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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之旷野。

    冰冷的金属线条,配合简约的设计,还有在各个房间中穿梭的白袍人。

    这里正是远离初心城的孽魔实验室。

    安格尔此时就在孽魔实验室,他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霞红的夕阳投射进来,不仅铺了地面一层橘红光毯,也让安格尔的五官在明暗中更加的立体。

    这里是孽魔实验室的上层,也是唯一能看到外界环境的办公室。

    在安格尔的视界里,窗外是茫茫的旷野。唯有南方,那里布满了一层浓郁的黑雾,与夕阳之红割出昏晓。

    那黑雾正是孽雾具象化的所在地。

    安格尔静静的看着黑雾涌动,过了许久之后,轻声道:“孽雾的范围,好像向外蔓延了些?”

    “是的,之前大人设立的界标,已经向前推近了约半米左右。”弗洛德站在安格尔的身后,恭敬的回道。

    “半米吗?那么目前来看,推近的速度还在可控的范围。”安格尔转过身:“你继续操控探察傀儡,随时记录推近的速度。”

    弗洛德点头应是。

    安格尔走回书桌,从弗洛德手里接过一份报告。

    ——《心之屋实验记录:萨贝尔》

    这份报告上的文字,写的满满的,而且还很潦草,墨水也是新痕,可见弗洛德是刚刚才赶出来的。

    安格尔翻完实验过程,又仔细的看了结论,陷入了一阵沉思。

    安格尔:“从记录报告上看,孽魔一旦入了体,果然会显示在心之屋中。”

    弗洛德点头:“是的,萨贝尔骑士进入心之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融入孽魔时的观察室。在他的对面,正是张牙舞爪的利齿葵。”

    “既然利齿葵显示在了心之屋内,那它是属于执念还是执魔呢?”安格尔眼睛微眯,他上回进入心之屋,遇到的红衣安格尔,就是他的执念。执念每个人都有,并无大碍;可执魔就不一样了。

    “在我看来,孽魔既不属于执念,也不属于执魔。因为孽魔对于萨贝尔骑士而言,其实是外来者。但如果要深究的话,应该偏向于执念吧,利齿葵虽然看上去是张牙舞爪,但实际上它并没有攻击萨贝尔骑士。直到萨贝尔骑士主动向它发出挑战,利齿葵才做出了回应。”弗洛德道。

    安格尔也比较倾向于弗洛德的说法,孽魔的确不是原生于萨贝尔体内的,自然谈不上执念或者执魔。

    “不是原生,而且还偏向执念,这对托比的情况应该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安格尔低声道,托比体内的极怨之念是它本身就携带的,而且必然是执魔,所以和孽魔入体还是不一样,“对托比虽然没什么用,但孽魔能通过心之屋显现,这样可以让后来的狩魔人在心之屋里,不断的面对内心的恐惧,并且最后战胜恐惧。”

    弗洛德也颔首道:“是的,这样一来,也能让预备队的人,更加清晰的了解自我。”

    安格尔:“说回萨贝尔骑士,我看实验报告上写,他来到心之屋后,看到了两扇门?”

    “是的,他一靠近心之屋,就出现了两扇门。一扇门是通往观察室的门,里面是融入他体内的利齿葵。另一扇门,是他故居的门,里面据他所说,是一些旧友故人。”

    “旧友故人?”安格尔暗忖,这扇门应该就是他本身的执念,或者执魔了。

    “是的,具体情况他说的很含糊,不过已经确定,这扇门背后的人或事,应该只是萨贝尔骑士一生的执念,还未形成执魔。”弗洛德道,正因为是执念,他并没有去追问。

    每个人都有一段秘密的伤疤,或是刻骨铭心,或是轻描淡写。

    弗洛德自己也有。

    所以,他并不打算去揭开萨贝尔深藏在心底的伤疤,只要不是执魔,就当是回味过往的一杯酒,饮下即无。

    “只是执念么?萨贝尔骑士的心性倒是如一。”安格尔评价道,萨贝尔骑士一生经历肯定繁多,可纵然如此,执念也未化成魔,可见其心性是真纯粹。

    “是的。萨贝尔骑士非常的可靠。”弗洛德也感慨道。

    “既然都是执念,萨贝尔的例子对托比而言,用处就不是那么大。”安格尔沉吟了片刻:“看来,还需要去找找看,有没有心中有执魔的人?”

    弗洛德思索了片刻,眼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我想起一个人,他或许可以试试。”

    “谁?”

    “利萨的弟弟,沙鲁。”

    沙鲁就是曾经因为传播梦露城主谣言,连夜逃出初心城的那人。也是他,让安格尔注意到了孽雾的存在。

    沙鲁毕竟去过城外,哪怕他当过实验小白鼠,可以功过相抵一部分,但为了控制城外的消息散布,目前沙鲁依旧没有被释放。

    “他如今被关在图书馆里的禁闭室,白日可以帮着其他学者打下手,整理文献资料。晚上,就在禁闭室里休息。”弗洛德道:“之前我听一些学者说,沙鲁整理资料的时候,看上去比起过去要平和了些。”

    “他们的意思是,可以释放沙鲁?”安格尔挑眉。

    “是的。不过,这些老学究的眼光,看看资料文档还行,想要看人心,那就老眼昏花了。”弗洛德摇摇头:“我后来去询问了乔恩先生,他的回答是——沙鲁在他们面前,表现的很乖巧。”

    换言之,背地里如何,谁也不知道。

    于是,弗洛德暗中安排了珊妮去盯梢。

    珊妮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小女孩。但谁也不知道,珊妮在现实中,可是吓哭无数天赋者的狠主。

    她的芯,可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辜。

    珊妮在图书馆只盯梢了一晚上,就发现沙鲁其实根本没有反省。白日表现的再乖巧,暗地里,依旧是一副不甘怨恨的模样。

    在得知沙鲁的真实情况后,弗洛德自然不可能放走他,依旧将他关在图书馆。

    “那就好,我还真怕他改邪归正了。”安格尔低声道。

    ……

    回到初心城后,安格尔与弗洛德立刻前往图书馆。

    在路上时,弗洛德突然想到了什么:“之前我在里昂那里听说,今天有个学徒要挑战大人?”



