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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恨或者不恨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据房俊深思,仓央嘉措估计也是个穿越者前辈,早已看淡人世间云起云灭,超脱生死,万物不萦于怀。但房俊是个俗人,远远达不到这种洒脱傲然视苍生如刍狗的地步。

    更何况,长孙无忌在李二陛下心中的地位,以及长孙家在大唐的影响力,岂是能等闲视之?被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家族记恨,睡觉的时候都得当心房梁会不会掉下来砸到脑袋……

    在长安城或许长孙无忌还不敢公然对他做出些什么,但是可以预想得到,在江南必然已经有一系列手段等着他。

    房俊抬起头,将目光从书案上投注到书房的窗外,细细密密的雨丝将院子里的树木花草洗涤一净,青翠欲滴。

    往日里士子云集、喧嚣热闹的长安城,在这场春雨当中趁机安然,所有的士子都在礼部准备的考场内奋笔疾书,用知识来为自己博取一个前程。

    科举考试开始了……

    轻轻吐出口气,心思再次回到书案之上,奋笔疾书。

    新式水师的组建、市舶司的筹划,这些都涉及到完善的制度、丰富的人才以及海量的资金。这是一个庞大的方案,需要长远的规划、完善的筹备,就必须要有稳妥的计划书。

    记忆中关于市舶司的资料,以及后世海关的一些制度,在房俊下载猫一一写出,然后归纳总结,分清主次先后,渐渐形成完备的方案。

    若是让这个年代的任何一个人凭空去筹建出一个总揽海贸的市舶司,再出色的智商亦不可能一步到位,总要在漫长的管理过程中不断发现问题、改正问题……

    但房俊可以最大程度的做到制度的完善,他知道什么样的制度有什么样的优势,同时又有什么样的弊端,如何扬长避短,如何资源优化。

    这是穿越者的福利。

    细雨绵绵,长街上淅淅沥沥的集成水洼,马蹄踏过,溅起一蓬水珠。沿街的房屋笼罩在细密的雨丝里,如烟似雾,连墙头上黛色瓦片都被冲洗得发亮,远处的青山更是烟雨朦胧,如青似黛。

    长街如洗,烟雨缥缈,浩荡长江在城外缓缓流过,仿佛一幅水墨画卷,充满着静谧的空灵,以及江南的婉约……

    海虞城延绵着千百年来的精致秀美,在一场细雨中安静如闺阁的少女。

    县城的东北角,一条酒幡林立的街巷里,青石铺地,有一幢两层的木楼。窗户门框上的红漆显然是刚刚粉刷不久,被雨水淋湿,愈发显得鲜艳灵秀。

    二楼的房间内,地板光滑如镜,小巧精致的雕漆茶几上放着清洗过的时鲜瓜果,以及散发着清幽茶香的白瓷茶壶。

    四个人围着茶几而坐,轻声说话,时而拈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咀嚼,时而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回味着幽远的馨香。

    看上去轻松写意,气氛愉快……

    只是左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拈起秀气晶莹的茶杯时,那微微颤抖的手却显露出内心的紧张。他抿了一口茶水,保养得红光满面的脸上故作镇定,眼神却时不时的透过支起的窗子,眺望着雨丝淅沥鲜有人迹的巷子。

    在他对面的一个方脸中年人“呵呵”一笑,眼神有些不屑,看着老者揶揄道:“王老兄稍安勿躁,有萧县令在此,整个海虞城尽在执掌,有如掌上观纹,何足惊惧?”

    王老兄看向一侧那个面带微笑、白面无须,此时正襟危坐的中年官员,露出一个苦笑:“说是惊惧,有些过了。可是这心里焦躁,却是必然。诸位,那些东西可是朝廷新建水师的,这万一要是事发,还不得被皇帝砍了脑袋?”

    房间里气氛微微一凝。

    方脸中年人嘴角撇了撇,甚是不屑的轻哼道:“愚昧!陛下染指江南,其用心昭然若揭,你以为缩起脑袋当一回乌龟,陛下就能饶得了你?别人或许尚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可是你王家……莫非王老兄如此健忘,几天的时间,便不记得令弟在长安城如何污蔑房俊,如何丢尽颜面,如何惹得陛下龙颜大怒了?”

    王老兄瘦削的身子不可抑止的微微一颤,脸色煞白。

    另有一位圆脸似弥勒佛一般的老者未语先笑,安抚道:“长孙老弟何必吓唬雨庵兄?若是再长安,吾等身居陛下龙威之下,雷霆雨露,等闲受之。可这是江南,是海虞城,便是对陛下稍有不敬,亦不过是闲谈口误,陛下心胸广阔,还能追到江南来降罪于吾等不成?”

    房间里再次安静。

    这话……隐隐间,可是大不敬啊!

    在长安你就怕皇帝,到了江南,皇帝就管不着你了?

    语气之中,更隐含对王老兄的鄙视。

    方脸的长孙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呵呵笑道:“江南八姓,繁衍几百年,早已不逊于山东郡姓和关中门阀。陛下仁心厚德,若非今次事关东征大业,定然愿意由江南士族治理江南。”

    他是不得不对这些心高气傲的江南士族奉承几句,心里却早就大骂一通——偏居一隅,鼠目寸光,那位皇帝岂是善男信女?若是江南士族继续这般骄狂,保不准哪天就被李二陛下给灭了!

    说起来,合作归合作,合作之外,还是要保持距离好一点,以免被这帮蠢货给拖累了……

    王老兄被圆脸胖子言语刺了几句,心头冒火,瞪着他大声说道:“朱渠,休要跟某阴阳怪气!舍弟此次虽然折戟长安,可亦是替所有的江南士族出头!当初舍弟启程前往江南之前,你可是还口口声声不忘舍弟恩义,怎地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叫朱渠的胖子冷笑:“本以为令弟享誉江南,乃是响当当一号人物,怎地亦有几分才学。谁知却只是被大伙捧起来的名声,棒子敲竹筒,全无半点本事!被那个黄口孺子折辱得无颜见人,你还有脸在某面前叫嚣?”

    王老兄差点气炸了肺,“腾”地站起,怒指朱渠,大声骂道:“放屁!尔背信弃义、心性凉薄,吾耻于你为伍!”

    朱渠也来了脾气,毫不相让的起身对峙,瞪圆了眼睛反唇相讥道:“自以中外人物为海内冠,虽王氏踵为公卿,特以累朝佐命有功,鄙不为伍!”

    王氏自以为在中外人物当中海内称冠,虽然族内公卿不绝,但吾鄙视之,不与为伍!

    王雨庵气得脸如充血,浑身颤抖,胡子都翘起来!

    这话出自朱渠之口,却并不是他首先说的。第一个说出这话的人,叫做袁朗。此人历经陈、隋、唐三朝,正直公义,为人谨厚,受世人之敬仰。

    盖因王氏门第虽高,先有王敦作乱、后有王猛降隋,受到袁朗的鄙夷讽刺。

    这句话在江南流传甚广,对王氏名望的打击近乎于毁灭性。或许也有名声太臭的原因,王雪庵当时才会自愿为江南士族出头,北上长安。

    谁知却落得个折戟沉沙之下场,目的非但未达成,反而丢了一生英名……

    吴郡朱氏,原本在侯景之乱后家族便损失惨重,多年亦未恢复元气,结果王猛降隋反戈一击,吴郡朱氏几乎遭受灭族之灾,致使吴郡四姓之中,朱氏最弱,岂能不对王氏恨意满满、如鲠在喉?

    眼见两人斗鸡眼互瞪,方脸的长孙满苦劝不听,那边一直安然稳坐的萧县令敲了敲面前的茶几,冷声说道:“你二人是想要全天下都知道咱们做了什么事,然后让那房二来到苏州之后,直接杀上门来算账?”

    二人这才气咻咻的瞪视几眼,分别坐下。

    楼梯“噔噔”作响,有人快步上楼。



    几人望向楼梯口处。

    一个一身皂衣的随扈上得楼来,快步走到萧县令面前,压低声音道:“回禀县尊,得手了!”

    长孙满一拍巴掌,兴奋道:“做得好!”

    王雨庵和朱渠亦面露喜色。

    萧县令显然城府更深,只是微微点头,叮嘱道:“迅速转移,手尾收拾利索,决不可留下半点蛛丝马迹。”

    “属下明白!”

    “去吧!”

    “诺!”

    他随扈转身下楼,长孙满大笑道:“果然是地头蛇,萧兄运筹帷幄之中,吾等便有一笔大财从天而降,来来来,某以茶代酒,敬萧兄一杯!”

    王雨庵与朱渠亦不斗嘴了,一起举起茶杯:“饮圣!”

    “饮圣!”

    萧县令矜持的喝了一口茶水,目光幽幽的看着三人,语气平静道:“一笔近乎十万贯的钱财,想来诸位应当满意。此次虽然顺利,但万事皆有意外,谁也说不好好不好留下马脚,被人按图索骥找到我们身上。素闻那房二郎不是善茬,大抵就在近日将要来到苏州,大家都低调一些才好。”

    朱渠不以为然:“那房二郎在长安仗着其父权势,陛下袒护,自然无法无天横行无忌。但苏州可不是长安,没人惯着他那些毛病!到了苏州,就算他是只老虎,也得给咱江南士族老老实实的趴着!”

