有寒风吹过衣袍,烈烈作响。
等待的滋味,最是难熬……
直到幽暗的天边传来闷如擂鼓的轰鸣声,全军上下不由得心中一紧,精神一振!
铺天盖地的马蹄声宛如天际滚动的闷雷,越来越近,脚下的大地都被这股汹涌霸烈的气势震动摇晃,简直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席卷而来!
须臾,昏暗的夜色里陡然现出一条黑线,幢幢黑影如同地狱之中破土而出的魔神降世,带着狂猛凶残的狂暴气势,想要吞噬人世间的一切生灵,摧毁一切!
越来越近,雨点般的马蹄声响成一片,像是无数巨大的皮鼓在神机营将士的耳边擂响,震动耳膜,震慑心脏。
寂静的营地之中,每一座营帐都留有两名兵卒,此时便引燃预先备好的易燃之物,其帐而逃,故意发出凄厉的惨叫,装作整个营地乱作一团的假象,然后迅速向东撤离,将突厥骑兵引来!
房俊目光灼灼,紧紧盯着突厥骑兵冲锋的阵线,见到对方已经以开闸洪水一般不可阻挡之势冲入营地,一部分散开四处,挨个营帐搜索,一部分则马不停蹄,继续冲锋的气势,向着奔逃的兵卒追来。
见到火候以至,房俊猛地大吼一声:“点火!”
早已准备在河道边缘的两名兵卒,闻言迅速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将火苗点燃一截儿粗粗的引线。
那引线是寻常的三股“震天雷”引线捻在一起,加足了易燃的药量,被火苗甫一点燃,便冒出一股火星子,“嗤嗤”的燃烧起来。引线的另一头被埋在沙子下边预先挖好的浅沟里,上面覆盖着木板之物,即能防止雨水浸湿,又能防止人踩马踏弄断引线。
引线“嗤嗤”的燃烧,火星子钻进沙子下边,迅速的想着远处的营地烧过去……
此时,营地里的军帐已然火光冲天。
突厥人不认为这样的天气里,唐军的火气还能发挥威力,至于步兵结下的阵势,没有火气辅助,还不是一冲即散?
嚣张的突厥骑兵除了分出少部分搜索营地之外,大部分丝毫不停顿,追着唐军士卒就追杀过来。
他们骑在马背上,双腿踩着马镫,身子悬空,一手握缰,一手持刀,嘴里发出“喝喝”的怪叫,以风卷残云之势掩杀而至……
昏暗的天空,陡然亮了起来。
瑟瑟的风声,闷雷一般的马蹄声,突厥骑兵暴躁的吼叫声……
忽然就都消失了。
在天空诡异的亮起来的哪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处于一种静止的状态。
一团火光在营地中央亮了起来……
照亮了整个营地,照亮了营地之中的突厥骑兵,那火光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向中心收缩了一下,然后,向四面八方迅速的扩张,眩人眼目!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地动山摇,山崩地裂!
埋在营地军帐之中的一枚加足药量的“震天雷”被埋设与地下的引线引燃,爆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狂暴的气流夹杂着预制碎片以及许许多多杂乱的物体,被这股狂放的能量裹挟着向四面八方狂飙激射,剧烈的冲击波、强大的动能像是爆发的山洪一般横扫阻挡在面前的一切!
突厥人凶悍的体魄在这股狂暴的力量面前犹如狂风中的落叶,犹如洪水中的草屑,被席卷着撕碎!
再然后,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
房俊将此次西征所携带的所有黑火药都用在这一场狙击当中,发誓要给突厥人一个毕生难忘的梦魇,让这些野兽一般冷血只知生存不知仁义的禽兽遭受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剧烈的爆炸接二连三的在营地范围内响起,一团一团火光冲天而起,火光照耀之中,突厥人惨呼哀嚎,布偶草人一般炸得四分五裂,断肢残臂四处抛飞……
那些冲过营地的先锋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厄运,却被身后的炸响声吓得不知所措,有的愣愣的勒马呆在原地,傻傻的回头看着地狱一般的营地,自己的同伴被冲击波炸飞,被四散激射的碎片射中,冲天的火光里,草原上的雄鹰痛苦哀嚎,断臂折翼……
而有一些特别凶残的,则被身后的惨状刺激得狂性大发,用弯刀猛力的刺着马股,战马惨嘶,爆发出最后的潜能,猛烈的冲向神机营的阵列!
这次可不是蒲昌海之畔,那回总共一千突厥铁骑,冲到阵前的不足两百。这一次,足足有超过一千骑越过营地。
此次突袭的突厥骑兵太多了,绝对不止三千!
神机营的弓弩手连放三轮弩箭,敌骑割麦子一样倒下去一大片,掷弹手将仅余的“震天雷”点燃后猛地掷向敌军的阵中,火光冲天如雷炸响,但突厥骑兵也发了狠,根本不顾死去的战友,只是红着眼珠子嗷嗷叫着,潮水一般冲锋过来,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轰”的一声便撞在如林而立的矛阵之上!
溅起血红的浪花!前面冲锋的突厥骑兵自杀一般连人带马被锋利的长矛刺穿,后面的毫不停顿,策马踩着同伴的尸体,跃马冲进神机营的阵列,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房俊目眦欲裂,大吼道:“顶住!”
他实在是没想到,突厥人发起狠来,居然如此不要命!
前排的长矛手被第一波冲锋的突厥骑兵已躯体冲击,就好像用血肉之躯填平了一道壕沟,后续的突厥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策马跃入神机营阵中,连人带马加上庞大的冲力,一下子就能撞飞几个唐军,被撞者无不口喷鲜血骨断筋折,即便没有当场毙命,亦完全失去战斗力。
这些冲入战阵的突厥战士高鼻深目、头发鬈曲、脸型瘦长、留着络腮胡子,一个个双目赤红,冲到唐军阵中,便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弯刀,狂砍猛杀!
他们是草原的王者,纵横塞外,手里的弯刀不知道割断了多少汉人百姓的脖子,此时面对唐军,凶悍之性爆发,战斗力惊人!
房俊血灌瞳仁,看着这些突厥士兵突入阵中大肆砍杀,猛地握紧手中横刀,一个箭步便冲出去,大吼道:“杀!”
席君买一直死死的守在房俊身边,他的任务便是保证房俊的安全,此时一个不留神被房俊冲上前去,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手持横刀紧跟着便冲了上去!
房俊横刀狠劈,将一个突厥士兵整条手臂砍断,在他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呼的时候,房俊的横刀猛地一挥,锋锐的刀刃在他脖子上狠狠割下,惨呼戛然而止,一颗斗大的头颅便被房俊一刀割下,鲜血泉涌一般喷溅而出,喷了房俊一身。
房俊全然不顾,手中横刀一紧,箭步标前,冲向另一个跃马进入阵中的突厥士兵,横刀由下而上,猛地刺入突厥士兵的肋部,在一转手腕,横刀在突厥士兵的脏腑之中绞了一下,在迅速抽出,带出一蓬鲜血,那突厥士兵便从马上跌落下来,死得不能再死!
眼见主将大发神威,大大鼓舞了神机营的士气,负责保护长矛手的刀盾手此时推出长矛手的身边,三俩一伙,围住冲入阵中的突厥士兵斩杀。
此时前排的长矛手依然将长矛从死去的突厥骑兵身体里抽出,整顿一下阵型,再次将长矛斜斜林立,深寒的毛尖反映着火光,将突厥骑兵的下一波冲击阻挡在阵列之外!
这一波冲锋,直接将长矛手的数量损失了三分之一,幸好一旦有长矛手阵亡,身边的刀盾手立即丢弃刀盾前去补位,使得整个阵列并未有太大的破绽。
而突厥骑兵的死伤亦极其惨重,余者失去了速度优势,已然很难对神机营的阵列发起冲击,只能在外围不停的游走,寻到阵列的缺漏之处,便冲上来砍杀一阵。
房俊眼见以及遏制了突厥骑兵的冲击势头,心中大定,高喝道:“全体,向前!”
“诺!”
