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顾氏被满门抄斩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几日之间便传到了关中。
长安震动!
满朝惊诧!
这可是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簪缨世族,豪富甲于江东,名声享誉江南,历代皆有出类拔萃的杰出人才入仕,顾氏宗庙那一排排的令牌有多少冠绝一时的文臣武将、士林名宿?
就这样一个兴盛世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嫡支男丁惨遭屠戮……
他房俊怎就敢这么做?
谁给他的胆子!
长安风卷云动,暗流汹涌。在这件事情上,世家门阀们几乎不用私底下去联络、沟通,他们的目标一致。作为此事的始作俑者,房俊必须受到惩罚,不仅仅要惩罚,还要严厉的惩罚!以此来警示后人,震慑同辈,彻底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
可是没等世家门阀们有所动作,又是一则消息从江南传回。
顾家藏匿前隋余孽,阴谋发动叛乱,人证物证确凿!
前隋汉王杨谅的世子杨颢的尸体,已然在运回长安的途中……
世家门阀仿佛高高举起了棒子想要教训一下眼前的小畜生,陡然之间这小畜生却变成了一块石头。这一棒子下去,石头不会觉得疼,反倒有可能震伤自己的手……
阴谋叛乱,这已经是铁案了,顾家死有余辜,按理来说世家门阀应该消停了。谋反大案,搁在历朝历代都绝无宽恕之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在于诛灭“三族”还是“九族”,总之也是个死,房俊不过是在顾家反抗的时候下手狠厉了一些,导致整个顾家被押解前来长安受审的男丁凑不足两巴掌。
但世家门阀依旧不能忍。
顾氏灭族已成定局,如山铁案不可能翻过来,也没人去为顾家翻案。他们在乎的是房俊肆意妄为的手段!顾家是一定要死的,但是死在朝廷满门抄斩之下,与死在房俊的屠戮之下,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若以后谁的手里掌着兵权,是不是看谁家有了大罪就可以先斩后奏,先灭了满门再说?
这是世家门阀绝对不允许出现的状况!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房俊自己也很郁闷!
若是早知道顾家藏着杨颢这么一个前隋余孽,他吃饱了撑的要先攻破顾家然后依靠“栽赃嫁祸”来保证自己的合理性?
人生处处意外,一不小心就弄巧成拙了……
*****
太极殿上似有阴云笼罩。
李二陛下端坐在御座之上,瞄了一眼殿上正义正辞严口水横飞的独孤武都,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点脑仁儿疼……
看看今日之情形,怕是不能善罢甘休,又是好一顿争吵。
一想起房俊这个惹祸精,李二陛下是又爱又恨!
这家伙赚钱的法子层出不穷,每一样都是天马行空却有效果显著。这两年不仅国库日渐丰盈,便是皇帝的内帑亦是进项大增,给李二陛下东征高句丽的宏图霸业增添了无穷的底气。
这样的臣子,做皇帝的怎能不爱?
可要是说到恨处,李二陛下是真恨不得将这个棒槌吊起来,狠狠的抽上一百鞭子……
平素嚣张跋扈也就罢了,毕竟现在是一路总管,手底下军民无数,李二陛下也不好成天将其拎过来一顿训斥。因此虽然朝中弹劾不断,李二陛下大多时候都是装聋作哑,不予理会。
可是这次的事情确确实实做得过头了!
顾家统统该死,不仅仅是嫡支长房,那些偏支远房难道就没有人参与到顾家的核心中去?皇帝可以容忍大臣貪腐,亦可以容忍大臣做错事,但是绝对不可能容忍反叛者!
更何况是将前隋余孽藏匿于家中二十载的顾家?
此案已经交由三法司会审,结果是毫无疑问的,只是走过这个程序之后,顾家的“三族”都将被押解进京,秋后问斩!
注意这个词——程序!
没错,李二陛下现在越来越认识到程序的重要性。皇帝是天下之主,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就是圣旨,任何人不得反驳,必须执行!这是皇帝权力的体现,却也是天下动荡的根源……
再圣明的皇帝,也是人。
只要是人,就都可能犯错误。
若是任何事情都由皇帝一拍脑袋就下决定,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他李世民尚且总会犯错,将来他的儿子能不能及得上他呢?孙子呢?
大唐江山是要世代传承下去的,李唐皇室的国祚要万世延绵!
那么,就必须从他李世民开始有所改变。
其实这种话,还是房俊闲暇的时候跟李二陛下说起的,当时李二陛下很是恼怒,认为房俊触犯了皇帝的威严,想要揍他。结果房俊只是一句话,就让李二陛下辗转反侧、茶饭不思了好多天。
“绝对的权利,只会导致绝对的腐化!”
按说,这句话的本意其实就是冲着无上的君权来的,讽刺着君权在拥有绝对权力的同时,也在绝对腐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山穷水尽、江山崩颓……
可李二陛下没有发怒。
他在反思。
这句话的意思浅显易懂,李二陛下自然不可能看不明白。但是看明白了,不等于能想明白,哪怕就是想明白了,也不等于能够做到……
为什么拼着身家性命要当皇帝?
还不就是为了这一言九鼎、执掌天下的绝对皇权?
然后,房俊又说了一句。
“您是要李唐皇族掌控这绝对的权利,掌控到哪天就算哪天,还是想想开创一番亘古未有之事业,让大唐国祚永远的延续下去?”
李二陛下自然懂得房俊言语之中的含义,他当时反问:“谁能保证朕若是那么做,就当真能让大唐国祚永远延续?”
而房俊的回答是:“谁也不能保证,但是臣可以保证,若是不那么做,大唐迟早就分崩离析的那一天。或许是三世,或许是五世,但是那一天迟早会来……”
当着大唐皇帝的面前,你说大唐迟早有完蛋的那一天,换个人怕是都被皇帝砍死了,即便是自己的女婿,李二陛下也是暴怒不已,一顿狠踹……
踹完之后,李二陛下也不得不静静的思索。
宝剑有双锋,即能伤人,亦能伤己。
世事有两面,既有祸之所伏,亦有福之所倚。
若是当真能够限制君权,使得君权再也不是高高在上无可遏制,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些野心勃勃之辈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谋朝篡位?是不是在处理国事的时候,就会最大限度的减少错误?
李二陛下的目光有些散乱,思绪有些飘忽……
结果独孤武都不干了,他站在殿上,正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结果发现皇帝有点走神,便大声说道:“陛下,老臣之言,句句皆是谋国之策,还望陛下明鉴,将那房俊缉拿进京,枭首示众!”
大殿之上静悄悄的,唯有这一句“枭首示众”的余音袅袅不绝……
李二陛下心里一跳,怎么就得“枭首示众”了?
他下意识的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话一出口,便觉不妥。
大殿之上越发安静了,站在殿上的独孤武都一张老脸先是惊愕,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染上红色,红得像是一块红布一般……那是羞恼至极的神色!
感情自己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人家皇帝一句都没听进去?
还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这特么实在是太尴尬了……
独孤武都涨红着脸,瞪圆了两只牛眼,愤然道:“陛下袒护房俊,臣等亦能理解。可此子行事肆无忌惮,心狠手辣,将国法纲纪置于何地?老臣以为,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肃纲纪!”
独孤武都是有资格在李二陛下面前吼上两嗓子的,哪怕是在群臣汇聚的太极殿上。
因为独孤家族牛得不行……
纵观历史,很轻易的就会发现那个在南北朝和隋唐两代无比闪耀的家族——独孤氏。
按说在封建社会里,尤其是隋唐以及之前的世家门阀兴盛的时期,家族显赫历经两朝不衰不足为奇,但奇的是这个独孤氏历经四朝而不衰,并且关系到了后来三朝的兴衰!
独孤家族的创始人独孤信是西魏的八大柱国之一,历任西魏的河内郡公、太子太保、大司马,后进位至柱国大将军,位居宰辅,即使西魏政权把持者宇文泰,也对独孤信忌惮三分。
独孤信地位崇高,福荫诸子,他的五个儿子分别被封为公、侯、伯,累计加封四千户。
然而这位生女儿的本事,可比生儿子厉害得多!
这个厉害不是在数量上,而是质量上……
与他的儿子们相比,他的女儿们据说是各个才智非凡。
据说独孤信并不喜欢他的儿子们,认为没有一个能继承他的“衣钵”的。于是他花了更多的精力在他的女儿们身上,认为女儿们才智过人,尤其是长女儿、四女儿、五女儿和小女儿。
这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绝对是属于离经叛道的那一类!
所有人都对独孤信宠爱女儿的做法嗤之以鼻。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也正是因为这几个女儿的原因,使得独孤家族历经四朝百余年而长盛不衰!
长女儿嫁于宇文泰的长子宇文毓,宇文毓后来登基便是周明帝,独孤家的长女就是“周明敬皇后”。
四女儿嫁给了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虎的儿子李昞,生了个儿子起名叫做李渊……李渊称帝后,封母亲为“元贞皇后”。
五女儿嫁给了北周的上柱国宇文述,入隋之后,宇文述拜左卫大将军,改封许国公;宇文述的长子隋护卫大将军宇文化及,在扬州缢杀隋炀帝,自立为帝,国号许;三子宇文士及在其兄称帝后被封为蜀王,后为李世民秦王府的重臣,与李二陛下关系密切,官至右卫大将军,卒后赠凉州都督陪葬昭陵。
七女儿闺名独孤迦罗,嫁给北周大将军杨忠之子杨坚……没错,就是开创开皇之治的隋文帝。七小姐变成了大隋的开国皇后“文献皇后”,生了五个儿子,后来老二把老大给阴了,自己当了皇帝,史称“隋炀帝”……
???独孤家族历经四朝,从独孤信的宰辅,到三朝的皇后、太后。独孤家族前后有两个女婿,四个外孙都当上了皇帝,历经百余年。
更何况作为孤独信的嫡孙,独孤武都与李二陛下也是姑舅亲,李二陛下私下里得叫人家一声表哥……当然,嘴上哥俩好,背后动刀子的事情从古至今屡见不鲜,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李二陛下与隋炀帝也是表兄弟,不还是夺了人家的江山?
