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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家二郎的名气,在现如今的关中即便算不上家喻户晓,也算得上名扬四方。长安城权贵勋戚多如狗,但是敢像房俊这样逮住一个王爷也敢揍的,绝对不多见。
有人说他傻,有人说他憨,也有人说他棒槌……
但是不管怎么说,都对他很怵头就是了。
所以当房俊光撒请柬,邀请长安权贵富贾参加这个所谓的品鉴会,不论是不以为然还是极度反感,却很少有人公开表示不给房俊面子,哪怕真的有事脱不开身,也会遣一个得力臂助前去赴会。
世间事就是这么奇怪,大伙可以不卖房玄龄的面子,却不敢不卖房俊的面子。
房玄龄是君子,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只要自己奉公守法,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但是房俊不同,这货就是个棒槌,得罪了他,那可就得出大事儿了……
万一这货记恨在心,趁哪一个机会拦住自己揍一顿,跟谁说理去?
因此,房俊的这次品鉴会,当真是名流汇聚、豪商齐至,居然成了近年来不多见的盛事,倒是叫人有些啼笑皆非,齐齐无语。
吴王李恪赴任在即,却依旧拨冗前来,给房俊撑腰。
他这一到场,众人便品出一些不同的味道来。
朝中的那点道道,在明眼人看来,绝不糢糊。
魏王李泰身后站着江南豪族,最近更有关陇世家的一部分献器投诚,失望一时无两;而关陇世家的主流,则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李承乾;现如今吴王李恪同房俊打得火热,是否代表了一直以来保持中立、以房玄龄和李绩为首的山东世家,已经倒向了吴王李恪?
但凡有些眼力的,都看出朝局依然暗中激荡,必有变化发生。
李恪微笑着走下马车的时候,见到有人敬而远之,有人阿谀奉承,有人唯恐避之不及,心下自是了然。
敬而远之者无欲无求,阿谀奉承者热衷名利,唯恐避之不及者,自然便是对头了。
李恪身份高贵,自是不与众人在门口处寒暄,略微一抱拳,说了两句场面话,便抬脚往庄子里走。
便在此时,一队豪华至极的马车行至门前,勒马站定。
腰腹阔大、笑容可掬的李泰从马车上被仆人搀扶着走下,径自来到李恪面前。
“三哥临别在即,也有兴致陪着房二那小子胡闹?”
李泰站在李恪面前,白胖的脸上似笑非笑。
“四弟不是也来了?”
李恪微笑回答,满面春风,丰神俊朗。
李泰暗骂一声,他最是嫉妒李恪的相貌,这时被李恪在人前比了下去,心中自是恼火,却又不便发作。
“吾与那房二有些误会,今日借此机会,与房二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正巧三哥也在,不如给弟弟做个见证如何?”李泰说道。
李恪微一皱眉,你被房二狠狠的削了脸面,对如此大度的捂手言和?
鬼才信你!
面上却是一副欣然模样:“固所愿也!”
两兄弟相视而笑,把臂进入庄子。
看得围观者一头雾水:这两人感情这么好?
李泰却是有苦自己知,若是依着他的脾气,宰了房俊的心思都有,还会亲自上门求和?
但是今日左思右想,一个念头不可遏止的浮上脑海,令他不寒而栗、如坐针毡。
房俊这小子什么脾性,没人比李泰更清楚,那就是个夯货、棒槌、毫无机心……
这样一个人,能想得出“勒石记功”那样的妙计?
打死李泰也不信。
那么问题就来了,到底是谁想出的这个计策,却偏偏要通过房俊指点给李恪?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场掩人耳目的好戏?
李泰不得不想到房俊身后的房玄龄,再延伸到房玄龄身后的山东世家。
关陇世家是最早靠向李二陛下的,“玄武门之变”更是出了大力,一举将李二陛下推向至高无上的宝座,获得的政治回报自然也是极其丰厚。
山东世家却是棋差一招,将宝押在隐太子李建成身上,最终大败亏输,血本无归。
所以,贞观前十年,是关陇世家的十年,山东世家偃旗息鼓,异常低调,生怕惹恼了李二陛下,招致灭顶之灾。
现在时局稳定,这些老古董又要冒出头来搞风搞雨了吗?
李泰是真的害怕,山东世家的实力深不可测,一旦跟李恪站在一起,绝对会是自己谋夺大位的最大阻力。
所以今日他才会亲至,来向房俊身后的人释放一个信号。
********
房家的庄子不大,但是前厅却异常宽敞。
厅中没有摆设寻常可见的坐塌,而是一趟一趟整齐的放置着胡凳,没有案几,所以厅里很坐很多人。
李恪和李泰到达的时候,厅里已有不少先到者,见到两位亲王殿下,赶紧起身施礼。
李恪笑着说了几句,同李泰坐到最前排。
一个年轻的房府仆人主持这次的品鉴会,正主儿房家却是踪影不见。
便有人不满的叫道:“那房二着实无礼,吾等应邀前来,他却脸面都不露,实在过分!”
有人便一同鼓噪。
李泰撇撇嘴,心里颇为不屑,若是房二在此,你敢如此说话?大嘴巴抽你……
他突然觉得,房二这货凶名在外,虽是声名狼藉,但人人害怕皆不敢惹,何尝不是一种畅快?而自己贵为亲王,却要整日里带着面具,曲意奉承,着实憋屈。
那房府仆人虽是年轻,气度却是不凡,并不因现场鼓噪而惊慌失措,从容笑道:“二郎身负要事,已经前往宫中,今日之会有小的主持,诸位贵人勿怪。话说回来,此次品鉴会,品鉴的乃是稀世珍宝,二郎在与不在,倒是次要。”
众人一听房俊居然去了宫里,不仅心里奇怪,那货不是被陛下严令不得回长安吗?何事又被陛下召回?
莫非,便是为了这件所谓的稀世珍宝?
有人说道:“那珍宝现在何处,何不快些拿出来,让吾等一观?”
房府那仆人自是房四海,这小子前几日刚被房俊任命为“玻璃商会”的负责人,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居然毫不怯场,当下便道:“诸位即是心急,在下也不卖关子,来人,把宝物请上来!”
便听得有人在偏厅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却把窗子上的布帘放下,大厅之中顿时光线一暗。
唯独房四海所在之处,光线明媚。
如此一来,光线自是将房四海照得清清楚楚。
众人正自奇怪,便见到两个仆人抬着一个精致的木箱,轻手轻脚的走到房四海身前,将木箱轻轻放在地上。
房四海伸手打开木箱的盖子,从中取出一物。
人皆有好奇之心,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看这个被房二吹嘘得不着边儿的宝贝到底是何物,就连李恪与李泰也不能例外。
但见房四海珍而重之的将手中之物放到面前一个高腿案几上,是一个小一点的木匣。
房四海轻轻揭开木匣的盖子,探手进去。
众人皆屏住呼吸,眼见一瞬不瞬的看着,如此层层保护,会是何等珍宝?
大厅里鸦雀无声。
房四海板着脸,强忍着笑,打开木匣,从里边拿出一个——木匣。
没错,还是木匣……
众人都有些呆滞,傻傻的看着这个又小了一号的木匣,呆呆的定了片刻,暴起一阵嘘声。
“耍人很好玩吗?”
“就是,搞什么鬼呀,左一个木匣右一个木匣,究竟想要干什么?”
“太过分了!”
“我就说房二那家伙不着调,看看吧,说没说错?”
