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舰打出旗号,率先向海岛驶去,后面的船队全体跟上,浩浩荡荡冲了过去。从天空俯瞰,百余条战船风帆洁白,在海面上齐齐的划出一个弯弯的弧线,留下一条条洁白的尾迹,蜂涌向这座突兀的出现在海中的岛屿。
长久的飘荡在大海上,对于兵卒的心理是一种极大的磨砺,尤其是其中大部分都是原本生活在关中一代的“旱鸭子”,是很难承受这种压抑的。
既然有岛屿,那就不如让兵卒们释放一下,上岛搜寻补充一些淡水也好。只不过岛上情形不明,自然不能贸贸然全部下船登陆,率先乘坐小船登陆的就是“冲锋队”……
房俊也不甘寂寞,亲自率领“冲锋队”登陆。刘仁轨自然不敢拦阻房俊,却也不敢如此放任,赶紧让薛仁贵在后边跟上,随时保护。
“冲锋舟”都是平素捆绑在甲板上的小船,没有帆。可是怀着对于陆地的热情,兵卒们船桨齐飞,数十条“冲锋舟”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陆地。
距离海滩还有很远,兵卒便已经按耐不住纷纷跳下齐腰深的温暖海水里。房俊也如同普通的兵卒一般,自船头一跃而下,双脚踏上海底的细沙,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令他浑身一颤,一股兴奋的情绪随即涌起,大吼一声:“冲啊!”
率先冲向岸边。
其余兵卒被房俊的情绪感染,纷纷怪叫着紧随其后,不时有人因为脚步急促丧失平衡跌倒在海水里,惹起一阵阵爽朗的大笑。
海水被太阳晒得温热,远远看去宛如碧蓝的宝石,近处观察却是清澈见底,带着淡淡的绿色。沙滩洁白而柔软,时不时的散步着奇形怪状的贝壳。
海水温柔的舔舐着沙滩,岛上森林密布,风景优美如画。
终于来到岸上,房俊吩咐道:“先不要疯,四处查探附近的情形,若有异常立即示警,然后搜索淡水。”
陌生的地方就得时刻保持警惕,一刻也不能疏忽大意。
“诺!”
“冲锋队”的兵卒轰然应诺,当即四散开奔向岛上的密林。
薛仁贵寸步不离的跟在房俊身后,放眼四顾,感叹道:“真美啊!这座小岛就好像镶嵌在大海之上的珍珠一般,俨然犹如世外桃源。只是不知有没有人?”
房俊干脆脱掉身上的衣服,就这么光着膀子,将裤腿高高挽起,鞋子也脱下来拎在手中,赤着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笑道:“森林这般茂盛,想来岛上是有淡水的。只不过此地距离琉球太远,森林一点砍伐的迹象都没有,应该不会有人居住,琉球的渔民到不了这么远,此岛又不在海图的航线之内,说不得,吾等就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批踏上这片土地的人类。”
这么一说,薛仁贵也兴奋起来。
无论做什么事情,第一次总是有着特别的意义,也总是让人难以忘怀……
两人信步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森林的边缘。
薛仁贵摸了摸黑褐色的树皮,看了看通直而下滑的树干,以及顶端冠盖的树叶,说道:“这片森林很大,想必其中定有野兽出没。待会儿让兵卒们四下搜索一番,这一连将近月余每日都是鱼虾蟹蚌入腹,身上都带着腥味儿了,要弄点兽肉打打牙祭才行……”
说了半天,没听见身后的动静,一回头,薛仁贵吓了一跳:“侯爷,咋了?”
房俊看着眼前这棵大树两眼发直。
薛仁贵以为房俊发现了什么毒蛇之类,赶紧四下张望,却是什么也没发现,奇道:“侯爷,您看什么呢?”
侯爷那眼神,就好似见到了绝世美女一般发直……
“卧槽!特么的不会是赤血树吧?”
房俊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哆嗦。
薛仁贵不解:“赤血树是个啥?”
“刀,刀呢?”
薛仁贵赶紧将手里的横刀递了过去。
房俊接过横刀抽刀出鞘,选了一颗细一些的大树,一刀砍在其根部。树皮分裂,露出里边淡红色木质。房俊眼睛都红了,发疯也似的一刀接着一刀要把大树砍倒。
薛仁贵吓了一跳,不知这位侯爷又发什么疯,不过这么砍树倒是第一次见,砍不砍得倒且不说,就算是砍倒了,保不齐这棵大树也能向他们这边倒过来,将两人砸成肉饼……
“那啥……侯爷,末将来吧。”
薛仁贵情商不错,没有直言天底下就没您这么砍树的,给房俊留了一些薄面。可房俊根本顾不上这个,砍了十几刀木屑纷飞,却没砍进去多少,只好将刀子交给薛仁贵:“砍倒它!”
“行咧,您瞧好吧!”
薛仁贵也褪去上衣光着膀子,接过横刀,照着房俊刚才砍出的缺口由上而下斜着砍下去。看似没用多大力气,但是每一刀下去都会有一块木片被削下来,没几下就是一个大大的缺口。在一侧砍了有二十多刀,将整棵树砍去三分之二,然后转到另一侧继续。
树体沉重,重力会向着缺口大的那一边倾斜。
等到薛仁贵一刀将最后的连接处砍断,整棵大树就吱吱咯咯的倒向了无人的一侧,轰然倒地。
房俊急不可耐的俯身上前。
断口处流出淡淡的带着紫色的树液,树心处的木质呈红褐色,木质纹理细密几乎看不出纹路,鼻子凑上去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房俊仰天大笑!
“发财了!发财了!”
薛仁贵一脸懵逼,看着状若疯狂的房俊,不知如何是好。
“侯爷……那啥,这树很值钱?”不然为啥说发财了?
房俊兴奋道:“值钱,不是一般的值钱,关键是有钱你也没得买啊!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赤血树,这木头就是紫檀,而且是紫檀之中的极品,小叶紫檀!”
檀,梵语是布施的意思,在各种硬木中质地最坚、份量最重,香气芬芳永恒,色彩绚丽多变且百毒不侵,万古不朽,又能避邪,故又称圣檀。
古代最早关于“檀”的记载,始见于《诗经·伐檀》:“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汉朝以降,即认为紫檀是最名贵的木材之一,多用它作为车舆、乐器、高级家具及其它精巧器物的材料。到了明代,由于皇家及王公贵族的喜爱,明代紫檀木家具,做工似粗,却雕琢有神,神志轩昂。
十檀九空,越大的树就越是空心,所以紫檀少有超过二十公分的大料,这亦是起价值超高的原因之一。而且这种树生长最是缓慢,五年增添一道年轮,要八百年才能成材!等到了清朝后期和民国的时候,早就没有大料的紫檀木材,愈发珍贵。
物以稀为贵啊!
可是眼前呢?
特么整整一大片森林,全都是赤血树!
这可都是钱!
这要是都砍回去,打制成家具之后卖出去,顶得上十座盐田毫不费劲!
“将这座岛给本侯详详细细的标注在海图上,以后这里建起一座小型的码头,驻军守备,以防盗采盗伐。记住了,这就是咱们皇家水师的聚宝盆,谁特么把这里的地点给泄露出去,老子就砍他的脑袋!”
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一个人是吞不下的。
再说房俊从来也没有吃独食的习惯,麾下的兵卒跟着你冲锋陷阵图个啥?还不是升官发财!况且这样的财富必然引起无数人的觊觎,只有将这座岛划为皇家水师的财产,才能阻止那些眼红的人下黑手!
“真主在上,这难道是紫檀?”
一个奇声怪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房俊猛然回头。
居然忘记了船上的这些阿拉伯人!
房俊瞪着两只眼珠子都快鼓出来的盖迪尔,玛德阿拉伯人也喜好紫檀么?
这帮家伙最擅航海,说不得就记住了这地方,以后偷偷摸摸的来盗采盗伐!
房俊眨眨眼,回头对薛仁贵说道,:“立刻,马上,给本侯找块打石头打制成石碑,埋在海边!当年马援铸柱,今日本侯立碑,此地即为大唐之领土!”
而后又对着盖迪尔豪气冲天的说道:“此地自今而始,即为大唐之领土!吾水师之信仰——脚踏之地,即为我土!谁敢盗采盗伐,休怪本侯无情。犯吾大唐者,虽远必诛!”
别管后世如何,是不是会像一些岛屿那样最终也沦落到别人的手里,就算将来丢了这里,也能给那些不成器的子孙留下一个法理上的依据!
老子先跑马圈地,占了再说!.
密云笼罩关中,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飘飘洒洒,洗去了烦躁的酷热,涤净了远山和城墙,山如青黛,城墙巍峨,令人神清气爽悠闲惬意。
一辆陈设精美的四轮马车沿着城南的明德门进入长安城,平稳的驶在京城平整的石板路上。车辙碾过雨水汇聚的涓涓细流,马蹄踏上一汪汪浅显的积水,水滴四溅,如珠似玉。
几个身形彪悍的部曲带着斗笠骑着骏马,护卫在马车前后,一路径直驶入房府。
到了院内,早有侍女丫鬟打着雨伞迎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扶持马车内的美人儿下车。
武媚娘穿着杏色的绣花锦绣长裙,伸出一只雪白如玉的纤手打在侍女的手上,轻轻跳下车来。美人儿身姿挺拔,虽然略显娇小,但有着一双美丽的长腿,身段比例极佳。
白腻的鹅蛋脸,大而明亮的凤眼,挺直的鼻梁,容颜精致无暇,大气而明丽。明眸皓齿,靓丽可人。眼眸流转之间,会给人一种惊艳之感。
那种少女的灵动和少妇的风致糅合,有着倾国倾城的娇媚。
脚上的绣花鞋轻盈的躲过地上一汪浅浅的积水,在侍女的簇拥下,脚步摇曳的进入正堂。
“殿下呢?”
