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路西亚给出的回答，和波波塔一样。
据奥路西亚所说，它醒过来就在战斗，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如果想要确定位置，只能放它出来，飞到天外后，再行确定坐标。
且不说放奥路西亚出来的危险，光是飞到天外才能确定坐标这一点，在目前而言，是根本做不到的。因为深渊意志在高空盘踞，而且天外还有无数的目光正汇聚于此，飞出天外就是找死。
无法判断位置，又该如何寻找离开的方法？
众人一筹莫展。
“要不，先离开这里，说不定去其他地方，能找到标志性的地方，来确定位置。”格瑞伍偷偷打量了一下店主，建议道。
格瑞伍的提议，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但不了解情况随意乱走，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而且安格尔还有一个担忧，确认位置固然重要，有没有通道能直接离开这里，也是一个关键。
不过，根据他所知道的，凝渊魔眼在深渊中的“基建”，做的很不错。基本每一片大陆，每一层世界，都有跨层之门，或者说跨界之门。就算没有门，应该也有一些其他的方式，能够离开这里。
但如何在茫茫无际的大陆上，寻找到离开的通道，就是他们目前所面临的难题。
“那就按照格瑞伍所说的，先离开这里再说。”安格尔拍板道。
安格尔拿出贡多拉，示意格瑞伍与波波塔上船。
格瑞伍对于贡多拉充满了好奇，眼里里带着惊艳，一边抚摸一边感慨：“我听奥路西亚大人提起过人类对艺术的追求，这艘船，就是所谓的艺术吧？”
对面的波波塔冷笑一声，似在嘲笑格瑞伍是个土包子。
格瑞伍愤怒的予以一团火焰。
火焰飞到半路的时候，被安格尔伸出手直接抓住，一把捏灭。
青烟飘起，安格尔的手上毫发无损。
“其他事情休说，现在先定一个方向，我们准备离开。”安格尔仿佛浑不在意之前那道火焰，平静的道。
如何定方向，又起了争论。只要波波塔的建议，格瑞伍必定会唱反调。
安格尔本来想听取一下他们的意见，最后反倒是一团乱。
“停下来！”安格尔的喝止，让格瑞伍和波波塔同时息声。
安格尔眼神望向四周，黑云翻滚，大雨连绵，前后左右几乎都是空旷无边的，偶尔能看到发亮的红光，却是一些漫到地面的岩浆。
走哪个方向，好像都没有差。
安格尔皱了皱眉，心中突然一动，目光看向东南方，那里烟雾蒸腾，看上去和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不知为何，在那个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
而且这种呼唤，给安格尔一种亲切感。
有古怪。
安格尔思忖了片刻，静下心感知起来。
在他释放了绿纹，将真灵之力归于大地后，他便与这方世界隐隐有了一种联系。安格尔现在便是想通过这种联系，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结果，当他沉浸在与这片大陆联系中时，他感受到了更加强烈的呼唤。
虽然这种呼唤，给他一种亲切感，但安格尔无法肯定这是不是一种陷阱。
某些邪神的低语，就有类似的呼唤。看似亲切无害，却是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在安格尔迟疑要不要走反方向的时候，波波塔开口道：“怎么了？你看上去很困惑？”
安格尔想了想，没有隐瞒，将这种感觉说了出来。
“店主与这方大陆有某种亲密联系？也对，那么多的真灵之力释放了出来，大陆的泛意识肯定很高兴。那这么说来，说不定这种呼唤是大陆泛意识在提醒店主离开的方法，想来大陆的泛意识应该不会害你。”格瑞伍想当然耳的道。
“你是以智慧生物的角度去考量问题，意识聚合体从来不会生出害人或者救人的想法。”波波塔淡淡道。
安格尔点点头，这一点，倒不是波波塔刻意与格瑞伍唱反调。
正因为这种大陆的泛意识，不会拥有主观思维，安格尔才会觉得那种“亲切呼唤”，有一种不真实感。
似乎，是人为操纵的。
安格尔寻思着，看来果然是要尽量远离“呼唤中心”比较好。
“如果安格尔你还没有决议的话，不如，我用好运术帮你测试一下？”波波塔突然道。
“好运术？你是指好运二选一？”
波波塔摇摇头：“不是好运二选一，是好运抉择。”
好运二选一，也被称为好运术，原理是通过大量的信息处理、数据分析，让你得出一个比较符合你自身的选择。
好运二选一，终归而言，是一种信息数据的归纳处理，没有涉及到真正的预言层面。但「好运抉择」就不一样了，这是一种真正的预言术，通过施法者个人的好坏善恶来进行预言判断，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不过唯一可惜的是，这个只能对施法者个人有用，无法作用到其他人身上。
“你会预言之术？”安格尔惊疑的看着波波塔，如果说波波塔会好运二选一的话，也就罢了。关于大数据分析的能力，安格尔自己其实也有类似的戏法，譬如炼金之眼就是如此。
但好运抉择，这已经是倾向预言的术法了！没有天赋的话，想要修行成功，非常的困难。
“虽然我没有预言天赋，但因为我从小就接触祖辈的预言之书，所以对于预言术也有一些心得。进了野蛮洞窟后，也曾研究过一段时间预言术，不过唯一学会的就是好运抉择。”波波塔道。
“你能学会预言术，已经很让人惊奇了。”安格尔听说，曾经有个元素侧巫师向玛雅求教，结果他耗费了近十年的时间，都没学会一个预言系的戏法。
“能学会好运抉择，这大概是因为，我继承了父亲的一种天赋——趋吉避凶。”
“趋吉避凶？”
“效果很弱的天赋，如果达到能规避一切危险的话，我父亲也不会死于横祸。其实我都怀疑有没有这种天赋，因为我自己一直不觉得自己幸运。不过，妹妹告诉我，我有这种天赋，我便信了。”
波波塔说到这是，有些自嘲的道：“说不定，当初妹妹丢失的那天，或许就是这种天赋发动了，让我离开了家，去拂煦皇家骑士团，躲过了那群黑衣人……”
就结果论来看，趋吉避凶和好运抉择，其实是有很大的相通之处。所以，波波塔能学会好运抉择，说不定还真的与这个“趋吉避凶”有关。
安格尔若有所思，如果波波塔真的会好运抉择，倒是可以试试。
波波塔点点头：“那好，我试试。”
波波塔体内的魔源已经出现裂缝，不过里面还剩下一些能量，现在倒是还能勉强施展一次好运抉择。
半晌后，波波塔脸色苍白的喘着粗气。
这一次的预言，几乎耗空了魔源中剩余的魔力，虽然让波波塔感觉很难受，不过倒是得到了一个好的消息。
“我以自己为坐标，东南方为结果，对此行进行了一次好坏判定。最后判定结果，是好的。”
“不过，好运抉择这个戏法，你也应该了解。这个结果只能相对于我自己而言，无法作用到你们身上。”
安格尔明白好运抉择的限制，虽然这个结果只是相对于波波塔，但如今波波塔的实力是在场最弱的一个，他如果往东南方走，结果是好的，那么其他人应该也差不多。
安格尔思忖了半天，最后还是拍板道：“既然如此，那就往东南方走吧。”
不管那个呼唤是什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大陆，安格尔不觉得就有一定安全的地方。既然波波塔有“趋吉避凶”的天赋，好运抉择的显示也是好的，那么他没有理由拒绝。
……
在贡多拉飞了大半个时辰后，天空依旧是黑云密布，雨幕连绵。
安格尔甚至怀疑，这片大陆说不定每一寸地方，都被雨云所覆盖着。
一路上，景色没有什么变化，大地依旧是褐红色的，荒凉无比，看不到任何生机。
唯一有点变化的地方，在于之前大地上多为熔岩池，而现在更多的是一座座冒着滚滚黑烟的火山。
格瑞伍攀住船沿往下看，同时嘴里还不停嘀咕着：“都是一样的景色，没有变化怎么能知道这里是哪儿……如此多火山，难道是熔岩巨魔的据点？”
“如果是熔岩巨魔的据点，那巨魔去哪儿呢？”波波塔问道。
波波塔的问题一针见血，他们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的生命。根据安格尔之前所说的，这片大陆即将倾覆，说不定正因为如此，所以这里几乎是生命的禁区。
格瑞伍撇了撇嘴，看向不远处，那里出现了一个比之前看到的所有火山都还要大的巨型火山。格瑞伍指着那边的火山口道：“说不定，那里就有巨魔呢。”
格瑞伍的话音才落下，就听到一阵雨幕中传来恐怖的咆哮声。
而且，正是来自格瑞伍所指的那座巨型火山口！
“乌鸦嘴！”波波塔瞪了一眼格瑞伍。
“别说那么多，准备绕路！”安格尔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立刻操控起贡多拉。
不过，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白色蠕虫，突然从火山口附近跃了出来，直冲向贡多拉所在！
蠕虫张开大嘴，露出里面一环又一环，足以逼疯密集恐惧症的尖锐利齿！
“这是曼迪古虫的成熟体！它的防御极强，哪怕是中阶恶魔一时半会也无法突破！”格瑞伍立刻认出了这只蠕虫的真相。
不过，格瑞伍话音刚落。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本来平静无波的火山突然喷涌出大量的岩浆，恰好打在曼迪古虫身上。
只见曼迪古虫被岩浆喷涌出来的力量，直接洞穿，然后滚落在地，死的不能再死。
波波塔：“这就是你口中的防御极强？”
格瑞伍：“……”
这一出戏剧性的变化，让安格尔本来准备绕路的想法，也暂时止住了。
格瑞伍攀住船沿，看着下方被喷涌而出的岩浆慢慢覆盖的曼迪古虫尸体，一脸的无语。
耳边还传来波波塔的嘲讽，格瑞伍默默道：“曼迪古虫虽然生活在火山附近，但它其实并非是火属性的魔物，只是因为需求某些火山中逸出的物质，才会活跃于火山附近，而且它还很怕高温和火……”
不过就算曼迪古虫怕火，但就这么一击击穿，也实在是让人没有想到。
更让人感觉惊奇的是，这个火山只是爆发了瞬间。
现在居然又停止了？！
就像是，刻意爆发，只是为了杀死这只曼迪古虫一般。
这件事最后被定性为巧合，火山爆发的诱因非常多，小至微尘异样，大至地壳运动，都有可能造成火山的爆发。说不定，这只曼迪古虫就是因为吼声震天，引发了雪崩式的连锁反应，最后导致火山爆发，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一件事可以说是巧合，但如果再一次遇见类似巧合，那这里面肯定有古怪了。
就在他们继续往前飞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件和曼迪古虫事件很相似的事。
在漆黑的世界里，最明亮大概就是熔岩发出的火光，前方就有一片熔岩池散发的火光……说熔岩池，可能局限太小，就那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橘红世界，简直可以称之为大型熔岩湖，或者说，熔岩海！
在他们经过了火山区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如果是平静的熔岩池，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这片区域，布满了狂暴的飓风。那阵阵的黑风，甚至用肉眼都能分辨出来。
在飓风之中，一条条熔岩之蛇直达天际。
而且，就像是火龙卷一样，左右的摇摆，将驶向前方的路途完全阻挡了。
火蛇挡道。
听那恐怖的响声，就可以想象其冲击力有多么强大，恐怕正式巫师碰触到，想要活命都很悬。