……
大厅里喧哗四起,众人纷纷不满。
房四海理都不理,依旧轻手轻脚的将这个小匣子打开。
一抹明润的光泽从匣子里透出来。
还在骂骂咧咧的众人顿时住嘴,凝神看去。
但见房四海双手将匣中一物轻轻捧出,顿时引起惊呼一片。
此物大概有半尺长,拳头粗细,成三棱形,通体晶莹剔透,光华流转,居然是完全透明的!
在场诸人任意一个都是见多识广之辈,李泰和李恪更是生于皇家,奇珍异宝见过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如此通透晶莹之物。
有人惊问到:“此乃水晶否?”
房四海微笑摇头。
“莫非是琉璃?”
“笑话,哪里有琉璃如此晶莹剔透,宛若冰玉?”
李泰也忍不住问道:“可否让本王仔细一观?”
房四海微笑摇头:“魏王殿下且稍后片刻,若是只是这晶莹似玉、通透无暇,也称不得稀世珍宝。此物尚有一夺天地玄机的神奇之处,让小的给王爷展示一下。”
说着,他手捧奇珍,微微侧身,让阳光从他左前方斜上四十五度照射过来,穿透手中奇珍。
奇景忽现!
只见一道缤纷绚丽的七色虹霓,自那奇珍之上照射而出,透射在房四海身后的墙壁上。
七彩缤纷,绚丽奇壮,云销雨霁,彩练横空!
“系里咣当”
大厅里一阵胡凳倒地的声音响成一片,众人震惊欲绝,纷纷下意识的起身,瞪圆了眼睛看着那道横空出世的七彩虹霓,长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便是两位王爷涵养颇深,没有惊讶起身,却也被眼前异景震惊得目瞪口呆!
额滴个天爷!
这这这……这简直是神迹啊!
此宝莫非是玉帝所用的天庭神器,专职召唤彩虹之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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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透过墙壁上的孔洞,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而且由于角度原因,他看得更清楚,清楚到甚至看得清耀眼的阳光照射在那一方珍宝之上,变幻成一道七彩虹霓在虚空中穿过……
毫不意外,李二陛下也被狠狠的震了一下。
能够召唤彩虹的宝贝?
神器啊……
好半天,李二陛下才回过神来,霍然回头,盯着房俊说道:“此物从何而来?”
砖窑里烧出来的……房俊心想。
当然不能这么说,说了就不值钱了,可是托词也不好想,怎么说都有漏洞,只好胡诌。
“前几日某于渭水之中捕鱼,从河中无意捞取此物。”
反正就是说瞎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爱信不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李二陛下自然不信,怒哼一声,说道:“将此宝进献入宫。”
“啥?”
房俊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二陛下。
“即是捡来的,自是无主之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是无主之物,那就是朕的!”
李二陛下一脸霸气的说道。
房俊差点骂娘,你丫的也太霸道了吧?
他就从没想过,李二陛下会见猎心喜,想要将此物据为己有。
也难怪,一则他仍旧是个现代人的思维,潜意识里认为就算巧取豪夺也要有个限度吧?再则他压根儿就没当这玩意是个宝贝,所以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此时,前厅的声音陡然增大。
“某乃天水张晔,敢问这位小哥,此物可否转让?若是有意,价钱不在话下!”
“对对对,如果卖的话,开个价!”
“某乃是卢国公府上管事,与你房家历来交好,若是卖可不能卖给人!”
众人一起鼓噪,都被这神器至宝给震惊了,纷纷出言欲买此物,虽然知道这等宝贝寻常人是绝对不会卖的,但是房府有个棒槌啊,棒槌的想法正常人哪里能想得到,万一他就愿意卖呢?
“两千贯!”
一声霸气的声音响起,众人一惊,心说这谁呀,这么大手笔,土豪啊?
待到转头一看,顿时服气了,人家真是土豪的,堂堂的魏王殿下……
李泰缓缓说道:“只要贵府愿意转让,本王即刻遣人将两千贯送来!”
房四海有些为难,说道:“转让的话,倒也不是不可……”
此言一出,众人大喜之余,心里纷纷大骂。
房二啊房二,果然是个棒槌,如此夺天地造化的宝物,那是能用钱来衡量的么?真特么是个傻子……
却听房四海慢悠悠续道:“不过二郎走时有言,谁想得到此宝贝,低价不得低于三千贯……”
当即便有人喊道:“某出三千贯!”
李泰脸色黑如锅底,谁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扭头去看,发现居然是长孙无忌的次子长孙涣,心里更是不爽。不支持自己登上储位也就罢了,连个物件儿也跟本王抢,那位舅舅为啥就这么不待见自己?
那长孙涣见李泰看过去,居然还挤眉弄眼,一脸得瑟,极尽挑衅之能事,差点把李泰气炸了。
李泰不理长孙涣,朗声喊道:“五千贯!”
话音未落,便听得长孙涣又喊道:“七千贯!”
大厅里落针可闻,都看出长孙涣这是跟李泰别上苗头了,全都闭口不言,置身事外。
在场诸人皆是权贵豪富,能拿得出万贯家财的不在少数,愿意为了这件神器一掷千金的更是大有人在,但没人傻乎乎会在这个时候贸然插入长孙涣和李泰的争斗之中。
长孙涣乃是长孙家次子,一向放荡不羁、任意妄为,在家中不得长辈欢心,更无甚话语权,他根本拿不出七千贯巨资。但此刻却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魏王李泰叫板,哪里来的底气?
不得不让人多想,难不成是得了长孙无忌的授意,故意如此?
李泰气得白脸发青,却有些进退不得。
他本有心将此宝物买来献于父皇,以父皇崇尚天道的性格,必是异常欢喜。他也不是拿不出万八千贯,但如此高价购得此物,必然惹来御史弹劾,弄不好更会惹得父皇不满,岂非事与愿违?
可若是临阵脱却,又丢不起那个人。
正纠结犹豫之时,忽听身后不远处有人高声说道:“一万贯!”
李泰回头一看,顿时大喜,却是杜家嫡子杜怀恭,便长出一口气,笑呵呵的看着杜怀恭与长孙涣争斗。
杜家与自己同气连枝,又是家资巨丰,由他出面自是再好不过。
杜怀恭得意洋洋的看着长孙涣。
********
后堂里,李二陛下一脸不悦。
这些个败家玩意,如此胡闹,就不怕家中长辈责罚?
便斜睨着房俊,说道:“怎么,不愿意?”
房俊心中不满,愿意?谁特么能愿意?他实是想不到李二陛下居然也有如此霸道蛮横的一面。
心里不愿意,可是嘴上不敢说,还好这玩意有的是……
便道:“即是陛下喜爱,那便是草民的荣幸,稍后自会再给陛下送一个……”
话没说完,差点反手给自己一个嘴巴,说秃噜嘴了……
李二陛下何许人也?顿时听出房俊言中之意,奇道:“莫非此物不止一个?”
房俊赶紧补救:“天赐万物,皆一阴一阳,正反相辅。此物即是夺天地造化孕育而成,自是也不例外……”
李二陛下犹自疑惑,却也挑不出这番话的毛病,只好点点头。
房俊却是心里一动,走到门口,叫过来一个仆人,低声嘱咐一番。
********
前厅。
长孙涣面色不愉,因为杜怀恭半路劫杀很是不满,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加价。
此时那房四海被仆人叫过去耳语几句,然后再次回到前台,朗声说道:“此物本乃天赐之宝,有阴阳之分,此件为阴,另一半为阳,已被吾家二郎鲜于陛下,收入大内之中……”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
如此神器,居然有两件?
按说,天底下独一份儿跟无独有偶那是截然不同的,身价自然就会削弱一些。
可是有阴阳之分,那就说明乃是一对儿,而另一个已经在陛下手里,自己若是得到这一件,再送予陛下,让陛下凑齐这一对儿神器,岂不是龙颜大悦?