关键还是在于独孤家族的底蕴!
这样一个传奇的一个家族,在这个时代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更有着坚不可摧的实力!
所以,独孤武都才敢于、也有资格在李二陛下面前倚老卖老,时不时的吹胡子瞪眼,李二陛下拿他没法。
独孤武都扯着脖子大声说话,李二陛下就面上讪讪,跟这个老家伙当真没辙,只好说道:“此事房俊确实处理得过于粗暴,但是毕竟顾家藏匿前隋余孽在先,阴谋叛乱在后,兼且豢养上千私兵屯于坞堡之内,证据确凿,死不足惜。所以,房俊有过,却无大错。”
他倒是希望房俊能多灭几家这种门阀士族,一个两个相互勾连互通声息,将朝政搅合得好似他们的买卖场一般。这个职位能照顾你家的生意,给你吧,不过你手里的那个职位对吾家有好处,咱们换一下……
这不是说笑,简直就是现在朝中的常态。
官员的任免不是根据本身的能力是否合适这样的岗位,而是首先看看是否对各自的家族有好处……有好处,打好招呼这个位置是我的了,您们去别的地方;没好处,谁想要?那好处来换……
也就是李二陛下戎马征战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朝中大臣尚且有几分敬畏,若是等到皇帝出自深宫妇人之手不谙世事的时候,这些大臣还不都得翻了天?
是以,李二陛下最是厌烦世家门阀。
偏偏他这皇位得来便是依靠着世家门阀,且不说当上皇帝就反咬一口这种事儿不地道,就算他想反咬一口,也得顾忌一下这些世家门阀联合起来逼宫带来的严重后果。
当年这帮家伙能帮着自己在玄武门杀了李建成,自然不会在意在将自己杀了扶持一个傀儡皇帝登基。大唐别的东西没有,皇族血脉那是要多少有多少,李二陛下的老爹李渊退位之后躲在皇宫里专注造人十年,皇子公主不计其数……
当然,以李二陛下今时今日政权之稳固,不是谁想推翻就推翻得了的,也没有那个世家门阀傻乎乎的去干这种蠢事。但是若联合起来通气连声,李二陛下也会很烦恼。
众位大臣一听,明白了,皇帝陛下这是表明态度要袒护房俊。
也不意外,那房俊既是陛下的女婿,又是陛下的“钱袋子”,陛下想要整合江南,房俊就甘当马前卒,将江南搅合得天翻地覆怨声载道。
这样听话又给力的臣子兼女婿,李二陛下不护着才奇怪……
但是世家门阀不干啊!
今天若是房俊毫发无伤,异日就必然会有人效仿房俊的行事。军中的那些夯货也是忍着世家门阀很久了,现如今谁知道是不是就有人心里蠢蠢欲动?
对于世家门阀来说,他们自认高人一等,出生就含着金汤匙,无论是那些武勋家族亦或是皇亲国戚,他们统统看不上。他们生来就是统治者,怎么能让人如此嚣张的残杀了一个世代簪缨的世家门阀?
萧瑀站了出来:“陛下此言差矣,顾家固然罪有应得,然则国家国法家有家规,顾家犯罪,自有三法司审理明确,证据确凿,而后明正典刑。房俊岂能一言而决顾氏之罪?他没那个资格。”
萧瑀也不想站出来,闲的得罪房俊?又不是很好玩的事情。
可他是清流领袖,清流就是世家门阀组成的,他不站出来,以后还怎么领导别人?
况且,房俊这次是犯了众怒,他只是顺应时势而已,说不上得罪不得罪。
李二陛下面色很难看,萧瑀的话语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他也认同。一切都得依照规矩办事,若是人人都乱来,那还要三法司做什么,还要国法做什么?
若是换了个人闯下这般大祸,李二陛下二话不说,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可是房俊不行啊……
房俊为何要如此粗暴的剿灭顾家满门?
别人不清楚,他李二陛下能不清楚么?
“一万年太久,咱只争朝夕!”
这是房俊临南下之前跟他说的话,也是得到李二陛下首肯的。现如今国势强盛,正是东征高句丽的大好时机,怎么能让江南那些士族拖了帝国的后腿?
李二陛下给房俊的旨意,就是到了江南之后快刀斩乱麻,别跟那些士族们磨磨蹭蹭,要有雷霆手段将之彻底收服,不能收服的,就将他们打服!
可谁曾想到,这个小王八蛋还真是“雷霆手段”,一道炸雷炸得全天下的世家门阀都坐不住了……
一时间,人人喊打!
“陛下,房俊私自调兵闯入苏州城,这可是大罪!”
“陛下,国法无情,岂能因私废公?”
“房俊必须严惩!”
……
一时间朝堂之上群情汹汹,人人喊打。
李二陛下鼓着气,眼神向下巡视了一遍,见到长孙无忌老神在在的垂首不言,房玄龄那老货则告病修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和着你儿子搞出了天大的事情,你拍拍屁股回家躲清静,让朕给你儿子擦屁股?
他倒是想给房俊开脱,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开脱?
“大唐律令严明,不容亵渎。房俊究竟有罪无罪,不是张嘴说说就行的。这样,朝廷发出一道上谕,着令房俊即刻回京,至大理寺听后问询,若是当真认罪,则由大理寺再行定罪!”
万般无奈之下,李二陛下施展出了官场上最屡试不爽的法宝——拖字诀!
若是房俊那厮机灵,此刻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
若是还傻乎乎的在华亭镇待着,那可就怨不得朕不护着你了……
众人吵吵了半天,愕然发现李二陛下居然耍起无赖,都气得不轻。这偏袒也太明显了,实在过分!可是李二陛下的话语也不可辩驳,都说房俊有错,可是当时的情形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当真顾家冒死突围,才不得不下死手?是不是还有一些临时突发的状况,并不为人所知?
所以房俊这件事情的影响很大,但是也未免就没有操作的余地。
李二陛下的方式就是冷处理,拖上一段时间,定然会淡化下去。本身这些世家门阀就是因为兔死狐悲想要严惩房俊,跟各自并没有最直接的利益冲突,谁会孜孜不倦的要为顾家张目?
眼瞅着朝局将散,长孙无忌站了出来。
“陛下既然将房俊召回长安,且不论其是否有罪,但是在离开华亭镇的这段时间,那边必然要有人主持大局才行。还请指明一位大臣,前去接管市舶司等诸般事务,以免引起慌乱,则之前的大好局面说不定将会尽付东流。”
待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马周抬眼看了长孙无忌一眼,又不动声色的垂下头去。
这位才是真正的狠人,一出手就捏住了房俊的七寸!
恐怕陛下会下诏将房俊召回,也在赵国公的算计之内吧?一直不动声色,任凭别人吵吵嚷嚷,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一锤定音……
谁都知道现在的华亭镇富得流油,谁不想扑上去咬一口?
长孙无忌只要提出这个议案,必然有无数眼红的人跟进,自动为他冲锋陷阵……
马周暗叹一声,自己还是嫩得多。若是说处理朝政的能力,他自认不比谁差,但是说起这揣摩人心、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绸缪算计,自己实在是差得远。
或许,也只有一向不争不抢的房玄龄才能与之不相上下吧……
事情正如马周所想那般,朝廷之上再次喧嚣起来。
若说刚才叫嚣着严惩房俊还只是为了世家门阀的潜在危机未雨绸缪,现在则是攸关巨大的利益,一个个赤膊上阵,争先恐后!
华亭镇是房俊的封地,暂时来看陛下没有重责房俊的意思,就算惩戒一番,想来也是不伤根本。华亭镇这块大肥肉吃不到,可是还有市舶司啊!
谁都知道现在大部分的江南士族和商贾都已经站到房俊那一边,只要市舶司开始运营,那就是一个超级巨大的聚宝盆!想想海贸之厚利,只要有一半的江南士族和商贾将自家的货物由市舶司周转,那将是何等暴利?
诚然,士族和商贾缴纳的赋税最终是要进入国库的,但是这么多的钱财从手上流过,哪怕只是沾一下手也肥得流油!
朝堂上的大臣们各执一词,将自己心仪的人选夸得天花乱坠,对于别人提出的人选则极尽诋毁之能事……
一时间僵持不下。
李二陛下也不着恼,就那么悠然稳坐,眼睛半开半阖,也不知道是在打盹,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大臣们吵了一阵,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往上面一瞅,人家皇帝陛下正悠然悠哉,仿佛事不关己,超然于物外。大臣们便有些尴尬,知道自己的吃相有些难看了,在陛下面前减了分。可话又说回来,这可是超级巨大的肥差,谁能眼睁睁看着落入别家的口袋?若是放任这个差事从自己眼前溜走,不说自己心不心疼,回去之后跟整个家族都没法交代……
大殿上清静了,李二陛下这才睁开眼皮,问道:“吵完了?”
没人说话,都尴尬的低头不语。
李二陛下淡淡说道:“那就等你们争论出个人选来,再由朕来定夺,如何?就这样吧,退朝!”
言罢,冷着脸从御座之上站起,一甩袍袖,大步离去。
大殿上的群臣面面相觑,纷纷扼腕不已。
陛下居然又是这一招——拖!