    安格尔点点头。

    弗洛德好奇的问道:“那最后的结果呢?”

    “里昂没和你说吗?”

    弗洛德摇摇头:“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说是要去做例行训练,然后就回现实去了。”

    安格尔:“……”什么时候里昂还有这种恶趣味了?

    看着弗洛德期待的眼神,安格尔想了想道:“怎么?你还期待会有什么结果,譬如我输了?”

    “大人怎么会输!”弗洛德立刻摇头,他听说是新星赛的第二名,想要挑战安格尔。而新星赛限制了实力上限,全是学徒境界的人,一个学徒怎么可能会打赢安格尔?

    “我只是有些好奇。”安格尔最后是如何教训那个骄傲自大敢向他挑战的学徒?

    安格尔沉吟了片刻,缓缓道:“我并没有接受他的挑战。”

    两小时前——

    当特罗姆在高台上提出要求,是要和安格尔打一场时,所有人全部都愣住了。

    实在是特罗姆的这个要求,太过荒诞。一个学徒,想要挑战正式巫师,这怎么可能?

    越阶挑战,虽然也曾发生过,但那需要各种天时地利的配合,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甚至可以说,越阶挑战就是一个美化的传说。

    特罗姆凭什么去挑战正式巫师?

    观众席上一片嘘声,哪怕是特罗姆的崇拜者,在此时都开始倒戈。自不量力的人,就算再有潜力,也活不到发挥潜力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看好特罗姆。

    在无垠赛场内,特罗姆的要求也震撼了一众裁判与其他选手。

    就连奥纳西斯都忍不住瞥向特罗姆:“我以为有机会向你送上月光,但现在看来,这个机会恐怕是没有了。”

    ‘你予我桂枝,我赠你月光’的前提是,你还有命活着。如果你连命都没有了,那月光也是空赠一场。

    一众裁判连连摇头,这几乎是必死的选项。包括梅兰莎,都忍不住道:“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虽然我知道机会很渺茫,但我一定要试一试。”特罗姆斩钉截铁道。

    梅兰莎摇摇头:这不仅仅是机会渺茫,是根本没有机会!

    但特罗姆的态度似乎已经坚决,梅兰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过头看向安格尔。在她的想法中,安格尔如今年轻气盛,遇到这么一个学徒敢向自己挑战,肯定会非常的气愤,到时候肯定不会留手。

    梅兰莎已经在思考,如何去劝说安格尔,让他能给特罗姆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可是,当梅兰莎与安格尔对视时,她才注意到,安格尔的表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暴怒,甚至可以说,毫无怒意。反而是充满兴味的看着特罗姆,并且眼神深处有一丝丝奇怪的怜悯。

    “超维巫师,你怎么看?”梅兰莎问道。

    安格尔没有回到,而是缓步走到特罗姆身前,静静的注视着他。只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特罗姆的小腿就微微有些发颤。

    安格尔也注意到了特罗姆小腿异样,他轻声道:“我都还没有动作,你的心就已经怯了。”

    “我…我只是……”特罗姆结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后文。

    安格尔微微一笑,一股强大的威压,便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周围其他选手都没有注意到,特罗姆却感受到了。安格尔的威压不带任何凌厉的气场,只是轻轻的拂过特罗姆,他便感觉膝盖开始发酸,仿似下一秒就要跪倒在地。

    特罗姆只能强撑着,面色开始发白,并且额头上开始渗出了汗水。

    安格尔将自己的威压,也恰好维系在特罗姆能够承受的分量上,慢慢的试探着他的意志边缘。直到感觉特罗姆可能快撑不住了,安格尔才慢慢收回了威压。

    在特罗姆大口喘气的时候,安格尔缓缓道:“其实,我之前见过苏朵尔女巫。”

    特罗姆以为安格尔会直接通过威压,将自己压垮。但没想到,安格尔突然收手了,在他疑惑的时候,安格尔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苏朵尔女巫。

    特罗姆的导师,外号“苍白女巫”,真名叫做奎妮.苏朵尔。

    也就是说,安格尔见过自己的导师?

    “我也知道你导师与你的三年之约。”安格尔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同情:“所以,我明白你的处境。”

    奎妮就喜欢挖坑,坑自己的徒弟。这一次,奎妮又坑了特罗姆,给他三年时间打败安格尔。当时特罗姆还不知道安格尔已经晋升为正式巫师,所以欣然答应了。

    按照奎妮的话说,如果挑战失败的话,特罗姆就要接受一个小小的惩罚。

    正因为安格尔明白特罗姆的情况,所以面对特罗姆的挑战,他其实并不生气。

    只是微微有些意外罢了。能让特罗姆宁可拼死向安格尔挑战,都不想去接受的“小小惩罚”,不知道会是多么的残忍。

    “看在这个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安格尔:“这次挑战,我拒绝。但是,在这三年之内,你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特罗姆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看着安格尔,他怎会不明白安格尔的意思。

    安格尔看似拒绝他的挑战,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拒绝,只是让特罗姆不要将那新星赛第二名的宝贵奖励,用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

    安格尔私下答应特罗姆,三年内随时向他挑战,其实就已经说明他接受了挑战。

    特罗姆眼里闪过喜色:“谢谢大人。”

    安格尔想起格蕾娅给他提到过的,关于奎妮坑人的事例,再次用同情的眼神觑了特罗姆一样,然后退了回去,将场地交还给梅兰莎。

    在经过梅兰莎身边时,梅兰莎淡淡道:“你倒是很为选手节约嘛。”