    江南士族经营几百年,自然有其傲气。

    房俊的名声,还镇不住这些地头蛇。非但镇不住,房俊人尚未到,这班人就已经在长孙满的撺掇之下打起了他的主意……

    萧县令冷眼看着几个有些忘乎所以的同伙,不置可否,只是浅浅的呷着茶水。

    心头却以及打定主意,此次得手,必然要跟这几个蠢货划清界限,否则搞不好就得被拖下水……

    想起族兄宋国公萧瑀的来信,萧县令淡淡瞅了长孙满一眼,唇角挑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要闹,就自己闹吧……

    *****

    任何制度都是逐渐完善并发展起来的,这不仅取决于制度本身的优劣,更取决于制度与社会环境的契合度。

    总体来说,房俊并未对贞观十四年的这场科举有什么太大的奢望。前隋科举的根基以及影响仍在,人们受其影响巨大,对于经由房俊改革的科举制度并一定能够吸收接受。

    最主要的一点,这是个世家门阀的时代……

    千百年来教育的垄断,不是印几本便宜的的书籍,著几本《三字经》那样通俗的启蒙读物,甚至是一场科举便能彻底改变的。平民百姓的识字率实在太低,几乎每一个识字的人拽出来都是世家门阀的子弟亦或其至近的亲戚,真正的寒门士子,凤毛麟角。

    只有当世家门阀垄断教育的情形被打破,唯才是举的科举才能真正的发展起来。

    历史上教育的垄断实在唐末五代之时,天下混乱民不聊生,五代十国纷至沓来,你方唱罢我登场,那些屹立千年的世家在一场接着一场的洗牌中纷纷轰然倒塌。

    连世家都烟消云散了,更何谈垄断教育。

    是以,到了宋朝之时,教育的成本愈加低廉,平民识字读书的机会大大增加,科举方才真正兴起。

    好的制度,依然需要合适的社会环境来运转,否则不过是纸上谈兵、空中楼阁而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扶持寒门崛起抵制世家门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叫上家仆套上马车,淋着蒙蒙细雨出了房府。

    街上行人稀少,但是酒肆客栈之中,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来自关中各地的士子虽然都在礼部考场之内参加考试,但同行的家仆佣人却比士子的数量还多,此刻都围聚在酒肆客栈之内,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略显焦急的等待着考试的结束。

    房俊坐着马车在街上缓缓行过,心情尚算不错。

    虽然科举考试想要真正达到“唯才是举”的目的任重而道远,但是只要引起天下士子的重视,这起步阶段就算是成功了。

    虽然世家门阀对于国家的同意稳定是一个不利因素,更无法将朝廷的有利政策彻底落实到天下各州府县,但是对于目前的大唐来说,帝国崛起的人才,还得依靠世家门阀。

    寒门的识字率实在是太低了……

    马车穿街过巷,啼声嘚嘚,来到东宫门外。

    下了车,家将卫鹰已经撑起油纸伞,为房俊遮住细密的雨丝。早有东宫的内侍侯在宫门处,见到房俊从马车上下来,立即颠儿颠儿的跑来,浑然不顾雨丝淋湿了帽子衣衫,至房俊面前半跪于地,恭声道:“奴婢恭迎房驸马,殿下有旨意,房驸马一到,立即请去丽正殿。”

    房俊嗯了一声,从卫鹰手里接过油纸伞,信步向宫内走去。

    雨幕之中的东宫显得静谧精致,缺了太极宫的肃穆厚重,却别有一番秀丽精美的气韵,可谓各有千秋。

    内侍宫女穿花蝴蝶一般在丽正殿进进出出,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一坛坛香醇的美酒送进殿内。房俊来到殿前雨廊之下,自有宫女上前躬身接过手里的油纸伞,然后有人将房俊引入殿内。

    殿外细雨濛濛,殿内热切融洽。

    围着当中团龙纹络的波斯地毯,一溜儿案几摆了一圈儿,七八人坐在案几之后,觥筹交错谈笑甚欢。

    见到房俊进来,坐在主位的太子李承乾笑吟吟的摆手,随意道:“二郎怎地才来?快快快,到孤身边来坐。”

    这番亲密的言谈举措,显示出在太子殿下心目中房俊的地位比之其他臣子大有不同。在座诸人有老有少,无一不是身份显赫之辈,却也暗暗羡慕嫉妒。

    即受到当今陛下的宠信重用,又与未来的皇帝这般亲密,这小子当真是是远道逆天啊……

    不管心里如何泛酸,现如今的房二是长安最红的红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况且在座诸人今日能聚在这里,亦是对房俊有事相求,面上自然不显半分不虞之色,各个笑逐颜开。

    “呵呵,二郎新婚燕尔,正是与高阳公主殿下甜蜜之时,恨不得朝朝相对,暮暮相拥,怎肯轻易踏出卧房一步呢?”说话之人圆脸白胖,笑起来一对三角眼都快看不见,正是驸马温挺。

    温挺出身太原温氏,亦是一方豪族,其父乃是唐朝宰相、虞国公温彦博。其兄温振在温彦博丧服期间悲伤过度去世,世人皆赞其纯孝。温挺尚高祖皇帝之女千金公主为妻。本身既是皇亲国戚,开房俊几句不伤大雅的玩笑,亦不算失礼。

    房俊笑道:“知我者温驸马也!当年温驸马尚千金公主,成亲三年形影不离,出则同车,入则同榻,羡煞世人也!某不才,虽欲效仿先辈之伟绩,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惭愧,惭愧!”

    “哇哈哈……”

    一阵哄堂大笑响起,驸马温挺面红耳赤,讷讷不言。

    千金公主剽悍泼辣,名扬关中。据说与温挺成亲之时并不满意,曾与闺中密友抱怨温挺“身短力弱萎靡不振”,却又怕她红杏出墙招蜂引蝶,故而整日里如影随形,片刻不离左右,传为一时笑谈。

    温挺打趣房俊不成,反而被揭露短处,怎能不羞愤不已?

    太子李承乾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虽然不待见那位千金公主姑姑,但到底是一家人,便拍了拍房俊的肩膀,笑道:“所谓骂人不揭短,二郎此举有失风度,罚酒三杯,可曾服气?”

    房俊嘿嘿一笑:“殿下有令,自然舍命相陪!”

    温挺这家伙不识好歹,却也不伤大雅,既然反击回去,房俊也就不为己甚,给太子一个面子,放他一马。

    连干三杯,面不改色。

    众人便轰然赞道:“好酒量!”

    房俊笑眯眯的看着诸人言不由衷,心中暗道全特么是演技派啊,看着架势,今日难道是这帮人有求于他?

    当下便笑呵呵的抿着小酒,再不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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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席气氛热烈,但是长时间绕弯子打哈哈不触及正题,众人脸上挂着笑却都有些焦急……

    房俊就有些腻歪。

    中华民族的酒桌文化一脉相承,千年之后亦是这般含蓄虚伪,东拉西扯旁敲侧击,谁也不先开口就为了占据那一份先机,一个个七窍玲珑老谋深算,果然应了那句话……

    最聪明的那帮人都在混官场,古今皆然!

    不过房俊不急。

    虽然不知道李承乾突然搞出这个酒席请他来赴宴所图为何,但总归不是他有求于人,而是这帮人有求于他,况且依着他目前和李承乾的关系,这位不怎么聪明但还算有担当的太子殿下也不会把他给卖了,所以他沉得住气。

    拈着酒杯笑语盈盈,酒到杯干,态度很好,反正就是不提出心中疑惑,好似迟钝到完全看不出这帮人宴请他是另有目的。

    李承乾有点坐不住了,趁着房俊低头斟酒的功夫,给斜对面一个长身玉立英俊潇洒的青年使了个眼色。

    房俊始终留意着李承乾呢,见状暗笑。

    李承乾不是笨蛋,反而还很聪明,否则亦不能在太子生涯的前期得到李二陛下那般宠信和扶持。但总归欠缺了一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行事难免浮躁缺少耐性。也这是因为这个缺点,历史在不久之后就将被酒席上这帮东宫近臣裹挟,打起了谋反干掉李二陛下的主意。

    房俊斜着眼看着李承乾使眼色的那个青年。

    这人叫贺兰楚石,与武媚娘的姐姐武顺娘那个短命鬼丈夫贺兰越石是同宗堂兄弟。此人还有一个身份,是侯君集的女婿……

    没错,历史上正是这个家伙在纥干承基向李二陛下密告太子李承乾谋反之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岳丈泰山侯君集给卖了,并且将密谋的前后细节一丝不落的告知李二陛下。

    虽然现在因为房俊的出现,长孙冲连续失势的情况下昏了头,暗中撺掇使得侯君集谋反提前发作,李承乾只是虚惊一场,非但未曾受到太多牵连,反而促使李二陛下下定决心稳固李承乾的储君之位,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但这帮人皆是太子心腹,且各个胆大包天又利欲熏心,谁知道还会不会搞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蠢事,将李承乾拖进沟里?

    房俊婆娑着下巴,寻思这是不是要事先挖个坑,将这帮鼠目寸光愚蠢至极的混蛋都给埋了……

    那边贺兰楚石收到李承乾眼色,举起酒杯笑着对房俊说道:“虽然跟二郎是旧识,却一直未曾得到机会亲近,实在遗憾。说起来,你我二人还是亲戚呢。”

    房俊眨眨眼,故作讶然道:“此话怎讲?”

    一旁五大三粗的左屯卫中郎将,东宫千牛李安俨操着破锣一般的嗓子笑道:“二郎居然不知?你府上的小妾武氏,有个姐姐嫁给了楚石老弟的堂兄贺兰越石,只可惜贺兰越石早逝,徒留家人独守空闺,日复一日品尝孤独寂寞滋味,实在是暴殄天物啊!楚石老弟的原配千年病故,这不正同族中长辈商议,想要将那武顺娘娶回来做个侧室。若是当真心想事成,你二人可就是连襟了,那可真真正正是一家人,哇哈哈!”