拖来拖去,这件事搞不好就黄了,谁知道那房俊被召回京师之后会是如何处置?杀头不用想,陛下舍不得,削除爵位也不可能,房玄龄和高阳公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这沧海道行军大总管的位置,是不是还会有什么变数?
众人这是猛然想起,现在的华亭镇,就有一位副总管正虚位以待。若是房俊的大总管职位被剥夺,那位副总管直接扶正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毕竟张亮无论声望资历还是能力都是一等一,他当上这个大总管,倒也能够服众。
哎呀呀,真是失策!
这个张亮也太鬼了,难道就算准了房俊会出事,所以哪怕在华亭镇被房俊欺辱得灰头土脸,脸都丢到姥姥家也赖在那里不回来?
*****
夜色苍茫,席卷江东的一场大雨终于在淅淅沥沥中渐渐止歇,只是天空乌云如坠,无星无月。
几艘战船漂浮在华亭镇码头外,已然停泊多日。
一盏昏黄的油灯在船舱里亮起,淡淡的光晕透过舷窗照射在乌黑的江面上,水波粼粼,金光闪烁。
船舱内,张亮一脸惬意的拈着酒杯,问面前的一个道士:“书信可曾安排人送出?”
那道士五旬左右年纪,身材矮小,站在那里手长过膝,满面风霜却是精神矍铄,恭谨答道:“已经安排妥当的亲信送出去,贫道已然嘱咐,无论路上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必理会,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书信送到赵国公府上。”
张亮含笑点头,亲热的招呼道:“来来来,陪本帅共饮几杯。都说了你多少次,私下无人的时候,只需放松一些,说话也随意一些的好,本帅可不是苛责之人。”
“呵呵,那就喝一杯?”
那道士也不谦让,笑呵呵的坐下,见张亮酒盅里的酒还满着,便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举起来说道:“这一杯警大帅……哦不,马上就大总管了,祝贺大总管青云直上、史册彪炳,为大唐、为陛下殚精竭虑,再创功勋!”
“诶!这话怎么能瞎说?没谱儿的事儿呢,稳重一点,稳重一点。”嘴里这么谦虚着,可张亮的脸上分明全都是得意和高傲,哪里有一丁点的低调稳重?
他现在心里美得差点就要放声高歌!
只是想不到啊想不到,那房俊大抵是嚣张惯了,行事愈发无所顾忌,既然能干出这等愚蠢至极的蠢事!
难道你就不知道,你灭了一个顾家,就等于同天下所有的世家门阀为敌?兔死狐悲,陛下这几年分明已经在打压世家门阀再朝中的势力,你这边又来了这么一下狠的,怕是世家门阀们现在都快炸窝了!
房俊,你也有今天?
两人推杯换盏,一番畅饮。
这程公颖自称乃是龙虎山张天师门下,只是早年犯了错,被逐出师门,这才流落江湖机缘巧合投靠到张亮帐下。不过张亮也懒得去探查程公颖的真实来历,他只要清楚这人的确是有一些神鬼莫测只能就足够了。
说起来,这程公颖最拿手的一门本事便是“扶乩求谶”,往往能洞悉天机,准确眼中尚未发生的事情。最灵验的一件事,便是当年张亮收留程公颖之后,此君第一次见到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二陛下,便称其“必是天下之主”。当时张亮嗤之以鼻,须知那时候太子李建成的功勋、威望都高出秦王李二一头,而且高祖皇帝也更喜欢太子,身为秦王的李二怎么可能逆袭成功?
然而事实证明,程公颖说的一点都没错!
自此,张亮便将程公颖奉为上宾,对其言听计从。
也曾屡次试探着询问自己的未来会如何。
程公颖便信口说“在梦里的谶书上有你的名字,能成为一番大事业”……
张亮就像,咱现在已经是国公了,还有什么事业能比这个更大?
答案只有一个,于是张亮就心动了。拉拢收买了多位军中的悍卒,对外则成为“假子”,便是为将来的“大事”最准备。不过他到底是个阴毒的性情,让他玩弄一个背地里的花招没问题,但是坦坦荡荡真刀真枪的干一番大事,成则上九天揽月,败则下地狱抓鳖,又着实没那份气魄……
不过近日张亮是真心高兴!
自打来了这华亭镇,张亮的脸面是一层又一层的被剥掉,他就是他脸皮厚,若是换了一个人,要么跟房俊不死不休,要么乖乖的夹着尾巴回长安。
张亮就偏偏来着不走,这一赖,还真就给他等来机会了……
谁也不敢想象房俊能够胆干出这么一件大事情,那可是传承了几百年的江东豪强,就被房俊一夜之间踏平,家中男丁斩杀殆尽!
张亮不管房俊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管房俊是不是甘当皇帝陛下的马前卒、刽子手,更不管房俊事后会在皇帝那边得到什么样的补偿。他只知道,房俊这次将要面对天下世家门阀的围剿,关陇、山東、江南……各大门阀实力老牌豪强群起而攻之,死不死不知道,这个大总管的位置是绝对保不住的!
想想这几天探听到的海边的盐场那海量的财富,再看看这市舶司庞大的占地、成百上千的仓库,一旦运营起来,钱财就好比流水一样滚滚而来!
所以,张亮第一时间给长孙无忌写了书信,许下了无数的承诺,就等着长孙无忌将这个职位给他争取过来。以长孙无忌再朝中的地位和影响力,这个职位几乎已经稳了!
财富、权利,全都在眼前招手,唾手可得,张亮如何不得意?这一得意,酒就喝的没数,两人不一会儿就有点醺醺然。
程公颖斟满酒,却发觉酒水溢了出来。他定睛去看,心里惊奇,这酒杯的一侧分明还有些许空间未满,但是另一侧的酒水却已经溢出了杯沿……
这啥情况?
程公颖有些懵。
人逢喜事精神爽,张亮喝得一张脸膛红扑扑的,催促道:“看啥呢?倒酒!”
程公颖使劲儿眨了眨眼:“不是……大帅,这酒杯有毛病啊。”
张亮不解:“酒杯有毛斌?本帅看来,你才有毛病!你个家伙是不是当道士把自己的卵子都给当没了,每次喝酒都拖拖拉拉偷奸耍滑,恁地不痛快!”
程公颖急道:“没有,这次贫道当真没有耍奸,这酒杯倒不满酒水啊,总是差着一截儿,这怎么回事?”
张亮也向酒杯瞅来,见到那酒杯一侧尚浅了一些,一侧却已经溢出,也瞪圆了眼睛。不过他脑子快,一拍大腿,叫道:“这跟酒杯有什么关系?是桌子,是桌子不平,一定是这样!不信将桌子翻转过来瞅瞅,定然是四条腿不一齐……”
程公颖觉得有道理,两人当真就俯下身去,查看桌子腿。
看了半天,四条桌腿怎么看都是齐刷刷的,再回到桌上细看那酒杯,上下一般粗,也没有明显的哪边高哪边低,重新放到桌上,斟上酒,还是一侧未满,一侧溢出……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言。
特么见鬼了!
程公颖头发根儿都有些发炸,他是个装神弄鬼的穷术士,这神鬼装扮得时间一长,心里就难免对那些污七糟八的事情坚信不疑。眼前这种状况根本没法解释,除了见鬼了,还能是啥?
程公颖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窜起来,退后两步跪在地上,抬头冲着头顶,双手合十神神叨叨:“各路神仙勿怪,勿怪……弟子诚心修道,不曾有片刻忘记三清道尊。今日弟子许愿,来日定然为道尊请塑金身,修建道馆……”
张亮没心思搭理这个道士,他盯着桌面,发现不仅仅是酒杯里的酒水会溢出来,刚刚还算正常的一大碗炖菜,这会儿也渐渐一侧越来越浅,另一侧则缓缓溢出菜汤。
酒杯没问题,桌子没问题,难不成是我的眼睛有问题?
他伸出手,沾了沾桌面溢出的菜汤,嗯眼睛也没问题。
那是谁的问题?
张亮迷茫了,难不成……是船的问题?
可是船怎么可能不平呢?无风无浪的,不可能倾覆的角度如此之大。
等等……倾覆的角度?
张亮脑中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可能出现,他大叫一声就往舱外跑,直接跑上甲板,放眼四顾,顿时傻了眼……
往常站在战船的甲板上向下一跳,就能跳到码头的栈桥上。可是现在呢?那本应该近在眼前的栈桥却足足离开有二三十丈远近,而且目测那栈桥的高度跟他的鼻子一般高……
张亮从没干过水军,所以船只倾斜了他也没反应过来,还傻乎乎的去摸桌子腿,看看四条桌子腿齐不齐。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却是有些迟了。
锚绳不知何时断了,船只被江水带着远离的码头。
最糟糕的是……船只在不停的下沉!
左侧的船舷已经无限接近水面,只要再过一小会儿,就将整个沉到江里去。
特么老子不会水啊!
不会水的人在水中所承受的那种恐惧,绝对是会游泳的人想象不到的……
张亮扯着嗓子大叫:“来人,来人!船沉啦,船沉啦,都特么死哪儿去了?赶紧来人……”
尖利的嗓音在午夜寂静的江面远远传出去,犹有余音……
兵卒们不耐船上生活,这些时日以来各个被折磨的精疲力尽,晚上留下放哨的兵卒也在午夜的时候偷偷的眯一会儿。反正这里是华亭镇,不远处就有皇家水师的军港,那个贼寇敢到这里来打劫?
至于水师的官兵,两方不对付是肯定的,但是趁夜下杀手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因此,所有人都懈怠了,船是如何沉的、几时还是沉的,一概不知。此刻所有的兵卒都泡上了甲板,几条战船漏水的速度差不多,不至于被人察觉,却也在缓缓的沉默。
兵卒顿时就炸了窝!