神机营整齐的应了一声,气势雄浑,全体起身,整个阵列开始缓缓的向前挪动,一见到有突厥骑兵组织冲击之势,便立即站住,前排的长矛手刀盾手配合起来,将冲击抵挡在阵列之外,再不给突厥骑兵冲入阵列的机会。
与此同时,刀盾手身后的弓弩手开始自由射击,如蝗弩箭在夜空中肆虐飞射,一点一点的收割突厥骑兵的生命。
没有了骑兵冲击的威势,突厥骑兵就俨然没牙的野狼,再也翻不起一点浪花。面对唐军的弩箭攒射和精确射击,一个又一个的突厥骑兵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空有满身勇武,却如同猎物一般被屠杀殆尽!
最后,当剩余的突厥骑兵推到营地的火海之前,已然退无可退,士气低落至极点的突厥骑兵,终于完全崩溃,四散奔逃……
房俊赶紧高高举起手臂,示意想要追击的兵卒收拢阵型,穷途之寇,追之何用?更何况在这塞外之地,没人能追得上一心要命的突厥骑兵……
整个营地已然陷入火海之中,浓烟处处,已然没有一顶完整的营帐。
突厥骑兵的尸体密密麻麻的倒在营地之内,黑火药的威力有限,直接炸死的很少,都是被“震天雷”的预制碎片**身体,导致失去战斗力。这些碎片对于人体的破坏性极大,在这个年代的卫生条件下,虽然很多突厥骑兵尚未死去,却比死还要难受,毕竟在临死之前,尚要遭受到痛苦的折磨。
不用房俊吩咐,神机营的兵卒自动解散阵列,一部分帮助后军的伤病营医官救治受伤的战友,一部分则三五一伙,地毯式将整个营地排查一遍,重伤不可救治者,直接杀掉,轻伤者全部聚拢在一起,等待侯爷的发落。
当然,这些人最终的下场,极有可能是被自家的黑脸侯爷活埋,那其实比现在死了还要难受……
房俊长长吁出一口气,一阵虚脱感袭来,才发现浑身甲胄衣物早已湿透,不知是自己的汗水还是敌人的鲜血,总是身上湿漉漉粘糊糊的难受,一阵冷风吹来,激灵灵打个寒颤。
心底却并无多少歼灭强敌的喜悦,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伤感和无奈。
自己想要替那些死去的弟兄报仇,现在仇是报了,将这群三千人的突厥骑兵几乎全歼,但是却死了更多的兄弟。
这算是报仇了,亦或是结下了更深的仇?
房俊迷茫了……
当突厥骑兵闯入火雷阵,这场战斗的结局便已然注定,失去了冲锋威势的突厥骑兵,在面对唐军弩箭攒射和刀盾绞杀之下,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在训练有素的唐军面前,只凭借个人勇武的突厥人完全不够看……
神机营的兵卒自动散开,几人一组,在遍地尸体伤兵中搜寻检查,有一个年纪不小的突厥人大抵是被震得晕了过去,身上几处伤口,震天雷的碎片已然深深的嵌入肉中,却并未伤及要害,此时醒转过来,吓得跪下哀求,希望唐军可以放他一马。
这家伙是个白痴么?
房俊走过去,甚至于连犹豫一下都没有,手里的横刀挥出一道刀光,一刀砍下了突厥人的头颅,血窜上了半空。
开什么玩笑,两军对阵,只许你肆意残杀我的兄弟,败了之后居然还有脸求饶?
营地之中已然宛如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尸体,死人,死马,残肢,断臂,污血横流,惨不忍睹……
房俊面容冷酷:“全部杀死,筑成京观!”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段瓒,闻言心里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看遍地狼藉,突厥人虽然死的不少,但是受伤未死的不下于上千人。
即便段瓒再是冷峻,这种一次性屠杀上千人的事情,还是让他忍不住毛骨悚然。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段瓒劝道:“这个……侯爷,不妥吧?突厥人其实受伤的更多,何不将其统统俘虏,让突厥可汗拿钱财牛马来赎?”
“你很缺钱?”房俊瞪着他,不悦道。
“呃……”段瓒大汗,心说就算我缺钱,难道这赎金来能给我分点?
房俊盯着段瓒,咬着牙说道:“你得记着,甭学那些腐儒那一套,什么仁义博爱,都是狗屁!对于自己的族人,要讲究博爱仁厚,要讲究兼爱宽恕,可是跟一群烧杀抢掠的强盗,有什么道理好讲?难道你仁爱宽恕了,下一次这些突厥人见到汉人就会感恩戴德的绕着走?扯蛋!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那就是他们的信仰,只要你露出一丝丝的虚弱,这帮混蛋就会像是野狼一眼扑上来,将你咬得鲜血淋漓,对他们,杀就是了……”
文明一点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通俗一点来说,突厥人信奉的就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则,在你虚弱的时候要你的命抢你的女人,在他们看来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就算是放了他们,他们们也不会有多少感激,下一次已然还会这么做。
至于那些叫嚣着什么汉胡一家的所谓的饱学大儒,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让突厥人杀了他的儿子、抢了他的媳妇,你看他还说不说什么兼爱宽恕的鬼话……
段瓒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只是觉得一次性杀掉这么多人,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不过既然长官下了命令,那就杀呗。
杀突厥人,他可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
当太阳从浓密的云层后面露出头来,温暖的阳光洒向大漠边塞,代表着这场凄寒的冬雨已然过去。
天空中成群结队的秃鹫盘旋飞舞,不时低空掠过,发出难听的枭叫,地面上冲天而起的血腥气让它们激动难耐,但是那些整齐列阵的人类,却让它们敏锐的感觉到危险,不敢落到地面上去觅食。
然而美味的食物就在眼前,谁有能舍得放弃呢?
房俊皱着眉头,厌恶的看着天上盘旋的秃鹫,这些以动物尸体为食物的鸟类,简直让人恶心得不行。
远处传来阵阵蹄声,这一次是在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不是突厥人的骑兵,而是驻守在玉门关的唐军。
几天前,房俊与刘仁轨商议设下这个“雷阵”想要一举歼灭尾随的突厥人的时候,房俊便派出斥候,前去玉门关求援,毕竟任何事情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歼灭战失败,还得指望玉门关的唐军前来救援一番……
想在想来,玉门关的守军效率不是一般的低。
自己这边已经将突厥骑兵歼灭了,援军才姗姗来迟,幸好昨夜大胜,否则若是指望这些老爷来救命,九条命都死光了……
神机营的士气经过昨晚的狙击,已然高涨到一个空前的地步,整个队伍不再有之前的苦闷压抑,每个人都在欢笑。战争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是看死的值与不值。
戎马生涯,马革裹尸,再是怕死的人也早已做好丢命的准备,能够亲手为死去的弟兄报了仇,顺带着捞到了一大票功勋,那简直不能再完美……
“统领大人,我们这次斩首一千多级,您看陛下那边会不会再有一级功勋颁赏下来?”
席君买的马脖子上挂着一大串突厥人耳朵,问着身边的刘仁轨,唐军最在意的就是军功,不仅能光宗耀祖,使得家中减免赋税,更能提升军职。
看着周边兴奋不已的兵卒,刘仁轨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还有脸要军功?这一次回程,前前后后两百多个弟兄战死了,丢人丢大发了,没见到侯爷一直黑着脸,还敢要军功?”
席君买下了一缩脖子,鬼鬼祟祟的看了看站在阵前的房俊,果然一脸阴沉。
便嘀咕道:“统领大人您就别吓唬人了,咱们侯爷这张脸,啥时候不是黑的啊……”
周边的几个亲近的兵卒就发出一阵窃笑。
刘仁轨也笑了。
话说咱们这位侯爷,这张脸却是挺黑……
前方的唐军骑兵已然越来越近,房俊催促战马,迎了上去。
迎面一标骑兵疾驰而来,到得近前,齐齐勒马站定,为首一员武将自马背上敏捷的跃下,冲着房俊抱拳道:“末将玉门关校尉富贵强,敢问可是新乡侯当面?”
房俊失笑,赞了一声道:“好名字!正是本官!”
那富贵强一听,当即单膝下跪,口中呼道:“拜见侯爷!”
房俊摆了摆手,“免礼吧!诸位日夜兼程赶来救援,深情厚谊,本官还得多谢呢!”
听他语气中的揶揄,校尉富贵强一脸尴尬,也有些忐忑,连忙说道:“侯爷容禀,并非是末将耽搁行程,实在是我家将军前日才下令,命令末将率军前来救援,末将心忧如焚,两日间急行军三百多里,方才赶到。不过幸好突厥骑兵尚未追来,否则末将万死莫赎之罪!”