“看来，这一次必须要绕路了。”安格尔如此想着的时候，攀在船舷上的格瑞伍突然叫出声：“店主，快闪！”
却见在他们下方的一片熔岩池中，升起了一条新生的“火蛇”，被飓风吹拂着，摆动狰狞的头颅，直冲天际！
而贡多拉所在位置，恰好就是这个火蛇的必经之路。
安格尔的反应速度非常快，在判断了风向、空间坐标、以及最佳途径后，循着背后推来的风，贡多拉往前一窜，便前飞了数十米。
顺利的躲过了火蛇突击，安格尔本打算立刻绕路，但是绕路的话必然要逆风，周围的火蛇太多了，而且摇摆的频率也很快，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逆风躲避，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在安格尔内心下着抉择的时候，一道火蛇摇摆着，距离贡多拉越来越近。
不能逆行。
看到这一幕，安格尔毫不犹豫的往前飞去。
不过，就在他们即将飞离的时候，一道飓风突然无故袭来，将靠近的火蛇又吹向另一边。
接下来，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贡多拉所至之地，哪怕距离火蛇已经近在咫尺，那雷动般的响声就在耳边轰响，可最后都有飓风生成，将火蛇吹跑，化险为夷。
看似危险，但实际上就是正常操作，平淡的飞出了这片熔岩海。
到了这时，众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安格尔，你该不会用了增加幸运属性的卷轴了吧？”波波塔回过头，看向远方熔岩海里无数火龙卷一般的熔岩之蛇，眼神中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么恐怖的火蛇，居然平平静静的飞了出来，连飞行载具都没有受到一点创伤？
“如果真的有幸运属性的卷轴，我大概会笑的合不拢嘴。”安格尔默默回道，他一直在寻找这种卷轴，为了梦之旷野的新权能做准备。
波波塔：“那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总感觉，好像有外力在帮助我们一样。”
“之前那条曼迪古虫也是如此，当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火山就爆发了。我们要被火蛇靠近的时候，飓风就来了……会不会因为店主与大陆泛意识亲近的原因？”格瑞伍猜测道。
安格尔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可以判定的是，这肯定不是巧合，一定有某种力量介入其中。
是如格瑞伍猜测的大陆泛意识，亦或者是远方的那道呼唤？
还是说，两者其实是同一种东西？
安格尔不得而知，但是，安格尔更倾向于远方的那道呼唤做的，某个存在，在呼唤着自己前往，同时帮着他扫尽了一路的障碍。
所以，到底是谁在呼唤？
……
距离启程大概过了半天的时间。
安格尔将托比从胸兜里取了出来。
当格瑞伍和波波塔看到托比时，眼神里出现了明显的恐惧，格瑞伍甚至直接贴到船壁上。与之前不知道托比身上有灾厄诅咒的时候，表现截然相反。
“店店……店主，你把托比拿出来做什么？”格瑞伍颤抖的道。
安格尔没有回答，而是在思索着，这一路上灾厄诅咒有没有起作用？
灾厄诅咒所对应的灾难，基本都是突发意外。曼迪古虫可以说是意外，但那熔岩海的火蛇，应该不算是意外，因为当时安格尔是有机会选择离开的。
但走了大半天了，只遇到一个曼迪古虫这种意外，那是不是意味着灾厄诅咒其实并没有生效？或者说，大半的灾厄都被抑制在「域场」绿纹中了？
安格尔决定问一问在场的专业人士。
安格尔目光看向格瑞伍，格瑞伍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店主，先把托比放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帮我问一下奥路西亚，还能感觉到托比身上的灾厄诅咒吗？”
格瑞伍愣了一秒，低声与奥路西亚交流起来。
半晌后，一道听上去很温和，但能明显感觉到疲惫的声音从光之眸中传了出来：“托比身上的灾厄诅咒应该被抑制了，不过效果看上去，并没有冰封咒来的好，因为我能偶尔察觉到一股晦涩的灾厄气息。”
效果没有冰封咒好，这是自然。因为安格尔还没掌握这个新得到的「域场」绿纹，等他彻底消化了新绿纹，效果应该会得到长足提升。
“也就是说，灾厄诅咒效果不会触发了？”
“还是在持续溢出灾厄气息，但并不多。应该偶尔会遇到倒霉的事，不过，不会再那么频繁了。”奥路西亚说到最后时，声音越来越低：“抱歉，我的灵魂之力消耗太多，我可能需要沉睡一段时间。”
很快，光之眸便彻底的沉寂下来。
“奥路西亚大人需要突破源火封印，去感知托比身上的诅咒，这会消耗极大的灵魂之力。”格瑞伍偷偷望向安格尔：“店主，要不把源火封印去掉……”
安格尔打断了格瑞伍的心思，说道：“等奥路西亚醒过来后，替我说声谢谢。”
意思不言而喻，格瑞伍瘪了瘪嘴，只能认了。
不过，奥路西亚已经确认托比身上的灾厄诅咒逸散小了很多，这倒是一件喜事，虽然偶尔会遇到倒霉事，但总比一直反复遇到来的好。
安格尔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将托比收进胸兜，继续开着贡多拉往东南方飞去。
没有灾厄诅咒影响，一路上基本没有遇到什么灾祸。
就算偶有意外，可最后总会莫名其妙的化险为夷。这让贡多拉上的众人，紧绷的心情都放松了一些。
波波塔也趁此机会，向安格尔询问了一些多多洛的事。
关于多多洛的来历，安格尔也隐瞒了很大一部分，只是言道，在童话世界发现的多多洛，以及他失忆了。多多洛来到野蛮洞窟后的事情，安格尔便没有再隐瞒。
在波波塔向他打探多多洛的事情时，安格尔其实也在暗暗询问一些事。
譬如，拜源人的骨骼。
虽然多多洛极有可能是拜源人，而且多多洛的语调也与波波塔相似。但有一点，多多洛与波波塔甚至花雀雀都不同的，在于他的尾椎处多出来三节尾骨。
不过波波塔对此的回答，却是：“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拜源人的确是人属分类。换言之，就是人类。故而，并没有什么异常骨骼。”
拜源人没有多出来的尾骨？那多多洛是怎么回事？
安格尔思忖了片刻后，伸出手构建了一个小小的幻象，幻象中是一个内壁有“黑蛇缠锥”标记的银碗。
“你见过这个碗吗？”
波波塔看了一眼：“这个碗有什么异常吗？我没有看出来，但是这里面的徽记，好像是拂煦王庭的前朝——巨蛇之国的永生蛇徽。”
这个银碗，其实是多多洛之物。而且据多多洛所言，对他极为重要，他放心不下别人，便将银碗寄放在安格尔身上。
此时，这个碗就静静的躺在他的手镯中。
在安格尔看来，这是一个平淡而普通的碗。但他想不通，为何多多洛会如此看重。
既然波波塔没见过，安格尔打了个响指，桌面上的幻象随之消失。
不过，就在幻象消失的一刹那，波波塔的脑海中有一道灵光一闪而逝。
可回过神的时候，波波塔已经无法分辨那道灵光。
而与此同时，格瑞伍忽然指着远方：“咦，那片山影中，好像有奇怪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人工建筑？”
荒芜且贫瘠的山峦上，布满了一片由黑熔岩构成的建筑群。
那单调的颜色，以及周围光秃秃的山地，让这片建筑群充满了死寂的气息。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都能发现这绝对是一片废弃了的建筑。
到处是倒塌破碎的石料，斑驳的墙面上布满了干裂的纹路，所有绘制了颜色的建筑都被飘来的火山灰给遮挡住了。
贡多拉在天空徘徊了片刻，确认没有感知到危险后，安格尔等人跳了下来。
建筑群从山腰一直修到山顶，如果以金雀帝国的城池作对比，这片建筑区域估计能有普通的乡镇大小。
近距离接触后，正如他们之前所看到的，破败、沧桑、且死寂。
因为空气中火元素十分的活跃，幼火恶魔格瑞伍很快便借着这些跃动的火焰，将这片区域逛了个大半。
“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不过，有很多骸骨。”格瑞伍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安格尔来到了一条通往山顶的曲折长街。
这条布满火山灰的街道上，到处布满了骸骨，而且姿态各异，死亡的方式也各异。有的是以头抢地而死，有的颅骨塌陷，有的骨骼分离……
安格尔近处的一具骸骨，甚至是整个背脊骨处于粉碎状态，就像是从天空掉落，摔折了一般。
“死亡时间都不是同一个年代，这具至少死了五百年以上，但这个可能就两百年左右。”波波塔随手指了指身前的两个看上去紧挨在一起的骸骨，如果未经断代，甚至以为他们是亲密的朋友，在同一时刻死去。
“基本都是深渊原住民，只有非常少一部分是恶魔……不对，半血恶魔的骸骨。”格瑞伍也补充了一句。
安格尔因为对深渊不够了解，倒是没有看出太多表面端倪。
但作为一个传统贵族，对于艺术的鉴赏是必修的，建筑艺术也是一门学问。这里的建筑风格，明显与恶魔城的建筑不同，充满了弧线与浮雕，这些浮雕很少涉及宗教意义，基本都是装饰用的生活花纹。
从精致度而言，虽然比不上人类国家，但却远比恶魔城要精细的多！
而且，这里建筑都很小巧，大门也和普通人类差不多。
所以，种种迹象可以表明，在废弃之前，这里估摸就是深渊原住民的城镇。
“如果是深渊原住民所住之地，这里的尸骨为何这么奇怪，死法不一且不说，而且死亡的时间也各不相同……就像是，他们是从其他地方死了，然后被移到这里来的一样。”
因为这些骸骨死亡的太久，很多线索都已经灰飞烟灭，这里是不是死亡的第一现场，也很难判定。
“有找到关于这里的信息记载吗？”安格尔询问道。
格瑞伍道：“有一些雕刻里说了，这里叫做马诺坦。不过，我没听过这个名字，至于其他的线索，倒是没有了。”
“看来，就算发现了人工建筑，还是没有什么收获。”波波塔叹道，无法确定位置，怎言离开？
安格尔思忖了片刻：“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可以确定，这里以前应该是深渊原住民的地区。”
顿了顿，安格尔看向格瑞伍问道：“我记得之前在书上看到过，深渊原住民基本是住在深渊表层？”
格瑞伍点点头：“是的，原住民中也有一些实力不错的，他们偶尔会出现在里层，但在里层中建造原住民的聚居地，我倒是没有听说过……而且，根据凝渊条约的记载，原住民的居住地基本是被限制在深渊表层，甚至最表层的区域。”
“凝渊条约？”
“由凝渊魔眼起草的条约，主要内容就是恶魔与深渊原住民的攻守限制。不过，没几个恶魔会遵守……”格瑞伍解释道。
“又是凝渊魔眼，祂倒是挺闲的。”说话的是波波塔，因为深邃之主想要谋夺凝渊魔眼的权能，对于凝渊魔眼的一些事迹，波波塔倒是有所了解。
格瑞伍白了波波塔一眼，看向安格尔：“店主你询问原住民的聚集地，意思是说，这里应该是深渊表层？”
安格尔点点头。
“这倒是有很大的可能，不过我对深渊表层了解的很少，奥路西亚大人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它现在还没苏醒。”
“无妨，继续走吧。说不定，等会还有发现。”
既然在这里没有得到太多线索，安格尔也没有继续徘徊，而是开着贡多拉，继续朝着东南方前进。