都是张亮多年以来征战沙场拉拢收买来的步卒骑兵,若是冲锋陷阵,还真就不一定怕了谁!可是现在在江面上面对不断下沉的战船,这群人就像是三两岁的毛孩子一样,惊慌失措失声尖叫……
没办法,就没有几个会水的!
折腾了一会儿,江水已经漫上了甲板,战船眼瞅着就要沉默,这些冲锋陷阵的悍卒,马上就要喂了吴淞江里的鱼虾蟹鳖……
折腾了一会儿,江水已经漫上了甲板,战船眼瞅着就要沉默,这些冲锋陷阵的悍卒,马上就要喂了吴淞江里的鱼虾蟹鳖……
张亮魂儿都快吓飞了,火烧火燎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程公颖灵机一动,大叫道:“大帅,木板,木板!”
嘴里叫着,一扭头跑回船舱,扛出两块用来搭在栈桥上装卸货物和人员上下所用的跳板。这玩意是木头的,木头会始终浮在水面上,只要人趴在上面,岂不是永远不沉?
只要不沉到江底淹死,总归会有人来搭救的!
张亮大喜,从程公颖手中接过一块木板,牢牢抱住,那颗扑腾扑腾现在半空的心脏才算是安稳下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其他兵卒一看,这个法子好!这种跳板每条船上都有个三五块,从船舱里拖出来便被哄抢一空。
问题又来了!
张亮此行足足带了将近五百兵卒,每块跳板也就你那个搭载个两三人,哪里来那么多的跳板给兵卒们救命?人逼到绝路,总会爆发出无穷的智慧,有人跑到突出甲板之上的舵楼,抽出横刀“当当当当”就是一顿乱砍。
其余人恍然大悟,有样学样,将几条船的舵楼全都给拆成一块块的木板。
一时间江面上“当当当当”的伐木之声不绝于耳,颇为壮观。
房俊瘸着一条腿,这是那天被刺杀之时混战当中被砍了一刀,大腿上好长一条口子,没有一个月甭想愈合。不过他对于张亮即将上演的狼狈相表示喜闻乐见,所以不顾麾下兵将的劝阻,执意要赶来看热闹。
战船到了凿船的兵卒指引的地方,房俊远远的看去,黑漆漆的江面上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也就罢了,能见度实在太低,可是没有哭爹喊娘的叫救命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张亮这几天也没闲着,领着麾下的兵卒练习水性了?
“船呢?”
房俊问席君买,这事儿是他一手经办,凿船的兵卒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他自己也潜入降低凿沉了一艘。
“这个……大概已经沉了吧?”
距离还有点远,看不清楚,但是这么安静有点反常。席君买挠挠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会吧?那帮旱鸭子若是掉进水里,还不得嘶声裂肺哭爹喊娘?可是你听听,哪有叫救命的声音?咦……这当当当当的是什么声音?怎么好像是在砍木头……”
房俊侧耳倾听,一阵“当当当当”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咋回事?”
房俊一头雾水,船上的刘仁愿、裴行俭、席君买、薛仁贵等人也都疑惑不解。至于苏定方和刘仁轨,这两位觉得房俊此举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觉得丢人坚决不掺和……对房俊说的“我的快感就是建立在对手的痛苦之上”的言论嗤之以鼻,说那不是君子之风。
薛仁贵吩咐兵卒:“快将船划过去。”
猜测也是瞎猜,还不如到了近前看看,这叮叮当当的是在干嘛。
几条战船陡然加速,向着凿船的水域驶去。
等到了近前,船上的兵卒燃起火把,然后用玻璃罩子制作的简易“探照灯”反射火把的光亮,将这片水域照得通亮。
眼前出现的一幕,差点把房俊笑喷……
江面上几条战船已经有一大半沉到水面之下,虽然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沉到江底,但是战船倾覆,江水漫上甲板。舵楼已经被完全拆除,江面上到处漂浮着木板,兵卒们就趴在木板上,用两只手划水,想要划到江边。
兵卒太多,即便拆了舵楼尚有许多兵卒未曾分到一块木板,无奈之下,这些兵卒便抽刀将船上的桅杆全部砍倒,抱着桅杆泡在水里。但是桅杆是圆柱形,它可以保证不沉,但是人趴到上面就会立刻翻转,没奈何,兵卒们只得死死的抱着桅杆,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江水里。
而张亮倒霉催的正好就在房俊座船不远处的地方,这位国公爷此刻正撅着屁股趴在一块跳板上,不停的喝叱同在一块跳板上的兵卒赶紧划水,而他自己实在是惧水,完全趴在跳板上就没有兵卒的空间了,都撵走又没有人划水,一站起来看着眼前波浪粼粼的江面就一阵阵眼晕,没奈何,就只能这么撅着……
张亮一身官袍格外显眼,都向他看来。见到这位国公爷如此别致的姿势,全都放声大笑。
房俊瘸着一条腿,倚在船头揶揄道:“深更半夜,国公爷尚有如此兴致,玩起了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雅事?”
身边的兵将尽皆失笑,这位侯爷太缺德,派兵凿沉了人家的船,还要拖着伤腿大半夜的来看人家的狼狈模样,看就看呗,还得损人家几句……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房俊这种并不因地位差异便对手底下的兵将有多区别对待的性格,令水师兵将甚是信服。水师之中,不可能做得到不看出身、不看背景而一视同仁,这在天底下任何地方都不存在。但是,房俊能够保持能者上庸者下,他不会因为你背景深厚便委以重任,亦不会因为你出身贫寒而轻慢相待。
只要你有本事,那就能出头。
最显著的例子,就是薛仁贵与郭待封。
郭待封的老子乃是安西都护、西州刺史,堂堂一方大吏,犯了错房俊照样将其驱逐,一点情面都不讲。薛仁贵虽然有张士贵的荐书,但张士贵也仅仅就是举荐而已,论起地位背景,郭待封高出薛仁贵岂止一筹两筹?
但是人家薛仁贵有本事!
水师第一战剿灭盖大海,薛仁贵便大发神威,枪挑盖大海,威震海中洲!直接就升任为校尉,掌管一旅,与席君买、刘仁愿等人地位相等。
薛仁贵的能耐摆在那里,平素又很会做人,现在妥妥的高层将领,地位与日俱增,就连苏定方在制定剿灭顾家坞堡的策略之时,都会很客气的询问薛仁贵的想法。
如同郭待封那种依仗家世背景想要在水师当中作威作福、躺着捞功勋的人,是不可能留在水师当中的。
泡在水里的张亮起先见到远处蒙蒙幢幢的船影,还一阵欢喜。他最是怕水,在水中多待一刻都好似有刀子在他身上割肉一般难受。
等到船只到了近前,张亮彻底绝望。
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泡在水里个一年半载,也不要见到房俊这张充满了讥讽嘲笑的嘴脸……
张亮又羞又怒,想要站起来提升一下气概,可是刚刚直起腰,脚下的跳板就是一晃,吓得他脸色煞白,立马又蹲下去保持着撅屁股的姿势。
听着耳边传来的嘲笑声,感觉到有明亮的灯管照向自己,这一刻的张亮当真是羞愤交加,恨不得当即拔刀与房俊决一死战!
他恼羞成怒,喝骂道:“房俊你个王八蛋,居然敢趁夜凿沉本帅的战船,你是要谋杀当朝国公么?搞这样鬼鬼祟祟卑鄙无耻的阴谋诡计,有什么出息?有能耐的,跟老子明刀明枪堂堂正正的战一场,谁特么怕死谁是孙子!”
房俊嘿嘿一笑,“熟归熟,你再敢胡言乱语栽赃陷害,信不信我先将你关入大牢,然后到陛下面前告你一状?我就纳闷了,谁给你的勇气,敢跟本大总管如此说话?你的教养呢?你的礼貌呢?”
张亮气得发疯!
不是你凿沉的战船,还能有别人不成?
尤其是房俊阴阳怪气的语调,更加让张亮恼火,他撅在跳板上,指着房俊叫道:“是条汉子的话,就别在这儿卖弄唇舌羞辱于人,敢不敢跟本帅大战三百回合?”
他不得不硬气,自己像是小丑一般被房俊奚落讥笑,脸面丢尽,若是不能说出几句豪气冲天的话语,今后还怎么带队伍?主帅的威望就是部队的凝聚力,凝聚力没了,人心就散了,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房俊听着张亮的话语,忍不住笑起来,想起了前世的一个梗。
于是他笑着对张亮说道:“我就不敢,我就哔哔,你能咋地?”
“我就不敢,我就**,你能咋地?”
说完,房俊洋洋得意的瞅着一脸懵逼的张亮。
而在他身旁身后,一众兵将尽皆捂脸……
太丢人了!好歹您也是位侯爵、一路总管,能不能有点素质了?市井坊间的泼妇斗嘴都不好意思厚颜无耻的说出这样的话语,简直了……
张亮先是懵了一下,紧接着肺都快要气炸了!
无耻!
无耻之尤!
房俊你能不能要点逼脸?
这个时候我被你害得落水而你高高在上,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君子风度搭救我一把然后让我有气也发不出么?你怎能就这么直白的落井下石,还如此无耻的小人嘴脸?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无奈之下,只好伸脚踹了一下在自己身后的程公颖。
程公颖装神弄鬼有一套,脑瓜子更是机灵,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赶紧冲着房俊大呼道:“大总管,救救我们吧!小的不会水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跟我们一般见识了。小的家中还有七十岁的老母,嗷嗷待哺的孩童,小的若是死了,整个一家人就都完了啊……您是大英雄,发发善心吧……”
刘仁愿叱道:“闭嘴!你特么是个道士,都不准许娶妻的,哪里来的嗷嗷待哺的孩童?敢欺骗大总管,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程公颖脸一红:“那是小的出家修道之前娶的妻子,留下的孩童……”
其实他三十年前就出家修道了……
房俊问刘仁愿:“道士不能娶妻么?”