长孙涣反应最快,当即大大咧咧的说道:“两万贯!”
“嘶——”
大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好似集体牙疼……
虽然都知道此物能讨好陛下,但也太多了吧?
然而未等他们缓过神,便听得杜怀恭紧跟着说道:“三万贯!”
这下牙不疼了,众人也终于认定,长孙家同杜家这是要开战啊!
杜怀恭也不淡定了,三万贯?
贞观年间,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斗米不过三四钱,即便偶遇灾年,至多也不过五六钱。
一贯钱一千文,按每斗米四钱计算一贯钱可买米二百五十斗。
一斗差不多三十斤,一贯钱可以买米七千五百斤。
三万贯呢?
两万万斤粮食……
换算到后世的米价,这三万贯大致相当于五个亿!
要知道,在贞观年间,大唐一年入库的税赋也不过两千万贯!
杜怀恭心底犹豫,不知应不应该继续加价。
偷偷拿眼去看李泰,却见到李泰微微颌首。
杜怀恭顿时精神一振,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大喊道:“四万贯!”
也不怪他激动,放眼天下,谁能有如此一掷万金的豪气?毋庸置疑,不消多时,他杜怀恭的名字便将传遍天下成为一时美谈,甚至青史留名也未尝没有可能!
李泰却差点气得吐血,心里大骂这个蠢货,那长孙涣已是强弩之末,只需稍微加一点便可将其的底气彻底击溃,用得着一张嘴就是一万贯一万贯的加?
果不其然,长孙涣无奈的叹口气,耸耸肩,蔫头耷脑的坐回座位。
厅中诸人都傻眼了,四万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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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喧闹纷纷的前厅。
后堂之内,李二陛下面色诡异,盯着房俊不言语。
他实是没有料到,自己向其索取了一个神器宝物,满以为能让这货肉痛一下,谁知一转眼就把另一个宝物翻着翻儿的卖出去了,一点没亏着……
这夯货脑瓜子啥时候这么灵光了?
李二陛下看着房俊那张模样周正的黑脸,惊疑不定。
王德与李君羡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他俩没有见到那“召唤七色彩虹”的神奇场景,只是听到前厅一万贯、两万贯、三万贯的往上飙升,不由大为惊奇,到底是何等宝物,能值这么多钱,居然连陛下都开口讨要?
房俊早就喜翻了心儿。
四万贯啊!
厉害了,我滴哥!
一时起意做出这么一个三棱镜,居然卖了这么多钱?当然,长孙涣那货功不可没,这个骨灰级别的“托儿”实在是太给力了!关键还是他那身份好使,若不是长孙家的次子身份,李泰如何会一掷万金的斗气?
念在这货出了大力,原本说好的五百贯酬劳照付,再加五百贯的奖金好了……
心情大好,连脚后跟都轻飘飘的。
如此一来,困扰多时的资金问题彻底解决,心里的一些构想即刻可以提上日程。
“陛下,后厨正在准备晚宴,不如先喝点茶水,稍作等待?”
房俊提议。
“嗯——”
李二陛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踱步坐回榻上,神色不豫。
不知为何,只要这房俊开心,他这心里就不爽……
就见不得这楞怂小人得志的样子!
房俊颠颠儿的亲自去取来开水,拿来一个茶盘,上面时一整套晶莹如玉的白瓷茶具。
又从墙边的柜子里捧出一个青瓷罐子,从中抓了一把茶叶分别丢进四个白瓷茶杯,开水冲泡,就给李二陛下端了过来。
“各位尝尝,新制的茶叶,味道特别好……”
李君羡倒是没说啥,客客气气的道谢。
王德却是眉头微皱,张口欲言,却又忍住,心道太随意了啊……
李二陛下眼睛都瞪圆了!
尼玛,小贼好胆!三滚四泡呢?葱姜蒜羊油呢?更别说什么玉泉山的水、九嵕山的炭、江南的红泥小火炉……特么统统都没有!
朕堂堂九五至尊,富有四海、制霸天下,你丫的就这么混弄朕?
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眼见李二陛下一张英武刚正的脸膛阴云密布,颇有山雨欲来的低气压,房俊满头雾水,不晓得如何又惹到了这位脾气坏坏的霸王龙?
见到房俊傻乎乎的看着自己,李二陛下愈发来气!
却听李君羡在一边“咦”的一声,惊奇的问道:“二郎,此乃何茶?闻着清香扑鼻,沁人心脾,某却是未见过!”
房俊心里感激,知道李君羡这是为他解围,赶紧说道:“此茶名为龙井,产自杭州灵隐寺,经由独特秘法制作,冠绝天下诸茶,深得自然之味,陛下,不妨常常看?”
李二陛下倒是未曾多想,自然被转移目光,看向茶碗里的茶水。
但见原本卷曲成条的茶叶被沸水一烫,已是舒展开来,芽芽直立,汤色嫩绿清洌,幽香四溢,尤其那茶叶,一芽一叶,宛如一旗一枪,竖立于青绿的茶水之中,煞是好看。
李二陛下好茶,却是从未见过如此清澈醇香之茶,当下便端起茶杯。
王德大急,连忙阻止:“陛下……”
自是唯恐茶水之中有何不妥之处。
李二陛下淡淡道:“无妨。”
凑到唇边,轻呷一口。
茶水入喉,口感香郁醇厚,而且味蕾有一种“滑溜溜”的独特质感,一股清雅甜味儿明明白白弥润咽喉,甘香如兰,幽而不洌。
李二陛下轻赞一声:“好茶!”
却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茶叶如此清饮,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佐料相辅,居然更显自然淳朴之香味。
以往那几十年的茶水,算是白喝了!
李二陛下回头对王德说道:“回宫之后,给杭州地方行文,命其将此茶列为贡品,不得流入民间。”
王德应道:“诺!”
悄悄看了看房俊,心说你就跟陛下拧巴着来吧,看看,这就是下场……
陛下虽然脾气刚烈,但绝对不是霸道之人,甚少严令某种贡品不得流入民间。如此一来,这龙井茶只专供禁宫大内,你想喝怕是也喝不到了。
可令他诧异的是,房俊并无异色,反而俯身拜倒,口中呼道:“此茶得蒙陛下喜爱,实是草民的荣幸!”
王德有点懵,这是怎么回事?
李二陛下也很是奇怪,问道:“某乃是行文杭州地方,与你何干?”
房俊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杭州灵隐寺附近的茶树连同地皮,都已被草民买下,已在当地官府备案,地契也已发放,所以,这龙井茶实乃草民私人之物。”
幸好咱有先见之明,连茶树带地皮一起都买下来,否则一道圣旨下去,成了御用之物,这千古名茶搞不好就被自己这只小蝴蝶给扇忽没了……
那可就是罪过了。
王德眼角一跳,心下暗呼厉害,滴水不漏啊!
转头去看陛下,却发现陛下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处在爆发的边缘。
今日前来房家庄园,却是事事不顺,没来由的惹了一肚子气!
这茶若是杭州地方所有,便是列为贡茶不允民间买卖,倒也没什么,谁叫天下他李二最大呢?
可若是已被房俊买下,那性质就不同了。
李二是明君,他可以将官府财产占为己用,但不能将私人物品据为己有。
虽然没有“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一说,但看上别人家里啥东西就往自家里哗啦,那不是昏君是什么?
这事儿,李二说什么也不能干。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比他更在乎史书上的评价!