    “我只是不想让他浪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安格尔道。

    梅兰莎没好气的嗤了一声,转头看向特罗姆:“既然,超维巫师拒绝了你的挑战。那么,你可以重新提要求,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

    安格尔讲述完整个过程,弗洛德眼里闪过了然:“原来是苍白女巫的弟子……真是可怜。”

    他听说苍白女巫最喜欢坑人,尤其是坑自己人。

    常常坑的人进退两难,往前进也是死,后退也是死。说不定,特罗姆这次就是相似的情况,无论挑不挑战安格尔都是死,那还不如伸头一刀,来的干脆些。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初心城最大的环形图书馆。



    环形图书馆内。

    “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你的表现,你的悔改之心已经非常真挚了,下次见到蒂森少爷的时候,我们会集体向他上述,为你求情的。”总爱弓着背的老学究,一边捋着白色的长胡须,一边拍了拍沙鲁的肩膀。

    老学究的话,也引起了周围其他学者的连连点头。沙鲁最近一直在图书馆,帮着他们整理文献资料,编撰初心城的历史志记,他们对沙鲁的表现均很满意。

    而且,浪子回头这种美事,如果是由他们来谱写,那以后不就有故事写进书里,甚至还能编进话剧中,流传下去。

    对他们的声誉也是很大的提升。

    所以,他们都很乐见沙鲁的悔改,甚至比起沙鲁本人都还要来的殷切。

    众人的肯定,让沙鲁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谢谢大家,蒂森少爷其实对我也很好,说是惩罚,其实只是让我自省。我也很感激蒂森少爷的。”

    沙鲁说完后,一众学者纷纷表示了赞赏:“你能理解蒂森少爷的苦心,并且明白自省,这就已经表明了悔改之意。我相信,蒂森少爷也会理解你的。”

    沙鲁感激的点点头。

    不过在他垂眉的时候,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嘲讽。这群酸腐的学者,脑袋果然不灵光,不过这样正好,他无法说动蒂森,这群人说不定可以。

    就算蒂森还是不放过自己,也能让这些人离心。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离间几人。

    想到这,沙鲁在无人注意时,冷笑了起来。

    “你的眼神变得真快,就像是在演戏一样,你是演员吗?”突然,一道稚嫩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

    “谁?”沙鲁猛地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却见一个红衣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天真的捧着脑袋看向自己。

    沙鲁认识这个红衣女孩,她叫珊妮,最近经常来图书馆。好像是乔恩的学生,在海洋剧院学习演唱。

    “沙鲁,你在说什么?”之前夸赞他的老学究,原本在埋首整理文献,听到沙鲁的惊呼,疑惑的看过来。

    沙鲁连忙摆手:“没,没什么,在和珊妮闹着玩呢。”

    沙鲁说完,回过头想要向珊妮表现出“善意”,结果一扭头,并没有看到珊妮。四望了一下,最终在乔恩的身边,找到了珊妮。

    珊妮正对着自己笑,不过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讥诮。乔恩也看着自己,他倒是没有在笑,只是眼神充满了深意。

    沙鲁不敢和乔恩对视,整个图书馆里,他最害怕的就是乔恩。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乔恩的眼神似乎能洞穿一切,每每与乔恩对视,沙鲁就觉得自己仿佛内心中所有秘密都被放到了阳光下,让他有种无处藏身的不适感。

    沙鲁躲闪着乔恩的目光,心中暗忖:他的心思是不是已经被乔恩发现了?

    就算真的被发现,应该也无妨。这个乔恩似乎并不喜欢道人长短。

    沙鲁带着庆幸,继续手上重复又没意思的资料整理。时间转眼过去,当外面的天色变暗,星月的光辉透过窗户,反射出点点光辉时,一众学者也各自回家休息。

    乔恩和珊妮是最后离开的,珊妮在离开前,对沙鲁摆了摆手:“很会演戏的哥哥,明天见。”

    天真无邪的语气从珊妮嘴巴说出来,却带着一股邪门味,沙鲁只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寒。哪怕他面对之前在自己体内的怪物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沙鲁阴沉着脸,看着珊妮慢慢离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沙鲁才敢用极低的声音自语:“这个死小孩……”

    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外面的走廊传出“哒哒哒”的脚步声。

    沙鲁知道,脚步声应该是来自守卫。

    他不被准许离开图书馆,白天陪着老学究们整理资料,晚上会有守卫押着他回监禁室。

    他所住的监禁室,其实就和牢狱一样,只有一张床。狭窄逼仄,没有窗户,唯一的透气孔还是铁门上那手掌大小的孔。

    沙鲁非常讨厌监禁室,为了能离开监禁室,他向蒂森许下承诺,不会透露自己这段期间的行径,这才换来了白日陪着老学究整理资料的机会。

    “再熬一段时间,等到彻底策反了那群书呆子后,我就有机会离开这里了。”沙鲁眼底幽光闪烁,等着守卫进来,将他带回监禁室。

    嘎吱——

    门被推开。

    从外面走进来的,的确是两名平时熟悉的守卫。沙鲁立刻勾起讨好的笑容,如往常那般向他们打起招呼。

    按照以往的情况,守卫或许不会那么友好,但面对沙鲁的笑容,至少会点点头。可今天有些奇怪,两名守卫脸色死板严肃,别说点头,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在沙鲁狐疑的时候,从守卫的背后走出两个人。

    借着洒进来的柔白月色,沙鲁看清了两人的脸。

    “啊,尊贵的新世界主人,还有蒂森少爷。”沙鲁一脸恭敬的行礼。

    来者,正是安格尔与弗洛德。

    沙鲁心中有些打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他听过一个传言,珊妮好像和蒂森少爷关系匪浅……难道,是那个死小孩,离开后向他们告密了?