    房俊眼见眯了起来,心中不爽。

    虽然阴差阳错的跟武顺娘有了一席之欢,自己也甚是贪恋武顺娘丰腴柔软的身体,更留恋于那种打破世俗的禁忌……但房俊却当真没有想过要霸占武顺娘。

    作为一个现代人,露水夫妻***爱都不算个事儿,不至于因此就将对方视为自己的禁脔。

    如若有人想要娶武顺娘做个续弦,房俊会觉得很高兴。毕竟一个年青的女人独守空闺实在太过难熬,没有男人的日子连个依靠都没有。

    但是娶回去做个侧室,房俊觉得不妥。

    这个年代的侧室没比小妾强多少,男尊女卑的社会形态之下,完全等用于家主的一件货物,那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可见有多么轻贱!

    最最关键的是,想要娶武顺娘的这个男人叫做贺兰楚石……

    尽管侯君集的谋反案提前爆发,贺兰楚石并未参与其中,但是这种为了利益可以鼓动太子谋反、然后就毫无节操的出卖自己岳父的家伙,会是个能托付终身的良人么?

    没有侯君集的谋反案,必然还有别的什么事。这种人目无远见偏偏还刚愎自用欲壑难填,作死的道路绝对不会只有一条。

    心中念头转动,房俊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惭愧惭愧,某居然不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那以后当真要亲近亲近!”

    见他如此说,贺兰楚石大喜,试探着说道:“那可是某高攀了!放眼大唐,谁人不知房二郎有‘财神’之名,聚财之术天下无双,说是点石成金亦不为过!这往后有何生财之道,还请二郎多多提携,让兄弟也跟着沾沾光!”

    大抵这就是今日的主题了吧?

    房俊嘴里打着哈哈:“既然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带着大伙一起发财自然没问题,但各位都是明白人,这世上哪里有稳赚不赔的生意?赚了钱自然大家你好我好,但若是不小心赔了,楚石大哥可不能怨我!”

    话说得漂亮,心里却是有些意外。

    都是家资不菲、官高爵显之辈,就为了一点黄白之物,这么多人还要搬动太子这尊大神来宴请自己?

    众人就等着房俊这句话呢,闻言自然大喜。

    李安俨举起酒杯,大笑道:“二郎可不能厚此薄彼,楚石老弟与你是亲戚,咱们可也都是好兄弟,有什么好事,可得带上大家伙!”

    房俊自然满脸笑容:“一定,一定!”

    心里暗自留意,深知这只是个试探的开头,戏肉还没上场呢……

    果不其然,推杯换盏几轮过后,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温挺叹息道:“吾等是当真羡慕二郎啊!玻璃作坊咱就不说了,现如今那是陛下的产业,可房家湾那一处码头,哪一日不是樯橹遮天舟楫如云?二郎反手之间便可日进斗金,过得有滋有味。吾等看似身份显赫,可哪一个不是终日被家中的开销用度愁的直揪头发?”

    房俊一愣,心中大骂!

    娘咧,居然把注意打到老子的码头上去了?

    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特么你以为你是谁?

    见到房俊一张黑脸瞬间转冷,贺兰楚石差点破口大骂温挺没脑子!话是你那么说的么?谁不知道房家湾码头那是房俊的根基,甭说是你温挺,就算当初长孙无忌看着眼热想要横插一脚,不可被房俊一脚踹开?

    这简直就是要抢人家碗里的饭,人家是要掀桌子的!

    贺兰楚石赶紧说道:“温驸马是不是喝醉了,胡言乱语起来?”

    温挺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惹起房俊误会,赶紧陪着笑脸说道:“怪我,怪我!一喝酒这张嘴就发飘,说话不过脑子,二郎仁厚,万勿见怪,咱就只是说说,可啥意思都没有!”

    房俊看他不似作伪,也有点懵。

    哥几个,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李承乾低头喝酒,众人的目光便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杜荷。

    虽然因为侯君集谋反之事受了牵连,不过陛下并未过多怪责杜荷,毕竟是杜如晦的情分尚有一份存在,李二陛下亦不想自己当年的肱骨之臣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论起来,在座之人除了太子李承乾,就要数杜荷同房俊的关系亲近。

    贺兰楚石这个“连襟”纯属扯蛋,就算他当真娶了武顺娘,依靠侧室和房俊的小妾联系起来的关系,怎比得上杜荷这种正儿八经的“连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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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荷一直自斟自饮,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一直以来,他是很不起房俊的……

    这夯货没他长得俊,没他聪明,没他处事圆滑,可为啥自己招招错,这家伙却坐了他房家作坊生产的“窜天猴儿”一样,蹭蹭蹭一个劲儿的往上窜?

    自己现如今只剩下一个驸马都尉的名头,而房家呢?

    华亭侯、右武卫将军、沧海道行军大总管……

    这特么已经是封疆大吏了啊!

    这小子才多大?

    假以时日,必然是帝国之栋梁!

    同样都是驸马,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杜荷心里有根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是以今日情绪甚是低落,也不会凑趣奉承房家,只是自顾自的喝闷酒。不过事先已有商议,太子不能开口,这件事必须得他这个名义上跟房家最“亲厚”的人来说。

    心里虽然腻歪,可也不得不开口……

    杜荷放下酒杯,振奋了一下精神,看着房俊说道:“诸位皆在殿下麾下效力,日后必然愈加亲近,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二郎通融。”

    房俊呵呵一笑,看着杜荷,等着他的下文。

    谁跟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帮没脑子的傻缺,居然还抬出太子来压我?

    他眼尾留意着李承乾,杜荷说出这番话语之后,李承乾脸色明显有些僵硬,显然有些纠结。房俊暗叹,怪不得历史上的李承乾会被自己身边的这帮不着调儿的家伙裹挟,赶出了愚蠢至极点的谋反之事,性格太软了啊……

    很明显,今日之事定然是这帮家伙商议好了之后,请太子出面将他叫来。太子李承乾相比心中并不是十分同意,只不过一个不太懂的拒绝的人,自然不忍打消属下的积极性。

    被裹挟了……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李承乾虽然稳定了储君之位,但是在朝中势力全无,也只能依靠这帮汇聚在他身边的蠢货,否则就当真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这太子当得,真是憋屈啊!

    房俊心里对李承乾有些同情。

    又或者,李承乾明知这帮家伙不着调儿,但是为了笼络几个肯在他身边听令的属下,亦不得不违心为之?

    杜荷说完这一番话,按照套路房俊怎么也要客气几句,然后他再将今日的意图和盘托出。谁知道房俊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令杜荷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要继续说下去。

    这就尴尬了……

    李承乾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百味杂陈。

    就你们这一帮夯货,还要跟房俊玩心眼儿?简直不知所谓!难道看房俊一张黑脸就是个直肠子的傻子?

    呵呵……

    同时心中也有些悲凉。

    正如房俊所想,他身为太子,但是身边没人可用啊!既然是东宫太子,那是要自有一套体系的,羽翼之下总要有几个人才来完成皇帝交代下来的任务,总不能去跟陛下讨人吧?

    这亦是身为太子的纠结之处。

    身边的人太多了,会让皇帝忌惮,你想造反还是咋滴?

    可身边无人,同时又会让皇帝失望,当了太子连几个可用之才都没有,统率力太低,不能团结属下,江山交给你怎能放心呢?

    宴席之上一时陷入一种出人预料的沉默……

    终究还是杜荷舍出去面皮,涨红着脸说道:“素闻二郎名下的‘东大唐商号’筹备已久,眼下二郎即将前往江南,主持海贸事宜,想必商号将要迎来一番几句扩张。不知可否让吾等加入其中?多少份子,多少银钱,只需二郎说个数目,吾等绝无二话!”

    温挺在一边帮腔道:“是啊是啊,二郎你一句话,吾等以你马首是瞻!大家只是想跟着你赚些银钱,呵呵……”

    房俊简直啼笑皆非!

    加入“东大唐商号”?

    不是行不行的问题,问题是你们凭什么?!

    现如今“东大唐商号”的股东,除了李二陛下之外,尚有赵国公府、英国公府、卫国公府、卢国公府、蒋国公府……哪一个不是树大根深的当朝显贵,你们有啥?

    不过断然拒绝的话……也无必要。

    房俊想了想,为难道:“诸位应当知道,这‘东大唐商号’虽然名义上由某来执掌,实际上是陛下的买卖,谁入股谁退出,那是陛下才能说的算。这件事上,某爱莫能助啊……”

    众人愣了愣,尽皆失望。

    随着房俊请建市舶司的奏折通过,从今以后总揽海贸,现在整个大唐谁不知道“东大唐商号”的“钱途远大”?只要能跟得上脚步,不仅钱财之上收获无数,更能跟诸多朝中大佬加深往来,好处实在太多了!

    记得当初房俊搞出这么一个商号,朝中几大家族缴纳了巨额银钱入股之时,天下嘲笑者不知凡几。

    可是现在……

    就算你愿意付出当初十倍的代价,这条船你也上不去!

    虽然失望,诸人却也知道房俊说的乃是实情。如此庞大的一个商号,网络了当今朝中最有势力的重臣,凭借房俊是玩不转的。只有陛下能执掌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

    不甘心啊……

    房俊眼珠子转转,看着一脸失望之色的主人,咳了一声,说道:“不过……”

    诸人一愣,不过什么?

    但是随即反应过来,就是喜欢你的“不过”啊!既然是“不过”,那就是有转折,就是有希望!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往房俊看来,目光充满希冀。

    房俊咳了一声,为难一般的叹口气,说道:“说实话,商号的份子,诸位想都别想了,陛下其会将到手的利益让出来?不过既然大家如此看重小弟,小弟也不忍令大家失望。这样,小弟不是将要重建一支水师么?便在水师当中组建一个冲锋队,由几位哥哥派遣家将部曲加入其中,且还要一部分承担军械物资的供应,然后按照各家出人出力的多少,公平分配份额,大家意下如何?”