他这心里实在是惴惴不安,他也是关中人士,对于面前这位侯爷的鼎鼎大名,那可是素有耳闻。蛮横、霸道、不讲理、二愣子……这位可是跺跺脚整个长安都得颤三颤的人物,即便是亲王都不敢招惹与他,若是寻自己晦气,还不有得自己好受?
不过也确实冤枉,谁知道咱家那位将军为何在接到斥候急报之后,非得要晚一日才派出援军呢?
“幸好?呵呵……”房俊咬着后槽牙,露出一个狞笑:“昨日夜间,三千突厥铁骑,对神机营发动突袭!”
“啊?”
富贵强大惊失色,失声道:“三千?”
开什么玩笑,若是有三千突厥铁骑,几乎可以在塞外大漠横着走了,即便是迎面碰上唐军主力,亦可从容撤退,唐军连追都不敢追!谁不知道在这塞外大漠之上,突厥人才是野战的王者?
“那突厥骑兵又为何退去?”富贵强不解,既然摆明了就是冲着你神机营来的,有岂会放过你们?
“退去?”房俊冷笑一声,没有回答校尉的话,反问道:“你家将军,便是玉门关守将长孙凌吧?”
“是!”富贵强心里叫苦,听这位的口气,这是把自家将军给记恨上了……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
“诺!”
校尉应了一声,也不骑马,撒开脚丫子就一溜烟的奔向那座营地。
营地早就没了模样,又是爆炸又是火烧又是马踏人踩,混乱不堪一片狼藉,但是那座一千多具突厥人尸体堆成的京观,却是令这位校尉心惊胆颤,出了一身冷汗!
由不得他不惊骇,一千多具无头尸体,像是死狗一样被堆积在一起,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污血早已浸透了下面的沙地,天上盘旋着成群的秃鹫,而在尸体之上,已然落着无数的秃鹫,正在啄食着尸体身上的血肉……
就在京观的不远处,地上密密麻麻的圆滚滚的人头,像是西瓜一样丢弃在地上,被一队兵卒随手捡起来丢进旁边的马车,看来是打算拉回长安邀功请赏。
“呕……”
这位校尉再也忍不住,胃部一阵痉挛,张嘴吐了出来。
他是军人,杀过人,也见过战友被杀,本来他以为生生死死就是那么回事儿,当兵吃粮,马革裹尸都是好下场,在域外荒漠之上死掉,随手就像是死狗一般丢弃在荒原之上,也能接受。
但是今天见到面前这一幅残忍的画卷,他才知道,以往的自己是多么纯洁多么善良……
弯腰连苦胆水都差点吐出来,面前出现一个水壶。
富贵强赶紧接过,张嘴吞下一大口,漱了漱口,然后咕咚咕咚连续喝了几大口,这才将翻腾的胃口压制住。将水壶递还回去,说道:“多谢……”
“不客气。”
富贵强抬起头,看了看身边这位一脸青涩稚嫩的兵卒,叹道:“我算是服气了,一口气杀这么多人,啧啧啧……我很好奇啊,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简直不可思议,难道这神机营上下都是冷血的禽兽?
这可是将一千多人的脑袋砍下来,再将这一千多具无头尸体堆积在一处,这简直……
这位青涩的兵卒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强忍着胃部的抽搐,木然说道:“吾家侯爷说了,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富贵强哭笑不得:“这可……真是精辟!”
确实有道理,自己刚刚吐得昏天黑地,可这会儿吐完了,再回头瞅瞅这些惨状,虽然心里还是别扭震撼,可好像真的已经习惯了……
“赶紧的吧,给咱们侯爷在奏章上签字画押做个见证人,不过你自己不行,还得在找几个你们军中的军官一起签名才行。”
青涩的士卒催促道。
“没问题!为侯爷办事,那是末将的荣幸!”
富贵强对房俊算是彻底的服气了,能将一千多人的脑袋全都砍下来运回京城去讨赏,这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么?
忒狠了……
很快,富贵强便联合军中几位军官,一起在房俊的奏章之上签字画押,做了现场的见证人。这是最正规的手续,有人证,还有这些人头和尸体当做物证,这件泼天的功劳算是跑不掉了,谁想要诋毁都不行。
富贵强看着这一座矗立在丝绸古道旁的京观,心里感叹,自今以后,但凡从此路过的商贾旅客,还有谁敢不惧怕于大唐的赫赫天威?
只是自己有些可惜啊,若是没有被自家将军拖了一天,大抵就恰逢其会,说不得也能斩下几颗人头,这校尉的军职那可就能往上升一升了……
这一刻,这位校尉心底对于自家将军无限怨念……
再一次将此次狙击突厥骑兵阵亡的士卒遗体火化,带上骨灰,神机营启程,一路向东行去。
过玉门关的时候,神机营根本未作停留,穿城而过,马不停蹄的直奔关中。
至于那位玉门关的守将,房俊不认为自己有见他的必要,更别提难为此人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指使策划,这位守将也就只是收到指示晚一些出关救援,谁能将他如何?
房俊心底记着这笔账就行了……
越向东行,气候越是阴冷。
大漠的气候虽然寒冷,却是白天热,晚上冷,冬天的到来比之关中要晚上不少日子。
待到过了大散关,长安遥遥在望,天上却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神机营将士思乡心切,并不停留,马不停蹄一路向长安疾行,早一刻到家,便早一刻与家人团聚,想一想火热的炕头,甘醇的烈酒,便觉得这漫天大雪也算不得什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大雪纷飞。
“驾,驾……”
有人策马在雪夜中穿行,马的嘶鸣踏碎沉寂的雪夜。
雪一直在下,像鹅毛一般纷纷扬扬、铺天盖地。战马连同背上的骑士口鼻尽皆喷着白气,身上全副甲胄冷硬如铁,骑士的脸上有着塞外风沙的刻痕。
雪粉粘在甲胄上,有彻骨的冰寒。
房俊策马急驰,在马背上抹了一把被寒风懂得发僵的脸,眯起眼来,看着漫天风雪后面远处那一道巍峨雄壮的城墙,心里涌起一股灼热的期盼。
一种难言的归宿感!
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外来的游客,穿越时光的限制,回到这个古朴厚重却光华闪烁的大唐,享受着奇妙的旅程,欣赏着美妙的风景,感受着古往今来第一无二的奇遇!
但是终归只是一个过客啊,哪怕身体已然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一个人,但是灵魂之中却没有多少归属感……
直到这一次的西征之旅,犹如一部电影,一个个画面在脑海之中闪现。
血,溅了一地……
浅睡的战士即刻惊醒,顷刻,火光漫天,震天雷轰鸣,然后是箭如飞蝗,短兵相接,发出泠泠的声响。
生命在这场战争中是最不值钱的附属。
这是一场意料之中的战争,同样意料之中的结局。
那些风华正茂的汉家儿郎,为了大唐的稳定繁荣,为了大唐的威服四海,毅然踏上西征的路途,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却谱写出那一篇震撼天地的华美乐章!
房俊知道,这就是汉家儿郎的宿命……
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要四处出击,打得草原大漠上的游牧民族狼奔豕突,代价是汉家儿郎的生命;中原王朝虚弱动荡的时候,草原大漠上的胡族纵马寇边,长驱直入,汉家儿郎不得不拿起刀枪奋勇反抗……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战争是永恒的主题,强盛衰弱,征服与反抗,一代又一代。
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个国家、甚至一个制度,可以去避免这种轮回,这种悲哀!
房俊不是神,他能做的,也只是让这个国家更加强盛一些,让老百姓的生活稍微好一些,让战争中的汉家儿郎能够少死一些,让这个民族的元气能够凝聚得更强悍一些……
长安城仿佛湮灭在大雪之中,漫天大雪簌簌落下,有吞没苍生的架势。
房俊带着几名亲兵先行,将大部队甩在后方。
穿透风雪,来到城门之下。
急促的蹄声在这寂静的雪夜里,老远就传到城门之上,驻守金光门的兵卒早早等到城墙的垛口处,运足目力张望着远方,想要看看是什么人雪夜疾驰,莫非是边关有急报传送?