因为他的皇位得来便来路不正、饱受争议,他更要严于律己,向所有人证明,他是个好皇帝,比任何人都能当好这个皇帝,让全天地下的老百姓都知道,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这个皇帝!
李二陛下郁气难平,恨恨的瞪着房俊好一会儿,才猛地起身,一甩袍袖,大声说道:“回宫!”
王德和李君羡赶紧起身,护卫两侧。
房俊眨眨眼,问道:“饭都做好了,吃完再走啊?”
李二陛下怒声道:“不吃!”
拂袖而去。
房俊撇撇嘴,真没风度……
尽管心里腹诽,可还是得恭恭敬敬的送到大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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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陛下气呼呼的走了,饭都没吃,房俊自是不会浪费,将给李二陛下准备的火锅端到屋里,拉着房全、卢成和房四海,围了一桌,放怀吃喝。
起先三人自是不肯,仆人跟主家同桌而食,哪有这个道理?不过架不住房俊连拉带拽,只好又是感动又是忐忑的坐下。
席间,房全问道:“二郎,那日你让我准备一些东西,说是要给耕牛穿什么鼻环,什么时候弄?”
房俊这才想起这码事儿,都怪这两天先是闻听玻璃烧出来了心里欢喜,又是准备这个品鉴会忙得团团转,居然给忘了。
“那玩意容易得很,不过还缺一样东西,还得等两天。”
给牛穿鼻环没啥难度,但是后世使用酒精给创口消毒,现在没酒精,那起码也得整出高度白酒将就着用,否则一旦创口感染,牛命危矣……
这年头,耕牛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几乎没有之一。
而且唐朝这酸酒他是在是受够了,喝酒像吃水果一样能,谁能受得了?
必须把蒸馏酒整出来,虽然不敢卖,自己喝也行啊。
********
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熟知历史进程算一个,这样可以抱大腿,几乎不存在站队错误的风险。
另一个,便是海量的知识。
古代的知识传播,只能靠书本,传播范围相当狭窄。尤其是宋朝之前,因为纸张、印刷等等原因,书籍是货真价实的奢侈品,原版印刷的书籍数量极少,想要看书,基本靠抄……
再加上民间传统的“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保守思想作祟,宁可把技术带进棺材,也不会轻易传授出去,自然知识、科学技术长时间停滞不前,甚至到了“我大清”的时候,出现大幅度的倒退。
儒家学说宣扬的“重道而不重器”是阻碍科学技术进步的最大绊脚石。
家有恒产者、头脑聪慧者全都去读四书五经、作八股,研究点科学技术反倒成了“奇技淫巧”,被人鄙视,结局自然是被欧洲人拿咱们老祖宗发明的火药回头把咱们砸了个稀巴烂……
而在现代,则完全不同。
全世界范围的学术交流、互联网的兴起,咨询的飞速传播,让人们更容易接触到各种各样的知识。
简单来说,获得知识的成本大大下降、途径越来越广。
上下五千年、数理化文学,闭门家中坐,可知天下事。
这对于一个人的知识程度、头脑见识的培养,无可估量。
便如同房俊,烧玻璃这种事他根本不会,但是恰好以前听说过、甚至在网络上见到过相关的帖子,照葫芦画瓢,烧制出来便不是什么难事。
试问,如果是一个古代人,你到哪里去知道这些个步骤、所需的原料?
别说没人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翌日清早,房俊将庄子里的仆役叫上七八个,准备制作肥皂。
制作玻璃制品,材料已经没有问题,难在制作工艺以及技术的熟练程度。
房俊从来没干过这个活儿,什么也不会,只能让工匠自己去摸索。但他也提了一些意见,比如拿根长管子吹一吹,就能吹出来一个玻璃瓶子……
相比玻璃制品,肥皂这玩意难在材料上,反倒是制作工艺就容易得多,因为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肥皂,它都是长方形,做个模子就行了……
好在经过十几个仆人坚持不懈的实验,火碱终于由纯碱加石灰给配制出来,而且没有爆。
房俊只是知道甘油跟某些强氧化剂反应会变成硝酸甘油,可他并不知道,想要把甘油变成硝酸甘油,那可比把动物油脂制成肥皂难多了……
然而料想中的硝酸甘油并未出现,却让房俊有些患得患失,虽然没炸死人,但是毕竟少了一件可以攻城拔寨瞬间将城墙炸上天的利器……
烧玻璃的瓷窑前空地上,支起了一口大锅,火烧的正旺,锅里的猪油已经温热。
房俊指使一个仆役将备好的火碱倒进去,然后不停的搅拌,锅里顿时飘出一股古怪的气味。
这时候将锅从火上取下来,搅拌依然不停。
直到猪油与火碱完全融合,趁热加入少量盐水,这叫盐析,房俊略懂……
然后,负责搅拌的那个仆役,被锅里的异象震惊了,手指着锅里,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张得更大,可以塞进一只鸡蛋了。
?旁人见他如此神情,自是心里好奇,朝锅里一瞧,才发现那锅里已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立时步了那仆役的后尘,张嘴结舌,目瞪口呆,静静的站在当地,要不是胸口急刷起伏证明都是活人的话,肯定会把他们当座一排雕像。
一些药膏似的淡黄色物事出现在锅里。对于没有化学知识的唐朝人来说,那就是凭空出现的,简直是神仙般的本事,太难想象了。
继续搅拌,油温渐渐降下来,淡黄色的硬脂酸钠冷却析出,漂浮在溶液上层,用一块木板刮下来,倒入备好的模子,干燥成型后,就做成了一块肥皂。
锅里残余的溶解了甘油、食盐和未作用完的氢氧化钠,房俊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貌似这些东西不仅能制作硝酸甘油,还能做化肥?
当然啦,他肯定不会,所以只能倒掉。
工业废水是“三废”之一,但是这废水例外,原因在于甘油可以保护植物。若是得到甘油保护的植物可以很好的生长在盐碱地上,所以不用担心会造成环境污染。
肥皂已经压在模子里,只待冷却成型后就算完工,房俊才又想起一事,若是再里边加些香料什么的,是不是就是香皂了?
挠了挠头,却也懒得弄了,下回再说吧……
其实,他这么制作出来的肥皂质量很差,肥皂里依然残留甘油等杂质,还有少许色素。
可谁叫整个大唐也没有同类产品相比呢?
货比货得扔,没得比,自然就是好东西,不用扔掉……
房俊掐腰站着,很有成就感,可自己是学农业技术的啊,居然搞起化工,算不算不务正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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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遗直起先并未注意,当道察觉不对,才发现妻子居然抽抽噎噎哭得梨花带雨……
“娘子,莫哭,莫哭……这是为何?可是为夫有何错处?你且道来,为夫给娘子赔罪……”
房遗直一阵手忙脚乱,却是越劝越哭。
他是个书呆子不假,但对于这个娇滴滴的妻子那是满心疼爱,更是从未见这个出身名门大家闺秀的妻子如此伤心委屈,不由急的满头大汗,手足无措。
杜氏边哭边嗔道:“还不是你?这么大的人了,一点担当都没有,若是不能寻几件拿得出手的贺礼,你可知娘家人会如何笑话我?反正你是不管的,有书看便行了,往后你就跟你的书过日子吧,别管我了……”
房遗直大急,顿足道:“你以为我不想买几件撑脸面的贺礼?可你也知道府里现在的情况……都怪二郎,整日里惹是生非不说,前些时日更是花了不少钱跑去杭州那边买地买树的,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拮据……”
杜氏闻言,抹着眼泪,气呼呼说道:“这话是你这当大哥能说的吗?要么你就挑起家里这副担子,做一个主心骨,要么你就好好教训二郎,背后埋怨人算什么?”