    几个人你眼看我眼,都有些懵。

    兄弟,咱是要跟你做生意啊,可不是想跟你行军打仗!想要捞功勋的话,咱不会通过家族的力量在将来的东征大军里头谋一个职位?

    跟着你这押运粮草的水师混个什么劲儿!

    李承乾不解问道道:“这个……那啥,请恕孤不解,这个冲锋队……为何还要有份额?”

    太子殿下本来不愿意插言的,他能将房俊叫来,已经算是给这帮手下面子了。他可不想让房俊误会他是以太子之威势强迫房俊答应什么条件。

    但是房俊的建议,他又实在不懂,忍不住便问出口。

    他这么一问,贺兰楚石、杜荷等人也反应过来,谁家的军队还要有份额?

    房俊呵呵一笑:“回殿下的话,各位若是能派遣家将部曲加入这支冲锋队,便是对帝国的强大出人出力,便是对未来的东征无限支持,便是对陛下毫无保留的忠诚……”

    娘咧!

    向皇帝示好?这可是天大的功绩啊!

    诸人顿时热血沸腾!都不是傻子,与其等到陛下誓师东征之时才加入军中,让人不屑的看出是混一把捞功勋,何不事先投资在水师这边?

    谁都知道陛下对水师报以重望,将来东征,水师就是大军的先锋!

    怪不得房俊这小子能平步青云,升官升的连一干当年跟陛下出生入死的老家伙都羡慕嫉妒恨,人家是真有料啊!只是派遣一些家将部曲,就能得到陛下的龙颜大悦,何乐而不为?

    就算这些家将部曲都死光了,那也是超值啊!

    谁知没等诸人表态,房俊又放出一个大卫星!

    黑脸笑呵呵的像是一朵花,房俊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说道:“诸位应当知道,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是要在战场之上形成的,没打过仗的军队,万一将来拉到高句丽在战场上拉稀了,小弟的小命都难保!所以,水师成军之后,小弟会将其拉出去,以战代练!而敌人呢,就是沿海的各路海盗!大唐商业繁盛,尤其是江南一代,海贸更是兴旺!周边各国甚至是遥远的大食都有商船往来交易,沿海的海盗自然猖獗,最重要的是,这些海盗可是各个都肥得流油……呵呵,大家懂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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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得流油的海盗……

    “砰!”

    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一拍面前的案几,涨红着脸,大声道:“房二郎果然够意思!自今以后,你房二郎就是某的亲兄弟,无论何时何是,一句话,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特娘的!这个房二郎果然一肚子鬼主意啊!

    水师打海盗……那还不是跟大刀砍鸡崽儿一样?

    想想各家部曲组成的先锋队将乌合之众的海盗杀一个破滚尿流,然后直捣贼巢,将海盗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宝一船一船的往回搬……

    天才的主意啊!

    全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的生意么?

    几人望着房俊,就好比看着一座人型行走的金矿,双眼放光!

    “这事儿干了!”温挺咬牙切齿,仿佛眼前已经有无数金银财宝在跟他打招呼,眼睛都绿了!

    这可比什么商号的生意好太多了!

    什么生意能比烧杀抢掠来得快?何况这还是光明正大的去抢,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拿着横刀,理直气壮的去抢!

    这种主意都能想出来,房二简直神了!

    诸人对房俊简直敬若天人,一时之间马屁山响、谀词如潮……

    唯有李承乾一脸古怪。

    这是当着孤这位太子殿下的面前,商量着如何钻大唐律法的漏洞去合理合法的烧杀抢掠么?

    李承乾神色有些不虞,说到底,他可是太子啊!这天下将来全都是他的,房俊领着这帮人这么干,岂不是视律法军纪如无物,视他这个太子殿下如无物?

    李承乾再是优柔寡断,此刻也忍不住了,这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

    谁知他刚刚张嘴想要叱责这帮无法无天的混蛋,就见到房俊一脸笑容的隐晦的对他摇摇头。

    李承乾便又把嘴闭上了……

    这次不是他性格优柔的原因,而是心底对于房俊的信任和佩服。转念一想,房俊没理由要冒着破坏军纪的危险带着这几个蠢货玩儿啊……

    一定有玄机!

    尽管想不通房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以李承乾对于房俊的了解,确信一定不是什么长生不老的神药仙丹,就算吃不死人,也绝对好受不了!

    房俊在一片奉承的谀词当中神情得意,等到诸人恭维一番,房俊才说道:“但是,诸位得答应小弟一个条件。”

    杜荷大声道:“但说无妨,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吾等也决无异议!”

    贺兰楚石却藏了个心眼儿,小心翼翼问道:“二郎何不先说说看?只要在能力之内,吾等定然以二郎马首是瞻!”

    这小子挺鬼啊……

    房俊似笑非笑的看了贺兰楚石一眼,随意道:“小弟怎会让诸位哥哥为难呢?只是水师乃是小弟奉陛下之命组建,那可是小弟的命根子!诸位哥哥的家将部曲加入进来成为冲锋队可以,但是有一点,必须依照水师的规矩来,谁有异议,可立刻退出,但只要加入,必须完全服从!”

    这番话说得有些重,但是诸人可以理解。

    身为沧海道行军大总管,水师就是房俊的家底,是随着东征的大胜水涨船高更进一步,亦或不堪一击拖了东征的后腿被李二陛下一撸到底甚至砍了脑袋,关系实在太过重大!

    相比于一生的前途,再多的钱财又算个甚?

    此乃正途,相比起来,发财只是捎带而已……

    温挺问道:“不知这水师有什么规矩?”

    房俊说道:“这支水师乃是小弟的心血,所以务必做到如臂使指,号令统一!是以,小弟决定所有的水师官兵,必须是身家清白的平民,奴籍者,一个都不要!”

    这点倒是可以理解。

    一入奴籍,终身奴籍。就算在军中立下天大的功劳,也只是主家的奴仆!如此一来,士兵征战必然不肯全力以赴,更遑论舍生死于度外去拼一个前程?

    诸人你眼望我眼,脸色都有些难看。

    房俊给大伙儿出了一道难题……

    想要保证冲锋队的战斗力,在剿灭海盗的过程中获取更大的利益,就必须将家中最有能力的家将部曲派去。但是如此一来,就要给这些家将部曲脱去奴籍。

    脱去奴籍了……那还是他们的家将部曲么?

    奴籍是一道制约,只要奴籍在身,走遍天下你也是我家的奴仆。但是奴籍不再了,难道还能指望这些家将部曲感念着主家的恩义,义无反顾的再回来继续当一个奴仆?

    这种家将部曲不是没有,但是那只能出现在李绩、程咬金、李靖等等这样名震天下的武将身上,他们与麾下袍泽出生入死,虽然签了奴籍,但是彼此之间是以生死恩义来维系,绝对的忠诚!

    至于他们这几家……

    也就是李安俨带过兵,却也只是宫中的宿卫,真正生死惨烈的战场那是没去过的。家中的家将部曲大多都是看中了俸禄这才投靠过来。

    这一放出去,大抵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倒是小事,再招一批便是。但没有忠心的家将部曲在冲锋队中看顾收益,抢掠来的钱财都被房俊黑了怎么办?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偷鸡不成还要蚀把米……

    房俊能提出这样的主意,岂会不考虑这帮家伙会有什么样的顾忌?便说道:“至于收益的问题,诸位不必为难。某想请殿下派遣以为书记官,主持冲锋队的钱粮开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请太子殿下派人监督?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就算殿下会偏心房俊一些,毕竟房俊现在红得发紫,对殿下的用处更大,但是大家加起来不会不如一个房俊吧?想来就算为了平衡考量,殿下也必然做到公平公正。

    最大的担忧没了,就算到时候那些家将部曲一去不回头,想必收益也远远超过这些奴仆的价值!

    仔细商议一番,诸人纷纷告退,回家去同家族探讨要在这个冲锋队里出多大的力。因为出多大的力,就意味着将来获得多少利润,这可马虎不得。

    等到诸人脱去,李承乾神色不善的瞪着房俊,语气严厉道:“简直胡闹!此举将国法军纪置于何地?”

    房俊笑嘻嘻的起身来到李承乾身边,附耳窃窃低语。

    好半晌,李承乾才从一副震惊的神色中清醒过来,手指点着房俊,不知说什么好:“你这家伙……太坏了!”

    房俊耸耸肩,故作委屈的说道:“微臣这可都是为了殿下着想,殿下您不能不识好人心。若是朝中有人因此而发起弹劾,您可得给微臣撑腰!”

    李承乾扶额无奈道:“行吧,谁叫你这鬼主意孤也心动了呢……”

    见到李承乾少见的表达出如此坚定的态度,房俊颇有些欣慰。这位太子殿下优点不少,缺点也多,最要命的就是优柔寡断意志不坚定,总是无法坚持自己的立场!

    拍了拍手,房俊坐回自己的席位,嫌弃的用筷子翻了翻面前的菜肴,抬头对李承乾抱怨道:“东宫厨子的水平越来越差了,这些菜肴看似精致实则没滋没味……还有这酒啊,寡淡无味都能淡出鸟来……殿下何不将库府当中收藏的美酒拿来一坛,让微臣领略一番御酒滋味?”

    李承乾没好气道:“什么御酒能比得上你家的房府佳酿?”