这个时节,难不成是西北的土谷浑过不去冬天了,又如同往年那边,纵兵杀入边关,大肆劫掠?可现在刚刚入冬没多久啊……
守城兵卒百思不得其解。
西征大军老早就已经返回长安,就连挥师灭国的主帅侯君集都已经下狱待罪,又有谁注意到尚有一支神机营仍然留在西域?
待到几名骑士从风雪之中现出身形,守城兵卒伏在垛口大喊道:“城下何人?”
房俊行至护城河下,横刀立马,眺望着巍峨的城楼。
身后的席君买已然策马上前几步,冲着城墙之上大吼道:“工部侍郎、神机营提督、新乡侯房俊,奉皇命西征,今得胜还朝,向陛下觐见!”
按唐律,武将出征,还朝之时必须第一时间报备,得到皇帝的允可,方可进入皇城觐见皇帝。
哪怕皇帝不一定在第一时间接见你……
况且现在已是午夜三更,非但城门不会破例开启,更无人会在这个时候敲响皇城的大门,惊扰到皇帝陛下的安寝。
当然,若是胡族寇边,那又是另外一码事。
至于得胜还朝的武将,稍微等一宿也不是什么难事……
城门上的兵卒大吃一惊,神机营的名头尚还好说,但是房俊的名声,他可是如雷贯耳!
当下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大喊道:“还请侯爷在城外安顿一夜,属下这就赶去皇城之外,待明早皇城大门一开,必然第一时间将此消息送呈陛下御案之上!”
席君买大声道:“有劳!”
早有斥候探马将神机营还朝的消息送抵京师,只不过房俊突然改了主意,没有跟神机营一同慢吞吞的行军,反而带着几个亲兵快马加鞭返回京师,是以对于京师来说,这是一个意外,并未事先做好准备。
房俊一勒马缰,说道:“咱们先回家!”
席君买吓了一跳,急忙说道:“侯爷,不可!朝廷自有法度,武将出征还朝,必须在第一时间向兵部递交报备,然后才可自行归家,您这岂不是触犯刑律……”
“嘿呦,看不出来,你个小斥候懂得还挺多?”
房俊在马上翻了个白眼,揶揄了一句,说道:“本官只有主张,你等不必在意。再说,这大雪滔天的,既无营帐又无房舍,在这里睡一宿,还不得冻成冰棍儿?”
“可是……”
席君买觉得此举不妥,这不是明摆着给那些御史送把柄么?还待再劝,却听房俊说道:“那行吧,席大将军奉公守法,就让他再此等候明晨兵部的回执,吾等违法乱纪之人,回家睡大觉!”
其余几个亲兵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席君买满脸通红,一头黑线,这个侯爷,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在西域只是尚还稳重睿智,怎地一回到长安,好似变身为一个任性胡来的纨绔?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却又猛地醒悟,这位就是一个纨绔啊!
席君买是在西域才跟随房俊,对于房俊此前的行迹一无所知,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家的这位侯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席君买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在冰天雪地里“奉公守法”乖乖的等着兵部的召见,赶紧策马追着房俊,绕着城墙一路向南,在折向东,饶了一大圈,直奔骊山农庄。
只是在路过春明门的时候,陡然见到远处房家湾码头的方向升起一股火光,房俊吓了一跳,失火了?不过也只是惊讶了一下,目前对于他来说,这个码头并不是有多重要,哪怕烧掉一点东西,也没有多大的损失,于此相比,还是回家的念头更强烈一些!
因此,房俊只是看了起火的方向一眼,便继续打马前行,待到过了积雪覆盖的灞桥,那股火光已然湮灭,房俊更是放下心,催促战马,向着骊山行去。
漫天风雪已然湮灭了上山的道路,房俊不得不放缓马速,却意外的发现厚厚的积雪上,很明显的有一道车辙。雪势这么大,车辙还如此明显,应是最近刚刚有马车通过。
房俊不由得奇怪,如此深更半夜大雪封山,是谁前往骊山农庄?
亦或者,是谁下山?
不过管不了这么多了,心头一股火热的离情别绪,促使他只想早早的回到农庄,钻进火热的炕头,搂着武美眉丰腴柔软的身子,美美的睡一觉……
等到亲兵敲开了农庄的大门,看门的家仆见到房俊风尘仆仆的脸和一身临乱的甲胄,不由得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额滴个娘咧!
这是见鬼了么?
自家侯爷居然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
房俊从马背上跃下,见到这家仆还傻愣愣的站在门口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看着自己发呆,一脚就将这货踹到一边,随口吩咐了一句,令其将席君买的住处安排好,便大步流星的直奔内宅。
看门的家仆想要汇报一下,武娘子刚刚出庄子,而且庄里来了武娘子的娘家人,不过见到房俊已然大步走远,想了想,便没有多费唇舌。
侯爷风尘仆仆,想来必是累坏了,有什么事明朝再说也不迟。
他却是不知,就是他一时最懒,惹出了一件大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
房俊忍不住笑了笑,欺身上前,手臂环过纤细的腰肢,将这一具温香软玉的娇躯紧紧的搂紧怀里,大手婆娑着平坦的小腹。
女人似乎有些不满的扭了扭身子,秀发在房俊的脸颊上蹭了蹭,惹得他一阵发痒。
如此暧昧的气息,令房俊的困顿和劳累瞬间不翼而飞,身体火热起来,大手也离开平滑的小腹,钻进小衣之内,攀援而上,将一只饱满圆润的果实紧紧的掌握在手中,轻轻揉捏,感受着那一份温热柔软。
“嗯……”
一声浅浅的呻吟在房俊耳边响起,令房俊再也不满足这种手足之欲,那一只大手便放弃高耸的山峰,径直向下,钻进漆黑的丛林,去探寻水源丰沛的溪谷……
顺着那条光滑纤细的美腿,来回抚摸,只觉得着手处,格外的娇嫩滑腻,不禁砰然心动,一时童心大起,就一脸坏笑地钻了进去,摸到尽处,隔着那薄如蝉翼的小衣,轻轻地抚弄起来。
即便在睡梦之中,女人也是格外敏感,没过多久,那里就变得异常湿润了,指尖上沾了许多水渍,而那双纤长的美腿,也下意识地绞紧,似乎在微微颤动着。
房俊不禁哑然失笑,悄声道:“还在装睡,小妖精,难道不欢迎本侯爷回来么?”
说着,他把手轻轻的由小衣的一侧钻进去,用手指摸着那泛滥成灾的溪谷,便伸出一根食指,轻柔地探了进去,滑溜溜地顶到最深处……
“呀……呀……别乱动,天啊,你是谁?”
女人终于惊醒,倏地坐起,抱起被子,颤声问道。
这声音娇媚动听,宛如黄莺出谷,却恰似一颗惊雷,在房俊的耳畔炸响,他登时呆若木鸡,大脑里变得一片空白,茫然地抽出湿漉漉的手指。
“你是谁?怎么在媚娘房里?”
房俊完全懵了,满脑门问号,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个陌生的女人会出现在武媚娘的被窝里。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自己莫非进错了房间?
但旋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开玩笑,自己的家自己还会认错?
但是紧接着冒出的念头,却让他吓了一跳!
难道……
房俊激灵灵的打个冷颤,心里想到一个可能。
难不成是媚娘耐不住寂寞,又不愿背叛自己找个男人,所以就弄了个女人回来,躲在被窝里假凤虚凰一般以慰相思之苦?
越想越有可能!
房俊心里腻歪到极点,找男人不行,找女人他也有些受不了!
只听他娇媚动听的声音颤声问道:“你是……侯爷?”
“哼!”房俊冷哼一声,极度不满。
娘咧,老子的女人你也敢偷?就算你是女人也不行!
女人拥着被子,将一身雪腻的肌肤紧紧遮住,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房间里很暗,除了能见到一身胜雪的肌肤之外,房俊什么都看不清……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现在赶紧给我滚蛋,马上,立刻!”
房俊怒火滔天,简直快要疯了!
为了避免戴绿帽子,自己千辛万苦死死抗拒,打死都不娶高阳公主,谁特么知道武媚娘这个女人居然给自己偷偷的戴了一顶?虽然这顶绿帽子是一个女人送来的,那也不行!
大男子主义的房俊觉得就算是女人也不行,背叛就是背叛,只因为心的背叛,无关于男女!