刘仁愿一愣:“能娶么?”
房俊心说我怎么知道?后世的道士好像有一些是可以娶的,可是谁关注唐朝的道士能不能娶妻?
刘仁愿也不懂,他自然而然的将道士和和尚划归为一类,都是出家人,出家人怎么能娶妻呢?
张亮离得近,听着船上两个人嘀嘀咕咕讨论道士可不可以娶妻生子,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你特么要讨论,能不能先将老子从水里捞上来?
老子可以陪你们一起讨论啊……
这个房俊,着实可恶!
他也算看明白了,这房俊就是来看他狼狈样的,越是跟他斗气斗嘴,那房俊就越是开心,玩得就越是高兴。张亮便闭上嘴巴,任凭你们说什么,我反正是不搭腔。
就不信你敢让我淹死在这里!
真当老子跟顾家一样,只有财富和影响力,却没有实质的权利?老子好歹也是一朝国公,你敢让我在你的眼皮子低下淹死,你怎么对皇帝交待?
房俊又挑逗了张亮几句,见到这货不搭腔了,也就失了性质。这就跟逗猫玩一样,小猫呼噜呼噜的睡大觉,你还逗弄人家干嘛?没意思。
他索性吩咐兵卒开船回去睡觉。
他倒是真想就让这个混蛋淹死算球!
顾烛和乌朵海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华亭镇,隐藏在镇公署对门的商铺里,说是张亮从中没做手脚,根本不可能。只可惜事后在一座仓库里发现了两个巡逻兵卒的尸首,显然是张亮杀人灭口,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不过房俊从未打算就这么完了,他只要认准了谁是敌人,不需要什么证据。
现在不杀张亮,只是因为时局不允许他这么做,刚刚剿灭了顾家满门,一回头又弄死一个国公,还是自己的副手,如论如何都没法交代。顾家的事情还有一个阴谋篡逆的罪名顶着,张亮的罪名可不好搜罗。
且让他蹦跶几天,这笔账迟早要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至于江水里的张亮等人,自然会有兵卒搭救,而且已经在海虞城那边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就算你的战船沉没,也别想进入华亭镇半步!
这就是房俊的态度。
想要接替我执掌华亭镇?
玩蛋去吧……
*****
調戲一番张亮,房俊顿觉神清气爽。
回到镇公署的住处,才发觉在吴淞江上走了这么一遭,身上湿哒哒的返潮,便让两个侍女去准备了热水,好生泡一泡热水澡,然后睡个回笼觉。
郑秀儿让宅子里的小厮打来热水,她自己动手将热水倒进浴桶里。秀玉则替房俊宽衣解带,又拆开了发髻,扶着他躺进浴桶里。浴桶里的水不太多,毕竟房俊一条腿上有伤,不敢沾水,就这么身在泡在水里,伤腿高高翘起来,无处受力不行,桶沿儿有些高,秀玉便咬着樱唇,窸窸窣窣的脱去了衣物,只穿着一件葱绿色的肚兜,迈着莹白的大腿坐到浴桶里,将房俊的伤腿抬起,轻轻抱在怀里……
房俊鼻血都差点喷出来。
毕竟已经憋了太久……
不过好在穿越过来的时日已久,房家本就是钟鸣鼎食的顶级家族,再加上与高阳公主成婚之后,一应用度、规矩都朝着大唐最高档次迈进,这等在后世让无数宅男心神荡漾的美女搓澡的待遇早已司空见惯。
秀玉抱着房俊结实的粗腿,脸儿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小脑袋使劲儿的垂下,不敢与房俊目光相触。另一只小手则握着一块帕子,轻轻的在房俊身上揉搓。
郑秀儿则另外端了一盆水,站在浴桶外房俊的身后,手法温柔的替他洗着头发。
房俊惬意的眯着眼,两个温温柔柔的小美人小意侍候,就觉得美好的人生莫过于此,万恶的旧社会,特娘的真好……
郑秀儿轻柔的给房俊洗着头发,嘴里低声抱怨着:“这里的房子太简陋了,而且还小。奴婢和秀玉姐姐的贴身衣物洗了都只能晾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也不能出去转转,只能窝在房间里,到处都是劳工兵卒,一见到我们两个,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恶心死了……”
房俊佯怒道:“谁敢?告诉本侯是哪个,把他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居然狗胆包天觊觎老子的女人!”
郑秀儿和秀玉对视一眼,同时噗呲一笑,又羞又喜,心里美滋滋的。
自从跟到江南来,便少有跟房俊独处的时间,导致房俊直到现在也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侍女“下手”,这也使得两个丫头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房俊是个什么心思。
夫为妻纲,这是个女人依附男人的社会,武姨娘那般能干,不还是的依附在二郎的羽翼之下?若是只凭借她一个女人,分分钟被那些世家门阀扑上来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俩一个是房俊的侍女,一个是跟着公主陪嫁来的,论身份都得是房俊的屋里人。若是房俊喜欢,就能得个妾室的身份,若是房俊无意,也就没名没份的这么一辈子。
可是听说房俊曾经答应俏儿自己找婆家,这可把几个小丫头吓坏了,秀玉秀烟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她俩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平时都是侍候公主殿下洗浴的,怎么可能放出去嫁给别的男人?若是房俊不要她们,就只能留在府里孤独终老,凄苦一生……
郑秀儿也不愿意走。
说到底,郑秀儿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虽然家族遭逢重变,自己也差一点沉沦在青楼里毁了这一生,一度自哀自怜郁郁寡欢,不过在房家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心情畅快无忧无虑,往日世家小姐的娇蛮性子又有些抬头,活泼欢快的少女模样。
房家是个很奇特的地方,家主房玄龄根本不管家里的事情,大抵就算是房子起火他也只是避出去,决计不会去灭火。而主母卢氏只管自己房里,盯着房玄龄不许纳妾,教导两个小儿子,对于两个成家的儿子不管不问,轻易连门槛都不进。
这就使得房俊的房里自成一个小天下……
郑秀儿心思百转。
正室夫人高阳公主尊崇娇贵高高在上,也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机的,并不会可以打压欺辱家里的婢女仆役。况且郑秀儿和俏儿作为房俊的侍女,地位也比普通的下人高得多,与公主的两个婢女秀玉秀烟处得极好,公主也会时不时的赏赐一些物件,高看一眼。
而那位武姨娘呢,却是个女儿身男儿心的,事业心极重。
现在掌管着房俊的全部账目,一心一意的看守着手里的产业,从来都不管房俊是不是对谁家的姑娘有心思,或者相中了那座青楼里的头牌……
这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争不过公主,便从来都不争,只要手里管着房俊的产业,全家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与她,
不过郑秀儿也服气得很,光是那些密密麻麻的账目名册就让人眼晕,武姨娘是怎么将它们理顺,并且分配调度的呢?公主殿下每次见到武姨娘摆弄那些账册,便会一脸嫌弃的走开,连看都懒得看……
在房家,郑秀儿有一种认同感。
小丫头的心目中,无论是以前自己的家里,还是听说的别人家,从来都没有房家这么和谐的人家。
再者说,自己一个破家灭门的不祥之人,又身入青楼沾染污垢,清白的好人家谁会要自己?而且这么些时日以来的接触,少女一颗芳心早已千丝万缕的缠绕在房俊身上,无论是男子健硕的体魄、飞扬的文采、敦厚的气质,还是在家中随性自然不拘礼法的亲切和蔼,都让少女为止着迷。
现在总算得到房俊的一句“老子的女人”,应该算是一种承诺了吧?
两个丫头自然难免窃喜,服侍起来愈发的用心了,偶尔目光与房俊交汇,那满满的情意浓浓的欢喜就像满溢的湖水一般水波荡漾。
房俊有些受不住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久未尝肉味,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如此耳鬓厮磨肌肤相贴,一阵阵软玉温香侵蚀他的意志……
赶紧岔开说题说道:“这房子是有点小,不过某已经联络了工部的营造司,就是给公主盖房子的那些人,让他们派几个高明的工匠前来。某在书院旁的山坡上选了一块地方,在那边盖一个园子,以后到了江南,就都去那边住。”
长安房府新盖的那几件房子自然是极好的,这边也完全可以借着高阳公主的名头,在规制上大大的提升。公主府的规制和一般大臣的规制完全不同,有些木料、款式是有钱也不能乱用的,逾制可是大罪!
房俊不差钱,蜀中运来的好木料更有的是,若是能够依照公主府的规制建一座园子,定然美轮美奂。
两个小丫头心里甜丝丝的,因为抱怨了现在的屋子太小,她们俩个总被别的男人偷窥,房俊便立即表示要盖新房子。这可比送金山银山都更能打动少女的芳心。
既然一颗心已经系在房俊身上,如今又得到了房俊的承诺,两个丫头开心之余,也都放开了心思。
秀玉将房俊的那条伤腿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从水下探出去……
房俊身子猛地一僵,诧异的看向秀玉:“你干嘛?”