    话说这么说,却还是摆手令一旁服侍的内侍去府库当中取酒,然后又让侍女将酒席撤走,吩咐厨子又整治一桌酒席。

    后殿门口,一身锦绣宫装、秀丽端庄的太子妃苏氏正巧走到门口,听到房俊对太子殿下的抱怨,以及太子殿下的反应,顿时有些愕然。

    她自然知道太子殿下对房俊的看重,但是君臣之间如此随意仿若故旧好友丝毫没有上下尊卑的规矩……

    太子妃殿下真正震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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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楚石、李安俨、杜荷、温挺等人回去跟家里一商议,一致认为这笔买卖做得过。家中的那些家将部曲虽然都是百战精锐,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奴仆而已,大唐南征北战军中精锐战兵不可计数。以这些家族的能力想要将一批来自天下各处的府兵从军中撤回然后转成奴籍,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相比起来,房俊所画出的大饼实在太过诱人,最关键的一点,房俊以往的“敛财之术”太过神奇,不管是什么买卖,只要房俊敢做,那就绝对大有可为。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为水师出钱出力”这么一个向皇帝示好的机会……

    事不宜迟,第二天各人就先后来到房府,拿出家中商议好的筹码,各有钱粮兵甲军械若干,以及数目不等的家将部曲,连同奴籍契约一起交给房俊。

    房俊自然欣然笑纳。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想要加入“水师冲锋队”的家族越来越多,房府大门客似云来,几乎连门槛都给踩破了……

    事情的起因,是不知最初的那几家之中有谁走漏了风声,许是酒酣耳热之时无意间露了话风,许是故意如此别有用心,反正“冲锋队”之事闹得长安城里的上层家族几乎无人不知。

    “东大唐商号”之事,现在几乎所有的世家门阀都扼腕叹息、悔不当初。若是房俊当时提出来这个主意的时候,大家能够看得远一切给予支持,现在已经上了皇帝的大船,总揽海贸行商四海,那得是多大一份产业?

    几乎所有够资格的,又没有搭上“东大唐商号”这条大船的世家豪门,全都盯上了这个“冲锋队”。

    在这些人看来,全力发展海贸已经成为帝国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既定国策,注定了前途无限。既然“东大唐商号”这条船已经启航,想上也上不去了,那不如死死的拉住“冲锋队”这条小舢板,反正不能被主流抛弃掉队!

    更何况有房俊在,凭借这位“财神爷”的手腕,最起码赚个够本不难吧?

    于是乎,亲自上门的、托人说情的、直接的、委婉的、迂回的……各大豪门纷纷出动,唯恐房俊不卖面子。想来也是,既然叫做“冲锋队”,明显规模不会很大,而且这是房俊抹不开面子在东宫答应下来的,万一到时候以“人员已满”的借口拒绝了怎么办?

    只不过大家不知道的是,房俊会拒绝么?

    这家伙早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坏了……

    房俊一连数日周旋于各种宴会酒席之间,面对各大家族的请求先是故作为难,然后咬牙答应下来。分寸拿捏妙道毫巅,即卖了人情又收了实惠,演技直逼后世的小金人儿……

    没错,在房俊的预想中,前前后后各大世家门阀哭着喊着“塞进来”的家将部曲多大三千人!这三千人对于急欲开辟局面的房俊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天大的实惠!

    要知道,但凡能被家主收为部曲家将者,要么剽悍精锐,要么忠诚可靠。相比起来,还是忠诚更加难得,是以各家递交的家将部曲,尽皆是悍勇之士。

    这三千家将,单轮兵员素质来说,绝对不下于当年李靖以之纵横漠北的百战之师。当然,若是拉到战场上两军对阵,那绝对不堪一击。

    沙场决胜,可不仅仅是兵员素质那么简单……

    一支精锐之师,要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战魂”,一种无坚不摧、攻无不克的信仰,要能够在绝境之中有逆尔胜之的霸气,在顺境之中有与敌皆亡的血性!

    三千家将,只是一盘散沙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素质极佳的兵源若是能够被名将操练,成为强军的可能性自然大大超过一群乌合之众。有这三千家将在手,未来的水师骨架已经不用发愁!

    至于将来从海盗手里抢掠回来的财富……

    呵呵!

    房俊对于自己这一手“无中生有”满意到不行!

    *****

    当然,世事皆有正反,正如宝剑有双锋。

    房俊满意,自然就会有人不满意……

    “冲锋队”这个词汇是最近长安上层家族谈及最频繁的,而且因为家将部曲的频繁调动惹得“百骑”整日里风声鹤唳,全部探马发派出去,密切注意各大家族的动向,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搞得“百骑”如临大敌,紧张兮兮。

    终于,李二陛下坐不住了……

    这是要搞大事情啊,房俊这厮到底在想什么?

    各大家族或者不断的将城外封地的家将部曲调入长安,或者将城内的家将部曲派遣向各处的封地,总之人员流动异常频繁。名义上是调集家将部曲准备加入房俊的“冲锋队”,但是谁敢保证这其中就不会有一切别有用心者玩出什么别的花招,危及到京师的安全?

    作为一名皇帝,最怕的就是这种局势不在掌握之中的混乱!

    李二陛下有些恼火,想要将房俊找来呵斥一顿。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既然刚刚给房俊升了官,并且委任其一道总管的职务,便应当给予足够的信任。

    若是自己公开质疑他的行为,日后到了江南,如何服众?

    不过这事儿让李二陛下心里堵得慌,也有点看不明白房俊此举的用意何在。至于传说中的“卖各大家族一个面子”这种说法,李二陛下嗤之以鼻。

    那个棒槌犯起倔来连自己这个皇帝的面子都不卖,那些所谓的世家门阀又算是那颗葱?

    李二陛下明知房俊此举背后必有深意,或者隐藏着什么坏水儿,偏偏看不出来,愈发郁闷。只好将太子从东宫招来,详细询问一番。

    “那小王八蛋又出什么幺蛾子?”

    李二陛下一见到李承乾,便阴沉着脸问道。

    古人讲究“隔辈亲”,跟孙辈可以慈祥喜爱,但是面对儿子,必须摆出严父的威严,稍有差错便要严加训斥,一时片刻也不得纵容,“惯子如杀父”,自古皆然!

    普通百姓家如此,皇家亦是如此。

    李承乾被李二陛下吓得一哆嗦,心中虽然腹诽房俊是王八蛋你这个岳父成了啥?但面上却诚惶诚恐犹如耗子见了猫一般俯首帖耳,将房俊的想法一五一十彻彻底底的说出来……

    李二陛下愣神良久,才吁出口气,摇头叹道:“这小子……快要成精了!”

    李承乾默默点头,深以为然。

    叹息一阵,李二陛下摆手让李承乾坐了,问道:“科举之事,可曾稳妥?”

    前几日科举考试便已经全部结束,这几日礼部正在加紧阅卷,然后根据名次排出皇榜,昭告天下。

    李承乾无奈道:“阅卷已经完成,正在统计名次。不过此次科举考试依然是世家门阀的子弟占据绝大部分席位,真正的寒门士子凤毛麟角,能够脱颖而出的,更是绝无仅有。”

    科举考试的目的就是打破世家门阀对于教育的垄断,现在看来,寒门想要崛起,甚至取世家门阀而代之,当真是任重而道远,路漫漫兮慢慢求索……

    不过这种情形早在房俊改革科举制度之时,已经公开提出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扭转寒门与世家的形势,还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才行。

    不过,只要将科举制度坚持下去,李二陛下坚信必将达到不论世家还是寒门,“唯才是举”的那一天!

    李二陛下懒得去管哪个士子夺得“状元”,只是对太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当皇帝,不需要武功盖世斩将夺旗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亦不需要饱学鸿儒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唯有一样必须要做到——识人!能分辨臣子的忠奸贤愚,然后对其量才施用,这就是一个好皇帝!否则,就算隋炀帝武功不凡、文采斐然,亦是破家亡国之昏庸之君!”



    李承乾心神一震,离座躬身道:“儿臣受教,谨遵父皇教诲!”

    李二陛下神情和蔼了一些,满意的看着太子,温言道:“知子莫若父,为父自然知道你心地良善、待人宽容。但是作为皇帝,切勿以心中好恶而行事。无论何时何地,所作所为的一切出发点,必然要以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你身边的那些人,为父不予评价,你自己好生琢磨,哪些有用,哪些不仅无用反而有害。该强硬的时候,便是整个天下与你作对,亦要强硬到底!哪怕是错了,也得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所应具备的品质。否则人云亦云,只能将整个帝国陷入动荡,你要好自为之。”

    皇帝虽未名言,李承乾却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皇帝这是在告诉他,如果你要造朕的反,那就一往无前将生死成败彻底抛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如此,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会为之欣慰,因为如果你造反成功,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

    反之,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就算是你造反成了,以后也绝对当不好一个皇帝!

    就像是当初朕的兄弟危及到了朕的身家性命,朕孤注一掷,不管天下如何评价、史书如何记载,亦要奋起反击,哪怕是杀兄弑弟,亦要冲出一条血路!

    做皇帝,要有强大的自信和坚定的意志!

    李承乾浑身汗出如浆,瑟瑟发抖。

    父皇这是在讽刺他在侯君集谋反案当中的所作所为,并且指明了他深知侯君集的动态,却不敢孤注一掷,而是鸵鸟一般躲在一旁,将主动权拱手相让。即便是造反成功,他李承乾如愿登上帝位,也不过是侯君集手中的一个傀儡罢了……

    “噗通”

    李承乾双膝跪地,五体伏地道:“儿臣……知罪……”

    他不敢否认!