“我……”
房遗直也有些羞愧,可他自己的性子他自己知道,教训老二?拉倒吧,那夯货惹恼了能跟他对着干,才不会管他是不是大哥……
只好说道:“娘子且放心,为夫是真的已经备好贺礼……”
“真的?”
杜氏犹自不信。
“真的,岂敢骗娘子?”
“拿来我看看。”
杜氏说道。
“这个……”
房遗直犹豫了。
他还没下决心是不是把拿东西当贺礼呢,这一拿出来,岂不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杜氏小嘴一瘪,又哭上了:“就知道你骗我……”
房遗直哭笑不得,只好说道:“这就拿给你看……”
正说到此处,忽闻院子里一阵人声马嘶,吵杂不堪。
未等房遗直出去察看,便有人敲响了房门。
房遗直整了整衣衫,端坐到榻上,看了看已经擦干眼泪重又恢复了温婉端庄的杜氏,这才咳嗽一声,道:“进来。”
房门推开,进来的是府中的一个管事,一脸兴奋之色。
“大郎,大娘子……二郎自城外庄子打发人来,说是有几件物品送给大娘子。”
“送给我?”
杜氏愕然。
唐朝虽然社会风气开放,但嫂子跟小叔子之间互送礼物,那也不同寻常,难免惹人非议。
房遗直便一脸不悦,说道:“这个二郎,成何体统?”
杜氏心里本也有些不悦,但是想到房俊为了长姐能打上韩王府,想来是个注重亲情的性子,不会贸然做出唐突之事,便问道:“到底是何物?”
管事说道:“小的也不知……”
房遗直忽然问道:“外面闹哄哄的怎么回事?”
管事兴奋说道:“是二郎从庄子送回来的钱货。”
“钱货?”房遗直一头雾水:“那小子向来会花钱,怎么还会送钱?”
管事不知道应该接这话,只好说道:“庄子上的管事便在门外,大郎,您看,要不让他进来?”
房遗直摆摆手:“且让他进来。”
管事道:“诺。”
轻轻推出门外。
一个身材敦实的仆人走进来,正是庄子的管事房全。
房全是房家的老人了,按辈分是同房玄龄一辈的,房遗直同崔氏一同站起,房遗直说道:“老全叔……”
房全赶紧躬身施礼:“大郎,大娘子,折煞老仆了……”
客气一番,房遗直和杜氏才入座,又给房全让了座位。
房全不坐,说道:“二郎前些时日得了一件宝贝,买了不少银钱,便将大部分送回府里,充入公中。另外,二郎得知大娘子的老祖母大寿在即,便寻了几件器物送予大娘子,若是大娘子不嫌弃,可作为贺礼。”
听到房家得了宝物卖了钱,房遗直并未在意,随口问道:“送来多少钱?”
房全答道:“三万贯。”
“三万……贯?”房遗直目瞪口呆,若不是眼前这位乃是房全,他差点能撵人。
骗鬼呢?
杜氏可呆住了,三万贯?
房全语气平静,可神色之间却隐有傲然,说道:“一共卖了四万贯,买家乃是关中杜家。二郎节流了一万贯,留在庄子里待开春之后花销。大娘子,可要看看二郎送您的器物?”
杜氏有些傻眼,真卖了四万贯呐?
忙说道:“好啊……”
房全便走到门口,让几个仆人将礼物拿了进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但是以后三棱镜是不能再做了,杜家买这个东西花了如此巨额的钱款,咱得厚道点吧?你一堆一堆的做,让人家杜家情何以堪?
最关键的是,他声称此乃天底下唯二的宝贝,还送给了李二陛下一个……
若是被李二陛下知道这玩意只要想做就可以做出一箩筐,踹不死他!
肥皂虽然做出来了,去污效果也还不错,但是品相太差,而且有些奇怪的味道,并不为人所喜,还需要继续改进工艺。
本来他想琢磨琢磨那个炼铁炉,看看是不是能用石磨做耐火材料,提升一下炉温,然后用石墨坩埚炒钢,但是计划被突如其来的客人打断。
当时被贬出城的一干纨绔闻听房二这货得了宝贝卖了大钱,顿时坐不住了,约了其他好友一起杀上门来打土豪。
都是旧友,又同是帮房俊打架才被罚出城,房俊自然欢迎。
命厨房备好食材,在厅里摆了一大桌,黄铜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李绩次子李思文、老程家的程处弼、刘弘基的侄子刘仁景、长孙顺德次子长孙嘉庆……一干半大小子围着火锅撸胳膊挽袖子就等着放怀大吃,简直成了勋贵二代大集合!
房俊捧着一个酒坛子走进来,长孙嘉庆便道:“二郎,这个火锅明儿给某做一个,某那叔父前几日还念叨来着,西市里现在也有仿制,不过还是你家做的正宗,明儿早某就打发人送钱来。”
房俊笑道:“以前那是囊中羞涩,不能送了人情饿了肚子,现在兄弟差你那点钱?”
众人大笑,李思文笑道:“即是发财了,改日回城,醉仙楼请一顿好的,要最好的姑娘陪酒唱曲儿,不许拒绝!”
房俊道:“醉仙楼还是算了吧,那地方跟我犯冲,去了一准儿没好事儿,换个地方,酒肉管饱,姑娘管够!”
程处弼看着房俊抱着酒坛子放到桌上,拍开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顿时奇道:“这什么酒,这么香?”
房俊拍拍酒坛子,傲然道:“此酒名曰‘烧刀子’,不是某自夸,天底下想喝这种酒,唯有某房二这里,禁宫大内都没有!”
说着,拎着酒坛给诸人面前的酒碗斟酒,却只是浅浅的一个碗底,并不斟满。
李思文闻着浓郁的酒香,嚷嚷道:“你也太抠了,这么点怎么够喝?”
房俊笑着摇摇头:“你且尝尝,只要你喝得下,那就管够!”
开玩笑,你当这五六十度的蒸馏酒是往常那些酸溜溜的玩意?
酒量是练出来的,再能喝的人,第一次喝这么高度数的酒,那也得趴下!
比起肥皂和玻璃,蒸馏酒实在太简单了,没有丝毫难度。打发两个木匠照着自己的图纸制作器具,两天就把酒蒸出来了。
李思文酒量很好,自是不信房俊之言,端起酒碗一仰头,就把碗里的酒一口气喝干了。
“嘶……”
李思文一张脸孔瞬间涨红。
那酒水滑入喉间,便如同一把烧得通红的刀子一般,割得喉管火辣辣的疼,滑入胃中,如同一团烈火在腹中熊熊燃烧。
闭着嘴憋着气,李思文强忍着烈焰灼烧般的感觉,好半晌才吁出一口气,啧啧嘴,却是齿颊留香,回味悠长。
“好酒!”
李思文大赞一声。
程处弼等皆是好酒之人,见李思文如此畅快,纷纷举碗喝酒。
这酒烈是真烈,但醇香清冽,浑没有一丝一毫酸味,喝起来那叫一个过瘾!
诸人齐声怪叫,都是牛犊子一样的半大小伙子,平素精力充沛,却被家里管得严实,现在自是放开了撒欢儿。
酒酣耳热之际,刘仁景搂着酒坛子叹道:“可惜啊,过了年便是上元,那平康坊三年一度的天下花魁大会必是盛况空前,四方名妓汇聚,吾等却是没眼福一观了……”
李二陛下只是下旨令这班混小子出城思过,却没有明说什么时候可以回城,看来一是得看陛下的心情,而来也得有亲近之人说项才成。
但不管怎么说,近期之内是甭想了,怕是年前祭祖都不得回城。
程处弼有点喝大了,闻言将酒碗往桌上重重一顿,闷声说道:“汝这是后悔当日清源寺里之举了?”