    如果真的被告密了,该怎么办?沙鲁脑筋飞快的转动,想着该如何应对。

    不过,沙鲁想的各种应对方法,最终都没有派上用场。因为,他根本没有等到安格尔与弗洛德的回话,就直接被守卫架住,并且蒙上眼……

    沙鲁感觉自己似乎被带出了图书馆,他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他反复的询问,甚至求饶,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除了能感受到双肩上被守卫钳制时的巨力,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到了后来,甚至连守卫钳制的力量,都感受不到了。

    “咦?没有人钳制了?”沙鲁动了动,感觉自己的双手好像获得了自由。他脸上闪过喜色,快速的伸出手拉下蒙住眼睛的布。

    就在蒙眼布扯开的时候,沙鲁隐约看到了弗洛德的身影,不过下一秒,他便感觉自己身体好像从高楼上坠落,掉入了万丈深渊。

    “难道,我被带上了苍穹塔塔顶,被推了下来?”沙鲁表情闪过惊慌,同时眼前再次变为混沌的黑暗。

    等到坠楼失重感消失的时候,沙鲁才缓缓回过神来。

    ——好像没有痛觉?我没死吗?

    沙鲁在心中暗忖的时候,一股奇异的幽香,飘进了他的鼻内。



    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沙鲁并不是一个热爱香味的人,但闻到这股花香,还是忍不住深吸了几口。

    在花香之中,沙鲁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变得舒缓下来。

    他睁开了眼,想要看看这里是哪里。

    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小道,小道的尽头是一间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木屋。

    不过,木屋看上去不起眼。但通往木屋的这条小道,却让沙鲁感觉心惊胆战。因为小道的两旁,是无尽的黑暗,就像是混沌的虚空中,横生出一条路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连那木屋也变得诡异起来。

    “这里是哪里?”沙鲁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可脚尖刚落地,他又立刻收了回来。因为他的身后,也是无尽的虚空。

    只有一条通往木屋的路,能让他站稳。

    沙鲁的心绪在不停的翻覆变化,他想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没有人告诉他。他大声的呐喊,也得不到回应。

    沙鲁只能静下心来。

    在这浓郁的花香缭绕下,沙鲁莫名觉得自己的思维清晰了很多。

    在无人回应的情况下,他现在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探索。可探索的话,这里环境那么古怪,说不定会有危险。

    在沙鲁迟疑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安格尔与弗洛德的面容。

    毋庸置疑,他来到这里,肯定是他们做的。

    他们如果要让自己死的话,有太多的办法,应该不会那么麻烦。既然不是让他死,他们将自己丢到这里,肯定不是无解的死局。

    既然不是死局,说不定就有出去的办法。

    放在眼前唯一的路,好像就是去往那间木屋内。

    沙鲁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迈开了步伐,朝着木屋的方向走去。他不可能一直留在原地,想要求变,自己也必须要做出改变。

    在沙鲁朝着木屋走去的时候,外界,安格尔与弗洛德也在谈论着。

    “沙鲁的性格,别看表现出来的莽撞自大,但其实据我观察,他非常的谨慎,甚至到了胆怯的地步。”弗洛德脸上带着怀疑:“以沙鲁的性格,他真的会进入木屋中吗?”

    安格尔有些意外的觑了弗洛德一眼:“看来,你并没有进入过心之屋。”

    弗洛德疑惑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如果进入过心之屋,就该知道。沙鲁肯定会进入木屋,不仅仅是没得选择,还因为那个时候根本不是他在思考。”

    沙鲁自以为是他经过审慎决定,选择进入木屋。其实不然,按照他现实中的性格,他不可能那么快的作出决定。

    他之所以会那么快就决定,其实是那花香的缘故。那花香,其实也是幻术的一部分,看似是醒神的作用,其实还有诱导思维的功效。

    对于安格尔这种幻术系巫师,花香对他完全没用。但对于沙鲁而言,在花香的引诱下,他完全不会察觉到异样,还以为是自己做的决定。

    听完安格尔的话,弗洛德这才明悟,原来心之屋里面的花香是这个作用。他之前记录了萨贝尔骑士进入心之屋的过程,其实也发现了花香这个异常,但并没有将关注点放在这上面。

    “说来,你真的不打算体验一下心之屋吗?”安格尔看向弗洛德。

    弗洛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眼神微微有些闪避:“算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执念还是执魔,我只是有些不想面对……过去。”

    安格尔深深的看了一眼弗洛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你吧,反正心之屋就在这儿,你随时都可以去体验。”

    “面对过去,其实也是在面向你的未来。”

    弗洛德低下头,“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另一边,沙鲁已经快要接近木屋了,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感受到异样。

    “或许是我多心了,木屋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就在沙鲁这么想着的时候,木屋的窗户上,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沙鲁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看清黑影具体是什么,但是,这道黑影的出现,意味着木屋里肯定有什么人……或者某种生物。

    沙鲁心中微微有些忐忑,可当花香传进鼻腔中后,这种忐忑莫名的减弱了。沙鲁自己并没有发现,而是自言自语道:“里面说不定就是蒂森少爷,他有什么事找我,才特意搞这么一出……又或者,哥哥利萨在里面?”

    沙鲁心中不断浮现出倾向利益的一方,让自己不再那么害怕,甚至抱有更大的期待,朝着木屋继续走去。

    当来到木屋前时,沙鲁注意到,木屋的台阶上,放着几盆颜色艳丽的鲜花,那浓郁的香味想来就是从这些鲜花中传来。

    沙鲁抬起脚,踏上了台阶。

    当他脚落地的那一刹那,周围的环境倏地发生了改变。就像是时空错叠一般,原本的木屋不见了,出现在沙鲁眼前的,是一条两头都连接到虚空中的走廊。

    在这条走廊上,有三扇门。

    沙鲁还在狐疑之前发生什么事时,他已经来到了第一扇门前。

    当沙鲁看到这扇门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这扇门非常的陈旧,上面还有斑驳的痕迹。

    沙鲁看着这扇熟悉的门,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很多儿时的记忆。

    他蹲下身,用手抚摸着在他膝盖位置的门框,当摸到一些刻痕的时候,他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一扇门?明明已经离开了十多年,为什么这扇门会出现在这?