    正如李二陛下的那句“知子莫若父”一样,了解父亲的也莫过于儿子!自己的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李承乾自然清楚!父皇话说到这里,已是认定了他在侯君集谋反案当中的所作所为,若是狡辩否认,必然惹恼父皇,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干脆认罪,承认错误,反倒能有一线转机……

    果不其然,李二陛下喟叹一声,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长子,唏嘘道:“最是无情帝王家……身在皇家,父慈子孝就已经不是吾等所追求的生活状态,如何壮大这个帝国,如何将祖宗的基业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使得吾李家世世代代成为天下之主,这才是吾等的责任!身在皇家,尊贵荣耀,却也失去了太多太多。世事就是如此,想要有所得,就要有所失。吾等家族在得到天下尊荣的同时,丢失的却也是人性当中最宝贵的那一些……”

    大殿里沉寂下来,父子两个相对无言。

    李二陛下心潮起伏,再无说话的兴致,挥挥手让太子离去。

    李承乾默默的给父皇磕头,起身退出大殿。

    殿外阳光明媚,连日的春雨已经一扫而空,空气中浸润着潮湿的气息。

    李承乾微微眯起眼睛,站在台阶之上,半个太极宫尽收眼底。

    得到,失去……

    或许不用去选择,所有人在面对皇位的时候,都只有一个念头。但是正如父皇那样,在身登大宝、位居九五之后,夜阑人静之时,会不会都去深深的思索,究竟哪一个更重要的?

    *****

    卫国公府的后花园有一处大大的池塘,遍植荷花。此时荷花未开,唯有满池绿叶如伞,映衬得一池春水清幽碧绿。池塘周围绿树环绕,亭亭如盖,摇曳的树叶割碎了明媚的春光,倾洒在池畔一座八角凉亭里。

    凉亭里,一老年一中年相对而坐,凭桌对弈。

    中年人身材高大气度不凡,此时双眉凝聚,盯着棋盘上的走势绞尽脑汁,却依然全落下风,一条大龙被死死困住,形势不妙。

    正是苏定方。

    对面的老者须眉皆白,一张脸膛却血色红润。

    头戴一顶软脚幞头,身穿一袭淡青色麻布直缀,身材瘦削高大,神情洒然自得,仙风道骨。

    苏定方凝眉苦思良久,终将手中余子放入一旁的白玉棋盆之中,双手一摊,无奈道:“末将甘拜下风,认输啦!”

    老者见苏定方如此干脆利落,欣然道:“下棋如打仗,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失败并不是末日,要能在失败中总结教训,奋起反击,败中求胜,这才是为将者最优秀的品质。能做到这一点,便可称名将矣。”

    苏定方洒然道:“说到名将,古往今来,能与卫公并列者又有几人?”

    老者摇头失笑。

    没错,这个老者便是名震天下的卫公李靖!

    在演义中,被称为“风尘三侠”之一的李靖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如果说十三条好汉是尘世间最强的话,那李靖就是超脱尘世的强者,终极BOSS般的存在。在真实的历史中李靖虽然不是神仙,但亦不负最强的称号,即便是纵观中国五千年历史,李靖依然是最有资格得到最强称号的名将之一。

    古往今来,能被称之为“战神”者,不过孙武、白起、韩信、卫青、霍去病、李靖等区区数人而已。

    然而若是用心去观察,却能发现这些被称之为“战神”的古之名将之中,唯有一人堪称完美!

    绝大多数的名将很难用完美来刻画,要么功高震主,让主人吃醋、怀疑猜忌终究结局惨烈;要么因为高傲或保守等性格,在一些关头战争上没有取获成功,成就低了一等;要么因为自高自大身败名裂;要么英年早逝……

    总是令人扼腕叹息。

    这其中,唯有李靖称得上“完美”一词!

    纵观李靖的生平,不管他的策略战术、人格、高风亮节、知道进退、不参与政治纷争等方面都是与其他名将明显成对比的。所以,在几乎所有能称得上“战神”的名将当中,他的结局最好。不只可以活到七十九岁寿终正寝,并且一直备受统治者李渊、李世民的优待,虽然晚年曾被李世民猜忌,但李靖果断放弃一切兵权深居简出,终得善果。

    这是一个完美的人!

    苏定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李靖的脸色,终下定决心问道:“卫公,末将有一事,纠结日久,还请卫公解惑。”

    李靖眉峰一挑,略显惊异问道:“可是有人要启用定方?那可是好事啊!定方你正值壮年,满腹韬略,若非被老夫牵累,早已在军中杀出一番功勋,封侯拜将!眼下正是帝国用人之际,万万不可迂腐估计老夫之颜面,而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老夫一生纵横沙场,成败得失早已盖棺定论,不是谁想否认就否认得了的!”

    虎落平阳,却依旧雄风不倒,志比天高!

    苏定方心中折服,点头道:“就知道瞒不过卫公,是房相家中二郎房俊,邀请末将去水师效力。”

    他心中之所以纠结,就是怕外间将他前往水师之事作为筏子,以之攻击卫公。作为卫公身边最亲近之将领,若是为了功勋舍弃卫公转投他人另谋前程,对于卫公的打击必然巨大。

    这是苏定方宁死也不愿看到的……

    不过李靖的一番话,顿时令他茅塞顿开。

    正如李靖所言,他这一生平萧铣、俘虏辅公袥,平定江南;三千精骑奔袭几百里奇袭定襄,大破突厥牙帐,而后再次率领一万精骑奔袭阴山,活捉颉利可汉,灭亡東突厥;积石山大败土谷浑,击杀土谷浑可汗伏允,其国土尽归大唐!

    如此丰功伟绩,莫说放眼当代,便是青史之上,又有几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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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公一生磊落,岂会在意这些虚名?

    当初高祖李渊据晋阳密谋起兵,卫公也敢前往长安去找隋炀帝告发!之后事发被擒,高祖皇帝还不是毫无保留的予以信任,托付重任?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做了就要一往无前直至成功,这就是卫公的风格!

    苏定方的心情瞬间无限美好!

    李靖欣然道:“那房二虽然行军布阵是个棒槌,但练兵却很是有一套。老夫闲来无事,亦会收集次子在神机营之时的练兵之法,其中颇多受益。水师虽然跟步骑在战术上大相径庭,但万变不离其宗,兵贵神速而已。练成一支强兵,辅以快速突进的战术,自可无往而不利,攻无不克!”

    世间所有事大抵都是一样,所谓“一法通则百法明”,抛去那些流于表面的东西,实质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李靖的这番话看似复杂,但若是让房俊来总结,亦不过只有一个核心——机动力!

    从战术层面来说,这就是最终极的目标。当然,实际操作的时候限于气候、兵力、地形、补给等等因素,会复杂得多……

    苏定方心头有一种忽然开朗的感觉!

    他实在是寂寞的太久了!

    因为是卫公李靖的心腹猛将,在李靖受到皇帝猜忌而主动卸去军权深居简出之时,受到各方“揣摩上意”之辈的打击排挤几乎是必然的遭遇。

    苏定方并未因此而对李靖心有怨恕。

    李靖不仅仅是他的主帅,更是他的师傅、是他的偶像、是他的亲人!为了李靖就算一死尚且不惧,何况只是一时的打压落魄?

    苏定方自以为自己达到了卫公一样的境界,能够笑看花开花落,风起波涌,我自巍然不动。然而当房俊向他伸出招揽之意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渴望着什么。

    寂寞太久了啊……

    他苏定方就是一个军汉,就是要在沙场之上冲锋陷阵,就是要在敌阵当中纵横冲杀,就是要抛洒热血风餐露宿!若是有朝一日自己死在冲锋的路上马革裹尸,那样的苏定方,才是真正的苏定方!

    而不是困在这座繁华锦绣的城市里只能仰首看看鸿雁穿云鹰隼振翅,将自己的年华与壮志共草木同朽……

    苏定方站起身,大礼参拜:“末将累受卫公恩惠,今生今世无以为报,只待来生衔草接环,再为报答。”

    他是真心实意的敬重、感激李靖!

    李靖却啼笑皆非,嗔骂道:“某提拔你军职,教授你兵法,难道就是为了你的报答?哼哼,一介军汉,就算祖坟冒青烟了亦不过一个十二卫大将军,有何资格能报答某?”

    苏定方大是尴尬,挠挠头,讪笑不已。

    李靖长身而起,淡淡道:“随我来!”

    言罢,走出凉亭。

    苏定方紧随其后,看着李靖虽然年迈却依旧挺拔如杨的伟岸身姿,步履迈动之间那一股凌厉如刀风卷云涌的气概,心中的敬重这情愈发浓厚。

    这就是大唐军界第一人的绝世风采!

    李靖背负双手,来到前院的书房,在书案之上拿起一本书籍,随意的抛给苏定方,说道:“今日某将以往行军之时的一些心得体会整理了一下,编撰此书。尔闲来无事的时候,可熟读钻研,想来对你定有借鉴之处。”

    苏定方捧着书籍定睛一看,扉页上有三个大字——《六军镜》!

    这是卫公一生兵法之凝炼,这是“军神”的真传!

    苏定方长跪于地,以首顿地,行师徒之大礼,口中哽咽不能言。

    李靖捋着胡须,挥了挥手,一脸嫌弃的模样:“休要做出这等小儿女之态,遭人恶心!某一生兵法战略,已然尽数传授与你,教无可教。至于能否融汇贯通青出于蓝,则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行啦,赶紧起来擦擦鼻涕,恶心死了……还不速速去你那恩主之处报道?当知房俊那小子在长安城里搞出了大动作,即日之间招揽猛士无数,若是去得晚了,没了你的位置,那时候再痛哭流涕不迟!”

    苏定方近日都为是否答应房俊而纠结,哪里有心思关注别的?因此并不知道房俊大肆“招兵买马”连皇帝都给惊动了之事。此时闻言,虽然心中疑惑,却只是豪气干云道:“某乃卫公弟子,就算只是学了卫公兵法韬略之皮毛,又岂是那等凡夫俗子能比?卫公且在长安闲坐品茗,静看某苏定方纵横七海,定不负卫公之教导!”

    对于自己的能力,苏定方完全自信!