长孙嘉庆赶紧喝道:“程三郎,不得胡言!”
刘仁景先是楞了一楞,随即面红耳赤,大怒道:“程三郎,怎可如此小看于某?”
程处弼醉眼惺忪,冷笑道:“那你唧唧歪歪的墨迹个啥?莫说一个什么花魁大会,兄弟有事,便是刀山火海也闯他一闯,两肋插刀也不后悔!”
刘仁景快要气疯了,霍地站起,戟指指着程处弼,说道:“就你程三郎讲义气?吾刘仁景便猪狗不如了么?当日跟柴令武等打斗,某可皱了一下眉头,犹豫了半分?”
程处弼哼了一声,不说话。
刘仁景更怒,气道:“你个程老三也学会这等阴阳怪气了?来来来,有本事拳脚上见个真章,不把你打趴下,某就不姓刘!”
程处弼怎会退让?当即站起,撸着袖子说道:“某会怕你?院子里比划比划!”
房俊无奈,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他房二棒槌混在一起的,也都是些夯货,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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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出言相劝,门口忽然出现两个小女孩儿,同样的娇颜如花、粉雕玉琢一般。
却是房家小闺女房秀珠和李思文的妹子李玉珑。
房秀珠蹦蹦跳跳的走进来,闻到酒味,嫌弃的皱了皱娇俏的小鼻子,走到房俊身边,拉着他的手笔撒娇道:“二哥,陪我们去山顶赏雪吧?”
李玉珑也眼巴巴的看着他。
不知从何时起,这屋子里的人就渐渐的已房俊为核心,很是尊重他的意见。
房俊顿时头都大了一圈儿,这俩小女孩怎么还有文艺青年属性,这天都黑了,赏的哪门子雪?
刚想拒绝,就见到李玉珑可怜巴巴小白兔一样的哀求眼神,顿时心里一软。
上次听李思文说起,这小丫头已经订了亲事,再过个一两年就要成亲。李玉珑跟自家妹子同岁,十一还是十二?这才多大点儿,简直造孽啊……
他那个时代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在干嘛呢?
无忧无虑的上学?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里吃着肯德基麦当劳?玩电脑游戏?或者依偎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
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还未享受青春呢,就要开始盛开了……
但这就是时代的属性,带着历史车轮的惯性,即便房俊再牛上一万倍,想要做出改变也只是螳臂当车,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过,至少可以让她们在这匆匆的青春里,多一些欢颜笑语,多一些自由自在吧?
想到这儿,房俊笑了笑,站起身,不理正斗鸡一样互瞪的程处弼与刘仁景,振臂呼道:“两位妹子的话,那就是军令!诸位,愿意听从军令的,随我保护两位妹子,兵发骊山去也!”
两个小丫头顿时眉开眼笑,美得心窝里像灌了蜜一样……
刘仁景和程处弼面面相觑,齐齐哼了一声,也放下架势。
房俊见状,便让房全找了几双草鞋出来,把草鞋穿在牛皮靴外面,又找了几块皮扎,将小腿全部包裹起来,山上积雪肯定没膝,不这样包裹起来可不行。
然后又照样亲手给房秀珠和李玉珑武装起来。
大唐虽然女人地位不低,远没有后世理学盛行之时的卑贱,但到底不如男人,何曾听过有谁家的男儿这样对待女孩子?
房秀珠还罢了,毕竟是自己的二哥,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甜甜的很感动。
李玉珑却是羞红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木偶一般僵硬不动,任凭房俊上上下下的为她穿戴,鼻子里充盈着浓烈的男人气息,整个脑子都晕晕的,芳心“扑腾扑腾”越跳越快。
房俊却是没有什么想法,纯粹就是把李玉珑也当成个妹子来看待。他也不能有什么想法,武媚娘毕竟已经及笄,发育得也好,浑身上下已经是个女人。李玉珑呢?这丫头像根儿小葱一样……能有啥想法?
诸人见了,也学房俊这样穿草鞋、裹皮扎,收拾停当,李思文破锣一般的嗓子吼了一声:“大军开拔!”
众人便出了大厅。
房全看得直叹气,这帮子家伙实在太胡闹了,且都饮了不少烈酒,都是大老爷们倒是没啥事,但毕竟有两个女娃子,万一有个闪失可了不得,便急忙让房四海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仆人跟着。
过了片刻,十几个健仆各执笤帚、竹杈、木棍急急赶来,众人便出了庄子,一路向后山进发。
骊山是长安盛景,山不高但清幽秀美风景颇佳,是关中附近游玩的好去处,中秋赏月、重阳登高都是人满为患,但在这样积雪数尺的寒冬登山的实在是绝无仅有。
一行数人来到沿着山路上山,这时天色暗下来,已是掌灯时分,但四下里雪光映照依然明如白昼,只是积雪臃臃平平,几乎辨认不出山道位置,稍一不慎踩入路边的沟壑就能摔个腿断筋折。
程处弼和李思文各持竹杈在前探路,竹杈插下去,好深一截,李思文便叫道:“这雪有三尺深。”
李玉珑兴致勃勃道:“有这么深吗?”走过去一踩,刚好踩到一个聚雪的凹处,整个人差点没陷进雪里,吓得哇哇尖叫。
幸好房俊就在她身边,见状拉着她的手笔微微一较劲,就把她轻若柳絮的小身子给提溜上来。
李玉珑吐着舌尖,拍着胸脯道:“吓死我啦!”却是拉住房俊的手笔再也不松开。
长孙嘉庆叫道:“看先锋官替尔等除雪开道!”
那群健仆待要上前清理山道上的雪,张原道:“这要清理掉雪再上山那天都要亮了,每人用一根木棍或竹杈支撑,踩着长孙的脚印慢慢上去。”
长孙嘉庆身材高大,便如一辆人形装甲车一般向前推进,众人都踩着他的脚印前行。
房四海领着两个健仆护在长孙嘉庆身边,找准山道位置,一步一个脚印往山上攀登,房俊、李思文、程处弼、刘仁景跟在后面,将房秀珠和李玉珑两个女生护在当中,相扶相帮,笑语不断,从半山腰的房家庄子到山顶的一处道观,竟走了两刻时。
骊山多温泉、奇景,乃是历代帝王避暑巡幸之处。
周、秦、汉、唐以来,这里一直作为皇家园林地,离宫别墅众多。上古时期,女娲在这里“炼石补天”;西周末年,周幽王在此上演了“烽火戏诸侯”的历史典故;秦始皇将他的陵寝建在骊山脚下,那土地里现在还深深掩埋着闻名世界的秦兵马俑军阵;再过上一百年,唐玄宗与杨贵妃还会在此演绎了一场凄美的爱情故事,白居易为此谱写了一首《长恨歌》的传世经典……
只不过房家庄子所在的骊山东坡一处山岗,多山石而少温泉,景致也不秀丽,没有皇家园林建于此处。唯有山脊出有一座道观,也不知建于何年何月,香客稀少,游人罕至,门巷倾颓,墙垣朽败,门前有额,写着“重阳观”三个大字,却是风吹雨蚀早已残破不堪。
那道观里的唠叨吃了晚饭就已经躺到被窝里,正冻得抖抖瑟瑟,听到外面人语喧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大雪天山路都封了,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是山精?还是木怪?
老道缩在厚衾中发抖,等到听到突兀的敲门声,吓得从被窝里一跃而起,直奔旁边的耳房,口中大叫:“师叔救我!”