    沙鲁耳朵贴着门,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可什么也听不到。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推开门。

    但最后,他又把手收了回来。

    自从母亲逝去后,他与哥哥利萨就随着舅舅离开了家乡,去到圣赛姆城生活。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到故居。

    而眼前的这扇门,就是故居的大门。

    他想推开看看,但又怕。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那种对未知的担忧害怕,而是不敢面对曾经生活的地方……或者说,近乡情怯。

    最终,沙鲁捏了捏拳头,并没有推开这扇门。

    他打算看看其他两扇门,先把这里的情况弄清楚。

    沙鲁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到了第二扇门。这扇门,是一扇铁门。

    哪怕这扇铁门毫无特色,冷硬的就像是冰块一般,沙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扇门。

    这是舅舅家的门。

    他和哥哥利萨在舅舅家生活了六年,那六年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六年,寄人篱下的滋味,无力反抗的回忆,就像是噩梦一般,一直纠缠着他,直至现在。

    沙鲁看着这扇铁门,眼里闪过仇恨的冷光。

    不过,他依旧没有推开这扇门。他甚至,不屑去碰这扇门。

    沙鲁最终来到的第三扇门前,这扇门和之前两扇门完全不一样,是分割成两半的门,门框是石头做的,看上去有点眼熟……

    好像是初心城的城门?

    不过,是缩小版的。



    只有三扇门摆在沙鲁眼前。

    似乎除了在这三扇门中挑选一扇打开外,他别无选择。

    但该打开哪一扇门?

    对沙鲁而言,这三扇门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的情绪。

    第一扇门,代表了近乡情怯的儿时回忆;第二扇门,代表了不愿触碰的冰冷伤痕,第三扇门,则是……他现今的状态。

    如果真的让沙鲁从心底去选择的话,他想要推开第一扇门。

    他以为离开故居这么多年,早已经忘记了故居的样子。可当这扇门出现在眼前时,他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记,也从来没有将故居的回忆抹去。只是将它像最宝贵的礼物般,珍藏在心底,不愿去拆开。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份礼物依旧抱持着离开时的样子。反倒是他自己,从懵懂的孩童长成大人。

    曾经调皮的哥哥利萨变得稳重持成,而自己则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沙鲁站在第一扇门前很久很久,脑海里各种回忆纷呈。

    他的手无数次伸了出来,可每一次他都只是触碰着大门,并没有推开它。

    许久后,沙鲁还是转过身,离开了第一扇门。

    “最宝贵的礼物,还是珍藏起来吧。”沙鲁低声慨叹,他现在也分不清到底是近乡情怯,还是说,他无法以现在的自己,去面对曾经的故居。

    在第二扇门和第三扇门之间,沙鲁没有犹豫,直接来到了第三扇门。

    看到第二扇门,他仿佛就看到了舅舅一家吝啬寡薄的脸,他甚至不屑去触碰这扇门。

    至于第三扇门,初心城城门的缩小版。他毕竟是被安格尔和弗洛德带进来的,以沙鲁自己的想法来说,或许他们会在第三扇门的背后等待自己。

    所以,他最终选择去推开第三扇门。

    这一回,他没有犹豫。

    随着“嘎吱”的声响,石头做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沙鲁走了进去。

    当沙鲁走进第三扇门的瞬间,周围光线明显变亮了些,但也只是比之前昏暗的走廊要亮一点,就如昏暗的阴天。

    一股冷风吹来,沙鲁打了个寒颤。他转头望着四周,发现这里的环境,他并不陌生。

    “石柱斗兽场?”沙鲁看着周围庞大宏伟的建筑,一排排延伸向上的座位,还有数根雕刻了兽像的标志性石柱,立刻认出了这里的位置。

    初心城南城的石柱斗兽场。

    当确定这里的位置后,沙鲁的表情微微有些阴沉。之前,他融合了那怪物后,曾经在这里和萨贝尔骑士打过一场,明明最后要赢了,却被安格尔所阻拦……这是一段对他而言,有些耻辱的回忆。

    哪怕沙鲁知道,自己当时被怪物给诱惑了,差点堕入无尽的深渊。

    但他还是无法释怀。

    沙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他的心情现在很糟糕,并不想在这个让他感到羞耻的地方多待。

    沙鲁匆匆的朝着石柱斗兽场的大门走去,他想要离开这个不舒服的地方。

    可就在沙鲁打开大门后,他怔楞住了。

    按照他的记忆,石柱斗兽场的大门后面,应该是南城的根森街,为何外面是……黑暗虚空?

    根本没有路,踏出去就会落入虚空。

    沙鲁愣在大门前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一道强烈的阴风从虚空中吹来,沙鲁在这道阴风之中甚至连身体都无法保持站立。

    一阵翻滚之后,沙鲁如抛物线般,重重的摔落在了地面。

    沙鲁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被刚才那阵阴风给吹到了擂台上。

    他忍着疼痛,挣扎着站起身想要离开。可就在他站立的那一瞬间,一声哨响传入了他耳中,他疑惑的看向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在吹哨。

    可那哨响太明显了,就像是有裁判在用哨声示意……比赛开始。

    嘶嘶——

    沙鲁的背后传来了奇怪的沙沙声。

    沙鲁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整个背上的皮肤都绷紧了,他颤抖着身体慢慢的转过身。当看到发出声音的生物时,沙鲁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蠕虫般恶心的头,双耳处长有蝶翼,身体柔软如蛇,布满了倒刺与节肢。

    这个怪物,正是当初与他融合的那只怪物!