武媚娘眼波明亮,见到秀烟和俏儿齐齐出来迎她,略感以外。平素秀烟都是会在高阳公主身边服侍的,公主殿下小性子多,认生,除了从宫里陪嫁来的秀玉秀烟以及原本房俊的贴身侍女郑秀儿和俏儿之外,等闲不用别的侍女丫鬟侍候。
秀烟白腻的俏脸,如美玉般,晶莹剔透,秀丽难言。递上干净的手帕给武媚娘擦手,杏眼如水,温婉一笑:“刚刚二郎遣人从江南捎来书信,殿下正在书房里细看,却不知为何将我们赶了出来。”
俏儿这两年随着年岁的增加,十五六岁正是花儿绽放一般的岁数,身段儿像是抽条的留芽儿一般纤巧,俏丽的脸蛋儿傻瓜有几朵小小的雀斑,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更显得俏皮秀美。
调皮的浅笑道:“我们出来的时候,还听见殿下再嘟囔二郎只顾自己在外风流快活,不顾家里的娇妻美妾独守空帷,嘻嘻……”
娇俏的少女明眸善睐。
武媚娘佯嗔着深处一根白玉也似的手指点了点了俏儿的额头:“你呀,净瞎说!若是被殿下知道,看看收不收拾你?”
俏儿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尖,一点也不怕。
高阳公主虽然是殿下之尊金枝玉叶,但脾气性格确实直爽大气。若是谁惹了她,当即就是一顿炮仗也似的爆发,不过有口无心,发泄过后是从不记仇的……
武媚娘擦了手,便转身向书房走去。
郎君的书信,她也心里热热的牵挂着啊……
房俊的书房中,秋日里明媚的阳光自玻璃窗户透射而来,洒落在墙边梨花木的书架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各类书籍堆满在书格,经史子集,应有尽有,尽是孤本珍本,寻常文人想要求一本而不得。
右侧则是一张红木书桌,一把木椅。正前往放置着精美的折叠曲式屏风,上面是书圣王羲之的名作《兰亭集序》拓本。
高阳公主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执笔,另一手低着雪润的下颌,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搧合,凝神静思。阳光斜斜的照在她刀削一样的肩膀,雪白精致的脸颊微微反射出淡淡的荧光。
身上是一件粉色宫装,盘的整整齐齐的秀发上插着一直凤舞九天的金步摇。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丽质天生,秀美无双。
武媚娘眼眸一转,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揶揄道:“殿下莫不是诗兴大发,想要雕琢构思一首诗词出来,以慰相思之苦?”
“哎呀!”
高阳公主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纤手一抖,笔尖的墨汁滴落在书案上的宣纸上。
“吓死人哩!你这丫头属猫的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高阳公主微嗔。
武媚娘娇笑着上前,伏在高阳公主的肩头,贴着她巴掌大洁白如玉的脸颊,看着桌上的信纸。
这是房俊临出海之前写下的家书,信中述说了此番被世家门阀群起弹劾所承受的压力,以及出海暂避风头的原因,自然也少不了对于娇妻美妾的相思成灾……
“这是郎君的信啊,可是殿下您拿着笔做什么呢?”
武媚娘不解,信纸上还有刚刚笔尖滴落的一块墨渍呢,在房俊华美秀丽的文字之间甚是突兀。
高阳公主被武媚娘亲昵的动作弄得脸蛋儿有一点痒,不过并未排斥这样的亲密行为,只是咬了咬嘴唇,恨恨的说道:“本宫要送他一个王八,等那登徒子回来的时候给他看!”
送个王八……
武媚娘差点咬到舌头:“殿下您疯了,千万别干傻事啊!”
天呐!
难道是殿下耐不住寂寞,想要红杏出墙?虽然很突兀,但是武媚娘想想大唐皇室那些公主的靡乱情史和放荡作风,就觉得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话说,房二郎南下江南,她和公主殿下已经好久鱼水之欢了。对于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来说,这却是算是很困难的煎熬……
高阳公主微微侧头,眨巴眨巴大眼睛,奇道:“怎么就傻事了?他房二郎再能耐,还管的着本宫不成?”
武媚娘脸儿有些红,洁白的脸蛋儿飞起两朵红霞,又气又急:“真是疯了!不过是时间久了一些,你你你……居然就……就忍不了啦?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干,不然没得回头!郎君什么样的人,能受得住这个?姦夫淫婦统统杀了都有可能……”
高阳公主将头向后仰了仰,水汪汪的眸子迷茫的看着武媚娘,半晌,忽然“噗嗤”一笑,犹如荷花绽放一般清丽无双,愈笑愈大声,直至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依偎在椅子上,捂着肚子喘不过气来。
“咯咯咯……笑死我了,哎呀我不行了……哈哈哈……”
武媚娘一头黑线,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高阳公主柔软的腰肢,气道:“有什么好笑,你敢偷……敢做对不起他的事,会出人命的知道不?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行!”
这丫头可真是,以为自己是公主就能胡来么?
别的驸马或许这种事能忍,房俊能忍?
高阳公主兀自笑得生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出来了,喘息着说道:“哎呀笑死我了……媚娘啊,你想什么呢?本宫只是要在信纸上画一个王八而已,咯咯咯,你想到哪里去了?”
武媚娘以手抚额。
你就不能把话说明白么?
武媚娘赌气不理高阳公主,冷着脸站到一边,自顾自的拿起房俊的家信,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品读,感受着字里行间那浓浓的相思情意。
见字如面……
高阳公主笑了好一阵才慢慢止歇,擦了擦眼泪,起身站到武媚娘的身后,伸手从后面揽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清脆的语音依旧充盈着慢慢的笑意:“傻丫头,本宫怎会干那种不要脸的蠢事?即便是说说都难以启齿。哼哼,你这丫头倒是对你家男人忠心耿耿,老实招来,是不是你家男人临走的时候有吩咐,让你当一个小细作监视本宫?”
武媚娘无奈的翻个白眼:“哪里有?”
想了想,又问:“殿下,您说孤身一人在江南,却为何迟迟不将秀玉和秀儿收入房中?”
高阳公主搂着武媚娘,感受着怀中的温软甜香,哼哼一声,说道:“还能为啥?看不上眼罢了,那家伙心气儿高着呢。你没见他盯着长乐姐姐的目光么?眼珠子简直闪闪发光,恨不得一口将长乐姐姐吞下肚去!”
微微有些吃味。
别看登徒子迟迟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小侍女不下手,可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觊觎长乐姐姐的心思,真当本宫看不出来么?
武媚娘欲言又止,话到嘴边,最后只是低叹一声。
对你的姐姐大概只是有觊觎的心思,可是对我的姐姐何尝不是如此呢?而且,大概已经不仅仅只是觊觎的阶段了,只怕早就已经吞下肚去了吧……
窗外的秋阳暖暖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个姿容绝美的少女身上,仿佛带着淡淡的光晕,安宁静谧,岁月静好。
高阳公主放开搂着武媚娘纤腰的手臂,转而牵着她的手,轻叹道:“昨日去三姐姐家中,听王驸马说起朝中动向,那些世家门阀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看来是一定要治郎君的罪。这帮家伙真可恶,郎君只是因顾氏谋逆而出兵剿灭,关他们什么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口中的三姐姐,是南平公主,嫁给王珪的长子王敬直。
现如今长安暗流涌动,各大世家门阀全都行动起来,每天都有无数的弹劾奏章送往昆明池那边,全都请皇帝将房俊重重治罪。
高阳公主很是不忿,顾家藏匿前朝帝胄又心怀谋逆豢养死士,自然是死有余辜,跟那些世家门阀有什么关系?非得一个两个被疯狗咬了一般的窜得老高,真是讨厌!
武媚娘却是莞尔一笑。
论起政治天赋,她可以甩出去高阳公主几条街啊……
“殿下不必担忧,那些世家门阀也就是叫唤得厉害,其实谁都知道不会拿二郎怎么样的。”
武媚娘说得笃定。
对于朝局的揣度和人心的摸索,高阳公主也知道自己比起武媚娘来拍马难及,这个丫头有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肝儿,便是那些自诩精英的男儿也多有不及……
便疑惑问道:“何以见得?”
武媚娘反握住高阳公主的纤手,笑道:“您看啊,都弹劾了那么久,陛下是不是一直未曾表态?府里的大人是不是一点愁容都不见?”
歪着头想了想,高阳公主明媚的眼眸亮晶晶的:“确实。”
武媚娘轻笑了一下,俏脸上满是爱慕:“所以啊,郎君行事虽然看似鲁莽不计后果,实则心中有数着呢。顾家谋反的证据确凿,就算下手狠了一些,又有什么错?那些世家门阀心里也清楚拿郎君没辙,只不过如此群情汹汹的活跃,是想向陛下表达自己的担忧,使得陛下心中有所顾忌不要将所有的世家门阀都当作顾家那般想杀就杀而已……”
若是任由顾家灰飞烟灭无动于衷,是不是会让皇帝心中有一种“门阀不过如此,可以任由宰割”的感觉?以后想对世家门阀如何,都不必有所顾忌。
这是世家门阀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高阳公主似懂非懂,她本就对这些龌蹉的勾心斗角无感。
公主殿下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恨了,她会咬牙切齿不屑一顾,爱了,她会情感炽热不顾一切……
*****
雨丝缠绵。
淅淅沥沥的雨滴在屋檐滴落,空气清新凉爽,将关中的酷热驱散一空。
赵国公府的树木花草被雨水洗涤一新,葱绿簇新姹紫嫣红。
书房内的摆设极尽奢华,屏风前陈设着红木大书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另有缅玉镇纸,邢窑出品的白瓷鸳鸯形砚滴,紫檀棱口镶座湘竹制作的笔筒,精美的童子奉茶造型的小口笔洗,乌木制作的镶有玉带图纹的墨匣,以及笔架、笔屏、印色池、压尺、秘阁等文玩。
富贵奢华之处,不足细述。
字画、古琴、棋枰等置于一侧,透着文雅、闲适,令人身处其中,怡然自得。
赵国公长孙无忌与一名年青文士对坐,茶香漫漫,水雾袅袅。
“晚辈明日即将南下,不知赵国公有何赐教?”