他甚至悲愤的想到,难道老子穿越这一会,注定就是个乌龟的命,注定了就得戴着绿帽子?
简直岂有此理!
女人被房俊的冲天怒意吓得呆住了,拥着被子瑟瑟发抖,嘤嘤哭泣……
房俊愈加烦躁,动了老子的女人,特么你还委屈上了?
“闭嘴!否则老子弄死你!”
骂了一句,心里却是在权衡着,是不是要将这女人宰了,以消心头之气?
女人抽抽噎噎的哭了几声,低声说道:“奴家……奴家是媚娘的姐姐,只是前来探望妹妹,是以才留宿于此,奴家……呜呜……”
房俊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武媚娘的……姐姐?
我勒个去……
“你说……你是谁?”房俊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
“呜呜……奴家……武顺娘……”
房俊彻底凌乱了……
居然是传说那位风流妩媚、与李治关系暧昧的武顺娘?
房俊下意思的捻了捻手指,那里似乎还残存着温热滑腻的触感。
这可就尴尬了……
“那啥……呃……”房俊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了。
居然把大姨子当成武媚娘偷|情的对象,自己得有多脑残?
似乎也感受到了房俊的尴尬和难为情,武顺娘这回胆子大了起来,由刚才的嘤嘤饮泣,变成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将满腔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深更半夜的钻进我的被窝,反倒跟我凶?
便宜都让你占了……
太过分了!
******
房中的妆台铜镜、纱帐绣榻等,无不华美讲究,四壁白涂,只悬了几幅字画,壁上与椽柱、屏风等俱都飘着股兰桂清香,淡而不呛。
不知从何时起,武媚娘似乎也被房俊的喜欢熏染,从喜爱华丽的物件转换到简约优雅。
烛火摇红,房俊眼神游移,不敢跟面前的两个女人对视。
太尴尬了……
武媚娘唇角微微挑起,神情似笑非笑,一双秀美清澈的眸子盯着房俊,上上下下的不住大量。
面色更加黑了,也瘦了,看上去更加精壮强悍,少了以往的富贵之气,却多了一分阳刚健美的英挺气魄!
只是神情有些萎顿,不可遮掩的疲累遍布在身体的每一处,令武媚娘可怜得心疼!
本该扑上去亲吻蜜爱一番,表述一番相思之苦,担忧之心,可是现在……
武媚娘哭笑不得。
这个臭男人,居然钻进了姐姐的被窝……
一旁的秀美佳人,紧紧咬着红唇,一双氤氲着水雾的眸子,幽怨的瞥着房俊,心里却是砰砰的跳个不停……
冤家啊,这可让我如何是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房间里的气氛很尴尬……
武氏姊妹只相差一岁,此刻烛影摇红,灯下观美人,看着两张略有相似的如花面容,确有一种并蒂莲花的美好。
相比于武媚娘的外表娇媚内心刚烈,武顺娘则多了一份温婉柔弱,似乎面对任何事情都不会去强烈的拒绝,颇有些逆来顺受的楚楚娇弱。
如此气质,再配上那一张丝毫不逊色于武媚娘的花容月貌,的确更令男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征服的慾望……
三人对坐无言,良久,武媚娘抚掌说道:“好啦,半夜三更的,有什么话明早再说,现在各自睡觉!”
闻言,武顺娘如蒙大赦,站起身垂着头,就钻进了卧房。可随即便意识到不对劲,人家正主儿已经回来了,自己又跑进这间卧房算是怎么回事儿?
感觉像是自己送上门似的……
武顺娘俏脸通红,赶紧又转了出来,一抬眼,正巧碰上房俊望过来的讶然目光,顿时羞窘得无地自容,连耳尖都红透了,期期艾艾的问道:“媚娘……姐姐睡哪儿啊?”
武媚娘亦感到好笑,一贯淡定自如的姐姐,怎地如此失态?不由得含嗔带怨的扫了一眼自家男人,上前扶着姐姐的手臂,娇声说道:“今夜先在外间将就一下吧……”
卧房分里外屋,火炕相连,里间是正卧,外间是侍女所住的地方,不过房俊突然回来,一时也不好安置姐姐去客房居住,只能暂且委屈一夜。
按说,姐姐初次登门留宿,是应该自己陪着的,但是她实在是思念房俊得狠了,出征西域,千里风沙,至今终于返家,她心里像是有团火似的,恨不得将自家男人搂在怀里好生恋爱一番,又哪里顾得上姐姐?
武顺娘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想赶紧离开房俊的视线。
只觉得似乎房俊的每一眼,都能令她身上引起一阵颤栗,像是有无数的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坐立难安……
武媚娘将姐姐在外间安置稳妥,反身走进里间的时候,发现房俊已然钻进被窝。便除去衣衫,自己也钻了进去,将娇小的身子紧紧的依偎进房俊怀里,闻着他身上带着汗味的体味,一股安宁喜乐的感觉涌上心头。
“唉,你说,你姐姐会不会生气啊?”房俊有些心虚的问道,虽然自己是无意的,可毕竟占了人家的大便宜,现在想想,手中似乎还残存着那股温软饱满的感觉,尤其是手指尖,似乎还湿湿的……
太尴尬了!
武媚娘嗔怪的在他腰间掐了一把,“你这人也真是的,怎么那么毛躁呢?连看都不看就下手,太过分了!”
房俊苦笑道:“我哪里知道你的被窝还藏着个大活人?”
听见这话,武媚娘顿时又羞又恼:“说什么呢?奴家怎会是那样的人……”
这话里的歧义可是太明显了,武媚娘不接受。
感觉到武美眉不爽了,房俊嘿嘿一笑,翻身压了过去,一双大手,肆意地揉捏着她的丰盈,轻笑道:“宝贝,乖些,让本侯爷疼疼。”
武媚娘啐了一口,斜睨着他,红着脸道:“快歇着吧,长途跋涉这么远的路,又是赶在大雪天,身体吃不消呢……”
房俊心里装着邪火,无处发泄,就吻着她白腻的胸脯,含糊地道:“瞧不起人呢?郎君我都快憋爆炸了,不信你自己摸摸……”
“谁稀罕摸,又不是什么宝贝!”武媚娘咬着嘴唇忍不住反驳道,身子却不争气地软了下来,竟也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是想到郎君跋涉幸苦,自己怎能贪图一时欢愉就伤了郎君的身子?
房俊却是不依不饶,把手探向她光滑柔软的小腹,滑了下去,只摸了几下,就把手指凑到鼻端,轻声道:“是香的!”
“下流!”
武媚娘眸光如水一般荡漾,臊得满面晕红,把头转向旁边,强忍着心中的火热,摸了摸房俊粗糙的脸,蹭了蹭冒出头的胡茬子,怜惜的说道:“好好睡一觉,明早还要上朝吧?等明晚,奴家好好伺候郎君……”
被拒绝了几次,房俊心中的火焰渐渐熄灭,疲累不可遏止的席卷全身,便不再做坏,紧紧将武媚娘柔软馨香的娇躯搂在怀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问道:“你姐姐怎么来了?再说,深更半夜的你去了哪里?”