或许是进入了“曾经的文明区域”，接下来的路程中，并没有遇到火山与熔岩，基本都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或者说一望无际的荒野。
“那座城镇里的骸骨，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如果有外人将它们移到那里去，是不是太麻烦了？如果不是外人移去，难道他们是自己出现在那里的？”波波塔疑惑道。
波波塔的疑惑，注定无人能解答。
时间推移，半个小时后，他们又看到了第二座围绕山丘建立的城镇。
不过和之前第一次遇到的马诺坦一样，这座名为修伊坦的小城镇，也是废弃的，并且布满了大量的骸骨。
至于其他线索，依旧没有。
接下来他们又遇到了几座已经荒废了的原住民聚集地，可基本上都和此前差不多，唯一有点差别的是骸骨的种类。
其中，最让他们惊讶的是，他们看到了人类的骸骨。
而且还不止一具。
经过骨质的判断，这些人类骸骨，生前实力可能不会太高。大部分的骨头中，并没有蕴含能量性质，这意味着，估计生前都是中低级的学徒。当然，也有可能是凡人，不过凡人出现在深渊的概率极小。
从这也可以判断出一件事，这里绝对是深渊表层的某处。
因为中低级学徒，不可能跑去里层，甚至，连深渊二层都很少去。基本，都是在深渊最表层混迹。
那也就是说，这里可能是深渊最表层的某处附属空间，或者虚空大陆？
在安格尔如此猜测的时候，他们又看到了一座废弃的城市。
或许是熊孩子好奇心作祟，格瑞伍对于探索最为积极，安格尔本来已经对这些城市不抱期望，反正就算找到城市名，也不知道具体在哪。
不过，这一次格瑞伍却是带来了一个惊喜。
一具披着破烂巫师袍的白骨，躺在了安格尔面前。
这是格瑞伍从这座名为“吉斯坦”的城市里，寻找到的。
“里面还有一些人类骨骼，但这具骨骼身上有标志性的徽记，我想你们或许认识，我便带出来了。”格瑞伍指着巫师袍的一侧，那里有有一个很独特的徽记。
一株金色的魔女花。
魔女花，是一种炼金魔材，外形像是蔷薇，颜色确实黑红分明，看上去就像是魅惑的魔女。以其为主材的药剂和香氛，效果基本都是对皮肤进行修正。一些维持容颜的药剂，魔女花必不可少，因为受女巫所追捧，加之使用魔女花的都是女性为主，故而其名为“魔女”之花。
魔女花，安格尔倒是认识。但用金色魔女花作为徽记的组织，他并没有听过。
安格尔将目光看向波波塔，波波塔在巫师界混迹时间比他长很久，说不定他有什么发现。
波波塔端详着这个徽记许久，不是很确定的道：“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徽记，似乎是一个巫师组织的标记……不过，好像不是南域巫师界的。”
“不是南域巫师界的巫师组织？”安格尔看着波波塔：“你确定？”
波波塔摇摇头，“我只是有一个印象，但无法确定。”
安格尔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看向格瑞伍：“其他相位之面里，有没有深渊原住民？”
格瑞伍点点头：“有，不过和贫瘠之面一样，按照凝渊条约，这些原住民基本都生活在深渊表层。”
安格尔揉了揉眉心：“如果其他相位之面也有原住民，那我们该不会到了其他相位之面了吧？”
波波塔并不知道所谓的相位之面是什么，一脸疑惑的看着安格尔。
安格尔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深渊的格局，然后看向格瑞伍，希望能从这个恶魔贵族口中得到答案。
格瑞伍迟疑了片刻，摇摇头：“应该不会，想要去其他相位之面，基本只有相位之门一条路。而相位之门，全都被恶魔领主把守着，所以应该还在贫瘠之面。”
如果不是去了其他相位之面，那眼前这具骸骨，莫非是从其他相位之面来的？
可，他又是怎么穿越相位之面来到这里的呢？
安格尔最终也没想通，只能带着疑惑继续上路。
这一回，他们飞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再次看到新的建筑群。格瑞伍和之前一样，兴冲冲的去探索，安格尔则皱着眉头，看着这片位于荒原上的城镇。
这不是他们遇到最大的建筑群，但却带给安格尔一种奇怪的异样感。
“你怎么了？”波波塔疑惑的看着安格尔。
安格尔望向雨幕中的荒原边际：“我只是隐隐觉得，那种呼唤的感觉好像越来越近了……或许，就在这片荒原上。”
……
“店主！我找到了两具尸体！”
在安格尔默默感受着那种“呼唤”时，格瑞伍的声音突然传来。
一开始安格尔还不以为意，可很快，格瑞伍的第二道声音传了过来：“是新鲜的尸体！而且，是人类的！”
听到这时，安格尔与波波塔对视了一眼，毫不犹豫的飞身下了船。
就在安格尔从贡多拉飞落的刹那，他突然顿了一顿，疑惑的回头看向一片灰茫茫的荒原。
大雨依旧未歇，远处的边际全是灰雾层叠，看得不是很清楚。
“安格尔？”波波塔此时已然跃到一间破旧的石屋顶部，回头看向安格尔。
安格尔皱了皱眉，重新跟上了波波塔。
与此同时，在雨雾深处，一望无际的荒原中，矗立着一棵孤独的、干枯的、已经死亡不知多久的树。
树上停着一只黑色的乌鸦，死寂的眼神，从乌鸦瞳孔中望向远方的城池。
“苦朗多，看出什么了吗？”一道沧桑且古拙的声音，传了过来。
乌鸦翅膀扑腾了几下，那实体一般的身子逐渐化为了虚影。最后，露出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带着乌鸦面具的身影。
“他好像发现我了。”冰冷的，仿佛从死亡深渊里响起的幽魅声音，从乌鸦面具下传出。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类……有一些奇迹之能，也说的过去。”
苦朗多似乎也回想起不久前，看到的画面。一个大魔神的真灵被一击陨落，这样的恐怖力量，或许只有「奇迹」才能说得过去。
“原本以为我会很快带你去往死亡的归属，但现在看来，你的运气不错，沃德尔殿下。”
“呵呵呵，真是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大概，只有你还记得我的名讳。”苍老的声音低声叹息：“虽然原坦大陆从倾覆里找到了救赎，但能不能重新步入正轨，这依旧不是我能决定的。”
“所以，你将他从远方呼唤来了。”苦朗多平静道。
“奇迹的眷顾者，或许能打开这座奇迹之匣。”
苦朗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这里已经被其他人注意到了，其中不乏领主与魔神……希望下一次我们见面，不要那么快。”
“死亡的引路人，苦朗多。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在为我担忧吗？”
苦朗多没有应答，而是淡淡道：“我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好自为之。”
说罢，苦朗多化为了黑色乌鸦，飞向了远处的大雨中。
在苦朗多离开许久后，这棵枯萎的树旁，突然多出来一道戴着原始图腾面具的虚影，虚影站在枯树边，任雨不停的洒落。
孤独的树，以及孤独的身影，在雨幕中就像是一副灰色调的画。
不知过了多久，虚影看了一眼荒原城池的方向，最后消失不见。
……
安格尔很快就来到了格瑞伍呼唤之地。
格瑞伍站在一座圆形宽顶的屋顶上，它的面前摆了两具尸体，和之前遇到的骸骨不一样，这两具尸体并没有开始腐烂，还抱持着人类的样貌，就像是刚死不久一般。
“这具尸体是在一处沟道里看到的，我把他带了过来。”格瑞伍指了指左边穿着金色铠甲的人。
“至于另外一具，他原本就在这个房顶。”
这两具尸体无疑都是人类，身上还隐隐有能量残余的波动，看上去的确像是不久前才死亡的样子。
“死因是内部脏器遭到重创而碎裂，因为有残余能量的护佑，没有大面积腐烂。不过，应该死亡超过一个月了，同时，并没有发现灵魂波动。”波波塔翻动着金色铠甲的人，不一会儿，从他身上翻出来一把骑士剑，以及一个一次性空间软囊。
“空间软囊里装的全是食物与水，还有几瓶恢复伤势用的膏药。”波波塔挥了挥骑士剑，空气中发出烈烈声响：“武器还挺锋锐的，应该能卖几十个魔晶。”
“应该是炼金学徒炼制的，杂质祛除的不错，强度也可以，但是还没入阶。”作为一个炼金术士，安格尔甚至不用纳尔达之眼，直接就看出了骑士剑的本质。
“他的铠甲，估计是凡人铁匠打造出来的，只对轻微物理打击有一定抗性。”安格尔顺道将那铠甲的底细也说了出来，其实若是要深究，安格尔还能从一些细节里推断出来，这副铠甲估计是制式铠甲，某些暗底花纹表明了此人估计是贵族供养的骑士，亦或者出自皇室的骑士。但这些信息并无什么亮点，他便省了口舌。
“能找到证明身份的凭证吗？”安格尔问道。
波波塔点点头，捏碎了一次性空间软囊，从一大堆食水中取出了枚叶脉清晰的绿色叶片。
“是重力森林的人。”波波塔见安格尔露出迷惑，解释道：“这个绿叶，是重力森林的身份凭证，和我们野蛮洞窟的骨卡一样。里面应该有此人的信息，不过绿叶里有特殊能量锁住，无法强行打开。”
“重力森林的人么……”安格尔目光缓缓看向地面的食物以及水，“没有学会美食戏法的学徒，会带食物倒也正常。不过居然还带着水，这意味着估计连低级水系戏法都没学会。”
安格尔熟练掌握的第一个戏法，就是清洁术。而清洁术稍微变换一下元素结构，就成了送水术。所以，安格尔的任何旅途，都没有携带过水。
“看来，是一个初级或者中级学徒。”安格尔知道很多巫师学徒都有去过深渊表层历练，当初娜乌西卡还和赛鲁姆组队去过深渊，就连戴维都曾雇海格利斯去深渊狩猎过铁甲魔猬，只为了融入血脉。
“你的推测应该没有错，而且，这里应当就是深渊一层的附属空间，要不然这些学徒不可能在这。”波波塔也应是。
大致确定了死亡状态和身份实力以后，他为何会死，又是一个问题？内脏受到重创，但看他的铠甲似乎还完整的，或许是某种针对体内的能量攻击？那么，这里是存在一个能量攻击的生物吗？
从这个金铠骑士身上得不到更多信息后，他们将目光转移到另一具尸体。
这是一具穿着紫色巫师袍的人。
当波波塔掀开兜帽的时候，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看上去应该不到三十岁。”波波塔嘴里嘀咕着，开始掀起巫师袍，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不过就在这时，安格尔忽然道：“我好像见过他。”
波波塔猛地回头。
安格尔皱着眉，一些画面跃入了他的脑海——
在黑漆漆的地下洞窟中，一个看上去有点瘦弱的年轻学徒，穿着一身紫色且陈旧的巫师袍，他的表情十分扭曲，双手捂着耳朵，不停的摇头与歇斯底里的叫喊。
仔细去看，发出嘶哑叫喊的年轻人，样貌和躺在地上的一模一样。就连，穿的巫师袍也是同一件。
安格尔回忆了片刻后，说道：“他叫古西亚，来自夜语之森。”
就在安格尔刚刚进入深渊没多久，人类的据点城——烬土巨岩，遭到毁灭，在丝奈法的引领下，他们一路转移离开，最后的目的地是灰度叠层区的跨层之门。
在这段路上，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
在借道寒古遗址的时候，有一个巫师学徒突然得了癔病，说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喃喃低语，让他心烦意乱，甚至不惜歇斯底里的叫喊。
就连丝奈法都关注了他的状况，并且命人看守好他。
安格尔当时也有些好奇，一直默默的注视着这个巫师学徒，可后来，安格尔不过眨眼的瞬间，那个巫师学徒便消失不见了。
之后，丝奈法言称，不用去找这个学徒，找不回来的。