年青文士二十余岁年纪,剑眉星目面容白皙,坐在那里腰背挺直气质淡然,很是俊朗倜傥,即便面对当朝最有权势的赵国公长孙无忌,亦是面带浅笑应对得体,没有一丝一毫的窘迫紧张。
世家子弟的卓然傲骨尽显……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亲手为他斟茶,和蔼道:“吾与尔父多年至交,情同手足。尔父驾鹤西游,算是得脱清静,吾又怎能不记挂着你这故人之后?”
言辞亲切,态度亲厚,言语之间不胜唏嘘,仿若照顾自家子侄。
年青文士嘴角微微一扯,扯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赵国公厚爱,言道此生不忘。”
长孙无忌呵呵笑道:“切莫如此拘谨,你我世交,与自家人无异。只是言道你此次南下赴任沧海道行军长史,老夫怕你一时未能窥得其中玄妙,行差踏错,非但无功反而有错,是以才将你唤来嘱托一二。”
笑容可掬,态度和蔼,一股浓浓的长辈爱护后辈的关切之情。
年青文士却心中哂然……
忽悠谁呢?
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不过长孙无忌现在虽然不管事务,然则地位崇高影响力惊人,在满朝文武当中妥妥的排名前三,年青文士惹不起,也没必要去惹,倒是要看看长孙无忌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世叔厚爱,小侄感激不尽,恭听世叔教诲。”
窗外细雨淅沥,雨滴打在树叶上,滴答作响。
长孙无忌拈着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一脸憨厚的笑容:“即使如此,老夫也不隐瞒。此时江南不靖,想必贤侄亦有耳闻,所谓的沧海道更是早已被房俊架空,兵不过千,船不过几十,甚至连一个全权掌握的驻扎之地都没有,尚要借住在房俊的封地之内。兵员操练、船只维护、后勤补给,统统要经由房俊之手,否则便是寸步难行……”
年青文士微微一愣,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封言道,前尚书右仆射封德彝之子,高祖武德八年,封德彝去世,年仅九岁的封言道袭父爵密国公,贞观四年以门荫授左牵牛备身,充任禁宫侍卫。贞观十年,二十岁的封言道授承议郎、行通事舍人,正式踏入仕途。
标准的世家子弟的升迁途径……
而且封言道形容俊美、气质倜傥,很是受到李二陛下的赞赏宠爱。
就在去年,封言道与高祖李渊第十二女淮南长公主李澄霞订亲,授驸马都尉、通事舍人,后又改授尚书司门郎中。
背靠祖荫,封言道一路顺风顺水,前途无量。
不久之前,房俊被夺去沧海道行军大总管之职务,封言道被敕封为沧海道行军长史之职。年轻气盛,身居高位,出身世家,皇亲贵胄,这样的封言道怎能不满怀壮志,热血沸腾的想要在天下瞩目的江南干出一番事业,奠定自己官场新星的仕途基础?
但是长孙无忌这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封言道在满满的自信和无边的憧憬当中清醒过来。
果然砸在脑袋上的苹果,大多是烂的……
这样的沧海道,处处受制于房俊,还能有什么作为?
真不知道那张亮到底是怎么搞的,岂不是任凭房俊搓圆揉扁?
长孙无忌自是看出封言道的颓丧,这亦是他想要的效果。
对一个有志于仕途的年青官员来说,现如今的江南的确不是一个做出成绩的好地方……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安抚道:“不过贤侄亦不必颓丧,那房俊虽然在沧海道一手遮天,可你也不是孤身作战。所谓名正则言顺,房俊现在已经被免去沧海道大总管的职务,虽然尚未交接,但已成事实,已然无力掌控,况且张亮又岂是易于之辈?最重要的,是你天下世家门阀都站在你们的身后。”
房俊屠杀顾氏满门,与世家门阀针锋相对,此事早已天下震荡,封言道自然不可能不知。以封言道的出身,自然看得出世家门阀虽然沸沸扬扬喊打喊杀,实际上想要在朝中取得对房俊的处罚其实并不现实。
毕竟顾家谋逆证据确凿,这是大义,谁也不能无视。
那么,世家门阀真正动手的地方,就只能在江南,只能是釜底抽薪……
封言道恭恭敬敬的问道:“世叔何以教我?”
“世叔何以教我?”
听到这句话,长孙无忌开心的笑起来。
与之前的客套疏离以及暗自警惕相比,这时候的封言道才算是真心实意的低头讨教。
只要封言道能够站在他的战线上,那么他对封言道的南下寄予厚望。
封家的底蕴,绝对深厚而不可测……
封德彝其人,的确算得上一个异数。
此人出身于渤海封氏,乃北齐太子太保封隆之之孙,隋朝通州刺史封子绣之子。早年曾为杨素幕僚,后负责督建仁寿宫,升任内史舍人,受到虞世基倚重。江都之变后,又投靠宇文化及,任内史令。宇文化及兵败后,封德彝投降唐朝,逐渐获得唐高祖的信任,官至中书令,封密国公,后来成为当时的秦王李二麾下天策府属官。
而且与太子建成的党羽尽皆相熟……
如果说吕布乃是“三姓家奴”的话,封德彝不差分毫,甚至犹有过之。然而与吕布走一家换一姓最后人人喊打终至惨死于白门楼连个说情人都没有不同,封德彝却是处事圆滑人缘极佳,几乎每一任“领导”都对其大加赞赏信任有加。
可以说满朝文武,都与封德彝渊源深厚。
而封言道本身亦是天资聪慧,很有仕途天赋……
“贤侄切莫慌乱,更毋须颓丧。沧海道形势严峻,被房俊一手掌控处处压制,看似前途渺茫毫无机会,但何尝又不是一种契机?形势谁都心中有数,毫无作为也不会有人诧异,更不会有人指摘,然而若是能于无声处响惊雷,定然能让贤侄一飞冲天,名动天下。”
长孙无忌笑容满满,予以鼓励。
这话没错。
现在的沧海道就像是后娘养的,被房俊压制得死死,张亮这样的百战功勋不也是束手无策任凭欺压?没作为是正常的,可是若能在这种情况之下硬生生杀出一片曙光来,谁敢不赞一声了得?
“江南世家也好,山東士族也罢,更别提咱们关中门阀,都会站在贤侄的背后,全力支持。贤侄尽可以与那房俊周旋,毋须有任何顾忌,但是唯有一点要切记,盐场与市舶司,万万不可轻动!”
封言道满脸振奋:“贤侄晓得!”
开玩笑,他又不是傻子。房俊因何被陛下这般信任维护?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货能捞钱!陛下心心念念都是东征大计,这一点连高句丽人都清清楚楚,封言道怎会不知?可以说谁能为李二陛下筹集钱粮,在这个阶段就必然是大红大紫青云直上!
李二陛下可以无视世家门阀针对房俊的打击,但是这要有一个限度,那就是绝对不能破坏盐场和市舶司!
这可是李二陛下的钱袋子,谁碰了,保准李二陛下跟谁急!
长孙无忌挺直背脊,对封言道拱手,正色道:“想必贤侄亦知道吾长孙家与房俊的恩怨,老夫碍于身份,不好对那厮直接下手,可是心中郁愤却无处发泄。贤侄此行,虽然是为你自己的前途打拼,老夫却也在其中收益。在此,老夫预祝贤侄青云直上官路亨通,若是当真能让房俊损兵折将深受打击,将来老夫亲自为贤侄斟酒!”
封言道连忙起身避开,不肯受这一礼:“小侄定然全力以赴,不负世叔之厚爱!”
明摆着,长孙无忌就是那他封言道当枪使,用他来对付房俊,以泄心头之恨。
可是封言道丝毫不觉被人利用。
人家长孙无忌这是阳谋,招数、话语都在明处,让你清清楚楚的明白我在利用你,却也让你无法拒绝,毕竟对封言道的好处不言而喻。
都说长孙无忌是个“阴人”,可是玩起阳谋来,照样炉火纯青,让人心甘情愿的入毂,被利用了还心情愉快感恩戴德……
*****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华亭镇公署不远处的一处院落内,传来一声声咆哮……
此处乃是沧海道的办公之地,是一处两层小楼和几间厢房组成的院落。原本房俊担任沧海道大总管之时,由于其掌握着皇家水师以及华亭镇的事务,从来不在此地办公,而是将所有的事务都放在镇公署处理。
现如今张亮接掌了大总管一职,与华亭镇、皇家水师自然泾渭分明,不得不将沧海道的衙门设置在此地。也算房俊厚道,事先为沧海道准备了办公之地,否则在华亭镇全境皆是房俊封地的情况下,张亮将不得不面临“无家可归”的窘境……
可张亮却一点都不感激房俊。
他甚至认为房俊之所以给他留出了办公之处,就是要将沧海道继续留在他的视线之中,时时刻刻保持着对于沧海道的掌控和压制。
至于好心什么的,房俊有那玩意么?
而现在,张亮确认自己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他恼火的瞪着面前的一个书吏,恨不得拔出横刀将其一刀两断!
“你特么是不是找死,居然敢跟本官要房租?”