“姐夫去世的早,姐姐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很是辛酸。前些时日,奴家那两位不成器的哥哥,又跑到姐姐那里打秋风,惦记着姐姐的哪点嫁妆,姐姐被两人气得直哭,却又不敢拒绝,便到奴家这里来躲避一阵。”
武媚娘语声轻柔,轻轻叹息着,述说着姐姐的凄惨遭遇。
武顺娘初嫁贺兰越石,育有一子一女。贺兰越石出身后周大族,祖上曾担任过上柱国,只不过家道中落,曾担任越王府法曹一职,可惜早殇。之后,武顺娘便带着两个孩子渡日,可惜贺兰家早已败落,只能依靠早年的嫁妆维持生计。
“刚刚奴家早已睡下,却有家仆来报,码头那边有两个货仓走水,货仓里囤积着作坊里制作的新式纸张,等到开春河道的冰融化,航路开通,便运到江南去,所以奴家一时担心,便赶去查看一番……”
武媚娘娓娓说着,却没有得到房俊的回应,抬头一看,郎君已然微闭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武媚娘莞尔一笑,在房俊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也渐渐进入梦乡。自从郎君西征之后,还从未有过这般宁静安逸的入睡……
*****
而此时,隔壁的房间里,武顺娘在被窝里蜷缩着身子,俏脸绯红,想起刚才的事情,又羞又恼,还有些无可奈何。
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弄清,到底是一场误会,还是这位侯爷妹夫故意为之,趁着自己熟睡,偷偷摸进房间,借机调戏。一想到那只火热粗糙的大手在自己身子上不停的探索,就不由得夹紧了两条修长的**,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身子里窜来窜去,似乎想要寻找一个缺口倾泻出来,脑子里乱糟糟的,失了神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渐渐的,隔壁的声音终于小了起来,房间恢复了安静,武顺娘却已经失眠了……
抱着枕头,倚在炕边,蹙眉沉思着,想象着隔壁妹妹如今幸福安宁的生活,再想想自己那个早死的丈夫,还有一双儿女,不禁有些黯然神伤,暗自垂泪。
这样坐了不知多久,无边的困意袭来,她终于坚持不住,就歪在炕上,酣睡过去。
不知何时,却做了个怪梦……
梦到一个光溜溜的身子,钻进被窝,对自己上下其手,她想喊,却无法发声;想挣扎,却使不出半点气力,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对方,任其轻薄。
初时尚有些愤怒,渐渐的,在对方娴熟的挑逗下,那已然青春的身子,便打熬不住,如洪水般泛滥起来,两人变着花样,在床上尽情地宣泄,如饥似渴般地索求着,完全迷失在疯狂的浪潮里……
正酣畅淋漓的满心欢喜时,忽然一缕明悟在脑中闪现——这可是在妹妹家里!
猛然推开那人,大声喊道:“侯爷,不要!”
一句话脱口而出,人却惊醒了。
武顺娘错愕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卧室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躺在床上,被子已被蹬开,有些凉意,而光线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外面已然天亮了。
“原来只是一场春夢!”
武顺娘悄悄拥被坐起,轻吁了口气,意犹未尽之余,也有种难言的窘迫,自己真是不知羞耻,怎会做这样毫无廉耻的梦?难道是孤独得太久?
轻轻蜷起双腿,却发现桃源处已经湿得一塌糊涂。
武顺娘紧紧咬着嘴唇,羞愧欲死……
翌日清晨,天刚透亮,房俊从沉睡中惊醒,看了一眼时辰,便急急忙忙起身穿好衣物甲胄。
武媚娘想要起床服侍房俊更衣洗漱,却被房俊摁回被窝里,笑着说道:“可不能换衣服,哪有出征的武将洗刷得白白嫩嫩的去见皇帝陛下?就这套正好,能显示出咱的风尘仆仆,一心为国!”
武媚娘嗔道:“还好意思说?出征的武将回京之后,必须先向兵部报备,然后得了旨意才能回家,您这昨晚就溜回来了,不怕陛下降罪,打你的板子?”
对于这件事,她是很担心的。也不知郎君是犯了什么疯,明知朝廷律例如此,还要明知故犯,这不是给那些闲极无聊的御史提供借口么?
如此一来,怕是西征的功劳也得打个折扣……
房俊嘿了一声:“你家郎君这次在西域立下的功劳太大了,不这么自污一下,打打折扣,怕是陛下都不知道怎么赏赐,难道还能给个国公当当?”
“当真?”女人总是对于名利钱财之物最是上心,更何况有着不让须眉之心志的武美眉?闻听此言,顿时心思活泛起来,若是真能捞一个国公的爵位,额滴天……
房俊见她一副花痴的模样,便一翻白眼,打击道:“怎么可能?就算陛下舍得给,那些御史言官也会拼了命的阻拦。自今往后,再也不可能有立国之时的国公爵位封赏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武媚娘翻个身,趴在被窝里,一头乌鸦鸦的秀发披散开来,愈发显得肤白如雪、脸容娇美。
“开疆拓土,辟地千里!”
房俊说了一句,穿好了甲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武媚娘独自懊恼可惜。担着危险,熬着苦累,却得不到与功劳相应的赏赐,以后说什么也不让自家郎君再去干这么危险的差使……
*****
出得房门,席君买等一干神机营的亲兵护卫都早已在院门口集结,见到房俊出来,席君买牵着战马,服侍他跃上马背,一行人出了庄子,沿着铺满厚厚积雪的山路缓缓的下山。
房俊抬头瞅了瞅渐渐亮起来的天色,看了看远处朦胧一片的长安城,心道这场雪幸好停了,若是再下一日,说不得就能重演去年冬天的那场雪灾……
一行人自山路奔下,到了官道之上,路况好了许多,便渐渐提升马速,越过灞桥,绕着长安城的城墙来到西边的金光门。
此时城门已然洞开,三三两两出城的百姓络绎不绝,只是神机营的大部尚未来到。
远远的见到房俊等人策马驶来,守城的兵卒便殷勤的迎上来,陪着笑脸说道:“好叫侯爷知晓,小的昨夜守在兵部门外,尽早兵部衙门刚一开锁,小的便将侯爷回京的消息递上去,兵部那边正等着您前去报备呢!”
会做人!
房俊给这个兵卒点了个赞,当然也不能只是口头夸奖,满长安城谁不知道房二郎阔绰?当即从怀中掏出两个打赏人用的银锞子,丢给那兵卒:“干得不错,拿去饮酒!”
那兵卒手忙脚乱的接着银锞子,顿时大喜:“谢侯爷赏!”
心里差点美翻了天,都说这位房二是长安城最混账的纨绔,纯粹是扯犊子!之所以混账,那是对那些高官贵戚而言,如同他们这些兵卒匹夫,却从未见过人家房二仗势欺人!
人家的一身本事,从来不在咱们这些蝼蚁一般的小民面前显摆……
打发两个亲兵前去迎一迎大部队,命他们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回到曲江池畔的驻地,休息整顿,然后便各自归家。
自己则带着其余几个亲兵,从金光门进入城内。
时值清晨,入城的没几个,出城的却不少。长安的几处城门皆是出入分开,便呈现出出城这边的门洞排起长队,车马如龙,入城这边却是稀疏冷落。
房俊刚刚进入宽大的城门洞,眼尾的余光一扫,却见到一个熟人正从一侧的城门洞出城……
房俊当即一勒马缰,驻足观望。
却见突厥可汗的亲弟弟阿史那不代骑在一匹马上,一身汉服,在几个同是汉服装扮的侍从护卫下,驶出城门。
房俊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货越狱潜逃了!
不过见到阿史那不代在守城兵卒面前拿出一份红色的堪合,任由兵卒查验,便知道这家伙估计是被他的可汗大哥用钱财马匹之类赎回去了……
阿史那不代骑着马,想想这几个月以来的遭遇,简直让他这个自诩为突厥铁汉的男人尝尽屈辱!
可汗哥哥真的是念及骨肉亲情,舍下大批财货来赎回自己么?
扯蛋!
他料定了自己因为此次被俘,从而导致威望尽失,自今以后便再也不能如同以往那般应者云集,只能乖乖的庇佑在可汗的羽翼之下,苟延残喘。与此同时,欲谷设那家伙更能博取一个重亲情讲义气的好名声,可谓一举两得!
而大唐呢?不过是想将自己放回去,成为一颗掣肘欲谷设的钉子……
都特么阴险狡诈,每一个好东西!
阿史那不代心里忿忿的想着,眼前就是最后一道关口,只要出了这长安城,他就像是雄鹰一般展翅翱翔,广阔天地任他翱翔,这座恢弘繁华的城池,他是一分种都不想待了!
正想着,常年的草原生涯令他的警觉性极高,顿时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给盯上了,心里一突,猛地回头,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另一侧的城门洞处,那个黑脸的小子,正带着一副魔鬼一般的微笑,看着自己……
阿史那不代差点就像夺路而逃!
这个看似憨厚,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实在是太残忍了,即便是从来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阿史那不代,也对房俊的那些手段毛骨悚然,那种恐惧犹如跗骨之蛆一般永世难忘,多少个午夜梦回都惊吓得汗透重衣!
然后,他就见到这个恶魔一般的混蛋微笑着冲自己打招呼:“嗨!”
阿史那不代吓得打了个哆嗦,赶紧转过头,催促那守城的兵卒:“快点看,某急着赶路呢!”