安格尔将这个故事讲完后，默默的看着地上失去生命气息的年轻学徒：“那个消失的学徒，就是他……古西亚。”
安格尔话音落下后，波波塔看着古西亚，又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说，古西亚是在寒古遗址消失的？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波波塔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难道说，寒古遗址里有一个附属世界的通道，古西亚无意间触碰到了通道，来到了这里？”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格瑞伍，突然发声。
“店主的话，让我想起以前坦丁管家和我说的一件事，关于寒古时期的事。”格瑞伍：“坦丁管家给我说过，寒古时期是十万年前的事，那是原住民大盛的时代，据说深渊中冒出许多原住民的强者，甚至有些强者占领了深渊里层的某些世界。”
“不过后来，原住民实力越来越弱，寒古时期也成了过往的历史。而且，因为之前有很多恶魔被原住民挤压了生存空间，在原住民变得弱势后，便大肆报复，导致大量的原住民死亡。后来一段时间，贫瘠之面几乎看不到任何原住民。”
“但是，原住民并没有被灭。据说，那些寒古时期的遗民，去了一个封印的大陆。”
“不过后来，那片大陆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又有原住民迁移了出来，然后就在表层一直生活至今。”
“而那片封印的大陆，就成了原住民口中的……寒古遗址。”
格瑞伍说到这，看向安格尔：“所以，我觉得这里可能就是那片封印的大陆，也就是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寒古遗址。”
安格尔犹记得，外界的寒古遗址，虽然被称为“遗址”，但据玛德琳所言，那片区域没有任何的建筑痕迹，甚至有人掘地三尺，也没找到所谓的遗址。
当初安格尔也在疑惑，既然名为寒古遗址，为何没有遗址痕迹？难道已经被时间伟力彻底侵蚀了？
现在看来，结合这里出现的古西亚的尸体，以及他们一路行来看到的大量原住民城池，正好应了格瑞伍的话。
这里，或许才是尘封了数万年的寒古遗址！
而外界所谓的“寒古遗址”，只是通往这里的一个平台。真正的遗址，是在这片封印的大陆中！
……
虽然大致上确认了位置，但是，该如何离开又成了一个问题。
安格尔看向格瑞伍，如果外界的寒古遗址只是通往这里的一个平台，那肯定有一条通道才对。
格瑞伍摇摇头：“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落到寒古遗址，也没打听过这里的出口，但是在远古时期，原住民能从这里离开，那想必是有路的。”
有路，可是不知道在哪。
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只能将视线重新放回古西亚的尸体上，寄望从他身上得到些线索。毕竟，古西亚是从外界进来的。
波波塔开始检查古西亚的尸体。
“没有东西丢失，一次性空间软囊还在，里面倒是有一些身家，恢复伤势的药剂很多，看来古西亚来深渊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可惜半道就出事了。”波波塔慨叹一声，继续探出能量开始检视尸体内部情况：“从残余能量的消耗程度，以及一些大体痕迹，基本可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两个月以前。”
“内脏有损伤，但应该不是致死原因，可能是能量不足以抵挡肉身的残败……咦，颅骨有个伤口，看样子不是能量造成，有点像是被某种生物啄出来的。”
波波塔回头看向安格尔：“古西亚失踪前，应该没有这些伤吧？”
安格尔点点头。
波波塔站了起来，“除了颅骨的伤口，没有其他发现，这应该就是致命伤。”
两人的表情慢慢变得沉重，不是在外界造成的致命伤，这意味着，在这里还存在某种未知生物，杀死了古西亚。
未知的生物，让他们多有担忧。不过，古西亚的尸体上也给了一些其他线索，从古西亚的死亡时间，大致能推断出，他进入这里以后没多久就死了。
也就是说，他从外界进入寒古遗址的入口，或许就在这片区域附近。
波波塔：“你之前说，古西亚是得了癔症，产生幻听，感觉有人呼唤他，然后他才消失的。这个呼唤他的人，会不会就是杀死他的人？”
“很难说。”
波波塔提到癔症，这安格尔又回忆起一件事——
“在古西亚消失后，布鲁芬曾经和我聊过一些关于寒古遗址的事，他说，这几百年来，至少有上千人消失在寒古遗址。频率不高，但累积下来的数目很多。”
“后来，霜月联盟有做研究，得出了一个相同点：所有在寒古遗址消失的人，在消失前都得了一种癔症幻觉，除了感觉有人在耳边呼唤外，还能看到一个人影。”安格尔回忆着当时布鲁芬所言：“最后得到确认，那个人影是一个穿着黑乌鸦斗篷的人，在一些文献里有记载，说是来自无底深渊的死亡引路人——”
“苦朗多！”
在安格尔说出这个名字时，格瑞伍也立刻跟着言道。
“你也知道？”
格瑞伍点点头：“苦朗多是死神，是一个掌握死亡规则的古老者的手下。”
“古老者？这又是什么？”
“从诸神黄昏之前，就活着的存在，我们称之为古老者。其中有魔神，也有恶魔，甚至还有原住民，苦朗多自己本身似乎也是一个古老者。”
格瑞伍因为受到眼界限制，所知其实也不多，唯一知道的，便是苦朗多是专门接引亡魂的人，在原住民口中被称为死亡引路人，在恶魔眼里，他就是个死神。
“既然他是死亡引路人，那杀死古西亚的，会不会就是这个苦朗多？”波波塔问道。
格瑞伍瞥了波波塔一眼，本不想回答，但店主在旁，它还是没好气的摇摇头，“我不知道，苦朗多的事迹，离我的生活，距离非常远。”
一时间，似乎线索又断了。或者说，线索杂冗，无法连接在一起。
“不管是不是苦朗多杀死的古西亚，现在找到离开的路，才是最重要的。”安格尔：“先在这里继续看看，有没有线索。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往荒原那边走，我感觉……距离那个呼唤我的地方，并不远了。说不定，那里会有答案。”
这座城镇上，依旧存在很多尸体，但他们并没有发现其他有用的线索。偶尔有人类的尸体，也基本上都是学徒的。
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既然没有线索，那就继续往前走吧。”这一次，他们没有乘坐贡多拉，因为安格尔已经感知到了距离呼唤之地，非常的近。
他们一行人的身影，走进灰暗的雨雾中，消失不见。
……
地上踩出了一道深深的脚印，大雨落下，很快脚印处就积了一滩水。
这样的一滩滩水脚印，一直延续到荒原深处。
对力量控制不足的安格尔，一不小心，又踩出了一个窟窿。旁边的格瑞伍和波波塔，就当没有见到似的，继续往前走。
这稍微缓解了安格尔的尴尬。
“店主，你现在能感觉到是谁在呼唤你吗？”格瑞伍突然问道。
安格尔摇摇头，他只是觉得距离呼唤之地越来越近，但依旧无法感知到是谁在呼唤自己，是某个生命在呼唤，亦或者是被大陆泛意识引导？这些，都还是一个疑问。
又行进了数里。
越是往前走，安格尔越觉得有一种亲切感。
当初古西亚也是因为感觉有人在呼唤自己，最后才消失不见的。之前，安格尔还觉得古西亚的情况，和自己很相似。
但现在想来，他们还是有区别。
古西亚听到自己被呼唤后，是在歇斯底里的排斥，与自己的情况截然相反。
话虽如此，不过，安格尔依旧很警惕。毕竟，迷惑人的五感与认知，安格尔自己也会。说不定这种亲切感，就是刻意营造出来的一种假象。
“前面，好像有个黑影？”波波塔指着前方。
安格尔抬起头远望，前方依旧被雨雾所遮掩，可是影影绰绰间，的确有一个不是很高，但看上去很挺拔的黑影，站在远方矗立不动。
这是一片荒原，一路行来甚至没有看到一颗稍大的石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颇有些突兀。
黑影一动不动，他们小心且谨慎的靠近。
当他们靠近后，才发现那个黑影，其实并非是活物，而是一棵干枯的树。
孤独的矗立在荒原里，孤独的沐浴在雨幕中。
“我还以为，这片大陆不会有植物，没想到还能看到一颗树。虽然是枯萎的，但至少代表了这里曾经还是有植被覆盖的。”波波塔一边感慨，一边朝着树的方向走去。
安格尔本打算跟上，却被格瑞伍拦住了。
此时，波波塔已经来到了树的附近，他在树的周围转了几圈后，才发现安格尔等人没跟过来。
他重新走了过来，当波波塔站定在格瑞伍面前时，格瑞伍的眼底闪过疑惑，低声嘀咕道：“不应该啊，我感觉到那棵树有点不对劲，似乎残留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怎么……”你会没事？
直到这时，安格尔才明白格瑞伍拦住他的原因，估计是觉得前方会有危险，而波波塔则被它当成了探路工具。
波波塔也没理会格瑞伍，他们本身就不是一个种族，互不对付。
安格尔摇摇头，朝着树的方向走了过去。既然安格尔都走上前了，格瑞伍自然也跟了上来。
在格瑞伍来到树旁的时候，恰好看到安格尔从枯树上取下了一样东西，放在手心。
它好奇的凑上前：“这是什么东西……羽毛？”
此时，放在安格尔手心的，正是一支黑色的羽毛。绒羽有些硬，颜色就像是深邃的虚空。
波波塔此时也走了过来，看到安格尔手上的羽毛时，他愣了一下：“这根羽毛是从哪发现的？”
安格尔指了指干枯的树枝。
波波塔一脸迷惑：“刚才我来的时候，仔细的观察过了，没有看到有羽毛啊。”
“你确定？”安格尔看向波波塔。
波波塔用笃定的语气道：“这棵树也不高，我很仔细的看过了，没有任何东西。”
波波塔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也就是说，这根羽毛很有可能是才出现的？
“我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根羽毛，非常的显眼。”安格尔看着手上的羽毛，眼底闪过疑惑：“难道说，有某种生物一直在附近，我们没有发现？”
似乎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说明眼前的事。
一时间，气氛有些静默。
就在这时，他们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响：
“这是苦朗多予你的赠礼，请收下吧，原坦大陆的拯救者。”
这是一道悠远而沧桑的声音，随着那古拙的音调，恍惚间，众人仿佛感受到了远古的气息。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在枯树的另一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人’，身高比起普通的人类要高一些，按照安格尔的身高来作对比，可能只达到他的肋骨处。
来者拄着骨质的拐杖，戴着一个原始图腾风的面具，整个人充满了一种朴素却古拙的怪异感。
在安格尔看到他的时候，那种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呼唤”感，忽然消失不见。
这让安格尔的心思一动。
“是你在说话？你是谁？”安格尔看向图腾面具。
“我是一个即将消亡，但被拯救者阁下从归寂中拉回来的寒古遗族，你可以称我为沃德尔。”图腾面具说完后，对着安格尔深深的鞠了一躬。