张亮双目喷火。
堂堂一朝国公、一道总管,居然被人追着缴纳房租,你让张亮情何以堪?
可面前这位书吏不管,对然张亮的暴怒令其有些胆战心惊,却还是口齿清晰的说道:“大总管息怒,非是小的找死,而是咱们华亭镇就是这样的规矩啊!整个华亭镇都是咱们侯爷的封地,所有的房子都是侯爷盖的,直至现在,华亭镇没有一间房屋、一块地皮出售,所有的产业都是侯爷的,包括您住的这座院子……当初沧海道一无所有,侯爷为了分清彼此权责,以大总管的名义跟华亭镇租赁了这个院子,写明了每月租金一千贯。现在您是大总管,租赁契约自然要承担过去……您是明白人,这天底下哪里有租人家的房子不给钱的道理?”
这事儿其实在理。
虽然当初都是房俊说了算,但沧海道是沧海道,华亭镇是华亭镇,不能混为一谈。沧海道没有直属的管辖地域,也就没有办公之地,连个屯兵之处都没有,既然落脚在华亭镇的地界上,向华亭镇缴纳房租是理所应当。
甚至人家房俊没有跟沧海道要战船的停住费用,都以及够得上高风亮节了……
可问题是这么肤浅的么?
当然不是!
当初房俊跟李二陛下要得这个沧海道行军大总管的职务,拍着胸脯夸下海口,不用朝廷出一分钱,他就能将沧海道拉起来,等到东征之时定然冲锋在前,为李二陛下冲锋陷阵!
所以,与天下所有的州府行军道都不同的是,沧海道没有朝廷的拨款,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力更生。
那么问题来了,当初房俊即是大总管,华亭镇又是他的封地,所谓的“房租”不过是个形式,左手转到右手而已。可现在张亮继任为大总管,那就必须真金白银的拿出钱来。
可是你看过连官署的房子都要缴纳房租的衙门么?!
张亮不是拿不出这个钱,哪怕沧海道一分钱的财政拨款都没有,他自掏腰包也不是不行。但他丢不起这个人!
辛辛苦苦谋求了沧海道大总管的职务,结果却连官署的房子都要缴房租?
他张亮的脸面往哪儿搁!
张亮一张脸黑似锅底,眼神冒火的瞪着面前的书吏:“你跟本官说不上话,想收房租,让你家侯爷亲自来跟本官说!”
房俊这个王八蛋,真特么不是个东西!
他差这点钱么?
就是为了恶心人……
那书吏倒也不苦苦相逼,闻言道:“那行,可是小的职责在身,要不您看看给签个字画个押?”
张亮再也忍耐不住,戟指怒道:“再敢聒噪,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开什么玩笑,堂堂一朝国公,因为房租给人写欠条?
简直岂有此理!
张亮也是冲锋陷阵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这一下怒发冲冠,气势骇人,那书吏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了……
张亮兀自恼怒,一回身,“砰”的一脚将一把椅子踹飞出去。
吃饭要钱、喝水要钱、住房子要钱……
特么的房俊你也太过分了!
无名海岛上欢呼雷动,士气爆棚!
再是没见识的人,也知道紫檀木值钱,而但凡读过书的人,更清楚这种稀有木料的珍贵和价值,市面上向来都有“寸檀寸金”的说法,贵族门阀对于这种珍贵木料可谓趋之若鹜,将之视为地位与身份的象征。
可是现在,整整一座岛,整整一片森林,全都是成材的紫檀木!
这得值多少钱?
水师里负责维修船舶的工匠本身就是最优秀的木匠,看着被房俊和薛仁贵放倒的赤血树连嘴皮子都哆嗦了,尤其是那些胡乱砍下来的树枝,更是痛心疾首。
“这可都是钱啊!怎能就这么胡乱砍下来丢弃?糟蹋好东西啊!侯爷,紫檀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很难成材,生长缓慢,一棵紫檀木要几百年才能成材,而且有‘十檀九空’的说法,成年的紫檀愈发难得。所以别小看这些树枝末梢,照样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随随便便打磨出来一些佛珠筷子小摆件什么的,都能卖个大价钱!”
随随便便被砍伐下来丢弃得乱七八糟的树枝末梢,让木匠们觉得侯爷这绝对算是“暴殄天物”,只有土老帽才会干这种暴发户的事情!
房俊现在没心思管这个,先是吩咐了赶紧立个石碑先把名分大义先给占了,然后对行军書记说道:“在航海日志里给本侯详细的记载这座海岛的发现经过,言明此岛乃是无主之地,吾等水师官兵是第一批踏上此岛的部队,并且树碑立传。记住,无主之地,先占先得,从今而后,这就是大唐的领土!”
他想起釣魚島的前车之鉴,这个岛屿不一定能始终都在大唐的统治之下,或许也有一天会被别人抢去。但是将法理上的手续准备齐全,别国就算抢去,那也是侵略,想要向小鬼子那样假模假式的“打官司”、论证据,门儿都没有!
若是重活一次,自己还会留下这样愚蠢的破绽,给子孙后代留下麻烦,那才真真是白活了……
書記官呼吸有些急促,这特么一不小心就开疆拓土了?虽然这座岛小了点儿,但是岛上这么多的紫檀木,妥妥的一座发财岛,往后肯定名闻天下!
“侯爷,卑职马上就写,可是此岛无名,是否应当取个名字,一则便于书写记载,树碑立传也得有个名字,二则彰显主权,从此便是咱大唐国土!您是侯爷,是最高长官,这个名字只能您来取。”
道理是真的不错,不过周围的兵卒尽皆对这位平素不苟言笑的書記官报以鄙视的眼神。
瞅你平素一本正经的,原来拍马溜须的本事也这么溜……
为此岛命名,房俊的名字将会随着岛名彪炳史册,万世流传,后世只要提到此岛,便会想起大唐贞观十四年华亭侯房俊率领水师兵卒踏上此岛,将此岛划为大唐领土之内,这是何等的荣誉?
这比直接送钱送美女的效果可高得多!
命名这种事是一定要的,不过房俊没打算将这个荣誉独自揽下:“稍后咱们来一个公投,由校尉以上的军官各自取一个名字,全体兵卒有一个算一个投票决定,得票最多的那个即为岛名!”
所有的兵卒欢声雷动,激动不已!
对于绝大多数的兵卒来说,能够为一座海盗命名,哪怕只是参与其中也绝对是这辈子都难以抹灭的回忆和荣耀!
而房俊的这个提议对于提升兵卒的集体荣誉感更是大有裨益。若不是水师兵卒数量太多,他都想将所有人的名字都直接刻在石碑上…
继而,房俊看着小侯赛因和盖迪尔等阿拉伯人,冷着脸威胁道:“记住了,此地乃是大唐国土,尔等休要心怀觊觎之心,否则就是同大唐宣战!还是那句话,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阿拉伯人虽然眼红岛上的紫檀木,就算哈希姆家族再有钱,也不能无视这样一笔庞大的财富。但是与大唐掌握的震天雷相比,孰轻孰重他们也分得清,毕竟再多的财富也不可能换取战争的胜利……
盖迪尔给小侯赛因翻译了,小侯赛因这个时候倒是没有犯中二病,很痛快的表示:“完全拥护房俊的决定,承认此岛乃是大唐的国土,并且愿意作为见证人,予以佐证。”
房俊很满意阿拉伯人的知情识趣。
接下来,兴奋不已的水师兵卒便召开了一次会议,商讨此岛命名的问题。
不过这也这是一个过程而已,大多数人都认为房俊其实就是在胡闹。您是长官,叫什么名字还不就是您说了算?
最后的结果自然也是以房俊的提议为准——檀香岛。
其实房俊是想恶趣味的直接去一个“檀香山”的,又或者“通吃岛”也行……
名字确定,水师分出了十几条在风暴中不同程度破损的战舰负责砍伐、运输紫檀木,并且回到华亭镇之后招募石匠,前来檀香岛雕刻石碑。
其余的战船稍作休整之后,继续出发踏上茫茫大海,前往林邑。
战船上,闲极无聊的房俊命工匠拿出几根先前随意砍伐的赤血树树枝,打磨成一个个小木块,做成了一副麻将。这种“国粹”先前房俊在礼部的时候已经“发明”出来,很快就风靡关中,深受欢迎。
大海之上航行是非常单调苦闷的,整天对着茫茫大海对于人的精神是一种残酷的磨砺,神经脆弱一些的人都有可能被憋得发疯……
房俊将小侯赛因和盖迪尔都拉到他的旗舰上,传授这种“国粹”的玩法。
“国粹”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国粹”,就在于它老少咸宜的魅力,无人可以抵抗,尤其是在寂寞的大海之上。于是,水师旗舰之上便整天整天的响起稀里哗啦的麻将声……
半月之后,船队抵达儋州以东海域。
儋州,即为后世的海南島。
又十日之后,船队已经遥遥望见大海西面的大陆。
*****
此时的南越,北部在大唐交州总管府的管辖之内,南部则是林邑国。
船队沿着海岸线一直向南,期间靠岸抓了十几个当地的渔民充当向导,然后房俊又根据自己的记忆在海图上划了一片区域,仔细搜寻。
终于在七八天后,找到了一处天然的良港。
即为后世的岘港……
船队驶入港内,稍作休整,然后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此处构建一些简易的设施,以供船队的修整补给,另一部分则由田运来及两名水师军官率领,继续南下由马六甲进入印度洋,一路前往阿拉伯麦地那……
“不要急,别管那些阿拉伯人如何催促,记住你这次的任务最主要的并不是通商,而是锻炼出一支能够适应远洋航海的船队。慢慢走,一边走一边学,要向阿拉伯人多多请教,论起船只的先进技术,他们不如我们,可论起远洋航行的经验,我们不如他们,不要抹不开面子,要虚心请教,学到身上方是艺!”