耳房中顿时传来一声怒咤:“深更半夜的,鬼吼鬼叫想吓死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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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微笑道:“诗以言志,何来固定规格?再说,《诗经》里多的是四言诗,南北朝之前也有不少六言诗。”
李玉珑秀眸眨了眨:“刚刚那两句诗很好啊,可是从未听过,房二哥何不把全诗念出来听听?”
房俊也未在意,“藏拙”也不用在这两个毫无机心的小女生面前藏,便轻声吟道:“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一首《清平乐》,意思是在春天思念远方的亲人。全词对景生情,极力写出纷乱的情怀——阶下飘落的梅花,如落雪一样纷乱;把身上拂了又拂,落花又把全身落满,表达了对忆念之人的深挚感情。
很贴切房俊此时的心情,而且以前很喜欢这首词,便随口吟了出来。
房秀珠一脸迷茫:“我都没听过啊,二哥哪里看到的?”
李玉珑却是再一次将幽怨的目光看向山下远处,浑身充盈着淡淡的哀怨。
房俊尚未答话,便听到身后一人说道:“这位小哥请了,敢问这首词,是何人所作,可曾见于书籍?”
房俊讶然回头,便见到一个中年道士负手立在自己身后雪地里。
发髻高挽,横插一支木簪固定。
一袭月白色的道袍整齐简洁,穿在他瘦高的身上随着山风鼓荡,隐隐有随风而去的洒然,足蹬云头履。
剑眉修长,目若朗星,鼻梁挺直,瘦削的脸颊微微凹陷,配上颌下三缕黑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出尘风姿。
以房俊的阅历,自是看出这道士的不凡,便起身拱手道:“道长有礼。”
房秀珠和李玉珑也站起身,微微躬身施礼,一起离开。
所说此时社会风气开放,陌生男女同处一室也未有不妥,但两女毕竟都是大家闺秀,必要的矜持还是要的。
那道士微微躬身相送,然后向房俊还礼道:“小哥多礼了……贫道冒昧,却不知刚刚那首词,是何人所作?”
是李煜……当然不能这么说,那位亡国后主尚未出世呢,哪里有这个人?
房俊胡诌道:“前些时日偶遇一个游方僧人,听他随口吟来,某便记住了。”
“游方僧人?”
那道士眉头微皱,颇为惊讶,一个游方僧人也能有如此高的文学造诣?莫不是哪一位云游四海的高僧大德?
他也没想过这首词是不是房俊自己所作。
正如刚刚房俊自己所说,诗以言志、有感而发,没有相应的经历、阅历,是很难发出那样悲切愁苦的感慨。
房俊看看他身后的道观,奇道:“道长难不成住在这道观之中?”
在他继承与房遗爱的记忆里,也曾不止一次来过这个破败的道观游玩,只记得道观的主持是一个年老体衰的老道士,却从不曾记得有这么一位气质脱俗的人物。
那道士含笑说道:“正是,贫道近日遇到一些难题,便到此处小住,静静思虑。”
房俊点头道:“这倒是个精心的好地方,只不过抱歉了,想来必是我等忽至,扰了道长的清修?”
道士洒然一笑:“心不静,便是独处陋室,依然焦躁难平;若心静,便是身处闹市,依然凝神聚气,何来打扰之说?”
这道士非但气质洒然性情温和,谈吐之间更是充满睿智,房俊大生好感。
便笑道:“道长此言谬矣,平心静气莫过于清心寡欲,道长既然心有所欲,如何静得下来?”
道士微楞,细细琢磨一番,顿感此言有理,便躬身长楫道:“小哥此言,天下至理也……贫道受教了。贫道李淳风,却不知小哥?”
房俊赶紧还礼:“尊姓大名不敢当,某乃是长安房俊……”心说古人真是多礼啊。
诶?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贫道李淳风。”
“李淳风……”房俊吓得差点趴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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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问题来了,谁能比手执乾坤、掌人生死的李二陛下还要可怕?
答案第一是袁天罡,第二,就是这位李淳风……
房俊是真不怎么害怕李二陛下,哥们既不造反谋逆又不杀人放火,只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小纨绔,你李二陛下还能看我不顺眼就被我宰了?
毕竟有法律、人情的约束。
可是袁天罡、李淳风则不同,在这二位面前,房俊心虚……
因为他来路不正!
传说这二位那都是最擅相面、阴阳的奇士,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还不止后知五百年,这俩人闲着没事弄出一个推背图,可是预测了以后几千年将要发生的大事……
万一被这两人看出自己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穿越夺舍而来,那到时候是把自己这个“妖孽”绑柱子上烧死,还是浸猪笼里淹死?
这个时代最是相信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房俊如何不怕?
别说什么唯物主义啥啊,连灵魂穿越这种事儿都摊上了,你敢不信这世上有鬼?
所以,一听眼前这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是李淳风,房俊差点吓尿……
可心里再是发怵,也不能回头就跑。
房俊只好心虚的拱拱手,说道:“某乃房俊,房家二郎。”
“汝就是房俊?”
李淳风吃了一惊,惊疑不定的看着房俊。
这就是传说中夯货、棒槌、楞怂的房府二男?
眼前之人虽然算不得俊俏,但方脸浓眉,鼻直口方,目若朗星,鬓如刀裁,面相憨厚仪表堂堂,且眉宇之间一片坦荡,可见其性格敦厚,心性正直。
尤其是那双晶亮的眼眸,充满了灵动之气,蕴含着深刻的智慧,这样一双眼睛会是个“二傻子”能有的?
再一细看,却又看出些端倪来。
这房俊山根耸峙,却纹如悬针,本是短命之相。
但人中上狭下宽,且小小年纪便已生出一层细密的绒毛,显然成年之后必是胡须浓密的男子,单只看人中的话,却又是精力充沛、决断力强、富有积极的行动力,并且一生幸运,越接近晚年越发达,所以必能惠及子孙。
如此山根和人中,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面相,却同时在一个人脸上出现,李淳风从未见过。
不由得惊奇万分。
房俊却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心说这人莫非真看出了什么?
便心虚的说道:“时辰不早,就不打扰道长了,后会有期吧……”
心里却说:最好是后会无期……
说完,转身就要溜。
熟料李淳风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说道:“且慢!”
房俊吓得魂儿都快飞了,我慢你个脑袋!一把甩开李淳风的手,说了声“再见”,撒腿就跑……
李淳风目瞪口呆,看着房俊身形矫健的跑远,一面大声吆喝着同来的朋友,一面脚步不停,不大功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这小子,贫道尚未记得全那首词呢,跑这么块干嘛?”
********
房俊一路小跑回到庄子里,俏儿打来热水伺候他洗簌完毕,武媚娘又端来几样小菜糕点,稀里呼噜的吃了几口,便上床钻进被窝。
这才惊魂甫定。
那李淳风到底看没看出哥们是个冒牌货、如假包换的“妖孽”?
若是看出来了,这个牛鼻子会不会真的想要降妖除魔、替天行道?
心里一惊一乍的悬在半空,胡思乱想了大半夜,鸡叫头遍,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不怪房俊如此紧张。
别提什么无神论,他所经历的事情,岂不正是传说中的灵魂夺舍、借尸还魂?经历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若还是能坚持相信时间并无鬼怪,那才真的是神经大条。
他能穿越一千多年的时光俯身到一个唐朝人身上,焉知没有别人死掉之后俯身到一个活人身上?