沃德尔的声音仿佛带着和煦的力量，他的行为似乎也释放着善意，让安格尔有一种从心底而发的亲切感。
“我一直感觉到，有人在呼唤我……是你做的？你口中的拯救者，指的是我？”安格尔神色冷静的道，他没有因为亲切感而松懈，反而更加的警惕起来。
“没错，是我将拯救者阁下指引到这儿来的。”沃德尔低下头：“我无法离开黑暗之地，只能通过大陆的泛意识，呼唤阁下到来。”
“你为何称我为拯救者？”
“阁下将真灵之力给予原坦大陆，让它从倾覆中得以新生，这不仅仅拯救了这片大陆，也拯救了我。”
安格尔眉峰蹙起，这个叫沃德尔的人，知道自己将真灵之力释放进这片大陆，这并不稀奇。但是，他说自己拯救了他，这就让安格尔有些不明其理。
“我知道阁下所为何事，离开原坦大陆的通道在黑暗之地，你可以跟我来。”说罢，沃德尔突然划破了一道黑幽幽的空间裂缝，他率先走了进去。
空间裂缝的口子不停变幻着，就像是虚空巨兽张开的狰狞巨口，让人心生畏怯。
“我们要进去吗？”格瑞伍有些怯生生的道。
安格尔看了眼波波塔，波波塔摇摇头：“我无法判断是好是坏，但当初的幸运术告诉我，此行应该没有危险。不过，能随手撕裂空间的存在，或许也能屏蔽甚至修改幸运术的结果。”
波波塔将正反两个答案，都摆在安格尔面前。
谁也不知道前路是什么，现有的已知信息，还无法让“未知”拨开迷雾。
所以，要不要进去，只能看心念的瞬间。
安格尔沉吟了片刻，道：“进去。”
正如波波塔所说，一个随手撕裂空间的存在，想要杀死他们，没必要这么复杂。而且，这个叫沃德尔的人，很准确的点出了他们的心思。
说明，沃德尔很有可能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而安格尔跋山涉水，之所以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离开这片大陆么？
想要得到便利，不能踌躇不前，必然要面对未知的风险。
思及此，安格尔率先踏进了空间裂缝里，波波塔紧跟在后，格瑞伍在踟蹰了片刻后，还是紧紧抱着奥路西亚的灵魂，踏了进来。
……
这是一片黑漆漆的荒原。
和外界并无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是，这里似乎更黯淡一些，而且并没有下雨。
空气有些湿润，偶尔有风吹来，带着一股沁寒入骨的阴冷。
沃德尔站在正前方，看到安格尔进来后，他伸出枯瘦的手，指着远方：“拯救者阁下，请这边来。”
沃德尔一边说，一边走到前面开始带路。
不知什么时候，沃德尔的手上多了一盏残破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最多照出两三米的距离，让周围更显幽寂。
“你不用一直称呼我拯救者，我叫安格尔。”
沃德尔身形顿了一顿，继续朝前走：“深渊有太多的古老者，只要知道你的名字，就会顺着这条线索，对你纠缠不休。所以，阁下最好不要将真名报出来。”
沃德尔的步履不快不慢，语调也恰到好处，让众人感觉很舒适。
安格尔本来还想就这个话题询问下去，打探更多的消息，可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出一声幽幽的啜泣。
安格尔看向声源，只见黑暗里，慢慢显现出一道散发着莹绿光芒的虚影。
是一个穿着血红色长裙的女人。
不过，这个女人的面孔中布满了青筋，双目处是惨白一片，表情狰狞无比。看见他们的刹那，立刻从捂脸啜泣变为了刺耳嚎叫。
恐怖的波纹，携带着阵阵阴风，扑面而来！
“亡灵嚎叫？！”安格尔神色一变，眸光骤然亮起。因为魇魂体的缘故，他对亡灵攻击其实有所免疫，但背后的波波塔基本上已经和凡人相差无几，很容易遭到波及。
安格尔唯一想到的，便是用「域场」绿纹，屏蔽传来的波纹。
不过，当他的额发才刚撩起，眸光中的绿纹还没跳出来，身侧的沃德尔便拿着白骨权杖，轻轻一点地。
一道清脆的声响过后，周围的波纹瞬间消失，而那血色长裙的女……亡灵，嘴里呼着凄惨的叫声，被一道无端吹起的风，刮到了黑暗荒原的深处。
看到那女亡灵消失不见，安格尔身上散发的气势这才缓缓消散，额发重新耷拉下来，遮掩住右眼。
沃德尔看着那一闪而逝的绿光，眼底似乎有波动闪烁。
等到一切平静后，安格尔看向沃德尔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警惕与戒备。
沃德尔似乎并无所觉，淡淡道：“那个亡灵，一直徘徊在黑暗荒原，苦朗多也多次想带她离开，不过，都被我拒绝了。”
“因为，她生前是我的妻子。”
陡然的转折，让安格尔愣住了。他之所以看沃德尔的眼神多了戒备，就是因为这个亡灵出现的太巧合，而且依照沃德尔能撕裂空间的实力，想要对付一个亡灵，应该很简单。可他任由亡灵出现，这让安格尔不得不去思考，这是不是沃德尔刻意这么做的。
可当沃德尔说出，那女亡灵与自己的关系后，这些疑惑倒是有了一个答案。
“我的妻子，在即将死亡的时候，没有告诉我，偷偷的与一个古老者签订了誓言，想要永远留在我身边。但是，古老者怎会轻易的如她之愿，最后，她变为了亡灵，永远的徘徊在这片黑暗荒原。”
沃德尔简单的解释了亡灵的来历，这里面应该还有一些细节，只不过沃德尔并没有刻意去提。
安格尔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安格尔也不觉得他有骗人的必要。
这时，格瑞伍突然道：“这个女亡灵，是不是叫奈娅？”
安格尔看向格瑞伍：“你知道？”
格瑞伍：“奥路西亚大人曾去觐见过残酷学者，我跟着一起去了，那几年我都留在了那里的图书馆，坦丁管家给我读了很多故事，其中就有一个故事，大致情节和这个有些相似……”
格瑞伍看向沃德尔，眼底带着疑惑。
“残酷学者有记载这件事？也对……毕竟，与奈娅签订誓言的是恶欲魔神，祂与残酷学者的关系听说很好。”沃德尔顿了顿，“没错，我的妻子就是奈娅。”
虽然有所猜测，但沃德尔承认的时候，格瑞伍的瞳孔还是不由自主的缩了缩。
格瑞伍已经记不得那个故事的具体发生时间，但它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旧日诸神陨落前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
“你也是古老者？”
沃德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提着孤灯，转过头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过了许久后，沃德尔才道：“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与这片大陆有了不可割舍的羁绊，大陆生，我生；大陆死，我死。其实，我也不过是一段残留至今的枯萎意识，没有自由，也没有自我生存的权利，算起来，并非是一个古老者。”
沃德尔的话，众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
但是，从他的一些话语中，倒是推断出了一些细节。
之前，沃德尔曾经说，安格尔拯救了他。当时安格尔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可现在看来，沃德尔的意思是说，自己与大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倒是有了一个解释。
一段寂静过后，安格尔打破了沉默。
“你刚才提到了苦朗多……他是怎么回事？这个赠礼，又是什么意思？”安格尔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黑羽，他并没有感觉到这个黑羽有什么异样。
“苦朗多也是诞生于这片大陆。”沃德尔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惊天大料。
这个让恶魔与原住民闻风丧胆的死亡引路人，原来是出生于这里？！
“苦朗多的出身，与这片大陆息息相关。你拯救了原坦大陆，就算他嘴上不说，但想来，应该也是感激的。要不然，他不会将这根鸦羽留给你。”
“这是，鸦羽？”安格尔看着手上的黑羽。
“没错，这个鸦羽蕴藏了死亡的气息，是苦朗多的象征……到了。”
安格尔正准备听这个黑羽的作用，但这时，沃德尔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方说道：“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黑暗之地。”
前方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就在这时，沃德尔将手中提着的油灯轻轻一抛。
油灯最后稳稳的落在了一片白骨堆砌的小山正中央，借着那昏黄的灯光，可以隐约看到不远处一个高大的王座。
这就是黑暗之地？一片骸骨山堆，与一个破旧的王座？
安格尔正疑惑的时候，沃德尔的骨质权杖轻轻一点虚空，一道冷风吹过，将油灯中的火光吹向远方。
悠悠荡荡的火光，掠过天际，将黑暗烫出了一个洞。
随着火光的飞逝，安格尔隐隐看到更深邃的黑暗里，似乎有些人工建筑的轮廓。
正在疑惑的时候，那看似明灭不定的昏暗火光突然大放光明，就像是一个太阳，照亮了一域的黑暗！
光明驱逐了深沉的黑暗，显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让所有人全都惊骇一跳的恢弘之城！
这座城市和之前外面看到的一些城镇风格相似，但这里的建筑并不残破，层层叠叠的高楼密集的排布，街道很窄但地砖却铺的很平坦，每条街道都矗立着活灵活现的雕像，细节处的雕纹也配以各种颜色，还有原始的高塔，悠远的仿佛与黑暗相连的高大城墙！
这座城市堆满了皑皑白骨！无数的死灵，在城市的高楼间穿梭！
但这还无法达到“恢弘”的地步，真正让安格尔感觉到震撼的，是城市的上空！
半空之中悬浮了一扇宏伟，且庞大到了极点的——白骨大门！
就高度而言，至少超过了五十米。
大门如今紧闭着，门面上雕刻了各种神秘的花纹。而门框上，则爬满了一堆堆形状各异的白骨。
远远看去，大门的门框还不停的掉落着东西。仔细一看，却是那攀在大门门柱上的白骨，就像是在下雪一般，纷纷落下！白骨森森，如隆冬之雪！
其中有一个骸骨，就落到他们不远处。仔细一看，却是一只渊鳄的骨骼。落地后，渊鳄那白森森的眼眶中，闪过一道布满寒意的幽幽红光。
带着怨恨的目光扫向安格尔等人。
不过，当渊鳄骨架看到沃德尔的时候，它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再上前，而是回过头一跃十数米高，几个跳跃就消失在城市的黑暗面。
“原坦大陆才从倾覆中恢复，所以，这扇本来失效的大门，也在重新开始对各个空间坐标进行锚定。正因此，才会引起一些震动，导致攀附在上面的骸骨落下。”沃德尔解释道。
安格尔还在为这座恢弘的亡灵之城，以及那恐怖的白骨之门而震撼时，忽然间，他身后的格瑞伍似乎想到了什么，指着半空中的白骨之门道：“这难道是相位之门？”
相位之门？安格尔猛地回过头看着沃德尔。
沃德尔点点头：“没错，不愧是恶魔贵族——火纹恶魔的后裔，见识很渊博，这的确是相位之门。”
本来还处于震惊中的格瑞伍，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惊了一跳。脸上不自觉的飘过绯红，有些忸怩的道：“我还不是火纹恶魔，所以你现在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啦。”