    之前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它是怎么出现的?!

    沙鲁在受到惊吓的时候,那只怪物突然发出了诡异的笑声:“你来了……”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有,这里是哪里?”沙鲁颤抖着问道。

    可怖的怪物抬起蠕虫般的头颅,并没有回答沙鲁,而是缓缓道:“你可真让我失望,你当初不是说,你不甘心吗?为何,就这么抛弃我了呢?”

    沙鲁摇摇头:“我没有抛弃你,不是我。”

    怪物的节肢快速的动了起来,一边发出沙沙声响,一边朝着沙鲁靠近。当快要将沙鲁逼迫到擂台边缘时,怪物才停下来,嘴里反复的问道:“回答我,你为何抛弃我?”

    “不是我,是那个新世界的主人,他将你从我的身体里剔除了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沙鲁慌忙叫道。

    “那还是因为你太懦弱了。”这一道声音明明是从怪物的嘴里发出来,沙鲁听上去却觉得很耳熟,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既然你抛弃了我,那你就要付出代价!”怪物的声音恢复了诡异,它昂起高高的头颅:“我要杀了你,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回来!”

    话音落下,如闪电一般的攻击,瞬间抵达了沙鲁的面前。

    ……

    “……乔恩先生已经开始对新城进行细节补充与大局规划,以目前的速度来说,雏形图纸估计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内就能完成。”沙鲁进入心之屋体验的时候,趁着空档,弗洛德拿起一分规划书,和安格尔报告近期的情况。

    然而弗洛德说了半天,却并没有得到安格尔的回音。他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安格尔。

    这才注意到,安格尔并没有将眼神放在他身上,而是静静凝视着桌面的心之屋。

    弗洛德顺着安格尔的视线看了过去,心之屋并无异样,沙鲁也没有醒来。那为何安格尔会盯着心之屋呢?

    在弗洛德疑惑的时候,安格尔突然开口:“幻力波动的幅度突然变得很大。”

    “啊?”弗洛德没有明白。

    “看来,沙鲁应该和什么东西打了起来,要不然,幻力波动应该不会这么激烈。”安格尔道。

    弗洛德在梦之旷野,其实就是凡人,他无法感知到能量波动。安格尔却是可以,心之屋的幻术能量波动幅度头一次如此剧烈,因此,吸引了他的目光。

    按照安格尔的推测,沙鲁此时,或许正遭遇到什么,说不定就是他的心魔。

    。m.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格尔时刻注意着心之屋的波动。

    虽然他无法去窥探心之屋内的具体情况,但通过幻术波动,他大概能猜到里面的情况。

    一开始,波动是急速上升,当抵达某个峰值时,慢慢的下降,但没有回落到原点,而是持续不断的起起伏伏。

    以安格尔的推测,如果沙鲁真的遭遇到了自己的心魔,或者说执魔。他们此时应该处于战斗中,互有牵制,战斗陷入胶着。

    约莫五分钟后,幻术波动终于开始下降,而且还是以断崖式的掉落。如果用坐标轴来表示,便是直接在某个坐标点的位置垂直下落,横轴的位置不变,纵轴归零。

    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安格尔转头看向沙鲁。

    ——心之屋放在桌面,沙鲁则趴在桌上,身上被心之屋的能量所笼罩。

    幻术波动归零,笼罩在沙鲁身上的能量也逐渐的收回。当能量彻底消失的时候,沙鲁突然睁开了眼。

    他就像是做了噩梦似的,猛地坐起身,手抚着胸口,大口的喘着气。

    好半晌后,沙鲁的气息才逐渐平复。

    “我没有死吗?这里是哪?”沙鲁转过头,看向周围,最后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安格尔与弗洛德身上。

    “放心吧,你没有死。”弗洛德的目光此时也聚集在沙鲁身上:“看来,你经历了一场噩梦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聊聊?”

    看似弗洛德在征求沙鲁的意见,但他的眼神却直勾勾的注视着沙鲁,仿佛带着威胁。

    沙鲁还没缓过神,他的眼神下意识的乱瞟,当看到一样物什时,他的瞳孔突然缩了缩。

    那是一座迷你的木屋,就摆在他的面前。

    这个木屋看上去就像是给小朋友玩的玩具,但它的样式……却和他之前看到的木屋,一模一样!甚至,沙鲁隐隐还能在这座迷你木屋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在这股花香之中,沙鲁的惊慌慢慢消散了些,同时理性开始回归。

    弗洛德的问话,再加上摆在面前的木屋,让沙鲁明白,之前自己的经历肯定不是单纯的噩梦。如果真是普通的梦,那这座木屋不可能从梦中来到现实。

    也就是说,之前看到的木屋、长长的走廊、三扇大门、以及他遭遇到了可怖怪物,其实都不是偶然,是外力施为的?

    沙鲁知道,安格尔与弗洛德是拥有神异力量的超凡者,的确有可能做到这一切。

    只是,沙鲁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沙鲁心中疑惑的时候,弗洛德再次问道:“噩梦如果说出来,恐吓程度会下降很多。你真的不打算说说吗?”

    这一回,弗洛德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危险的光芒时隐时现,沙鲁能感觉到,如果他再沉默,或许不是经历噩梦,而是会让噩梦变为现实。

    “我经历了一场,奇怪的旅程。”沙鲁顿了顿,看向桌面的迷你木屋:“我看到这座木屋,然后在进入这座木屋时,来到了一条长廊,长廊上有三扇门。”

    “三扇门?看来你的执念不少嘛。”弗洛德轻笑一声。

    执念?沙鲁捕捉到了这个词,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指着桌面的木屋问道:“蒂森少爷,这座木屋到底是什么?”