临行前,田运来听着房俊不厌其烦的叮嘱和教诲,心内感动。
“侯爷放心,小的知道侯爷的志向,定然走一路学一路,以后成为侯爷的爪牙,为侯爷探索这片茫茫的大海,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田运来表忠心,却被房俊一巴掌扇到后脑勺。
“什么叫爪牙?老子是大魔王啊!努力吧,未来的史书之上,定然有你的一席之地!记住了,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人是最重要的,无论遭遇什么情况,把这些兵卒和船员务必给本侯活着都带回来!”
“诺!”
田运来大声应是,满腔豪情壮志!
半年之前,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兵卒,谁能想到现在却成为一支船队的总管,将踏上汉人从未到达过的远方?
田运来满腔豪情,自己,必将青史留名!
也定然不负侯爷之重托!
他清楚的知道房俊的野心在哪里,侯爷已经当着他的面不知多少次的勾画着由大唐出海一路向东的那条航线,那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洋!
但是侯爷也说了,那里有着无数的凶险,踏足那里,便是九死一生。可是在凶险的背后,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前所未见的土地。
那里,有汉人一千年的国运……
国运?!
田运来就算是做梦的时候,都从来未曾梦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跟“国运”这两个字扯上关系。一千年的国运,将会掌握在自己手上?
那便是死在那片浩瀚的大洋里,又有何妨?
我田运来,是为了汉人的前年国运而将生死置于度外,用侯爷的话来说,无论成败,都将是这个民族的英雄……
田运来毅然登船,开始他这一趟为了将来横渡大洋做准备的远航。
房俊站在岸边,凝视着远方洁白的船帆渐渐消失在天海之间,心底亦有豪情万丈!
只要将来能够到达美洲,只要能有玉米、地瓜这些高产粮食,只要能够获得占城稻,那么汉人的人口将会迎来一个超级爆发,汉人的国度将会成为让全世界称目结舌的超级大国!
别说什么五胡亂華、别说什么蒙人南下、别说什么八旗入关,汉民族每一次近乎于灭种的灾难,都有着独特的历史背景,绝非史书上那寥寥的几笔……
貪官任何时代都有,天灾从来都不会断,这不是一个个王朝覆灭的终极理由。
中华民族被儒家的思想束缚在那块土地上太久太久,久到早已忘了锐意进取,忘了开疆拓土,只知道守着脚下那一亩三分地过着必思进取的小日子,统治阶级将所有的聪明才智全都用来对付自己的子民,却不去想如何应对来自异族的威胁……
“宁与友邦,不予家奴”其实并不单单只是大清的昏聩,任何一个朝代的统治者都有这种固执的思想,“攘外必先安内”,对内疯狂的压榨民众,对外则只守不攻,安于现状。
至于什么农耕民族先天的比较与游牧民族的弱势,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诚然,这样的弱势的确事实上存在,但是每一任统治者都是欣喜与游牧民族的衰落,然后在国内歌舞升平穷奢极欲,这难道不是事实?
必须得将这种思维扭转,让大唐的精英阶层抬起头,睁开眼,去看看这个繁华的世界有太多的东西值得他们去争,去抢,他们脚下那搂着护着的一亩三分地其实太微不足道,外面的天地很宽,人很傻,钱也很多……
必须将这种贪婪的慾望欲望释放出来,将血红的眼珠子盯向这广阔的世界,不要面对异族外邦的时候嘴上挂着仁义道德以和为贵,背地里恨不得将自己同胞的骨髓都给榨干!
有能耐,你特么出去争、出去抢,整个大唐给你做后盾,而不是一门心思的窝里斗!
别扯什么礼仪之邦,也别扯什么和平相处,只有弱者才会用这种道德层面的理由去标榜自己、去指摘敌人,当国家足够强大的时候,不需要和平!
*****
对于港湾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一支庞大的船队,林邑居民的表现很有意思。
最开始的时候是惊慌失措,可以看得到港湾里仅有的几条渔船疯了也似的的拼命摇橹向岸边逃窜,然后奔上岸呼朋引伴就要逃亡。
不跑不行啊,这支船队实在是太庞大了,瞅瞅那遮天蔽日的船帆和林立的桅杆,太吓人了!
可是等到有人认出这是汉人的船队,恐慌就消失了。
那些先前狼狈逃窜的渔船纷纷在此下海,就这么摇着橹划着桨大摇大摆的下海捕鱼,经过水师战船的时候还会打着招呼,说的居然是汉话!
更有甚者,跑回家去拿来大大小小的竹制筐筐篓篓,摇着小船向兵卒兜售……
这哪里是进入别的国家?
简直和回家没有什么分别了!
房俊问身边的刘仁轨:“不是说自打林邑立国之后,跟汉人打打杀杀几百年了么?怎么瞅着不像啊!”
刘仁轨挠挠头,他也一头雾水。
便将抓来的向导当中揪出一个看上去聪明伶俐的,问之。
那林邑人也没怎么害怕,笑道:“这有何奇怪?打仗是国王的事情,与吾等小民何干。前隋的时候汉人大军直接开到僧伽补罗,国王范梵志吓得连夜逃跑,后来遣使给大隋皇帝上贡送钱赔礼道歉,大军才撤回北边的交州。现在的国王范头黎是范梵志的儿子,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使向大隋进贡,结果大隋亡了,变成了大唐……咱们林邑人学汉字,说汉话,跟汉人其实没什么区别,就算两国打仗,打来打去的也很少会祸害老百姓。而且咱们林邑只会种地,不会经商,来这里经商的全都是汉人,就在据此往北五十里的僧伽补罗,被你们汉人称为大占海口,也有叫林邑浦的,您去瞧瞧,海湾里的商船一大半都是汉人。汉人做买卖最是讲道理,价高价低都是当面谈妥之后便再无遍数,吃亏占便宜大家都认可,从来也不强买强卖仗势欺人,可是那些胡商就不行了,占了便宜还想占,吃了亏就更是耍赖放浑不认账,最是讨厌!”
呦呵!房俊长见识了,原来这个时候的林邑跟中原的汉人王朝是这样一种关系,比后世那个大米白面供养出来的白眼狼简直天壤之别。
此人说话条理清晰,口齿分明,很是不一般。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人姓阮,叫做阮向汉,很有附属国气息的一个名字……
阮家世代经商,家族庞大,在林邑很有名气。只不过这个阮向汉只是家中庶子,平素不受待见,也掌管不到家族的核心产业,只能读书识字帮衬一些不重要的事务。
“很好。”
房俊对这个人很满意,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回去帮本侯联络当地的商贾,就说本侯乃是奉了大唐皇帝之命前来林邑购买粮食,有多少要多少,一律按照市价,现钱支付!”
阮向汉一听就兴奋了,林邑啥都没有,就是粮食多!稻田里的稻子一年三熟,堆在仓里吃不掉都发霉了,每年都得清理一下仓低以免烂掉。
“若是唐钱支付,小的保证粮食价格低于市价一成!”
开元通宝成色足、做工好,最是受欢迎,比之林邑本地发行的钱币都要受到商贾和百姓的欢迎。就算是低于市价一成,若是按照唐钱和本地钱币的价值来比较,依旧高得多!
房俊大喜.
他想到了唐钱在这个时候对于周边国家的影响力,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受欢迎!经济侵略,比之领土侵略丝毫不差!只要能够控制一国的经济,就等于变相的控制了这个国家。美帝为何满世界的要求美元作为结算货币?
就是要通过美元来掌控各国的经济。
只要美元能够成为全世界的结算货币,就能轻松的通过各种金融手段榨取全世界的财富,换言之,等同于全世界都在为美帝打工。他们创造出来的财富,会被“剪羊毛”一样轻轻松松的攫取。
八十年代的“广场协议”便是最好的案例,一举将经济飞速发展的鬼子摁进深渊里,十几二十年积累的财富强行掳走,致使鬼子几十年缓不过劲儿来……
所以美帝不需要发展什么经济,他只要研发武器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就行了。
没钱了就可以出去抢,抢鬼子,抢中东,抢石油……
这对于房俊的“金融战争”理念是一个绝好的形势,当然,真正的金融他绝对是个门外汉,还需要潜下心来好生琢磨。
水师靠在岸边,所需食物器具自有当地百姓拿来交易,倒也是方便的很。
第二天的傍晚,阮向汉没回来,倒是来了一个绝对出乎房俊预料的人……
十月份的林邑已然酷热,即便是晚霞落幕依旧湿热苦闷,徐徐的晚风带来的不是凉爽舒适,而是黏稠压抑,似乎随手抓一把空气都能攥出水来……
房俊洗了个热水澡,热茶是不能喝了,命随从用硝石制了冰块,将葡萄酿放在其中镇了一会儿,便有兵卒前来禀报,林邑国王的世子求见。
房俊听得一愣,林邑国王的世子?消息还真够快的,水师这才刚刚到地方便追上来。不过想到林邑国的都城僧伽补罗即汉人口中的占城便在岘港之北三五十里之处,也便释然。
若是放在大唐,一支莫名其妙的部队忽然到了长安三十里的地方,李二陛下估计炸毛了……
岘港之北有海港大占海口,大占海口向西便是占城,这三个地方相当于一个等边三角形,相距各三十里左右。
到了人家的地头,怎么可能不见人家的世子?