最重要的是,在如此迷信的时代里,若是被别人发现了他的真实来历,下场绝对好不了,绑起来烧死绝对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翌日清晨,日上三竿房俊才悠悠醒来。
不是自然醒,是冻醒的。
关中的大户人家都睡火炕,但此时的火炕与后世的火炕相差极大,通风状况极度不好,一个不慎就搞得满屋子烟熏火燎,而且柴火的燃烧率也不行,光冒烟不热炕。
所以都是晚上在房间里生上炭盆取暖。
既然是炭火,那就有二氧化碳浓度过高被熏死的危险。古人不明白二氧化碳是个什么鬼,但能熏死人是知道的,因为每年冬天十里八村的都会熏死几个……
不生炭火太冷,生了炭火怕熏,只好安排奴婢仆役晚间职守,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开门开窗通风。
但房俊毕竟是来自于后世,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还要一群人伺候,房间里边从来不生炭火。
哈欠连天的坐在厅堂里,揉了揉淌着清鼻涕的鼻子,心想应该把盘炕提上日程了。
他生在农村,从小在农村长大,盘个炕没有任何难度。
正琢磨着需要些什么材料,前后程序如何,顺手拿过纸笔想到什么便记录下来,房四海从外头走进来,禀告道:“二郎,前院有位道长求见,说是最晚曾与二郎有过一面之缘。”
房俊心里猛地一突。
我勒个去,这李淳风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还追上门来了?
难道这牛鼻子昨夜仔细思索,看出了我的“妖孽真身”,上门除要来了?
要完……
房俊霍地站起,快速说道:“就说我不在,赶紧打发走!”
说着,就要避回后堂。
房四海一脸尴尬,吭吭哧哧说道:“那个……人已经带来了,就在门外呢……”
房俊大怒:“好啊你个房四海,要造反还是怎地,没有某的同意,怎么什么小猫小狗都敢带进来?”
房四海缩缩脖子,没敢吭声。
便听到门口处一人幽幽说道:“贫道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太史令,如何就成了二郎口中的小猫小狗?”
“这个……”
没有什么比背后骂人结果被人家听到更尴尬的了,房俊老脸一红,幸好这张黑脸稍微红一点也不容易看得出来……
“啊哈哈……原来是李道长仙驾莅临,怪不得这一大早的某就听到有喜鹊叫……小猫小狗?道长勿怪,某只是打了个比喻,这仆役实在没规矩,道长驾到,应该事先通知某,某好净面漱口、焚香沐浴,去大门处恭迎仙驾……”
房俊顺口胡扯,总之不能承认骂人家李淳风是小猫小狗。
李淳风听着房俊这番话,嘴角一抽……
话说房玄龄乃是至诚君子、温润如玉,最讲究礼仪风度,房家大郎也曾打过交道,更是方正守礼、性情耿直,怎么轮到这个二郎,如此轻浮油滑?
房俊热情的走过来扶着李淳风的手臂,让进大厅里,宾主对坐,瞪着房四海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泡茶!”
房四海缩缩脖子,飞快的溜走。
房俊仔细端详李淳风的面色,并无异样,这才稍稍放心,想来这牛鼻子不是来捉妖的……
便问道:“道长莅临,不知有何指教?”
李淳风道:“指教不敢当,只是昨夜那首词……”
说道此处,不经意间见到房俊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张宣纸,上面线条纤细,却是有规有矩、层次分明,并辅以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字体。
微微俯身,细细一看,顿时愣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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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宣纸上画着纵横交错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立体的图形,似乎是一个长方体,但是并不完整,三分之一处像是被切了一刀,露出曲折迂回的内里。
这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他见到纸上的标注。
炕面、烟道、狗洞眼儿……
居然是火炕的图纸?可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复杂的火炕啊……
李淳风看得入神,他发现这种图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表现形式,寥寥几笔,居然将整铺炕的内外结构清晰的展现在眼前。这只是一铺火炕而已,若是这种制图的方法用到大型宫殿的建筑上,岂不是更加清晰了然、所有的建筑步骤和效果都展示出来?
李淳风越琢磨这张图越有意思,然后他又见到图形旁边那犹如蝌蚪一样的文字。
凝神细观,从未见过。
李淳风自诩学究天人、见多识广,但是这种新奇的字体确定前所未见,他更不会认为房俊闲着没事儿在图纸上鬼画符玩儿……
“此乃何字?”
李淳风指着蝌蚪文问道。
房俊一看,随口说道:“阿拉伯……”猛然醒悟,闭嘴不言。
他写的其实是盘一铺炕大致需要用料多少的计算方式,但这可是阿拉伯数字,唐朝有没有呢?
肯定没有啊!
李淳风要是问“你咋会的”,他怎么回答?
果不其然,李淳风疑惑问道:“阿拉伯?大食国好像另外也有这个称呼,但是这个跟大食国有什么关系?大食国的文字不是这样的。”
房俊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他最怕的就是在李淳风面前“露馅”,结果一个不小心反而自己给自己挖坑,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看着李淳风那一双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房俊知道不说不行,越是不说,这牛鼻子越是起疑,万一怀疑自己的来历……
赶紧说道:“这是某跟一个大食人学来的,他说这叫什么阿拉伯数字,其实是天竺人发明的,便于计算而已。”
李淳风不疑有他,事实上他并不在乎这个字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只是比较感兴趣那几个算式,虽然看不懂,但是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能给贫道说说么?”
李淳风指着那几个“+”“-”“x”“÷”的算式问道。
房俊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解释了一番十个阿拉伯数字已经加减乘除的简单算法。
李淳风聚精会神的听了半天,摇摇头说道:“倒是个新奇的物事,但也仅此而已,并没有比我们的算法高明多少……咦!不对!”
忽然惊呼一声,仔细一想,惊喜道:“这数字书写简便,初始并不觉得如何,但越是涉及到复杂的数字,越是计算简便!真是天才的想法……”
当即拿过房俊的“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写了两个很大的数值相加,列出算式很快就算出结果,然后又列出两个数值相乘,铺以乘法口诀,顿时惊喜不已:“没有算筹,依然可以如此便捷的得出结果,不错不错!”
还在用算筹吗?要不要再把算盘弄出来震一震你呢……房俊心想。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可不敢再多事儿……
李淳风叹服道:“如此简便之数字,以前居然从未耳闻,惭愧惭愧……至今以后,贫道可省心多矣。”
房俊深以为然。
李淳风是太史令,掌管历法的修订,换言之就是个天文学家。天文学需要同大量的数据运算打交道,所以古今中外,但凡天文学家其本身必是个具有相当水准的数学家。
难怪李淳风得此“阿拉伯数字”如获至宝。
闷头研究一会儿,李淳风拿着房俊那张图纸欣喜的走了,连房俊虚情假意的留饭都推迟了。
待到李淳风走后,房俊猛地想起一事。
这牛鼻子今日前来,必是为了昨夜那首词的缘故,想来自己当时随口吟诵,他并未听得真切,所以来讨要全词。这会儿因为阿拉伯数字暂时忘了这茬儿,等到回家想起来,岂不是还会再上门来?
房俊是看到李淳风这个半仙儿就头疼,赶紧小跑回书房,挥毫拨墨一气呵成,将整首《清平乐》誊抄下来,命仆役赶紧追上李淳风给他送过去。
以后这牛鼻子不会再来了吧?
房俊嘘出口气,做到胡凳上,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却突然跳了起来!
完蛋!
刚才一时情急,只想着快快将牛鼻子打发掉,居然顺手就是用了自己惯用的“赵体”来誊抄那首词……
那家伙不会再看上“赵体字”,又跑回来“讨教”吧?
房俊出了一脑门儿汗,当即大喝道:“那牛鼻子再回来,便说某要闭关,谁都不见!”
当即收拾一下,跑到后山铁匠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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