情急之下,他未说汉话,而是说的突厥话,那兵卒哪里听得懂?抬眼狠狠的瞪了阿史那不代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老子书念得少,这堪合得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否则出了差错,谁担待得起?咦!这画押怎地看上去不似兵部长官的笔迹啊,难不成你这堪合乃是伪造?”
娘咧!一个突厥蛮子,进了我大唐的地盘,还想就这么痛痛快快的走掉?
这些蛮子好傻,老子都这么提点你了,也不懂得啥意思?
真是不醒目啊……
他说堪合是假的,可把阿史那不代吓得魂飞魄散,脸色发白的转头看着身边的一个随扈,问道:“怎么回事?”
那名随扈摇摇头,一脸无奈的样子,小声道:“这是要咱们的孝敬呢……”
阿史那不代简直不可置信:“你们汉人也太没规矩了,这不是当中索贿么?”
那名随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那也得看对什么人!您这位突厥可汗的亲兄弟,跟整个大唐的百姓都是深仇大恨,跟你索贿怎么了?你要是不给,这人就敢把你留下,虽然不能把你怎么地,但是起码耽误你大半天的功夫!”
阿史那不代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赶紧离长安远远的,因为他发现那个黑脸的小恶魔已经催着战马,向这边走过来了……
阿史那不代急的汗都出来了,连忙说道:“某身上没钱,你且给某垫上,待到出了关,某定然十倍奉还!”
他真的急的快哭了,堂堂突厥汗国的左厢察,可汗的亲弟弟,草原上的雄鹰,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守城门的小兵勒索,自己不仅无计可施,反而还要担惊受怕的防备着另一个恶魔般的家伙缓缓靠近……
在阿史那不代近乎于哀求的恳求之下,那名跟随他的随扈不情不愿的掏出了一大把铜钱,递给守城兵卒。
谁知守城兵卒看了看这一把铜钱,顿时不爽了,这是打发要饭的呢?这么点钱,都不够买一壶新丰果酒!
兵卒双眼一翻,把那份红色的堪合直接揣到怀里,阴阳怪气的说道:“某怀疑这份堪合有作伪的嫌疑,你们且在这边等某下值,然后一同去兵部验明真伪,现在,给某乖乖的站在一边等着!”
阿史那不代差点气炸了!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老子堂堂的突厥汗国左厢察,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守门兵卒如此刁难,偏生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为了赎回自己,可汗哥哥可是出了一大笔钱货,自己若是因为跟一个守城门的小兵冲突而在此被大唐扣押,他可不敢保证那位可汗哥哥还会再次拿出钱货来赎回自己。
而若是没有这份长孙家废了老大劲才弄来的堪合,就等于在大唐寸步难行,任何一个人都能揪着他押回长安……
万不得已,他也只能眼巴巴的瞅着身边这位随扈。
你可是长孙家派来护送我的人,长孙家的名号,不至于连一个小兵都摆不平吧?
那位随扈也气得冒烟,作为长孙家的家仆,整个长安城几乎都可以横着走,便是那些尚书侍郎什么的见着自己,也得客客气气的给长孙家几分薄面,你个小兵算老几?
可是他临行之时,大郎可是亲口嘱托,一路护送阿史那不代要尽可能的低调,尽量不要暴露长孙家的身份。说到底,在赎回阿史那不代这件事中出力最大的便是长孙家,难免被有心人惦记上,若是再护送途中露出长孙家的名号,怕是再一次落人口实。
亲近突厥人?
长孙家可不愿意担负这个名声,虽然私底下的事情没少做……
可是现在,不露出长孙家的名号也不行了,谁知道这个不知死的小兵能纠缠到何时?
随扈无奈,只得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在小兵面前晃了一眼,便即收回怀中,沉声道:“某乃是长孙家家仆,此次西行,护送阿史那将军,乃是奉了家主之命!尔等速速放行,否则莫怪某不讲情面,将此事报于家主知晓……”
但凡能在城门这种地方任职的,无一不是精灵通透之辈。
那兵卒起先心里不忿,想要好生捉弄这个突厥人一番,非得刮下点银钱不可,也算是咱胜了突厥人一阵……可是现在见到这一枚长孙家的令牌信物,便知道自己的算盘完全落空。非但如此,说不得还要将长孙家得罪了……
那可是大唐最高贵、最有权势的家族!碾死自己,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多费多少劲!
兵卒面色发白,赶紧从怀中掏出那份堪合,双手颤颤巍巍的递给随扈,赔罪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小的有眼无珠……”
“哼!”随扈有重任在身,懒得和一个小兵计较,冷着脸收回堪合,转身对阿史那不代说道:“将军,咱们上路吧……”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味儿,什么叫“上路”啊?歧义太重了……便改口到:“咱们启程吧。”
阿史那不代也松了一口气,赶紧说道:“上路,上路……”
随扈啧啧嘴,心说怎么还是“上路”?心里腻歪,却也不再纠结,此次西行,还是早去早回的好,怎么总觉着不顺呢……
阿史那不代调转马头,刚走了两步,便不得不停下了。
随扈从后边跟上来,不悦道:“将军,何以停下?赶路要紧……”说着,便见到几名骑士拦在前路当中,顿时恼火道:“什么人胆敢挡路,不想活了吗?娘咧,赶紧给老子让开……哎呀!”
却是被一名骑士一马鞭抽在脑袋上。
当中一个给脸的骑士阴仄仄的看着他,冷声道:“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呢?”
随扈气得要死,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敢拿马鞭子抽我?
我……
等到他定睛一看,看清楚面前这位黑脸骑士的阵容,吓得差点尿了……
一个骨碌便从马背上翻下来,跪在大路中间,产生哀求道:“侯爷恕罪,侯爷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
额滴娘咧!
咋遇见这尊大神?
想想刚才自己骂骂咧咧的口气,随扈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满长安城,谁敢骂这位?
亲王都不行!
幸好房俊并不愿与他计较,只是冷声道:“滚远点!”
“诺!”
随扈仿佛听见了世上最美妙的仙乐,屁滚尿流的就跑得远远的,不停的向这边张望。
阿史那不代有些傻眼,看来不仅仅是自己害怕这个恶魔,便是大唐最有权势的长孙家,看来在这位面前也得乖乖的……
不得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涩声道:“这个……那个……侯爷,不知拦住在下,可有何事吩咐?”
嚣张跋扈的左厢察大人,早已对手段残忍的房俊恐惧到骨子里,面对房俊两股战战,完全没有一丝半点纵横草原的气势,乖得像条小狗一般,心里只是求神拜佛,让这位恶魔将自己当个屁放了算球……
“呵呵……”房俊皮笑肉不笑的发出一声难听的笑声,听得阿史那不代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才说道:“好大的本事,某才回到长安,你这边便释放了?让某猜猜,定是长孙家中发力,全从力周全吧?”
阿史那不代不知道说什么好,承认亦或否认,好似都不妥当,只能尴尬的笑着,不敢吱声……
房俊策马靠近阿史那不代,低声说道:“老实告诉你吧,别以为长孙家是好心就你,不过是给你那位可汗大哥看戏而已。某敢保证,长孙家绝对不会允许你或者走出玉门关……”
言罢,招呼几名亲兵,大摇大摆的策马驶向城门,沿着城门洞驶入城中。
阿史那不代有些傻眼,这……什么意思?
此次自己能如此顺利的被赎回,的确是长孙家使了大力气,听说那位皇帝陛下起先并不同意将自己放回去,而是要在太庙将自己斩首,已告祭以往与突厥战争中阵亡的士兵。是长孙无忌力排众议,坚持要释放自己,说是不愿与突厥结下死仇,皇帝陛下不愿意因为这件小事而得罪自己的大舅子,这才颁下旨意允许自己以钱货赎身。
这长孙家是自己的恩人,又怎么会不允许自己活着走出玉门关?
阿史那不代挠了挠脑袋,心里突然一个激灵。
难不成,长孙家是害怕老子手里有他们与自己勾结的证据,想要杀人灭口?
阿史那不代疑神疑鬼,虽然不愿相信房俊的话,可深思起来却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心里边暗暗留神,可别被这几个长孙家的家仆将自己害了才好……
*****
刚进城门,房俊便低声吩咐跟随在身后的席君买:“带上人,去狙击阿史那不代,能杀掉最好,杀不掉也无所谓,只是要注意行踪,别被人识破身份。”
“诺!”