“来了多少人马?”房俊问道。
这若是放在大唐,面对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定然要全军压上,要么统统歼灭,要么收编俘虏……林邑国不可能那么强势,想必对方也知道来的是大唐的水师,必定不敢造次。
可这里到底是人家的地盘,小心一切总是要的。
“只有十几名随从,方圆二十里之内并无军队的踪迹。”
水师当中由席君买调教的斥候是绝对可以信赖的,房俊稍稍放心,便让人将这个林邑国的世子请来,他自己则安坐不动,天朝上国的谱是一定要摆一摆的。若是亲自出迎,说不定人家感受到的不是尊重,而是这个官员没霸气……
想要房俊出迎,必须的事林邑国王亲至才行。
没到片刻,便有一个身材瘦小浓眉大眼的中年来到船上,大步进入船舱。
此人四十上下年纪,身材瘦小,目测不过一米六,头发卷曲,面色黝黑,一双眼目却是明亮灵动,精光四射。身上一袭深色的常服,有些褶皱狼狈,款式却是与大唐习俗完全相似。
“林邑国世子范镇龙,见过侯爵阁下。”
这位一出口,房俊便知道那个阮向汉定然与这位世子有过接触,否则不可能这么快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房俊并不在意,那阮向汉毕竟是林邑的国民,向国王禀告是应当应分,只要他能将房俊交待的事情做好,这些都无所谓。
房俊这才站起身,笑呵呵的抱拳施礼:“此来林邑有些唐突,本应先去占城拜访国王陛下,只是远航疲惫,待修整几日之后再行觐见,却不曾想世子居然亲自前来,本侯受宠若惊啊。”
客气话都会说,他根本就没有去见林邑国王的打算。此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稻种,顺带收购一些粮食,皆是他自己的私人行为,又非是两国正常的邦交,见那个国王干什么?
不过人家的世子上门,自然要给点面子。
范镇龙微微一愣,说道:“侯爵阁下难不成不是受到交州总管府的指派,前来救援林邑?”
房俊比他还愣:“此言何意?”
范镇龙一看房俊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怕是误会了。
可是你这上百艘的战船气势汹汹的跑到林邑来干嘛?
心中藏了疑问,范镇龙微微踌躇,组织着话语。
房俊便虚引一下:“来来来,范兄请坐,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范镇龙躬身致谢,在房俊的下首坐了。
房俊将盆子里被冰块满起来的酒瓶子扒拉出来,打开盖子,在高脚杯里给范镇龙慢慢的斟上一杯:“范兄尝尝,此乃西域葡萄佳酿,冰镇之后,最是消暑解渴。”
让了一下,却发觉范镇龙没动静,房俊诧异抬头,见到范镇龙的眼睛都直了……
范镇龙是真的傻眼了!
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玻璃高脚杯,如此的奢华优美,还有那圆滚滚的玻璃酒瓶子,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林邑人不擅经商,但是来自各国的商贾却是不少,这等近年在大唐兴起的玻璃制品甚是受到贵族的欢迎,范镇龙亦曾有过几套碗碟,视若珍宝。
这种玻璃制品剔透明亮有若水晶,但是有一个缺点,品质极其脆弱,稍有不慎便会破裂。这样脆硬的东西,是如何制成如此优美的造型?
简直巧夺天工!
然而这毕竟是奢侈品,想来必是有什么秘法,方能如此,虽然新奇,却也可以接受。
但是那盆子里哗啦啦一块块的泛着淡淡冷气的晶莹剔透的东西,却实在是范镇龙理解不能,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冰块?
范镇龙没离开过林邑的国土,也从来未曾见过真正的冰是上门样子,只是在汉人传来的史书典籍当中略窥一二,在脑海当中想象过这种神奇的东西。
他知道水要在很冷的天气下才会凝结成冰,然而林邑常年湿热,稻谷一年三熟,从未下雪,更不会结冰!
这冰块儿是哪里来的?
房俊看着范镇龙的神情,便知道这小子大抵是被冰块给镇住了,倒也不能怨他见识浅薄,毕竟当年西域的那些爷们儿不也是一样被夏天的冰块震惊得不要不要的?
他将盆子端到二人面前的桌上,笑道:“可以尝尝,都是用干净的井水冻的。”
说着,自己先捏起一块,放到高脚杯中,斟满葡萄酒,微微晃了晃,冰块撞击玻璃杯发出“当啷啷”的声响,然后浅浅的抿了一口。
冰凉透爽,沁入心脾。
范镇龙咽了口口水,颤巍巍的伸出手将一个冰块温柔的抓在手中,感受着冰凉彻骨的寒意,犹如捧着稀世奇珍一般虔诚而珍视,然后闭上眼睛,将冰块儿放入口中。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里头会不会有上门毒药之类的玩意……
冰块入口,一股森寒的凉气在口中翻腾,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所有的暑气消散一空,精神为之振奋。
这就是冰啊……
范镇龙差点热泪盈眶。
跟冰块相比,那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也不显得那么珍贵了。他脑袋里全都是震撼和不可置信,这冰块遇到热量就开始融化,这位侯爵是如何将它从遥远的大唐穿越大洋之后保存到这里的?
这简直太神奇、太不可思议了!
一刹那间,房俊的形象在范镇龙的心目中无比的高大神秘起来,这位来自于遥远而繁华的大唐的侯爵阁下,实在是有着太多的神秘感个高贵的气质,林邑的贵族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乡间老农一般无知而低贱。
人家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啊……
房俊看范镇龙如此震惊沉迷于冰块之中,不得不提醒他道:“范兄,未知您亲自前来,可是有何见教?”
范镇龙这才醒过神,心中暗暗后悔,怎能忘记如今身处之险境,在范氏基业存亡危机面前沉迷于享乐之中?
口中的冰块尚未完全融化,范镇龙舍不得吐掉,也不知道这东西可以嚼碎,只好一使劲儿……咽下去了。
“会侯爵阁下的话,在下此来,乃是求援……”
听着范镇龙的话语,房俊一脸震惊。
这也太巧了吧?
六七月间,大将陈景硕阴谋叛乱,被阖族斩首。其人却只身逃走,投奔真腊国,引真腊国大军攻入林邑国境内。陈景硕乃是林邑国大将,对于国内的兵力部署山川水道都了如指掌,真腊国大军在他的带领下避实就虚如无无人之境,只两个月便攻打到国都城下。
国王范梵志无奈,不肯坐视林邑国亡国自己成为亡国之君,带上珍宝亲自前往北边的交州总管府,请求大唐军队出兵帮助林邑国抵御外敌。
恰好房俊与此时赶至,范镇龙以为是父亲范梵志求来的援军,是以才在得到消息之后快马赶来。
房俊就呵呵笑起来,这才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他心思开始转动起来,琢磨着如何捞取一些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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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兵威之盛,天下莫可抵御。
房俊从未想过若是参与到林邑国的战争当中会不会敌得过真腊军队,这不是自负,而是自信。若说西北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或许对抗大唐府兵尚有一战之力,那么东南亚的这些沐浴着汉民族文化成长起来的国度,从古至今都是渣渣一般的存在。
其实不仅仅是大唐,历史上任何一个大一统的中原王朝,在军事实力上对这些东南小国都是碾压的态势,随时随地教他们做人!
自己麾下的水师现在就算是精锐亦有不下于三千人,且装备了重甲、震天雷,这样的实力在东南亚这些小国面前足以灭一国而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打仗就是要死人的,军人马革裹尸算不得什么,但每一个士卒的生命都要死得有价值,能够为国家带来利益,亦能够为其家中父母妻儿带来足够的补偿。
那么,房俊就要衡量帮助林邑国抵抗敌国入侵从而有可能承受的损失,是否在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若是能够承受这样的损失,并且能够在林邑国身上得到可以令自己满意的补偿,那么这一仗就可以打。
反之,房俊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自己先灭了林邑国!
别说什么仁义道德,国与国之间,一切的作为都是利益的权衡……
范镇龙看到房俊陷入深思,顿时紧张起来。
隋朝立国未久,因林邑久未至长安朝贡,隋文帝即派遣大将军刘方南征林邑国。刘方率领大军一路长驱直入打到林邑国都,掳走神庙之中祭祀天地的金神十一个.之后退兵。隋炀帝大亚元年,炀帝再次派军南征,那一次覆灭林邑国,分林邑国领土为三郡.幸好后来大隋国内不靖,大军不得不返回。
林邑国在范梵志的带领下经过浴血苦战,方才复国。
之后就是唐朝建立,林邑王摄于国威以及被大隋两次灭国,再也不敢造次,每年朝贡不绝,力图修复之前破损的关系……
然而林邑与汉人打打和和,双方的关系也始终僵硬冷淡,反倒是民间来往日渐增多,商贾联系不断。
这一次真腊大军压境直扑都城,以林邑国的军力绝对无可抵御,眼看又一次亡国在即。范梵志走投无路,不得不远赴交州总管府,以重金请求唐军南下,帮助林邑国抵御真腊的进攻。
谁知道交州总管府会不会派兵前来?
房俊的到来简直就像是天神的指引,或许这就意味着林邑国命不该绝!
范镇龙去能让这等机会在自己的指缝间溜走?
若是当真因为自己没能劝服房俊,而交州总管府那边亦不能出兵从而导致林邑国灭亡,那范镇龙也只能以死谢罪,否则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汉人虽然屡次覆灭林邑国,大多数的原因只是林邑国时而膨胀认为自己无需去看汉人的脸色,但是每一次都被现实狠狠的打脸,在汉人的军队面前,无论林邑国的占族子民如何英勇敢于牺牲,都不过是螳臂当车,灰飞烟灭……
幸好林邑国距离汉人的中原实在太远,使得汉人看不上这块狭小的土地,每一次都是在占领之后便即撤军,占族子民才能每一次都复国成功。
但若是被近在咫尺的真腊灭亡,那么所有的占族子民都必须逃亡四海了,真腊人必将所有的占族人统统杀死,达到长久霸占这片土地的慾望……
“侯爷,林邑国与大唐一衣带水,同源同宗,一向仰慕中原文化,从来都与中原亲近。汉人在林邑国内行商,所受到的待遇与占族人无有不同,往上数五百年,我们也都是汉人的子孙啊!您不能眼睁睁的瞅着林邑被真腊覆灭,吉蔑部落都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啊!”