安格尔没去理会情绪变化明显，全身上下写满开心的格瑞伍，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天空中的大门。
这是沃德尔承认的相位之门！
法夫纳曾经给他科普过，深渊有各大相位之面，每个相位之面和巫师界的四大界域一样，都拥有着无比遥远的空时距。所以，想要去到其他相位之面，只能通过相位之门！
故而相位之门属于极其重要的通行枢纽，必然不可能随便让普通恶魔所掌握。
一般而言，相位之门都是被恶魔领主所守护着的！而且，能拥有相位之门的基本都是实力堪比魔神的恶魔领主，或者说，拥有强大背景的领主。
所以，按照安格尔自己的判断，他大概在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接触到相位之门。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有一扇？！
难道说，沃德尔的身份是……恶魔领主？
安格尔蓦然想起，沃德尔之前虽然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但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因为这里是寒古遗址，安格尔默认了沃德尔是一个原住民。说不定，他其实是一个恶魔？
或许看出了安格尔眼里的疑惑，沃德尔解释道：“我曾经，的确是深渊的原住民。”
“相位之门的最初设立，其实是由凝渊魔眼继承了深渊意志而铸造的，最初的几扇门分给了当时深渊的几个霸主，当时去往其他相位之面，便被这寥寥几位霸主所垄断。后来，有一些强大的魔神，也能制造出相位之门了，这才慢慢的普遍起来……不过说是普遍，但依旧不多，一个相位之面顶多不超过十扇门。”
“而这扇相位之门，名为骸骨，是最初被凝渊魔眼铸造的门，分给了当时原住民中的王者——堪萨摩维奇。这是最初的寒古帝王，实力几乎可以和最强大的几个恶魔领主相提并论。”
“堪萨摩维奇将骸骨之门设立在深渊里层的一个据点，不过后来，寒古时代逐渐落幕，这扇门在堪萨摩维奇死亡之前，被他带到了原坦大陆，最后便一直留在了黑暗之地。”
“因为这扇门，许多窥视、觊觎的目光，带着贪婪恶念纷至沓来，还因此出现了多次战斗，导致无数的原住民被迫离开了原坦大陆。直到，后来有魔神制造出了新的相位之门，这里才慢慢和平起来。”
听完沃德尔的解释，安格尔了悟道：“也就是说，这是独属于原住民的相位之门？”
“是的。”
安格尔：“如果我要离开这里的话，要通过相位之门？”
“如果你想去其他相位之面，我可以借着相位之门送你离开。不过，大陆从倾覆中恢复，空间能量也在重新稳定，相位之门要重新锚定坐标，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去其他相位之面，安格尔倒是有想过，因为可以借着去其他相位之面的机会，去到其他的巫师界。
譬如西陆、东界、北领。
据闻，其他巫师界有机会接触到源世界。
源世界拥有巫师界最顶尖的战力，也是巫师们最渴望去的地方。可惜的是，南域巫师界目前通往源世界的通道，已经被人为破坏了。故而，所有在南域突破传奇的巫师，最后都会离开，就是因为南域没有通往源世界的路。
纵然安格尔对其他巫师界，以及源世界有所向往，但现在却不是离开南域的时机。
且不说乔恩的情况还未稳定，他不可能离开；再来，托比的诅咒也未解，就算通过「域场」勉强遮掩了灾厄诅咒，但并不代表解除了诅咒，还需要去冰谷请求奥德克拉斯帮忙。
最重要的是，经历了深渊这一段旅程，安格尔更加认识到了实力的重要性。在没有达到一个稳定的实力前，他不打算再去危险的地方。
通过相位之门去其他相位之面，必然会去到其他的深渊。听闻贫瘠之面在深渊各大相位之面已经属于最低级的，如果他去了其他更加强大的深渊，没有自保实力，如何去寻觅前往他方巫师界的路？
想到这，安格尔沉吟道：“我暂时没有去其他相位之面的打算，如果我想从这里去到外界的寒古遗址，可以吗？就是深渊表层的那片区域。”
外界的寒古遗址，距离冰谷非常的近。就算不用重力脉络，只是乘坐贡多拉，大约半天就能抵达。
如果能从原坦大陆直接去外界寒古遗址，自然是最好的。
安格尔也认为，既然外界寒古遗址能传到这片原坦大陆，那一定也有离开的通道。
“你是想去莫里哀地？那里在外界的确被误认为是寒古遗址。”沃德尔一脸明悟。
“可以吗？”
沃德尔思索了片刻：“去那里倒是没什么，因为本身这里就与莫里哀地相连。不过，去那里的话，要等到嘉尔姆苏醒。”
“嘉尔姆是什么？”
“死亡界域的看门兽，它是深狱女王的手下。”
随着沃德尔的述说，安格尔对嘉尔姆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这是一只沉睡在寒古卫城的地狱犬。
地狱犬并不稀奇，但是它的主人非常吓人。
深狱女王是一位掌控暗黑死狱的强大古老者，就连苦朗多也是她的手下。嘉尔姆跟着深狱女王多年，力量也无比的强大，甚至堪比半步传奇。
不过，嘉尔姆在两千年前，被深狱女王派去做了一件秘密之事，回来后已是重伤。
于是，苦朗多带着嘉尔姆来到原坦大陆，借着这里的黑暗之力，来修养生息。
而嘉尔姆选择休憩的地方，恰好就是前往莫里哀地的入口。
“也就是说，嘉尔姆堵住了通道？想要离开，只有等它醒过来？”
沃德尔点点头。
“可是我记得，时不时就有外人从外界进入原坦大陆，这又是为何？”安格尔皱着眉，脑海里浮现出古西亚的面容。
“嘉尔姆是死亡的代行者，它苏醒的频率不低，不过苏醒的时长经常只有一瞬。每当它苏醒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释放出死亡之意。而从外界跌入原坦大陆的人，基本都是不幸中了死亡之意的人。”
经过沃德尔的解释，安格尔才明白，所谓的死亡之意，其实是一种死气标记。
中了死气标记的人，所有的官能都会受到干扰，会看到一些幻觉，譬如来自死亡的代行者，而且还会被死亡低语如影随形的逼迫着，陷入无边无际的疯魔。最后，在死亡之意的引领下，通过莫里哀地入口，来到原坦大陆。
安格尔听上去总觉得太儿戏了，不过，沃德尔所说的一些状况，却是和古西亚当时遇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沃德尔所言不假，那安格尔只能说，被死气标记的人最为不幸。
因为，这不过是嘉尔姆的本能行为。
沾染了嘉尔姆死亡气息的人，最后的结果基本都是死，而且这种死是被嘉尔姆吞噬，连灵魂都消散。如果苦朗多在这里，他会代嘉尔姆处刑，这样的话，那些人至少还能留下灵魂。
“为何不干涉嘉尔姆呢，让它转移到其他地方，这样不就可以避免人死掉吗？”说话的是格瑞伍，它倒不是同情人类，而是在外界寒古遗址消失的不仅仅是人类，很多恶魔也会中招。
“为什么要转移呢？没有这个必要。”沃德尔的语调未曾起波澜，依旧平静如昔，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漠视生命的冷淡。
他们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考虑，但却没有考虑这个嘉尔姆的实力、背景，它就算肆意妄为又能怎样？
格瑞伍咬了咬嘴唇：“难道，就没有任何人能活下来？”
沃德尔：“说起来，还真的有一个人从嘉尔姆的死亡气息中逃出来。”
“是谁？”
“让我想想。”沃德尔思忖了片刻：“那好像是百年前的事，一个自称自己是浦西奥的男子，从嘉尔姆嘴里逃了出来。”
浦西奥？其他人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安格尔却恰好知道这个人。
“罪都行者，浦西奥！”
波波塔和格瑞伍看了过来，安格尔低声解释起来。
其实很早之前，霜月联盟就想要将寒古遗址建设成据点城，因为那里不会出现恶魔与魔物的侵扰，虽然有“人类时不时失踪”的传闻，但并没有得到霜月的重视。
最后，直到百年前，一个天赋极佳，被誉为是天才的真知巫师——“罪都行者”浦西奥，也消失在了寒古遗址，这才引起霜月的重视。后来，他们发现，在有记录记载的一千年来，已经有超过千人消失在这里。
这才让霜月放弃了将寒古遗址建成据点城的打算。
“那最后，这个叫浦西奥的人类，去了哪里呢？”格瑞伍好奇的问道，根据安格尔的述说，浦西奥失踪了百年，也就是说并没有回到南域巫师界。
沃德尔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目光穿过图腾面具，看向了高空中的骸骨大门。
“浦西奥去了其他相位之面？”格瑞伍恍然明悟。
沃德尔点点头：“他用了一些物品，向我交换了一个去其他相位之面的机会，我最后答应了。”
安格尔没有去问浦西奥用了什么物品去交换这个机会，但是，回想着自从见到沃德尔后，一路行来说过的所有话，以及话中足以考究的细节，沃德尔应该没有撒谎。
就算其中有谎言，但安格尔相信起码有超过一半是真的。
这反而让安格尔有些疑惑与忐忑。
他试探着问道：“如此说来，那是不是等到嘉尔姆苏醒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沃德尔点点头：“是的。”
“那嘉尔姆什么时候会苏醒？我们不会沾染到死亡气息吗？”
“嘉尔姆虽然苏醒的时间很短，或许就几秒钟的时间。但它苏醒频率却很高，有时候三两日就会苏醒一次，最晚不会超过半个月。”沃德尔顿了顿：“至于阁下担心的死亡气息，有苦朗多的赠予，不会沾染上的。”
安格尔看了看手中的鸦羽，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是一路上都很沉默的波波塔，这时突然问道：“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沃德尔一路上太过和蔼了，就算真的因为救了大陆，也间接救了沃德尔，可沃德尔作为一个强大的古老者，如此的态度还是让他们感觉到有些太友善了。
尤其是之前沃德尔对于外面被嘉尔姆杀死的人类，充满了漠视态度。如此对比一下，反差太大了。
沃德尔沉默了，寂静之中，所有人都感觉到背脊隐隐在发着冷汗。
过了好一会儿，沃德尔才平静的道：“不需要付出代价，这是我对拯救者阁下的回报。”
格瑞伍听到这时，立刻松了一口气。倒是波波塔和安格尔，却并没有那么乐观。
“嘉尔姆现在还在沉睡，这些天，你们不如先在卫城里休息？”
……
这是一个圆形的石室，地毯呈六芒星状，铺在石室的正中间。地毯中央摆了一个小小的精致桌案，桌案上摆着一个银质烛台，烛台中的白色蜡烛正燃着昏黄的火光。
格瑞伍趴在桌案前，眼神深切的看着手中的“光之眸”。
波波塔坐在稍远处，蜡烛火光刚好能照到影影绰绰的轮廓，却无法将他看的更真切。
安格尔则与格瑞伍相对而坐，闭着眼静静感受着融合了右眼后，体内的变化。
这样安静的一幕，持续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波波塔突然打破了沉寂：“我觉得这个叫沃德尔的，或许别有所图。不要求任何代价，就放我们离开，这有点太古怪了。”
“放我们离开还古怪？他不是说了，店主救了大陆，他是在感谢店主。”格瑞伍立刻斜睨过去。
“就算安格尔将真灵之力散于大陆，就算沃德尔与原坦大陆荣损与共，可这并不是他上赶着呼唤安格尔来这里的理由，他完全可以当我们不存在。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刻意将安格尔叫到了黑暗之地，不可能没有所图。”波波塔道。