    大唐军中除去卫公李靖之外,也就一个李绩能被他忌惮,余者程咬金、尉迟恭、李孝恭、牛进达之流,猛则猛矣,却完全不被他放在眼内!

    李靖淡然一笑,自己看中的传人,自当有这份气魄。

    不过转瞬之间,李靖变得一脸懊恼之色,拍了拍书案,不悦说道:“某不管你能不能纵横七海,以不管你能不能功成名就,更不管你是不是能将某的兵法韬略发扬光大……某只有一事,一直耿耿于怀。那龙井茶乃是某的最爱,然而上品并不在市面流传,而老夫今时不同昨日,落魄潦倒受尽嘲讽,房俊那厮显然是不将某放在眼里,满朝文武但凡有点能量的哪个不受到他的馈赠?偏偏从不登这卫国公府的大门,当真是岂有此理!尔此番南下,既然在房俊麾下效力,某只有一个要求——多弄点上品龙井回来,可否?”

    看着卫公有些可怜兮兮的眼神……苏定方顿时怒了!

    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际,苏定方愤然道:“那房俊当真如此羞辱卫公乎?”

    李靖有些傻眼,无语的看着怒发冲冠的苏定方。

    这家伙真是没有幽默感,开不得玩笑啊……

    李靖尴尬的揉揉鼻子,本想缓和一下离别的伤感气氛,谁知道这个夯货完全开不得玩笑。真不知这么一个夯货跟房俊那个棒槌凑在一起,对于大唐是福是祸……

    李靖尴尬不已,羞恼道:“为将者当心思灵透,所思所想,似你这般一根筋的莽汉,如何能在战场博取不世之战功,彪炳青史?速速给某滚开,简直有辱吾李靖之门风!”

    苏定方闹了一个大红脸。

    那自然不是莽汉,莽汉能打胜仗,却当不好统帅。他只是一直被李靖的遭遇在心底唏嘘愤懑,听到李靖的抱怨,就有些反应过激……

    明白了李靖只是玩笑,只好讷讷说道:“这个……那个……末将定然跟那房俊多多讨要茶叶,供卫公喝个够!”

    李靖一手扶额,不停的挥着手,连声说道:“你快走,你快走,再多说几句,某这些年的潜心静修就要破功了,说不得踹死你!赶紧给我走远……”

    苏定方无地自容,只好弯着腰拿着《六军镜》垂头丧气的溜走……

    娘咧!

    看来咱真的没有媚上逢迎溜须拍马的天赋啊……

    *****

    “郎君,为何不带上本宫同行呢?”

    高阳公主端坐在锦榻之上,看着面前正捧着一本名册全神贯注的房俊。殷红的樱唇微微撅起,秀丽的小脸儿满是不悦之色。

    房俊随口说道:“你以为本郎君是去游山玩水啊?若我所料不差,此时的江南不啻于龙潭虎穴,你郎君我这次是甘为你皇帝老爹的马前卒冲锋陷阵去了,形势凶险,可不敢将你带在身边。”

    高阳公主撇了撇嘴,娇哼一声不屑道:“得了吧!江南锦绣繁华,那些衣冠渡江的豪族将原本在中原钟鸣鼎食醉生梦死的那一套都带过去了,论起享乐,关中这些贵族拍马难及!再说了,江南女子钟灵毓秀,个顶个儿的身段窈窕肌肤如水,性格更是温婉柔顺,你这家伙怕是打着偷腥儿的主意,所以不带上本宫吧?”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江南姑娘身段好、皮肤好、性格好……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本郎君这是为了帝国大业舍生忘死的伟大的品格啊,怎你到了你嘴里,就变得如此不堪?

    房俊顿时就怒了,放下手中的书册,一只大手就从高阳公主的裙角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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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因为崇拜而心生爱慕,同样因为崇拜而亟待得到肯定。

    武媚娘是外柔内刚的典范,越是爱慕房俊,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配得上房俊。当然,这其中来自高阳公主的威胁和压力要占据绝大多数。

    高阳公主年轻貌美、身份高贵,她的嫁妆能排满长安半数长街,更能让房俊受到皇帝的宠信,仕途之上能进步得更快,让房俊去完成自己的梦想。

    相比起来,自己有什么呢?

    除了这具如花似玉的身体,她一无所有……

    唯一能够令房俊对自己另眼相看的途径,就是努力成为房俊的贤内助!幸好,自己在处理事务方面颇有天赋,既能够打理好房俊庞大的产业,更能支撑起码头那一个生财的聚宝盆。

    以色示人者,色衰而爱驰,爱弛则恩绝。

    虽然武媚娘深知房俊不是那等无情无义、负心薄幸、只爱美色的浅薄之辈,但是她不愿意只是凭借容貌和身体取悦男人来获得宠爱和地位。更何况,在管理家业和码头的时候,那种令出法随、一呼百诺的权威,令她深迷其中、不可自拔……

    武媚娘往往在夜半之时在梦中笑着醒来,何其幸运,这正是我要的生活啊!

    *****

    美眸流转,武媚娘抿唇一笑,俏脸微微上扬,略带得意:“郎君可知预定房子的,都是些什么人?”

    房俊心说我哪知道?去年春天西行之前,指导了负责盖房子的“骊山农庄工程队”一些移植果树的技术和注意事项,令他们移植一些成年的果树到曲池坊那边,之后就再也没有管过。都是武媚娘在打理码头事务之余兼顾。

    没错,这个“骊山农庄工程队”就是当初在骊山农庄里打炕的那一队人,首领便是木匠柳老实的儿子……

    不过既然武媚娘这么问,显然答案必然即在预料之外,又在合理之中。

    房俊只是脑子转了一下,便惊问道:“难不成是那些加入‘冲锋队’的世家?”

    武媚娘眸光闪亮,痴迷的看着房俊,心中爱火熊熊燃烧,赞叹道:“郎君果然是七窍玲珑,妾身只是说了这么一句,郎君便猜出答案,太厉害了!”

    看着武媚娘小姑娘一般崇拜的灼灼目光,房俊微微得意道:“这有何难猜?不过话说回来,这班人怎地如此自觉,会上赶子买咱们盖的房子?”

    这帮世家门阀最是心高气傲,他们跟房俊合作只是因为有利可图,绝不会因为这点人情就贴上面皮反过来奉承房俊。在他们骨子里,对于房俊并不认同,这是世家门阀的骄傲,亦是世家门阀的狭隘。

    武媚娘嘻嘻一笑,骄傲的像是一只天鹅:“因为臣妾跟他们说,只要谁家买了咱们的房子,就允许他们家有一个子弟可以加入到水师之中。”

    原来如此!

    房俊恍然,不仅赞叹武媚娘这一手玩的好。

    谁都知道新式水师是奉皇帝之命筹建,未来将会承担东征重任。况且大唐的水师虽然一向不受重视,但周边各国的水师实在是太弱,弱到完全不能给大唐的水师带来一点点的威胁,加入这支水师之中,一旦开战功勋简直就是捡来的一样!

    派出家将部曲进入“冲锋队”发财,然后让自家的嫡系子弟加入正规水师捞取功勋,简直就是两全其美的完美策略!

    不过房俊脑筋一转,赶紧问道:“媚娘可曾许诺他们什么官职?”

    武媚娘媚眼一翻,娇嗔道:“郎君当我是傻的呀,当然没有!只是同意让他们家中子弟可以进入水师而已,至于进了水师做什么,还不是郎君说了算?”

    若是以买房子为条件承诺官职,那可是大大的不妥,说是“卖官鬻爵”都不为过。刚刚过去的弹劾风潮虽然以房俊的胜利告终,御史言官们不得不在房俊的强势之下偃旗息鼓,但是这件事必然引起强烈的反弹,到时候御史言官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群起而攻之,房俊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可不是通过“捐官”以填补国家财政给太后老佛爷修园子的“我大清”,这是大唐!皇帝是好比霸王龙一般的李二!有他老爹房玄龄、有魏徵、有长孙无忌、有马周等等千古名臣的大唐!

    房俊要是敢玩“卖官鬻爵”这一套,都用不着李二陛下发火,老爹房玄龄分分钟就能执行家法,清除败类!

    房俊松了口气。

    没有承诺官职,只是许诺给一个加入水师的份额,那性质就截然不同。

    其实原本水师的名额谁都有份的,普通百姓可以,在籍府兵可以,世家子弟自然也可以。但房俊若是说谁家的孩子不够标准……那谁也没辙。

    这算不算公然索贿呢?

    房俊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武媚娘眨了眨眼:“郎君可是怕有人以此为借口,弹劾郎君索贿?”

    房俊惊异于武媚娘的观察力,心说咱知道你是未来的大皇帝,但是至于厉害到连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确实如此,媚娘你这么做,稍欠考虑。”

    “呵呵,郎君怎知妾身事先就没有想到这个漏洞?”武媚娘娇俏的模样,让人想咬一口。

    房俊奇道:“既然想到了,为何还要这么做?”

    武媚娘反问道:“既然能多赚钱,为什么不做?”

    既然跟名额直接挂钩,曲池坊的房子随便房俊要个什么价格,那些世家门阀都不会还价。与功勋相比,钱算个什么东西?再者说了,就让房俊使劲儿的要价,他还能要到天上去?

    这就是那些世家门阀的想法,看懂了房俊只是想要捞一票,大家反正不差这点钱,索性成全了房俊,也成全了自己。

    曲池坊的房子,必然是个极高的价格,不过大家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心照不宣……

    “赚了钱和花的不安心,何必去赚?”

    房俊没搞明白武媚娘的心思。

    见到郎君有点懵,武媚娘眉眼飘飞,极是得意。

    不过这丫头深知男人可以逗、但是不能逗过火的真谛,只是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得意,在房俊的黑脸神色不豫的时候,便开口说道:“若是赚来咱们不自己花,又有何不心安?”