秀玉羞得面如滴血,晶莹如玉的小耳都红透了,死死垂着头,声若蚊蝇:“奴婢……奴婢侍候驸马……”
虽然羞得要死,可秀玉的一只小手却未曾停顿。
在公主出嫁之前,宫中会派遣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教授房中之术,陪嫁的侍女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学。秀玉自幼聪慧,学什么都很快……
那一只小手轻柔的动作,几下子就让房俊倒抽凉气,浑身僵硬。
“咳咳,那啥,憋得有点久了,平素不可能时间这么短的。”
房俊面红耳赤,觉得很丢人,太快了。
秀玉迷茫的眨眨眼:“啊?哦,是快了一点。”
她其实也不知道是快是慢,只是觉得自己学会的手法还有好多没用上,驸马爷就完蛋了……想必是快了一点吧?好歹给个机会让人家表现表现啊。
房俊脸色由红转黑,恨恨的等着一脸茫然的秀玉。
其实说起理论,郑秀儿也不差,好歹也是在青楼里经受过“培训”的“准专业人士”,虽然未曾真个上阵,但是懂得实在不少。
听到秀玉说“是快了一点”,然后再看看房俊黑黝黝恼羞成怒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捂着肚子格格娇笑,柔软的腰肢弯成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直不起腰来。
房俊倍受打击,觉得自尊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若不是腿上有伤,定然将这两个妖女就地正法,让你们尝尝厉害,接受一下挑衅之后的惩罚。
太欺负人了……
*****
翌日清晨,尚在睡梦中未曾醒来的房俊下意识的耸了耸鼻子,似乎有虫子似的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鼻孔。勉强睁开眼睛,眼前陡然出现一张人脸……
“啊!”
“啊!”
吓得房俊“啊”一嗓子叫出来,整个人手脚发力,在床榻上猛地向后爬行了几步,拉开了与“这张脸”的距离。
而另一声“啊”是怎么回事?
房俊瞬间清醒,指着以手捂脸的聿明雪怒道:“你有病啊?人吓人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他是真的吓到了,任谁睡梦中一睁眼就发现一张人脸就在你面前几公分的距离,都会吓得不轻。自己被两个小侍女扶持着洗完澡,换了腿上的伤药,憋了好久的家伙得到了释放,心神畅快下就那么模模糊糊的睡了。
嗯,是裸睡……
所以由于刚刚他飞速后退挣脱了被子的束缚,光滑纯洁的胴体就展露在清晨的空气中(呕!)——换句话说,他被聿明雪看光光了。
看光就看光吧,自己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好意思的应该是这个臭丫头吧?
可当他去看聿明雪的反应,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这丫头以手捂脸,似乎很是羞涩,可是你那微微分开的手指缝算是怎么回事?
房俊哭笑不得。
他知道这丫头虽然聪明,但是自幼丧父丧母,稍微大一点都是跟着她的嫂子也就是聿明雷的媳妇生活的,对于男女之事知之甚少。
是真的天真烂漫,纯洁无瑕。
当然,如果性子温柔似水一些,不要总是依仗身手在房俊面前那么嚣张的话,会更加可爱……
“喂,你大清早的骚扰我干嘛?还看?再看就扎眼睛里拔不出来了!”房俊没好气的说道,伸手去拽被子,将羞处挡起来。
聿明雪将手放了下来,眼神儿瞄了一眼薄被下依旧鼓鼓囊囊的那一处,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儿:“呿,有什么好看,恶心死了……”
房俊大怒!
恶心就恶心呗,可你那不屑的眼神算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发现身边的这些女孩子一个都不可爱,很糟心……
一群小屁孩,你们懂个屁啊!
“找我有事?”房俊黑着脸,很是不高兴。
“没事儿就不能找你?”聿明雪瞪眼。
房俊咬咬牙,怂了。
都会欺负人是吧?
昨晚的那句“是快了点”已经让他遭受一万点暴击,现在的这个不屑的眼神更是让他内心流血,自尊受到严重的伤害。
等哪天哥哥喝点酒来一个狂性大发,当一回禽兽,让你们都尝尝哥哥的威风!不过那两个小侍女还好说,收拾她们就跟玩儿一样,眼前的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看上去娇小玲珑,却是个实打实的高手高高手,妈蛋,自己不是对手啊!真要是闹起来,指不定谁收拾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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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明老头来见房俊,聿明雪跟着一起来,见到房俊还在呼呼大睡,便小孩子心性发作,想要恶作剧一番。
房俊将秀玉喊进来给自己更衣,见聿明雪小脸儿绷着还不走,不由奇道:“小生要更衣,姑娘是否应当回避一下?”
聿明雪“哼”了一声,扭了扭身子,吐出一句:“驴子……”
然后转身走掉。
驴子……
是说刚刚自己的状态么?
大老爷们早期的时候一柱擎天是很自然的,一大早晨就软塌塌的才有毛病吧?
不过这个臭丫头的这句“驴子”,是骂自己跟个畜生一样,还是夸自己很大?一边任由秀玉给自己穿衣,房俊一边纠结自己是应该因为被骂作畜生而生气,还是应该被赞跟驴子一样大而自豪……
等到房俊从内堂出来,聿明老头已经坐等了半天。
一壶茶水都泡白了……
房俊瘸着腿走过去,坐到老头旁边的椅子上,瞄了另一侧正襟危坐乖宝宝模样的聿明雪一眼,笑着对聿明老头说道:“老丈这么早来寻晚辈,可是有事?”
老头不悦道:“早?早个屁啊!你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凿沉人家的船,可不是早晨犯困,活该!”
房俊倒是不意外,聿明氏这一家子的神奇他是见识过的,华亭镇这屁大的地方想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凿船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
幸好这一家子跟自己是友非敌,不然只能有多远跑多远……
“那混蛋害我,不折腾折腾他如何咽得下心头这口气?还有啊,咱好歹也是朋友吧?那家伙在华亭镇搞事情,你们聿明氏却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不应该吧?”
“这个……我们又不是你请来看家护院的,谁管你的事情?”
老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天刺杀的事情还真是大意了。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就算你死了,跟我有啥关系?我聿明氏又不是你的保镖!
“哈哈……”
房俊打个哈哈,不再逗弄聿明老头。他也知道聿明氏是大意了一些,若是当真注意到了刺客,一定会出手救他。
“对了,晚辈心中有一事,一直想要请教老丈,却一直没有机会。”
房俊问道。
“何事?但说无妨。”
聿明老头以为是什么大事。
“晚辈到现在都不知前辈名讳,不知可否见告?”
房俊煞有介事的问道。
聿明老头有些楞:“孔颖达没跟你说过?”
房俊摇头:“没有。”
聿明老头有些不满,就算孔颖达没说,可你也应该听说过老夫的名讳吧?老夫虽然人不在江湖,可江湖上却到处都是老夫的传说……
便硬邦邦说道:“无名。”
“哈?”房俊一愣:“令尊令堂过分了吧,怎能连个名字都不给取?哦!难道您是孤儿,自幼父母双亡被世外高人收养传授了一身绝技的那种?”
此话出口,面前两个人的脸色都瞬间难看起来。
聿明老头瞪着房俊,黑着脸道:“老夫姓聿明,名字叫做无名!听好了,老夫就是聿明氏的族长,什么孤儿,什么世外高人,乱七八糟的……”
聿明雪鼓着脸,气呼呼的瞪着房俊。
她父母双亡来着……
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
房俊尴尬的挠挠头,果断的转移话题:“那啥……老丈还没说您找我什么事儿呢?”
聿明老头哼了一声,说道:“听闻大总管要出海?”
房俊点头:“没错,而且这次的路程要远的多,若是顺利的话,晚辈想要到林邑转一转。”
聿明老头似乎颇为意外,问道:“林邑国本汉时象林县,则马援铸柱之处也,去南海三千里。史书所载,那里人性凶悍,果于战斗,便山习水,不闲平地。四时暄暖,无霜无雪,人皆倮露徒跣,以黑色为美。贵女贱男,同姓为婚,妇先娉婿。只是那边清贫困苦,大总管意欲何为?”
清贫困苦么?
房俊笑笑,就算林邑有金山银山他也不一定稀罕,之所以要去林邑,只是为了一件东西——占城稻!
占城稻又称早禾或占禾,属于早籼稻,高产、早熟、耐旱,适应性极强,不择地而生,而且生长周期短,可以一年三熟。史书记载这种占城稻在宋朝的时候进贡给北宋朝廷,而在林邑当地更是在魏晋时代便存在。不过即使不存在也没关系,只要能够得到占城稻的稻种,房俊有信心在几年之内培育出真正的占城稻。
在玉米、番薯等等高产粮食作物尚未被发现之前,占城稻就是在最高产的粮食,没有之一。
国家要发展,靠什么发展?
人口!
人口依靠什么来养活?
粮食!
所以历朝历代以来,人口都是一个衡量国势强弱的重要指标。
现在的海船还不足以跨越广袤的太平洋前往美洲,所以占城稻就是提升粮食产量的一大杀器。只要将这种稻种普及在江南地带,将会轻松的养活大唐现有的人口。
须知道,此时的江南并未完全开发,尤其是两湖、岭南一带根本就是烟瘴肆虐、野兽横行的原始地带。云梦泽正在一年一年的缩小,湖水退去之后露出的土地肥沃异常。
等到将两湖和岭南开发出来,只要不是太糟糕的年景,比如明末那样的小冰河时期天灾不断,大唐的粮食将会基本无忧。
湖广熟,天下足……
“老夫也陪你走一遭,此去山高水远,多一个照应也是好的。”聿明老头很是慨然的说道。
房俊忍不住翻了白眼,分明是你自己想去见识一番,何必说的这么动听?这老头,无耻的风范跟我有的一拼!
不过他还是拒绝道:“非是晚辈不愿,实在是此次远航风险太大。大洋之上,无风尚且三尺浪,一旦遭遇飓风暴雨,随时随地都有舟覆人亡之风险。您老可是咱大唐的人瑞,不能白白葬身在万里汪洋之上。”
聿明老头对房俊的说辞很是不屑:“呵呵,老了又怎样,到时候指不定谁救谁呢!”