格瑞伍仔细一想，似乎也有道理。不过，面对波波塔它不可能服软：“当初谁说走这个方向不会有事？还拿出什么好运术来决断，现在怎么又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术了？”
波波塔沉默了片刻：“好运术也有可能被屏蔽。”
“沃德尔是一个古老者，他有必要这么做么？他真想动手，一根手指就足以摁死我们了。”
波波塔和格瑞伍的互相争辩，形成了一个互不相让的局面，不过他们各自都存在相悖的观点，各自又觉得对方说的有点道理。
这反而让这件事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对于沃德尔其人，也是布满了更多的谜团。
眼看着他们争论的更加激烈，安格尔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会儿，你们要吵继续吵，不过不能动手。”
最后一句话，是警告格瑞伍的。
见安格尔离开，波波塔也没有在这里停留，他现在打不赢格瑞伍，而格瑞伍又深深的想要杀死他。安格尔在的话，还能镇压一下场面，但安格尔离开了，那他面对格瑞伍就纯粹是吃亏了。虽然自己并不在乎死亡，但是他希望在死之前，能去看一眼妹妹。
波波塔去了石室另一边的隔间，这是他单独的房间。
安格尔则推开了石室大门，来到了外面。
从门口走出来后，安格尔看到的就是一个带有凭栏的平台。走到石质凭栏处，寒古卫城的风貌尽收眼底。
这里是寒古卫城的制高点，据沃德尔所说，是曾经卫城的宗教人员居住的地方。
他们脚下是高达数十米的祈祷教堂。
沃德尔之所以将他们安排在这里休息，一来，祈祷教堂不会有死灵来犯；二来，据闻嘉尔姆就沉睡在祈祷教堂的地下室。
靠着栏杆，安格尔看向寒古卫城。
寒古卫城不是安格尔看过最精致的城市，但全部用的是石料建成，一眼看去没有任何木料，充满了原始风格的宏伟。在安格尔内心中，从恢弘角度来比较，大概只有烬土巨岩能与寒古卫城齐名。不过，烬土巨岩充满了巫师的巧思，而且屹立于云端，有金光照耀，天然就有恢弘的加成；但寒古卫城不一样，是纯粹的原始冲击感，寒古时代的原住民将石头运用到了极点，古拙与精致浑然一体，而且建筑密布程度是安格尔见过最大的，让这座城市的恢弘与烬土巨岩呈现两种不同的感觉。
安格尔在欣赏之中，也不禁感慨。
不过，建筑艺术终归不是安格尔最关注的，安格尔目光最后还是定在了天空中的相位之门。
当初浦西奥能通过交易，从相位之门去到其他相位之面。
那自己能不能做这个交易呢？
安格尔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现在考虑去其他相位之面，还为时太早，没必要想这么多。
不过，安格尔相信，若是南域其他巫师知道这里有座相位之门，估计会疯狂吧……原坦大陆的入口在深渊表层，沃德尔看上还是一个可以做交易的原住民，地利与人和两者皆占据，足以吸引所有巫师的视线。
在安格尔思维跑马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侧。
安格尔回过头，发现正是带着图腾面具的沃德尔。
“拯救者阁下，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
“好。”安格尔平静的点头应是。
对于沃德尔可能会来找自己，他心中其实早有预料。正如波波塔所说，沃德尔不可能没有所图，只是他所图之事究竟是什么，安格尔暂时还不知道。
他独自一人出门，其实也是想看看沃德尔是否会出现。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沃德尔：“请跟我来。”
沃德尔飞向了远方，卫城里的阴风将他的长袍吹的猎猎作响。
安格尔脚下的暗夜飞渡闪烁了一道黑金色的纹路，脚尖一点，轻盈的漂浮到了空中，随着沃德尔飞向了未知的黑暗中。
在安格尔离开的时候，石室内的格瑞伍并无所觉，依旧在“深情款款”的注视着奥路西亚的灵魂，嘴里还念念有词。但另一个隔间的波波塔，此时却是抬了抬头，目光透过斗篷，看向窗外的情形，直到安格尔的身影消失不见，波波塔才低下头，空气中逸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
飞跃了充满骸骨与死灵的阴森卫城，安格尔被沃德尔带到了城外。
也就是那个王座与骨堆的所在地。
散发着昏黄火光的孤灯，矗立在骨堆小山的顶端，风吹来，火光摇晃，将本就黯淡的区域，照的鬼影幢幢。
沃德尔来到这儿后，便停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骨堆边上，许久都不曾说话。
安格尔不知道沃德尔所图为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站在一边，等待沃德尔的出声。
之前初来乍到的时候，所有注意力都被天空中的相位之门吸引了，倒是没有仔细打量过这里。现在重新来看，倒是让安格尔发现了一些古怪的地方。
王座为何会摆在城外？
按照常理来言，王座是最高权力的象征，不该摆在卫城核心位置吗？
还有，这外面为何会刻意摆了这么一座白骨堆砌的小山？并且，一盏孤灯不照王座，反倒静静的照耀着这座骨堆小山？
见安格尔的目光放在骨堆上，沃德尔突然道：“你对这些白骨很好奇？”
“我只是好奇，为何他们会堆放在这。”安格尔如实道。
沃德尔笑了笑，说是笑声，但从面具下传来的只是“笑”的声音，却没有“笑”的情绪。
“这是他们的意愿，也是我的意愿。”沃德尔缓缓转过身，拿起骨堆上的孤灯，静静的照着这堆砌如山的骨骸。
“这些骨骸，有我的祖辈，有我的亲人，有我的爱人，也有我的朋友。”灯火摇晃，将沃德尔面具上的原始图腾，覆盖上了一层昏黄的微芒，加上他淡淡的言语，就像是看到了亘古时代的灵魂，在这个骨堆中慢慢站了起来。他们都是与沃德尔有关的生命，不过如今除了沃德尔还活着，其他人全都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中，仅存这一堆骨骼。
“他们几乎都是战死的，戍守着寒古卫城，战到了最后一刻。而杀死他们的，包括了来犯的恶魔，魔物中的强者，甚至还有……你们人类。”
“抱歉。”安格尔轻声道。
“拯救者阁下不需要为此道歉，这与你无关，那些都是古老的事了。都已经过了很久，所有的恨与怨，我早就忘了。不过，在所有来犯者中，你们人类至少在我们原住民看来是透明的，逐利而来。只要有利益，甚至反戈相向都可以。”
沃德尔语调平静的讲述着过往：“对于他们而言，为了让寒古的荣光能继续延续，战死本身也是一种荣誉。生前，他们守护着原住民最后的卫城；死后，也在这卫城门口，戍卫不离，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而对于我而言，看到他们的骸骨，便会让我反思己身。所以，我将灯放在他们的骸骨上，时时刻刻的敬告着自己，他们在那里注视着我。”
沃德尔说到这时，转头看向安格尔：“你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安格尔楞了一下，立刻明白，沃德尔估计是要进入正题了。
想到这，安格尔点点头：“好。”
沃德尔沉吟了许久，缓缓开口道：“我曾经是寒古卫城的王。”
“不过比起他们。”沃德尔指了指骨堆：“我却是个害怕死亡的胆小鬼，所以早早的就想到了后路。选择与大陆荣损与共，将自己彻底的与这片大陆相融……”
“……因为相位之门，又或者说其他利益的争夺，在经历了无数次大战后，胆小的我活了下来。”
“一开始我还沾沾自喜。直到，看着曾经的父辈，我的爱人，甚至连子嗣都老去、消亡，我才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错误。后来，寒古时代过去，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原住民离开了这里，只剩下这片孤零零的废墟，那时我突然意识到，当初我的选择或许真的错了。”
“曾经有个巫师找我借道相位之门，我同意了。我开出的条件是，我想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问他，每一个巫师，好像都在追求无尽的生命，那样有什么意义呢？”
沃德尔看向安格尔：“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我们只是在探究真理。”安格尔轻声道。
沃德尔点点头：“是的，他也是这样回答我。我问他什么是真理，他笑而不答。后来我想了很久，我不知道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但我猜想，真理或许就是一个愿景，是一种激发巫师前进的动力，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执念。”
沃德尔看向安格尔，似乎想要从安格尔嘴里得到“何谓真理”的答案。
“每个人追求真理的途径都不一样。”安格尔如此回道，沃德尔说的是否正确都与己无关，真理本身就存于己心。
沃德尔摇摇头，没有就真理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回到正题：“可惜，我已经没有前进的希望了。”
安格尔：“因为，你将自己与这片大陆荣损与共？”
沃德尔深深的看了眼安格尔：“没错，我亲手绝了自己前进的希望。大陆倾覆，我便会死；大陆若是恢复，我也能随之变好。”
“大陆的泛意识亲近你，我就不能对你生出任何攻击意图。”
安格尔眼底闪过惊疑，沃德尔完全不必要说出这句话，他特意点出来，是想安我的心？
“没有任何前进的希望，我只能空耗在这片孤独的世界。直到，我遇到了你，拯救者阁下。”
话说到这，安格尔已经明白，接下来沃德尔说的话，估计就是他呼唤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必然有所求。
果然，沃德尔在进行了一番铺垫后，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
安格尔重新返回了祈祷教堂上方的石室。
在他推开门的时候，格瑞伍飘了过来。格瑞伍重新变成了一团火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火球。
见安格尔眼里带着疑惑，格瑞伍道：“这里的死魂太多，虽说他们不会靠近这里，但冷风从门口一直往里灌，恢复真身比较暖和。”
“你可以把门关上。”安格尔随手将石室大门关上，阻隔了外面吹来的阴风。
格瑞伍也随之变成人身，有些黝黑，但面孔十分精致的小正太。
“因为我不知道店主什么时候回来啊。”格瑞伍说到这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店主，你去哪里了？刚才奥路西亚大人苏醒了片刻，我正想找你呢，结果发现你不在外面。”
“我出去逛了一圈。”安格尔含糊的带过这个话题：“奥路西亚醒了？”
“是的，不过就醒了一会儿，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又陷入沉睡了。源火封印让他的灵魂之力很难传导出来，如果能够……”
“它说了些什么？”安格尔打断了格瑞伍的话，因为它知道，不打断格瑞伍估计又要撺掇他放出奥路西亚的灵魂。