    弗洛德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用眼神征询安格尔。在看到安格尔微微点头后,弗洛德沉思后,说道:“木屋是什么不重要,但是,他的确导致了你的这趟旅程。”

    “不过,比起旅程,我觉得用‘试炼’来形容,更为贴切。”

    沙鲁:“试炼?”

    弗洛德点点头:“是的,这是一件为了训练狩魔人面对内心弱点的宝物。”

    狩魔人是什么,沙鲁其实并不清楚。但按照字面意思,应该是狩猎魔物的人。

    那这个魔物,会不会就是之前与他战斗的那个可怖的怪物?

    “我的回答结束了,现在该轮到你了。我希望,你能将自己进入试炼后的每一个细节,巨细靡遗的说出来,毕竟你曾经也有机会成为狩魔人,你的经历也能为狩孽组增添一组数据。”

    他曾经有机会成为狩魔人?还有狩孽组?沙鲁捕捉到了这些讯息,不过并没有立刻询问,而是默默的埋在心底。

    “能帮到蒂森少爷,这也是我的荣幸。”沙鲁顿了顿:“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我以后还有机会再参与试炼吗?”

    “怎么,你还想再试炼一次?”弗洛德挑了挑眉,沙鲁刚才的模样,明显是经历的迫死噩梦的样子,居然一次不够,还想再来一次?

    沙鲁迟疑了片刻,点点头:“是的,不过不是现在。”

    这时,安格尔突然道:“如果你能将理由说的充分,我不介意为你破一次例。”

    沙鲁转头看向安格尔:“我会的。”

    接下来的时间,沙鲁将自己在心之屋里的经历娓娓道来。不过,他一开始并没有谈及三扇门对于他的意义,而是直接说道,他进入了第三扇门,与那可怖的怪物战斗。

    “头似蠕虫,耳生蝶翼。这不是……”弗洛德迟疑了一下,说出了那个安格尔草率命名的名字:“蛇尾虫?”

    安格尔点点头,“的确是蛇尾虫。”

    “那有些不对啊,蛇尾虫作为孽魔,明明已经从他身体中驱逐出来,为何还会显现?难道还有残余?”弗洛德有些疑惑,“而且,如果是蛇尾虫的话,那么这次的实验似乎又白费了。”

    孽魔,既不算是执魔,也不是执念。但从宏观角度来看,偏向执念,这就与安格尔想要实验执魔背道而驰。

    安格尔:“蛇尾虫是孽魔没错,但是,沙鲁之前经历的蛇尾虫,可不见得是真正的孽魔。”

    弗洛德:“大人的意思是?”

    “拥有孽魔的形象,并不代表是真正的孽魔。也可能,他的心魔,就是孽魔。”安格尔答道,虽然他只是说‘可能’,但语气却很笃定。

    沙鲁身上的蛇尾虫,是他亲自驱逐的。所以,安格尔非常肯定,沙鲁身上绝无孽魔存在。

    既然没有孽魔,心之屋为何还会投影出孽魔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孽魔本身就是沙鲁的心魔。

    弗洛德也沉思了片刻:“好像是这样的,萨贝尔骑士也在心之屋里遇到了利齿葵,利齿葵虽然看上去张牙舞爪,但它却并没有主动攻击萨贝尔骑士。”

    沙鲁则不一样,他在心之屋内,根本没有对蛇尾虫表现出攻击行为,蛇尾虫就主动攻击了他。

    这意味着,蛇尾虫绝对不是偏向执念的孽魔。

    它本身就是一个执魔!

    沙鲁遇到的蛇尾虫,必然是执魔。那么,这就符合安格尔的实验要求了。

    他详细的询问起沙鲁在心之屋里,与蛇尾虫的战斗状况。

    对于每一个细节,安格尔都不放过,因为沙鲁的情况,对托比是一种借鉴。

    等到沙鲁反复的将里面发生的事说了好几遍时,安格尔终于停了下来。

    沙鲁的阐述,让安格尔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情况,是托比进入心之屋遇到极怨之念后,因为不敌对方,最后被极怨之念打败,它的本体意识也受到损伤。

    但根据沙鲁的说法,他在石柱斗兽场里和蛇尾虫战斗,最后是惨死在蛇尾虫的口中。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死去,结果一睁眼,才发现之前的经历仅为一场幻梦。

    沙鲁被蛇尾虫杀死,只是被踢出了心之屋,本体意识并没有受伤。那么,到时候托比在心之屋面对极怨之念,应该也不会有事。

    在确定心之屋不会造成意识受损后,安格尔开始关注另一件事。

    “你之前说,你在蛇尾虫的攻击下,坚持了五分钟?”

    “是的,准确的说,我前三分钟都在逃跑。最后两分钟才与怪……蛇尾虫战斗,不过它太强了,我几乎眨眼就被制伏。”沙鲁解释道。

    “三分钟逃,两分钟打?”弗洛德沉吟了一下:“这好像有点不对劲。”

    安格尔也点点头:“蛇尾虫的实力不该如此。”

    弗洛德打开自己的办公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沓报告。沙鲁不经意的一瞥,发现这份报告里每一页,都有恐怖的怪物图案,在怪物下面密密麻麻写着文字,似乎是怪物的信息。

    弗洛德翻到了其中一页,上面的怪物赫然就是“头似蠕虫,耳似蝶翼”的蛇尾虫!

    沙鲁心中惊疑不定,这种怪物……原来这么多吗?这些怪物的来头,究竟是什么?