这黑脸的小子身体素质是第一等的,身手也不错,放在战场上亦是一个能斩将夺旗的猛将,可是跟聿明氏内外兼修由武入道的修为相比,就是孩童一般幼稚。
否则为何聿明雪每一次都敢对房俊挥拳头?
房俊面色严肃,摇头道:“您尚未见识过天地之威,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再是强大的人类,也如蝼蚁一般弱小。一旦灾难发生,不是谁救谁的问题,而是谁也救不了谁。生死有命,一切都得依靠上天的眷顾。”
就算你当真能内结金丹超凡入圣又能怎样?
哪怕你能抽刀断水、拳镇山河,在地震海啸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前,照样分分钟灰飞烟灭……
聿明老头也是见识过天灾的,在那等山崩地裂的威力面前,人体就算臻达潜能的极限也毫无用处,只能颇为遗憾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的年纪确实大了,就算可以秒杀房俊,但是到了大海之上比拼的就是意志和体魄。况且他也明白了房俊的顾虑,一旦自己有了什么差池,恐怕整个聿明氏都会立即撤走,等于断去华亭镇的一条臂膀。
现在华亭镇各个岗位的重要人员,都是由聿明家的子弟的担任……
“可是你就不怕死么?”聿明老头疑问。
房俊笑了笑,挺了挺腰板,肃然道:“晚辈的志向根本不是升官发财,而是在于征服辽阔的星辰大海!每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都是晚辈从中寻找欢乐和价值的旅程。于此相比,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这一刻,房俊自己都想给自己点赞。
满满的逼格啊有木有?
没看到聿明小丫头两只大眼睛都亮晶晶的,被哥向往新世界的宽广胸怀高尚情操给感动了吧?
“带上我吧!”
小丫头哀求,像只讨要骨头的小狗。
她来到华亭镇之后,很快就喜欢上了辽阔美丽的大海。
有泛着泡沫的浪花儿,有洁白的沙滩,有各式各样美丽的鱼儿,还能在明月当空的时候寻一处僻静的地方下海畅游几圈,感受着温热的海水拥抱着身体……
所以听了房俊想要出海远航,就动了心思。
房俊对付聿明老头颇费唇舌,对付这个小丫头就容易多了。
他只说了一句:“船上都是男人,一个月不靠近陆地,没法子洗澡还能忍,你到哪里去撒尿呢?你想想啊,那么的男人看你蹲在船尾如厕……啧啧啧!”
小丫头顿时炸毛,脸蛋儿羞红,气呼呼的挥舞着小粉拳威胁房俊:“带上我,不然就揍你!”
房俊大汗……
聿明老头则以手抚额,这孙女怎么剽悍得没个姑娘样子了,他怕丢人,赶紧将聿明雪拽走,要丢人咱回家去行不?
小丫头兀自挣扎,临出门的时候还回头说了一句:“敢不带我,就让你好看!”
房俊嘴角抽搐,满脸黑线。
姑娘,哥哥真的替你的未来担忧啊,你酱紫,很容易找不到婆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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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厂里一片忙碌。
所有的工匠全部上阵,为战船换上新式的船帆。这个时候并没有刮起北风,所以依靠旧式的船帆不可能抵达林邑。就算再晚上些时日季风来了,难道抵达林邑之后还要等候明年春季的南风返航?
有了新式船帆,远洋航行依靠季风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这只是人类的一小步,却是远洋史上的一大步。”
房俊牛皮哄哄的如是说……
小侯赛因站在码头上,探头探脑的看着忙碌的工匠,不明所以。盖迪尔毕竟见识广,有些摸到了头绪。
“这种船帆和以往的好似不一样,不知有何用途?”
他疑问道。
房俊斜着眼睛瞄了这个大胡子一眼:“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盖迪尔郁闷,又来这一套?
小侯赛因问他房俊说了什么,盖迪尔翻译,小侯赛因顿时气得跳脚:“无耻!大唐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官员!你简直就是贪得无厌,真主会惩罚你的,你这个家伙!你已经从我们的身上赚到了太多的钱,难道你还不知足么?”
他叽哩哇啦的,房俊哪里听得懂?
不知道这孩子为啥这么激动,疑惑的看向盖迪尔。
盖迪尔不敢隐瞒,直接翻译。
房俊就笑了。
小侯赛因他们这次来到远东,最大的目的就是因为阿拉伯的商人在西域听说了震天雷无与伦比的威力,所以想要来大唐求得这种武器的制造之法。
可房俊是见识过后世几次世界当中美帝依靠军火发家的男人,岂会这么轻松的让他们学会震天雷的制造之术?就算火药的技术含量不高,可毕竟能瞒一时算一时,现在有机会赚钱,自然更不能泄露半分!
最后达成协议,小侯赛因用阿拉伯战马来换取震天雷,一匹马一颗雷……
这价格简直逆天,但是谁叫现在是卖方市场呢?
想买,就拿阿拉伯战马换,不然就拉倒。
至于制造技术?
抱歉,就算你把所有的阿拉伯战马运来都没用,军事机密,不得泄露……
所以一听到“军事机密”这几个字,小侯赛因就炸毛。
房俊悠然道:“你得记住,你的那些船、还有那些货,是用来换你的命的。想要震天雷,没问题,拿战马来换。这种新式的船帆你也想要?完全没问题,照样拿震天雷来换!”
其实这话纯粹扯蛋。
这种可以逆风行驶的船帆算得上一种伟大的发明,但是它的技术含量太低。想要发明它很不容易,但是想要仿造他,只需要好好的看一看,就能明白大致的原理。就算不明白原理,照葫芦画瓢也完全没问题……
可以说从现在开始,全世界的船舶都将结束依靠季风远航的历史。
这是潮流,不是人为的可以抵挡的。
大唐是世界上最大的贸易顺差国,船舶速度的加快就意味着商品流动的加快,就意味着大唐用过海贸敛取财富的速度加快,房俊没有理由去阻止。
至于震天雷的交易,却不是房俊能够拍板的。他给李二陛下去了书信,详细说明了交易的利弊,然后就全凭李二陛下去定夺,这个责任,房俊背不起……
若是这种新式船帆当真能卖点钱,房俊会毫不犹豫的将制作图纸卖掉。
水师实在是太费钱了!
单单将水师编制里状况良好的一百多艘战船更换这一批船帆,就花费了将近六万贯。火炮又制作出了十门,都安装到了那几艘新式战船上。
那可是青铜火炮!
就算是铜锡合金,也是铜占了绝大多数,一门炮几百斤,能铸造多少铜钱?那青铜大炮就是用钱铸成的!
要不怎么说海军自古以来就是个烧钱的玩意儿,穷一点的小国根本玩不起……
远处,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的聿明雷快步走来,跟在他的身边一脸不爽的正是聿明雪。
聿明雷远远的拱手:“这几日潜心研究大总管制作的指南针,愈发觉得其中蕴含着天地至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雨雪狂风,都能使得指针一直向北,实在是巧夺天工!因此没有前去探视大总管,还望海涵。”
指南针这东西简单得不得了,但是在远洋航行上却比之阿拉伯的海图更加有用!
房俊命工匠做了一个,只需将它放在水面上,就能精准的指出方向。聿明雷见到这个东西,好似得了狗头金一样,上山下海的去做实验……
“一件小玩意,聿明兄喜欢就好。”
房俊瞅了瞅聿明雪,这丫头绷着一张俏脸,不知自己何时又招惹到她?
另一边的小侯赛因自从聿明雪出现,顿时就惊为天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摸了摸头上的包头巾,挺胸凸肚做出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像是一只将要开屏的孔雀,在异性面前展示自己的威武……
结果聿明雪眼尾都不瞅他,完全当作空气。
聿明雷看着房俊,认真说到:“某决定了,与大总管一同远航。”
房俊顿时头疼,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聿明家怎地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对新奇的事物好奇得不得了,求知欲超强!
聿明雪是女孩子,不方便;聿明老头年纪太大,不合适;那么聿明雷既是男子,又身强力壮,该用什么原因拒绝?
没法拒绝,所以房俊干脆很大方的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就让咱兄弟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去见识见识辽阔的星辰大海!”
聿明雷大为兴奋:“哈哈,如此甚好!待某先行回去准备一番!”
言罢,转头转走。
聿明雪眼神儿哀怨的瞅了房俊一眼,那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就好像被房俊始乱终弃了一样……
房俊看得心中一跳,这丫头居然有这种小风情?满诱人的……这个念头一起,赶紧在心中默念:“红粉骷髅,骷髅红粉,这丫头就是蒙着可爱外皮的魔鬼,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硬着心肠说道:“还是那句话,你如果能解决了撒尿的问题,我就带上你。若是不能,那就乖乖的在家。”
聿明雪双眼微微眯起,暗自咬牙。
一旁的小侯赛因都看傻了……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有着东方的精致,又有着阿拉伯少女所没有的灵动,更有着温柔细腻的风韵,顿时将小侯赛因迷的五迷三道,口水都流下来了。
一扯盖迪尔的袖子,小侯赛因问道:“这个女孩子说什么?”
盖迪尔不确定道:“好像是想要跟着出海吧?但是这位侯爵不同意,你知道的,女人出海是很麻烦的,尤其是跟男人在同一条船上。”
出海?
那个坏蛋不带你,我带你啊!
小侯赛因急吼吼的说道:“你跟她说,我愿意带着她,别说出海了,到哪里都行!我们会受到真主的保护,在大海上一点危险都没有!而且我愿意跟他共乘一船,只有我们两个!”