范镇龙忍不住悲呼,情真意切,七情上面。
其实他这纯粹是胡说八道……
林邑国者本是汉朝日南郡象林县,伏波将军马援开汉南境,置此县。汉末大乱,功曹区连杀县令自立为王,自此立国。传数世,其后王无嗣,立外甥范熊为王。
可以说,林邑国境内多有汉民后裔,但是林邑国王室与汉人却没有一丁点的血缘关系。
房俊呵呵一笑,当哥哥是历史小白么?
既然你小子忽悠哥哥,那就别怪哥哥下手太狠……
“范兄明鉴,非是本侯不愿出手相助,奈何本侯麾下兵卒乃是大唐皇帝私人禁卫所属之皇家水师,本侯有号令之权,却无擅开边衅之权。若是帮助林邑国抵御外辱,则难免有兵卒死伤,本侯如何向皇帝陛下交待?况且林邑与真腊距离大唐千里之遥,尔等争斗,实在与大唐无关,大唐又怎能厚此薄彼?”
范镇龙愣了一愣,咬了咬牙。
他是个聪明人,父王范梵志一向对其寄予厚望,皆因在平素处理政务当中显示出来的睿智和果决。
兵卒有死伤,无法向大唐皇帝交待,那就是要林邑国来承担战后的抚恤;林邑与真腊之间的战争与大唐无关,那么大唐出不出手,帮谁出手,就要看谁更加识时务……
范镇龙毫不犹豫的说道:“请侯爷放心,若是有大唐兵卒伤亡,林邑国愿意以大唐规定之抚恤十倍赔偿之。大唐若是能够帮助林邑国抵御外敌,则林邑国愿意拿出十万贯当作大唐军队的军费,所有的粮草兵械皆由林邑国提供。同时,本人另外赠送侯爷五万贯当作谢礼。”
抚恤金算我的,粮草兵械也算我的,你拿回去十万贯对朝廷有交待,而五万贯就是你答应出兵的报酬,是你的净收入……
不得不说,范镇龙这人办事当真是面面俱到。
只是可惜,他太小看了房俊的胃口……
房俊哑然失笑。
五万贯就想哥哥给你卖命?
呵呵,哥哥只要愿意,分分钟就能赚个几百万……
他摇头道:“范兄误会了,在下乃是大唐的臣子,对陛下忠心耿耿,岂能为了一点私利,便擅自参与到两国的战争当中?这不符合大唐的利益。而且,本侯此次之所以率领船队来到林邑国,是带着任务来的,主要是求购一万石一年三熟的稻种,还有一百万石稻米……”
稻种和稻米可不一样,完整的稻种可以种到地里长出稻子,稻米是脱壳处理之后的大米,只能吃,种到地里可是啥也长不出来……
范镇龙惊愕道:“敝国也是近些年方才发现了一年三熟、极其高产的稻种,连大唐都有所传闻了么?”
房俊心里一跳,卧槽!
现在真的有占城稻了!
终于到了自己所熟悉的领域了,对于农业上的事情,房俊可以秒杀这个时代的所有农夫!占城稻如此大名鼎鼎的品种,他怎会不知道其中详情?
占城稻虽然以占城为名,但实际上却是原产于印度半岛,后来传播到马来半岛,然后在唐朝末年才传进中國,在宋朝得以大规模的推广。
别看占城稻的品种优良,但是其实林邑、真腊、暹罗等国的粮食并不高,为啥?这帮子“野人”很懒,根本不会而且也不屑于去精耕细作,反正人家这地方水量充沛气候适宜,随便怎么鼓捣都能收到粮食,挨那个累干啥?
耕作粗放又无灌溉措施,稻米都是直接种到地里便任其自然生长,想想都知道,产量能高才怪了……
房俊自然不能在范镇龙面前露出迫切的情绪,故作镇定的说道:“只是听闻一个阿拉伯的胡商说起过此事,是以这次本侯便接着训练水师之际,前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的有啊?”
范镇龙场子都悔青了。
他倒不是舍不得稻种,而是这种稻种林邑国也很少啊,一下子就一万石……
不过与国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范镇龙打定主意,既然要让这位手握兵权的侯爷满意,那就别抠抠搜搜的人家挤一点自己答应一点,干脆一步到位,将这位镇住!
当下咬咬牙,范镇龙大气说道:“没问题,一万石稻种,算是在下交侯爷这个朋友,白送给你!至于一百万石稻米,待到真腊军队退兵之后,侯爷只需支付半价即可!”
范镇龙这人是真的大气,而且有魄力。既然有求于你,那就随你开价。父王范梵志前往交州总管府请求援军一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谁知道你能不能成?
他不敢赌。
房俊的到来就好像是上苍的指引,范镇龙认为这是诸天神佛给他们范氏王族的一个救赎的机会,他绝对不能任由这个机会溜走。
反正只要林邑国还存在,他范氏王族还是这片土地的王者,多少代价都不过是转嫁在百姓的头上而已。反之,若是范氏王族一朝覆灭,这些东西不还照样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与其被真腊国覆灭之后一无所有身死族灭,还不如送给大唐搬来救兵,还能趁机跟强盛的大唐结下一份善缘,何乐而不为?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眼前这位大唐侯爵的无耻……
这件事的性质其实就跟做买卖一样,房俊手里有兵,可以帮助林邑国渡过灭国的危机,那么他自然有底气漫天要价。而范镇龙有求于人,还价的底气自然不足。
但是他这般敞快的答应了房俊的条件,让房俊意识到林邑国是当真富有,那么自然就要坐地起价……
“呵呵,范兄没明白本侯的意思啊,本侯此次来到林邑国,是奉了陛下的皇命,求购粮食和稻种只是分内之事,范兄允诺所购粮食半价,本侯承您的情,可是说到底,咱们大唐仁义为本、礼仪之邦,一定是要付钱的。如此一来,本侯也只是完成了本职任务,不褒不贬,无功无过,如此而已。但若是参与到贵国与真腊的战争当中,这就严重违背了大唐的国策,损害了大唐的利益,所以……你懂得。”
房俊唉声叹气,一脸为难,为范镇龙解释自己的“为难之处”。
其实违背屁的大唐国策,大唐对于周边国家的国策只有一个,那就是“乖乖的我就不打你,敢挑事儿就打得你妈妈都不认识你”……
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才不管什么林邑打真腊还是真腊打林邑,林邑亡国与真腊亡国跟大唐有个毛的关系?反正都是天高地远鞭长莫及,管也管不过来的地界儿,人脑子打出狗脑子又与大唐何干?
爱咋咋地吧。
说到底,大唐的对外政策,其实就是没政策……
可范镇龙哪里知道这些?
他以为房俊说的是真的,毕竟林邑国前往大唐朝贡了,谁知道真腊去没去?若是各自都朝贡称臣,那么大唐还真就没理由厚此薄彼。
他恼火的是房俊的贪得无厌!
条件这不是都谈好了么?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临时起价!
听明白了,一万石赠送的稻种和百万石半价的稻米,这是房俊拿来交差的,是公账,有了这些可以保证大唐朝廷不会追究房俊擅自出兵的责任。
然而想要房俊出兵,单单让他对朝廷有交待还不行,还得让他对自己有交待……
意思很明显——老子自己没好处,闲得蛋疼啊掺和你们这些破事儿?
范镇龙毕竟是有气量的,只要房俊愿意出兵,那条件就随你开。想来也不过是一些黄白之物,刚才允诺五万贯人家看不上,那就翻一倍?
“小的明白侯爷的难处,这样,条件侯爷您开出来,小的的斟酌着办,定然不会让侯爷对上对下无法交待,吾林邑国也世代感念您的恩德,您看如何?”
说着漂亮话,其实范镇龙心里也有些打鼓。
瞅着这位如此奢华的生活品质,得多少钱才能看得入眼?
谁知房俊一脸不悦,正容说道:“范兄想必是误会了。你我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本侯定然交了你这个朋友,况且林邑国与大唐一衣带水渊源深厚,本侯怎能为了区区私利,在如此紧要关头要挟范兄?这种事,本侯绝不为之!”
范镇龙愈发忐忑了。
这话听着当真舒爽,但是也表明了现在房俊的心里绝对不是打着要钱的主意。
“但凡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这句话范镇龙是肯定没听过的,但是不代表他不明白这个道理。若只是要钱,范镇龙可以任凭房俊开口,大不了就是搬空僧伽补罗的库房,又有什么打紧?
反正若是大唐不出兵,早晚库房里的那些宝贝都得给真腊国掳掠一空……
深吸口气,范镇龙坦然道:“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深感抱歉。侯爷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小的能够做主的,绝不吝啬。”
“好!”
房俊一拍巴掌,赞许道:“范兄当真有魄力,林邑国后续有人,未来在范兄的领导之下,定然繁荣昌盛!吾大唐愿意世世代代与林邑国结成盟友,不离不弃,友谊长存!”
范镇龙张张嘴巴,震惊不已。
这是要跟林邑国结盟的节奏?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若是放在以往,范镇龙定然嗤之以鼻。大唐虽强,可是天高地远,你能奈我林邑何?当年大隋不是照样兵强马壮,打得我林邑国军队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可是结果呢?不还是得乖乖的撤军!
强龙不压地头蛇!
你来我逃,你走我追,林邑距离中原太远了,后勤辎重补给完全跟不上,兵势再强也徒唤奈何!