席君买应了一声,刚刚侯爷跟那个突厥人的对话他全都听见,此时也明白了侯爷的心思。杀掉席君买最好,若是杀不掉,也要其疑神疑鬼以为是长孙家要将其杀之灭口……
挑拨离间而已。
便调转马头,向城外奔去。
房俊则继续前行,一路顺着刚刚清扫完积雪的天街,来到兵部衙门。
衙门口早有人见到房俊远远的走来,门子便颠颠儿的跑过来,替房俊牵着马缰,笑道:“昨夜便有守城门的兵卒再此等候,一大早便替您呈递了报备,现在尚书大人正在衙内等着您呢,您且随小的来……”
房俊从马背跃下,任凭这门子将战马交由另一个门子前往一侧的马房,然后领在前头,进入兵部衙门。
兵部衙门的院子里很热闹,不少书吏官员正在清扫积雪,因为地面很平整,用一块厚厚的木板推土机一样将积雪推到墙角,便露出青石板的地面。
兵部正堂的门口,李绩手捧茶盏站在那里,优哉游哉的看着手下干活儿,自然第一时间便见到走进来的房俊,脸上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意。
虽然尚未见到神机营关于两次击退突厥骑兵的详细军报,但往来探马斥候交通消息,对于这两次狙击的大致情形,李绩已然知晓大概,心中对房俊的评价较之以往愈发看好。
不出意外,这定是帝国未来冉冉升起的一颗军中新星,对于隐隐有朝中第一名将之称的李绩来说,自然乐见其成,尤其是两家的关系素来交好,房俊与自己的两个儿子更是相交莫逆……
院子里这些正干得热火朝天的书吏官员,偶尔偷偷注意尚书大人的,见到这一抹微笑,顿时惊讶得不行。
无论何时何地,李绩这人都是冷酷威严,无论面对属下亦或是皇帝,都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及时这般开心的笑过?
众人顺着李绩的目光看去,便见到由外面走进来的房俊,顿时,心中对于这位名满长安的纨绔棒槌不由得多添了几分敬意。
能得到自己这位严苛冷酷的尚书大人待见,那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得到的……
房俊一眼便见到正堂门口的李绩,赶紧加快脚步走过去,拱手施礼道:“末将见过尚书大人!”
“嗯。”
李绩这时候反倒收了笑容,神情冷淡的点点头,转身走进身后的正堂。
房俊自然亦步亦趋的跟进去,见到李绩端坐于书案之后,赶紧将怀中的战报呈上。这是在返程途中与刘仁轨、段瓒等人详细谈论之后写下的,记述了行军途中每一次战斗的详细过程,以及一些意见和看法结论。自然还有阵亡、负伤、失踪等人数的归结,粮秣军械的使用情况,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必须据实上报,以为存档。
原本,此事应有西征军的统帅完成,但神机营情况特殊,虽然跟着大军一起西征,但实际上并不归属于侯君集的领导,是以这行军战报便分成了两份,侯君集一份,房俊一份。
李绩接过战报,随意的指了指房俊身后的椅子,示意他随便坐,便在书案上摊开战报,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
这时有书吏给房俊端来茶盏,放到他面前,房俊微笑谢过。
现如今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衙门,有两样东西成为标配——椅子,以及茶水。
比起以往的胡凳,无论样式亦或实用程度,椅子的优势都很大,是以很快的普及开来,反正这玩意也没有什么技术难度,照葫芦画瓢便足矣。
只是房俊遗憾的是这年头没有版权之说,不然定能大大的捞一笔……
至于茶水,那更是招待客人必备之饮品,这一情形导致茶叶的需求量大大提升,现在已有无数商家盯上炒茶这一领域,竞争者日益众多,毕竟炒茶的技术也不是太难,只是一时半会儿的还比不得房家炒茶的品质而已。
当然,房家的炒茶现在已然不仅仅是质量过硬、旁人效仿不来的问题,而是房家炒茶的名头早已在民间形成良好的口碑,这便是品牌效应。哪怕日后真有人能制出比之房家更好的炒茶,也无法对房家形成威胁。
房俊冷着茶盏轻轻的呷了一口,入喉绵顺,口有回甘,是上等的龙井,价格极其昂贵,兵部衙门果然很有大衙门的做派,很土豪……
摆在李绩面前的,一共是两份战报。
其一是正规的战报,记述了此次神机营西征的大小战事,以及伤亡情况,更有两次狙击突厥骑兵的详细过程,甚至有房俊、刘仁轨、段瓒等人对于两次狙击之中暴露出来的优势、劣势之处的评论与反省,洋洋洒洒几千字,可谓是神机营这等新式部队作战方式的一次总结,极其重要。
而另一份,则是《关于行军医疗的若干意见》……
这是什么鬼?
李绩有些莫名其妙,作为一个将军,你且行军打仗便行了,医疗救治之事,那是随军医官的职责,与你有何关系?
可是当他翻开看细细观看,却不得不大赞房俊的用心良苦。
此时行军打仗,军中的减员其实最大部分并不是战死的士兵,而是受伤的伤员。可是限于医疗水平以及卫生条件,大量伤员都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处置,导致严重减员。
这份战报之中,却详细的推举了大量事例,以及对于伤病营改革的一系列意见与建议,细细揣摩,无一不是金玉良言,若能严厉贯彻到各个军中,定能给唐军大战斗力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重要的是,那些阵亡的将士以及因伤致残的兵卒,是朝廷巨大的负担,不但要赐予大量的抚恤,更要对其家中减免税赋,是一笔极大的开销,给国库带来巨大的压力……
李绩抬眼瞅了瞅端着茶盏喝茶的房俊,心下欣赏之情更甚。
首次出征,不仅能观察到军中的缺漏不足之处,更能相对的相处解决之法,不愧陛下的那句“宰辅之才”的评价。
然而更令他震撼的,却是战报之中关于两次击溃突厥铁骑的详细记录!
细细观之,李绩震撼莫名,这使用了新式火器的神机营,居然有如此巨大的战斗力?
尤其是第一次仓促应战突厥人的“附离”亲兵,无论过程与结果,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旁人或许不知“附离”亲兵的威力如何,与突厥前前后后大战数次的李绩,却知之甚详!
那是突厥铁骑之中千挑万选出来,作为突厥可汗亲兵的最精锐存在,是突厥铁骑之中战斗力最强横的部队!
居然败得这么轻而易举?
震惊之余,亦对李二陛下昨日的决定深感惋惜……
好半晌,李绩才轻轻覆上两份战报,缓缓吁了口气,点头赞道:“无论是两次狙击突厥铁骑所展示出来的战斗力,还是这一份关注与军中医疗的意见,都堪称惊才绝艳,二郎,干得不错!”
房俊颇有些受宠若惊,李绩这人一贯不太近于人情,我行我素,几时听他如此赞许一个人?更别说以李绩与房玄龄的关系,以及房俊同李思文、李震的交情,完全没有必要让李绩做出如此推崇的态度。
所以,能让李绩说出这番话,那边必然是其心中确实非常看重于房俊。
“多谢尚书大人褒奖,末将愧不敢当。”房俊不得不谦虚一句,他即觉得有些自傲,毕竟被李绩夸奖可是少有之事,另一边亦觉得事有反常必有妖,难不成背后有什么变故?
“呵呵,年青人自谦自律是好事,可亦不必妄自菲薄,傲骨还是要有的。”李绩捋须微笑,将身子缓缓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面前的房俊,“从古至今,惊才绝艳之辈数不胜数,然则并不是没有个人才最后都能成长为栋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这其中,既有时机、运气的因素,更重要的,其实还是心志坚定与否占了大多数。心志不坚者,空有满腹才情,遭遇挫折即唏嘘嗟叹,意志消沉,然后随波逐流,泯然众人矣;而心志坚定者,却遇难则强,力争上游,哪怕一时落魄,亦修身养性潜于深渊之中,等待风云际会之时,立刻飞腾于九霄之上,成就彪炳青史之事业!是以,贤侄不可因失落而消沉,亦不可因得志而骄傲,沉淀下来,不断充实自己,这才是智者之所为!”
堂堂英国公、兵部尚书李绩,何时曾对一个晚辈如此循循善诱、谆谆教诲?
但是这一番话,套路很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