盖迪尔一脸黑线……
真主会不会保护你我不知道,但是遇到海盗,真主也没用。还有啊,你确定只有你们两个乘一条船?谁来控帆?谁来掌舵?
小侯赛因见他不说话,便一个劲儿的催促。
盖迪尔忠心耿耿,别无他法,只得翻译了……
房俊顿时用一副怜悯的眼神看着兴奋不已满脸期待的小侯赛因,孩子,保重……
然后,就见到小侯赛因尖叫着身体腾空,被聿明雪一个干脆漂亮的侧身踢腿一脚踹进了码头前方的江水里。
这丫头俏脸面无表情,酷酷的样子,冷声道:“哪里来的毛孩子,这么大了连话都不会说,欠揍!”
她可不知道什么阿拉伯人麦地那人,见这个讨厌的小子学女孩子戴着头巾也就罢了,连话都说不明白,叽哩哇啦的是舌头短了一截儿么?
谁要跟你出海?简直太讨厌啦!
盖迪尔顾不得问问凭什么踹人?疯了一样跳下江水去救小侯赛因。
这位小祖宗若是淹死了,他也甭回麦地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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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李二陛下,房俊很有信心。
这是个雄心万丈的君主,性情刚烈,胸有山壑。
房俊在江南看似胡闹,但是每一件事的本意都是直奔整合江南资源,为将来的东征打下一片稳固的大后方。李二陛下不是穿越者,但是古人的韬略也不可小觑,他自然知道江南比之山東更适合作为东征的后勤基地,只不过历史上大抵是一时半会儿折服不了江南士族,而他自己年岁渐长,颇为有些时不我待的焦躁,因此才心急与东征。
放弃江南的充沛粮草物资,而由山東出海,担负起东征的海路运输基地,实在是无奈之举,亦是李二陛下东征失败的根源所在。
江南有充足的钱粮,足以负担东征的辎重消耗。而山東大部分地區贫瘠,需要依靠从天下各地调集物资。如此一来,沿途运输人吃马嚼加上意外消耗,使得辎重数量大大增加,这便增添了前线供给的速度和数量。
而房俊现在已经在江南开拓出局面,剿灭顾家,等同于房俊向外界发送一个讯号——既然都知道皇帝要将江南作为东征的基地,那么就乖乖的听话,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谁敢暗中阻挠甚至拉帮结伙,顾家就是榜样……
所以,李二陛下需要房俊在剿灭顾家之后照样安然无恙,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的意志不可违抗。
若是再世家门阀的压力之下怂了,处置了房俊,岂不是给江南世家传递一个世家门阀不可轻辱、谁动了谁就得付出代价的信息?
这是李二陛下万万不能接受的。
因此,房俊才敢于对顾家下手,才会如此笃定的认为自己就算得罪了天下所有的世家门阀,亦会安然无事。
至于得罪了世家门阀算不算愚蠢的决定?
房俊从来没想过,因为他自己现在走的路,就是在撬世家门阀的墙角。哪怕他自己撬不倒这些庞然大物,也得给他松松土,终有一日会有人结果自己的锄头,让世家门阀轰然倒塌,烟消云散。
所以,与世家门阀为敌是必然的,又何谓早晚?
房俊要出海,一则是为了寻找占城稻,二则是先躲避一下风头,让时间来降低顾家带来的热度,给李二陛下一个回旋绸缪的空间。
当然在临行之前,房俊必须好生安排华亭镇的事宜。
苏定方必须留下坐镇,只有他的能力、经验、性情,能够让房俊放心的将家业托付,别的人或许能力足够,但是欠缺沉稳的性情和坚韧的意志,尚需磨炼,此时还难当大任。
每一个名将都不是天生的,后天的际遇和磨炼、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裴行俭也将留下。
他是华亭镇长史,盐场、市舶司都一直在裴行俭的掌控之下按部就班的完美筹备,可以很好的主持大局。
沧海道则被房俊完全架空,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三两条船,百十来个老幼病残的兵卒,每天优哉游哉的晒太阳,过着养老一般的惬意生活……
就算李二陛下为了保留自己的华亭镇的封地和皇家水师的统领权,以及市舶司的主导权,从而不得不将沧海道行军大总管的职务授予旁人,房俊也要保证以后的沧海道没有实力对华亭镇构成任何威胁。
房俊绝不容许别人染指华亭镇。
在骊山农庄,他将那些灾民按照类似于保甲法的制度进行编制,效果还不错。而在华亭镇,他则搞起“生产队”的这一套,目前看来,比之“保甲法”要优良不少。
唐人淳朴,兼且民间的识字率极低,大家世世代代都是耕种务农,邻里乡间又皆是沾亲带故,相互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依照血缘、地域等等因素结合起来的“生产队”模式,能够让农民在互帮互助的同时,保持与别的“生产队”的竞争。竞争促成进步,又培养了集体荣誉感,实在是一举多得。
当然,有鉴于历史那段时期表现出来的种种弊端,房俊直接取消了“大锅饭”,按功计酬,谁想吃得好吃得多,那就得比别人干得好干得多!
多劳多得,这是现代社会主义价值观的体现……
房俊不在乎什么主义、什么形式,他只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优秀社会体系都搬出来,一一实验,看看到底哪个才能更适合大唐的社会环境。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后世的好办法,生搬硬套移植到大唐来,很容易水土不服。
若是与大唐的环境格格不入,很容易使得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若是能够证实与大唐完美融合,那么大唐在现今的社会体制之下,必将使得国力有一个质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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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荡的吴淞江上,桅杆如林,千帆竞秀!
一艘由一百三十条战船组成的有史以来最庞大的船队,正拔锚扬帆,整装待发!
孔颖达似乎很是喜欢江南清润的气候和精致的环境,这段时日以来气色越发红润,说话时中气十足。
对着铺满江面的船队,老头甚是感慨:“巍巍大唐,千秋鼎盛!恐怕就算是隋炀帝当年东征的时候,水军也没有如此壮志凌霄的气势吧?房二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自打来到江南之后,孔颖达将房俊一些列的手段都看在眼里,越是深究其中的玄机,越是感慨房俊的天赋。
此子在格物之道上的造诣,非但冠绝当代,更是前无古人,甚至有可能后无来者!
玻璃、震天雷、水泥、火炮……
每一样,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之物,偏偏每一样都能产生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骊山农庄的保甲法、华亭镇的生产队、市舶司的运营模式、水师学堂的筹办理念……
每一件,又都显示出房俊在政治上的超群智慧。
怪不得李二陛下亦要赞叹一声“宰辅之才”!
怪不得满长安的勋贵都要感慨一声“生子当如房遗爱”!
如此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只要自己不走歪路,终究会站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地位,宰执天下,指点江山!
房俊笑道:“孔师难道不怪我心狠手辣,对顾家猝下杀手?”
整个天下的世家门阀都因为此事而对房俊恨不得诛杀之,因为这动摇了世家门阀高高在上不可动摇的政治地位。孔家也是世家门阀,而且比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世家门阀都要历史悠久、地位崇高!
孔颖达呵呵一笑,淡然道:“人遭横祸,自有取死之道。怨谁?只能怨自己挡了别人的路,夺了别人的利益。吾孔家不同,虽则历朝历代皆受帝王敕封,百世尊荣,但是孔家嫡支从来都没有政治上的述求。可以说,孔家是世上唯一一个‘耕读传家’的家族,不争权不夺利,老实巴交的窝在山東一隅,哪个皇帝不喜欢这样的臣子?不争,方能雍容,万世而泰然。”
房俊感激的点点头。
孔颖达话中的意思,不仅仅是在阐述孔氏一门的处世之道,更是在隐晦的规劝房俊,争斗无处不在,若想泰然自若,只有不争。
可是房俊能不争么?
若他还是以前的那个房俊,自然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目前的一切荣耀,当一个花花公子,搂着娇妻美妾过着人人艳羡的美好生活。
可惜他不是……
他是一个穿越者,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历史责任。
闭门自扫门前雪,他做不到。
回首望着吴淞江上这支庞大的船队,房俊胸中豪气顿生。
“有人钟情于山水田园,有人执着于权位名利。而我房俊,则有一颗纵横七海、为大唐开疆拓土重塑精神的不屈之心!我要让大唐的精神成为这个民族的魂,哪怕天灾人祸、哪怕山崩地裂,只要尚有一个大唐人活着,这片土地、这个国度、这个民族,就是永远都不能战胜欺辱的圣土!”
房俊挺直腰杆,眼中神采焕发:“我们得让全天下都知道,有一条河流叫长江,有一对图腾叫龙凤,有一种羽衣名叫霓裳,有一个国度——叫做大唐!”
他的声音很大,江面战船上的兵卒都听得清楚。
然后,所有的兵卒振臂高呼。
“大唐!”
“大唐!”
“大唐!”
房俊粲然而笑:“孔师,或许您不赞同我的理想,但是请您记住,终有一天,您会因为我的理想而自豪!所有的大唐子民,都会因为我的理想而自豪!”
我也曾梦回大唐,和一个叫李白的诗人云游四方,他用来下酒的是剑锋上的寒光,他的情人是空中的月亮。我曾见他在月下徘徊、高歌吟唱,长风吹开他的发带,长袍飘逸宛如仙人模样。?
可是后来换了帝王,他用一杯酒捧起了文人,摒弃了武将。
……然而血色夕阳中,我依稀见到,有人把它插进土壤,那是将军用过的,一支宁折不弯的缨枪!?
……
淡泊名利如孔颖达,亦难免被房俊的言语激得热血沸腾。
或许……这就是盛世即将开创的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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