但是现在不同了。
汉人王朝拿林邑国没辙,可是周边这些真腊啊暹罗啊这些国家却个个都比林邑国强大,三天两头的烧杀劫掠,动不动就大军入境直奔国都,谁受得了?
而汉人之所以拿林邑没辙,就是因为路途太远,无法长期驻扎大军。可偶尔派一支军队来帮助林邑国大败入侵者,后勤辎重由林邑国负责供给,那就完全没问题!
范镇龙激动得满脸通红:“父王临行之前,授予在下玉玺金印,全权代理国事,因此在下完全可以做主答应侯爷的要求,林邑国与大唐结盟,永不背叛!”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范镇龙得有多傻才会拒绝?
房俊呵呵一笑,摇头道:“范兄此言差矣,若只是单单一份结盟文书,你认为大唐朝廷的衮衮诸公能看得入眼?那其实就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范镇龙奇道:“那侯爷的意思是……”
“你得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给朝廷上的那些宰辅啊大臣啊王爷们看看,让他们认为与林邑国结盟是有好处的,否则每一次林邑国受到侵略都要大唐派兵,可大唐凭啥呀?说句实在的,无论做生意还是做朋友,谁都不能一味索取而从不付出,这样的友谊岂能长久?”
范镇龙一想,还真有道理!
这位侯爷看着年岁不大,但是说出的话却饱含哲理,不能小觑啊!
“那侯爷您说,此时该当如何?”
房俊坐直腰板,肃容道:“其一,林邑国开放一处港口以供大唐驻军,毕竟大唐距离林邑太远,若是林邑遭受侵略之后向大唐求援,而大唐再派兵前来,怕是未等到地方,林邑国已经完蛋了……”
范镇龙当即点头:“这没问题,侯爷您看哪一个地方合适?”
说的在理,无法拒绝。
房俊指了指脚下:“本侯看这个地方就不错,虽然贫瘠了一点,但是港口的地形挺合适。另外,依本侯之见,不若将此地作价出售给大唐,成为大唐的永久领土。如此一来,大唐就可在此处加以经略,再无后顾之忧。”
范镇龙顿时就黑了脸……
永久领土?
这已经涉及到主权的问题,你这么搞,跟真腊国有什么区别?
是可忍孰不可忍,范镇龙当即就怒了!
范镇龙刚想拒绝,便见到房俊摇了摇手指,说道:“范兄先别急着拒绝,本侯知道你心里不愿意,认为这跟那真腊国有何区别?且听本侯给你说说,这区别大了去了!”
范镇龙忍着气拱手道:“愿闻其详!”
区别?
区别就是真腊国是明刀明枪的来抢,你是趁人之危让人不得不送上门!
你比真腊国无耻多了……
房俊展开三寸不烂之舌,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你看啊,此地若是成为大唐的永久领土,那么大唐定然再次大兴土木建设海港,既能军用亦能民用,投入的钱财大抵不下于百万贯。大唐是不可能将本国的工匠和劳工远渡重洋的运来的,还不是依靠本地的百姓?如此巨大的财力最终都会被林邑国的百姓和商贾赚取,这得富裕多少人?再则,只要大唐在此地驻军,距离贵国的都城只有三五十里,一个时辰的时间保证军队可以抵达,自此之后,林邑国再无覆灭之忧!”
范镇龙动心了……
他不用去考虑大唐在此驻军是否会威胁到国都的安全问题,因为凭借大唐无敌的兵锋,只要想,随时随地都能将林邑国都夷为平地。
在大唐面前,林邑国的国度从来都不安全……
也就是山高海远的大唐无法长期驻扎大量军队,否则史书上还有林邑国什么事儿?不仅仅是林邑国,真腊、暹罗等等国家在大唐军队面前统统都是渣,早就灭亡了不知道多少回!
范镇龙也明白,大唐对于林邑国的土地是看不上的,占了也守不住,徒耗军费,要之何用?
如此一来,驻军好像还真就没什么问题。
至于主权……
都特么要亡国了,还要个屁的主权?
范镇龙纠结良久,狠狠一点头:“这一条可以!侯爷可是还有条件?”
刚刚房俊可是说了这只是“其一”,那就一定有“其二”,搞不好“其三”“其四”也有可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亡国在即,大唐军队就是唯一的救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挨宰吧……
房俊不吝褒奖:“范兄果然是个明白人,林邑国未来可期!那咱就继续商讨……”
“其二,此地既然是大唐的领土,那么所有在此经商的商贾,无论大唐商人还是林邑商人亦或是胡商,都只需对大唐交税,与林邑国无关,林邑国不得横加干涉,亦不得阻挠贵国商贾前来交易。”
对于这一点,范镇龙倒是答应得很是干脆:“没问题!”
在他想来,此地本是一片荒滩,人烟稀少。人家大唐的商人来此贸易那是理所应当,没有这个港口,也就没有随之而来的那么多大唐商贾,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利益,放弃了自然毫不可惜。
“爽快!”
房俊再次赞了一句,一脸笑容的亲自给范镇龙斟上美酒:“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附带条件,大唐商贾若是来此地经商,难免会进入贵国领地,与贵国商人之间自然免不了相互摩擦矛盾争执,若是有此类事情发生,大唐商贾不接受贵国的审判,一概由常设与此地的大唐衙门按照大唐律法审判,贵国不得干涉……”
既然玩起大航海,那怎么能不殖民?
而想要殖民,又怎么能不搞“治外法权”?
范镇龙刚刚一口酒喝进嘴里,还在体味着西域葡萄酿的甘醇甜爽,闻言,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不行!”
范镇龙满脸涨红:“如此一来,汉人在林邑国岂不是高人一等?这一点绝对不行!哪怕再给大唐一个同样的港口,这一点也万万不敢答应!”
开玩笑,他范氏王族能够世世代代的稳坐林邑国国王的宝座,依靠的是什么?
是无数的占族人的支持!
若是像房俊这么一搞,不仅仅是唐人在林邑国的横行无忌,就连本国的汉人也定然水涨船高,这就直接影响了占族人的地位,损害了占族人对于范氏王族的支持程度,那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房俊倒是诧异于范镇龙的思维如此敏锐,一下子就看透这里头隐藏的玄机。要知道这个时候全世界也没有“治外法权”的概念,而此人的能力可见一斑。
不过房俊一点都不担心范镇龙的拒绝……
自斟自饮,房俊微笑道:“范兄,凡事三思而后行。本侯与范兄一见如故,心里当您是朋友,对于林邑国也很有认同感,毕竟曾经亦是汉人的国度,当年马援将军买下的铜柱不知还在不在?若是本侯只认利益不讲情分,那么范兄认为本侯现在派人去跟真腊人谈谈,会得到什么样的许诺?”
真把你自己当根葱啊?
要不是林邑国这么大老子吃不下,会特么坐在这里跟你墨迹?
今天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照样还是的答应,吃定你了!
范镇龙满脸惊骇,不可思议的瞪着优哉游哉喝着小酒的房俊。半晌,忽然泄气一般说道:“就依照侯爷的意思吧,在下无有不从……”
就像房俊所说的那样,若是他去跟真腊人接触,真腊人会许诺给房俊什么条件?
答应是明摆着,任何条件,真腊人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只要大唐出兵,真腊人必定铩羽而归,真腊人又不是傻,只要大唐不帮助林邑国,要什么条件就答应什么条件!
还是那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什么办法?
范镇龙满嘴苦涩,自己这算不算是前门驱虎后门迎狼?
房俊却是大喜,放下手中酒杯,招呼道:“来人,笔墨侍候,请范世子签署一份备忘录,等到击退真腊入侵之后,咱们再正式签署条约,范兄意下如何?”
范镇龙嘴角一抽,我有个屁的意下如何!
还不是你说什么就什么?
颓然道:“一切全凭侯爷做主。”
房俊哈哈大笑:“来来来,今晚你我共谋一醉,明日天亮,水师便整装出发,让我大唐虎贲,为盟友而战!”
范镇龙满嘴苦涩:“在下敢不从命?”
“哇哈哈……来来来,本侯给你介绍一番军中的各位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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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透出鱼肚白,山林间雾气环绕,兵卒的革甲之上满是水珠,树枝草叶上亦尽是晶莹的露水。
魁梧的大象站在林外的空地上,长长的鼻子卷来卷去,没有一刻停闲,悠然自得的玩耍……大象背上安装着稳固的树藤编制的筐篓,士兵坐在上边,将长长的铁矛放在身边,闭着眼睛打着盹儿。
利刹满坐在四人抬起的滑竿上,华美的衣袍亦是湿漉漉的难受,心情却是不可遏止的热血沸腾……
三百象兵便足以扫荡林邑,再加上密林中的七千真腊精兵,恐怕就算是大唐的军队赶来,亦有一战之力了吧?利刹家族自从执掌真腊以来,还从未有过这般雄厚的实力!而自己即将率领这些真腊勇士吞并林邑国,将会使得真腊的实力突飞猛进,哪怕是面对宗主扶南国,也毫不逊色!
在滑竿一侧,叛逃的林邑国大将陈景硕正张望这远处隐隐约约在雾气当中显出身形的僧伽补罗城,有些紧张的说道:“丞相,兵卒们奔袭几百里,已是人困象乏,何不稍坐修整再发动进攻?”
他认为利刹满的决定殊为不智。
这些真腊兵卒从两国的国境开始便是全力突袭,一路碾压攻打到林邑国都城下,若是不做修整,林邑国的兵将以逸待劳,恐怕胜负难料。
利刹满哼了一声,不屑的瞥了一眼陈景硕。
背叛祖宗的人,即便是有真本事,依然到了哪里都被人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