    房俊楞了一下,随即恍然。

    “媚娘是要将这笔钱用在什么地方?”

    武媚娘笑盈盈道:“去年虽然关中大旱,但伏天的时候也连续降了几日大雨,长安城中靠近城墙的地方已有不少地方出现积水,至深处没过膝盖,百姓出行不便,怨声载道。长安城自前隋的大兴城扩建而来,很多地方因为建筑急促,排水设施难免有所疏漏,质量不佳。加上城中流动人口太多,导致排水设施不堪重负。妾身前几日听闻太史局预测今年多雨,若是雨量过大,城中难免再现去岁的光景。但朝廷现在的重点全在囤积物资筹备东征,哪里有余钱疏通排水沟渠?若是郎君将这笔钱拿出来,捐赠给皇帝用来疏浚排水沟渠,你说皇帝会不会龙颜大悦?”

    这不是用那些世家门阀的钱,来为自己谋政绩么?

    李二陛下当然会龙颜大悦!

    这样知冷知热的好臣子、好女婿,那简直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不仅仅能为了帝国的未来、皇帝的意志前赴江南与群狼环伺的环境下火中取粟,还能在临走的时候表现出对于帝国基础设施建设的关心与支持……

    这个时候,谁要是敢跳出来弹劾房俊以权谋私、公然索贿,李二陛下第一个饶不了他!索个屁的贿啊,钱都进了朕的腰包,将要用在长安城的基础设施建设上,你干脆弹劾朕好不好?

    贤内助啊!

    房俊不得不叹为观止,武媚娘就是武媚娘,政治智慧几乎就是天生的,深谙“不利己也要损人”的政治真谛……

    若是御史言官们再受一次打击,以后还敢轻易的弹劾自己么?

    送给御史们他们一个把柄,然后反戈一击,借由李二陛下的手狠狠打击御史的气焰,令他们所谓的“风闻奏事”有所收敛,最起码要有证据才能弹劾大臣。

    这既是挖坑,更是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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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日清早,天空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去岁关中大旱,若非有工部全力修建灌溉水渠和各式水车,怕是观众百姓将要遭受一个绝望的年景。老百姓也不傻,尤其是京师的百姓,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渠道能到打听到一些秘密的消息,比如时任工部都水司的工部侍郎房俊大力推广水车和修筑水利灌溉系统……

    有付出就会有回报。

    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官员若是鱼肉乡里欺男霸女,虽然一时拿他没法,但老百姓会将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口口相传万事唾骂,令其遗臭万年。

    宋朝大奸贼秦桧一生坏事做尽,却得以善终。

    他活着的时候有皇帝的庇佑老百姓拿他没法,但是在他死后,老百姓是怎么做的呢?

    人从宋后羞名桧,

    我到坟前愧姓秦!

    对于一种无比在意身后名的民族来说,这简直就是比死还要惨的极刑!

    太师坟上土,遗臭遍天涯!

    真当老百姓拿那些权倾一时的奸贼没法子么?不,他们有更恶毒的刑罚,生生世世控诉,子子孙孙唾骂,就算你死了,亦要将你的名字遗臭万年,承受灵魂的鞭挞!

    反之,若是能为老百姓做实事,他们就会将你记在心里,永远念着你的好……

    房俊在工部的时日虽短,但是推广水车、主修水利,加上之前的“呼风唤雨”神迹,名气早已深入人心。因此他在民间的声誉与在官员之间的名声截然相反,百姓敬他爱他交口称赞,为他立生祠!官员则恨其不守官场规矩任意妄为,恨得咬牙!

    当房俊的马车顶着微风细雨前往曲池坊主持房子销售仪式,路上三三两两的百姓远远见到这辆华丽得耀眼的马车,总会安静的站立在街道一旁,或是行注目礼,或是喊一句“房二郎好样的”,或是干脆拜伏于地大礼参拜……这些显然是直接受到房俊的恩惠得以活命的百姓。

    马车里的房俊干脆打开车窗,任凭细雨飘进车内打湿了自己的衣衫,微笑着跟百姓们挥手致意,心里唏嘘不已,也得意不已……

    咱生平没做过几件好事,便能被百姓们记在心中,感恩戴德。生活在这片土地的老百姓就是这么淳朴、这么单纯,只要一点点的恩惠,他们就会永远记在心里。

    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僚们,却总是将目光紧盯着上面,为了“体承上意”,绞尽脑汁的开动一切智慧,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却从来不肯低下头,去看看那些卑微的子民,为他们施舍哪怕一丁点儿的热情……

    古今皆然。

    *****

    细雨濛濛,曲池坊的坊门紧闭。

    自打去年开始建设,便先行修砌了高高的坊墙,将曲池坊的一切都隐藏在坊墙之后,外人难以窥其全貌,愈发增添了几分好奇,不知道出自房二郎之手的曲池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当然,这次前来买房子的人家,就没有几个是看中曲池坊房子质量的……

    坊门外,已有上百人站在细雨中,等待着坊门的开启。

    各大世家门阀虽然并未由家主亲至,却不约而同皆派出家中有分量的族人,足以表示对于房俊的重视。不重视不行,谁都知道能进入新组建的水师就等同于功勋到手,可是房俊到底会招收多少世家子弟进入水师,谁都没底。

    若是换一个旁人,或许会因为世家门阀的压力放开招收世家子弟的名额。

    但是房俊……

    谁不知道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大棒槌?若是惹恼了这位新任驸马爷,完全有可能一怒之下宣布一个世家子弟都不招,这是世家门阀无法承受的代价。

    放着功勋在哪里不去捞,凭白的让给那些府兵和平民?

    那样的结果,不是世家门阀愿意看到的。

    能够掏钱买房俊一个开心,顺便得到一个名额,世家门阀们完全可以接受。

    现如今房俊有一句话早已风行关中,令世家门阀的簪缨子弟们深以为然——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就不叫事儿!

    精辟啊……

    房俊的马车来到坊门前,刚刚打开车门,便有人围了上来。

    “房驸马,老奴是河间郡王府上的管事,郡王殿下临行前还嘱咐老奴,见到了房驸马要邀请您近日去府上赴宴。”

    这是李孝恭派来撑场子的,房俊含笑点头。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房俊为了预防不测准备的托儿……

    “侯爷,小的是范阳卢家的管事,家中俗务缠身家主不能远来长安拜谒房相,甚为遗憾,便叮嘱小的定要去府上替家主向房相和大姑请安。”

    这是老娘的娘家也派人来凑热闹了……

    前几日倒是听母亲提起过,范阳卢氏这次科举考试中第者有五六人,皆排名前列,族中群情振奋。这么多的子弟中第即将在京师为官,置办房产是肯定的,又能帮衬房俊,正是一举两得。

    房俊脸上也堆起笑容,亲热的寒暄几句。

    没办法,娘亲舅大,虽然卢家的几位便宜舅舅从未见过,更没啥感情,但好歹也得给老娘争争脸,在卢家面前表示一下友好亲善的态度……

    那位卢家的管事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

    “房驸马,小的是博陵崔家的……”

    “侯爷,老奴是河东裴家的……”

    一声声问候,一张张笑脸,让房俊一时间有些发懵。

    都是名垂当世的世家豪族啊,什么时候咱房二这么有影响力了,能让这些自持清高的大族放下身段前来捧自己的场子?是自己低估了水师的重要性?

    还是说……这帮家伙是想跟自己打好关系,顺带着能够进军江南的商业?

    房俊嘻嘻哈哈的应付着,心中恍然。

    真特么是无利不起早啊……不过想要利用咱房二,那就得先做好准备放放血!

    房府的一干家仆、伙计还有“施工队”的头领柳家老二柳天养,都已经等候在坊门前。萬年縣派遣来的书佐和管理曲池坊的坊卒亦在,见到房俊都恭敬的施礼。

    房俊挥挥手,坊卒上前,打开坊门。

    建成之后的曲池坊,首次在外人面前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随着坊门缓缓开启,透过越来越宽的门缝,一副优美的画卷仿佛从天而降、平地升起,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

    一时之间,惊叹无数!

    坊门后面,一颗颗高大的梨树正迎着细雨绽放花蕾,虽然是去年移植而来,今年开得并不茂盛,但一棵挨着一棵的梨树遍及整个里坊,放眼望去一串串的梨花雪白雪白的挂满了整个树枝,远远看上去只有一束束雪白的花,碎碎的小小的贴着枝淡淡的开在迷蒙的烟雨里,空灵静谧,美得让人心醉!

    青石板路,黛瓦白墙,一户一户房舍仿佛画卷中才能拥有,整整齐齐干净划一,沿着宽敞平整的街道两侧铺开。坊内地势并不平坦,房舍却借着地势高低错落有致,布局独具匠心。

    蒙蒙细雨,落花如雪。浑然一体,冷香接天。浅素嫩白,令人心颤。散珠碎玉,悬坠欲滴。簌簌抖动,素馨飘零……

    精致的房舍,飘濛的细雨,碎落的梨花……

    远处烟波缥缈的曲江池碧水荡漾,如诗如画。

    这是长安城的一个里坊?

    这简直比亲王的府邸还要优美啊!

    原本只是打算来给房俊捧场示好的各家豪门,顿时被眼前优美如诗的曲池坊给征服了,一个个眼睛都红了。本来只是花钱买房俊一个开心,但现在陡然发现这钱花得自己心服口服,怎能不格外的惊喜?

    房俊一手撑着油纸伞,一边抬手虚引,笑道:“诸位,若是有意在此曲池坊置办房产,请给我来。”

    说着,抬脚向坊门之内的供给坊卒居住的坊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