其实，安格尔也不认为解开封印后，奥路西亚会对他怎么样，从他愿意将“光之眸”交给格瑞伍就可以看出。格瑞伍其实完全可以趁着刚才他离开的时候解开源火封印，但它并没有这么做，奥路西亚也没有要求格瑞伍这么做。
这种互为信任，其实就已经表明了奥路西亚的态度。
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防范万一，安格尔还是觉得尽量避免解开源火封印比较好。
提到奥路西亚所说的事，格瑞伍瘪了瘪嘴：“我和奥路西亚大人说了一些我们现在的情况，一开始还好，可当它知道这里是原坦大陆后，就不怎么说话了……不过，它让我告诉店主，不要去招惹任何与深狱女王有关的人与事，不管是苦朗多还是嘉尔姆，尽量不要与它们有太多牵扯。”
“为什么？”
格瑞伍：“据奥路西亚大人所说，就算是无焰之主来评价，深狱女王也是一位不可提及的恐怖古老者，她在深渊散播着死亡的恐怖，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疯子。”
就算是格瑞伍的转述，安格尔也能感觉到奥路西亚言语中谈及深狱女王的畏恐情绪。
安格尔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安格尔和格瑞伍又聊了一些无关话题，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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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燃烧的壁灯，以及一张空无一物的石床。
卫城中所有木质的物品，无论是家具亦或者建筑，这么多年过去，早已腐坏。之前安格尔来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些腐烂的物品清理了出去。
安格尔坐在石床上，静静感受着右眼的力量。
自从右眼融合后，他一直没有时间去研究，如今总算有一些空暇时间去感知右眼的变化。
新得的那几个绿纹，安格尔没有去管，研究这个需要消耗大量时间，他最主要的观察对象，还是右眼的本质。
他如今能简单的将右眼里的绿纹鼓捣出来，但他还不了解右眼的运作方式，并且安格尔一直未曾真正的去激活右眼。
激活右眼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安格尔伸出手指，对着面前凭空一点，空气蕴荡出一层层的波纹，最后形成了一面仿佛水银般的镜子。镜子透亮，将安格尔的面容照的一清二楚。
经过肉身的强化，他的体型虽然没变，但以往那种偏学院派的文弱感，此时却淡了许多。反倒有一种从内至外的精气神的变化，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看上去虽然纤细优雅，但随时可以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面貌也未变，不过肤色却是从苍白稍微变得莹润了些。
金发略微有些长，因为他的发质偏软，发丝塌了下来，尤其是额发，被安格尔刻意放下，遮住了右眼。
将额发撩起后，安格尔观察着自己的右眼。
之前他用精神力触手曾经观察过自己的右眼，并没有什么变化。如今，在水镜术里，用肉眼观察，其实也一样。
左右眼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只不过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右眼瞳孔似乎隐隐发着黯淡绿光。如果再进一步的去观察，就会发现这些绿光是一圈圈比尘埃还要小的绿纹，在围着眼球旋转。
这些绿纹，无疑就是融合右眼后得到的那些绿纹。
可右眼融合除了绿纹外，真的毫无变化吗？安格尔余光看了眼比左手大了一圈的右手，总觉得变化应该不止于此。
或许，只有彻底激活右眼，才能知道真正的效果。
而且，安格尔对于右眼还有一个疑惑。这一路上，无论是格瑞伍亦或者波波塔，只要与他右眼对视上，就会变得很古怪，似乎在畏惧什么，哪怕他将右眼有额发遮掩了，他们也依旧不敢与他对视。
这也是他需要去探查的一个地方。
在此之前，安格尔准备先激活右眼，看看具体情况。
……
波波塔摩挲着手中的心形吊坠，他一遍又一遍的打开吊坠的暗匣，哪怕里面那张丝绢画已经不在。
回想着关于妹妹的记忆，波波塔那枯败的脸上，时不时露出怀缅、喜悦、哀伤乃至愤怒的表情。
开心的是，只要离开深渊，就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妹妹。
愤怒的是，一想到妹妹被那群黑袍人带走后，没过多久便死了，只剩下一缕幽魂，他就怒不可遏。
“如果，我还有力量，还有力量……”波波塔的声音从压抑，慢慢变得颓丧。
空气突然变得静默。
好一会儿后，波波塔长长叹息了一声，将心形吊坠收了起来。
波波塔没有点燃房间里的壁灯，在黑暗里枯坐了许久，才慢慢站起来，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从房间中走了出来。
石室大厅中，格瑞伍依旧趴在桌案上，宝贝似的抱着奥路西亚的灵魂。在看到波波塔从房间里走出来，格瑞伍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格瑞伍本想用威压震慑一下波波塔，但这个想法刚一生出，脑海中就浮现出店主的画面，他仿佛看到了店主眸光中闪烁的冷淡与不喜，这种念头立刻就被它压了下去。
最后，格瑞伍只是哼唧一声，偏过头当波波塔不存在。
波波塔也没有撩拨格瑞伍，而是径直走向安格尔的房间走去，房门是骨质的，因为没有锁，如今轻微的翕着。
波波塔伸出手准备敲门，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透过门缝往内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波波塔便楞住了。
安格尔端坐在床上，没有睁眼，但他的右眼却呈现一种诡异的变化。
一个布满诡异纹路的面具，正飞快的褪去，仿佛化为了一种流质体，融入安格尔的右眼。
不过，这还不是让波波塔惊讶的原因，就在面具彻底消失在安格尔右眼的时候，一股奇异的气息从安格尔身上散发出来。
这种气息，像是幻术，但又好像和幻术有些差别，倒是和魇石的气息有些相似。
在波波塔疑惑的时候，安格尔的身后突然缓缓显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波波塔的瞳孔一缩，眼底闪过恐惧，虽然这道模糊影子连轮廓都看不清，但经历过之前一系列事情的波波塔，怎会认不出，这个影子绝对就是那人！
那个一击就将魔神真灵打毁的人！
“怎么会，他怎么会又现身了？”波波塔吓的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就这小小一步，发出的轻微声响，立刻被房间里的人捕捉到了。
安格尔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右眼的眸光明亮至极！
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气浪，以安格尔为中心，往外扩散。以极快速度，就从石室扩散到了外面，直至数百米外才慢慢消散。
被这股无形气浪波及的波波塔，直接双膝一软，跪趴在地上，一股恐怖的压迫力，让他全身不自觉的瑟瑟发抖。
外界的格瑞伍，也毫无征兆的紧缩成团，眼里闪烁着惊悸。
就连祈祷教堂外面游移的死灵，被气浪波及后，死灵的体魄也出现了溃散的状况！
一时间，威势竟是压迫了小半个寒古卫城！
哪怕在城外的沃德尔，也感觉到了这股让他有些发怵的余波。
或许沃德尔受到无形气浪波及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这种压迫感，却是让他立刻想起不久前的那位杀死魔神真灵的“奇迹”。
沃德尔目光穿透了黑暗的虚空，往卫城方向看去。
许久之后，沃德尔才收回了目光，低下头默然不语。但从他抚摸骨质权杖的细微动作可以看出，沃德尔的内心绝对不如表面来的平静。
而引发这场波澜的波波塔，此时受到的波及最大，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座山岳压迫着，不仅仅是肉身，连他的灵魂与意识，都被镇慑的无法动弹。
几乎短瞬间，波波塔就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重新恢复的肉身，又仿佛出现了崩溃的苗头。
好在，这种压迫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消散了。
不过，余波之后，波波塔依旧没有感到轻松，而是瘫在地上，吐着长气。过了许久，才稍微缓过神。
“你怎么在外面？”
他抬起头，却见安格尔靠着门栏，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自己。
半晌后，安格尔的房间内。
波波塔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安格尔则站在窗前，问道：“你说，刚才在我身后看到了那个人的人影？”
波波塔点点头，他此时喘息却还未平：“当你睁开眼的时候，你背后虚影的眼中，也发散着明亮的光芒。”
波波塔的话，让安格尔眉峰紧蹙。
根据波波塔的说辞，他说他是来找自己询问关于沃德尔的事情，结果在门口，透过门缝无意间看到了有一个面具融入安格尔的右眼。紧接着，就出现了虚影，他被吓了一跳，就引起了一系列的后续。
波波塔并没有撒谎，不过他里面的一些描述，让安格尔有些疑惑。
那个面具，倒是真的。
这是安格尔融入血脉后，头一次出现的血脉异象。
巫师融入血脉后，必然会出现一些血脉异象。譬如获得一些形态变化、血脉天赋、甚至源自血脉中的强大异力。不过安格尔已经融入了三次投影血脉，这还是头一次出现。
疑似面具的外形，是安格尔用「魔力」激活右眼后，出现的一种形态变化，具体效果还需要进一步的探索。
当时波波塔看到的，应该是他正在收回面具的情景。
安格尔将面具收回来以后，又做了第二次实验，这一次实验就是用「魇幻之力」来激活右眼。
激活后，安格尔并没有什么感觉，他还一度以为自己激活失败了。
结果这时，他听到了门外传来响动，便睁开眼看了过去。
那一刻，本来体内富余的魇界气息突然剧烈的消耗，短瞬之间，所有的魇界气息消耗一空！
要知道，安格尔的右手时时刻刻都在涌出魇界气息，积累的量额已经很多了，可就这一瞬间就没了。
接下来的情形，就是波波塔所描述的了——
“一个非常模糊，甚至看不出轮廓的虚影站在你的身后，随着你睁开眼，虚影的眼睛也发出明亮至极的光辉。”
“那一刻，我整个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只眼睛。”
“全身被压迫的无法动弹，就连灵魂都在畏怯。”
回想着波波塔的描述，让安格尔感觉极为异样，如果是一种消耗魇界气息的血脉天赋，安格尔倒不会觉得怎么样。
可是，当他背后出现那人的虚影，这就让安格尔觉得有些不安了。
就仿佛有一个人如影随形的跟着你，你却对他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