    在沙鲁心生疑惑的时候,弗洛德已经将之前采集到的蛇尾虫信息重温了一遍。

    ——蛇尾虫最善敏捷,会飞行,并且有一定的远程攻击手段。

    别看只是短短几个字,但这里面所代表的涵义,是远超普通人理解上限的。

    当初萨贝尔骑士面对被蛇尾虫侵入已经异化的沙鲁,都撑不了多久,更遑论是战斗力和弱鸡没什么区别的沙鲁。

    如果依照蛇尾虫的真实实力,沙鲁直面它,几乎是瞬间秒杀,不可能还让他逃了三分钟。

    “也就是说,这个蛇尾虫的实力名不副实。这是为什么呢?”安格尔皱着眉沉思,“蛇尾虫作为沙鲁的心魔,其实力只是沙鲁臆想出来的吗?”

    “有可能,毕竟沙鲁并没有直面过蛇尾虫的恐怖。”弗洛德道。

    沙鲁听完安格尔与弗洛德的谈话,突然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蛇尾虫有多强,它追我的时候,并不是全力施为。它一直在质问我一些……问题。包括后来,我不得不与它战斗时,它也一直在质问,所以我才能拖这么久。”

    “它问你什么问题?”弗洛德并没有第一时间关心蛇尾虫的战力,而是好奇的问起了蛇尾虫的问题。

    “它质问我,为什么……抛弃了它?”沙鲁顿了顿:“蒂森少爷,它为什么会一直问我这个问题?”

    弗洛德听到这个答案,却是冷笑一声:“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它在质问你?”

    沙鲁愣了一下,没明白弗洛德的意思。

    “我和大人的谈话,你应该都听到了。那么你也该知道,你所面对的蛇尾虫,不是真实的孽魔。”弗洛德静静的看向沙鲁:“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你的心魔。”

    心魔,是人心之魔。

    就像是树木,没有大地作为根系深埋的依凭,它也生长不起来。

    安格尔这时也轻声道:“心魔,看似与你相隔。但滋生它的温床,不是别人,而是你自身的性格。”

    这世上,有坠落云端,甘心与地狱魔火同流合污的人。但同时也有陷落地狱,依旧能保持纯洁无瑕的人。

    心魔也是如此,有的人哪怕是行走深渊,看尽世间种种恶事,也依旧想着人间美好,不会因此产生心魔;但有的人,还没步入深渊,光是脑补深渊的恐怖,就已经开始倒戈。

    沙鲁便是后者,他的性格怯懦,心胸狭隘。哪怕仅仅接触蛇尾虫数日时间,甚至蛇尾虫都没有对他做什么,他就将蛇尾虫变为了自己的心魔,可见其心胸之窄。

    蛇尾虫看似在不停的质问他,其实是沙鲁自己在质问自己。

    因为心魔,本就由心生。

    “你最好能记住心魔对你的质问,因为那也是你自己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质问。”弗洛德淡淡道。

    沙鲁听完这番解释,突然愣住了。

    他犹记得,之前自己被蛇尾虫质问“为何要抛弃它”的时候,他回答是安格尔做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时候,他听到蛇尾虫回答:“那还是因为你太懦弱了。”

    当时,沙鲁觉得这道声音太古怪了,虽然是从蛇尾虫嘴里说出来的,但并不像蛇尾虫那尖锐的声音。听上去反倒很耳熟,可他又实在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如今再次回想,那不就是自己的声音吗?

    那是自己的内心深处,在借着蛇尾虫告诉自己,你太懦弱了……

    沙鲁怔楞的时候,弗洛德也在观察着他。沙鲁在图书馆禁闭了很久,可纵然如此,沙鲁依旧表面一套,暗地里毫无悔改之意。但这一刻,弗洛德在他眼里看到了愧疚与反思。

    是鳄鱼的眼泪,还是真有所悟?谁也不知道。

    ……

    没有去理会沙鲁的心思,安格尔与弗洛德继续就心魔的战力问题,进行讨论。

    虽然沙鲁说,心魔只是不停质问他才拖了五分钟,其实心魔战力很强。

    这个的确有可能,但这只是沙鲁单方面的说法。比起这个答案,安格尔还是更相信,心魔的战力可能与自身的了解有关。

    简而言之:我觉得你很强,那么心魔就真的很强。但具体强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心魔的战力可能无法借由心之屋,真实的反应出来。

    除非,你对心魔有足够的了解。

    如果安格尔推测是真的话,托比想要借由心之屋,模拟与极怨之念的对战,可能就无法完全实现了。

    不过纵然如此,心之屋对托比的意义也很重要。因为,它可以让托比,去直面极怨之念。

    。m.



    安格尔当然不会觉得,单单一个心之屋就能让托比战胜极怨之念。

    但是,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让托比能够面对极怨之念。

    只有直面了惨淡的结局,才有改变悲惨的动力。

    在现实中,托比一旦面对极怨之念,就等于开启了五味之劫,谁也不知道劫难能不能度过。但在心之屋,面对极怨之念却不虞这种风险。

    这也算是心之屋的独特之处。

    ……

    沙鲁从沉默中回神的时候,安格尔与弗洛德也恰好讨论完心魔战力的问题。

    按照安格尔的盘算,实验到此已经结束,他该了解的已经了解完毕。不过,安格尔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眼神依旧有些恍惚的沙鲁。

    “你到现在,似乎还没有给出一个充分的理由。”

    之前沙鲁提出一个要求,他未来希望能够再进入心之屋试炼一次。安格尔当时道,如果沙鲁能将理由说的充分,他不介意破例。

    可到现在为止,沙鲁并没有给出一个让安格尔感到信服的理由。

    沙鲁低下头,声音微微变得有些低沉:“我之前所说的,是那第三扇门背后的事情。其实,第一扇门和第二扇门,对我而言,比起第三扇门更重要。”

    安格尔没有打断沙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我会说一个不长故事,可能并不有趣,但这是我的经历,也与前两扇门有关。”沙鲁顿了顿,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沙鲁小时候生活在一个名叫库铎的小镇,他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和母亲与哥哥利萨相依为命。在库铎镇的生活,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沙鲁说起库铎镇的生活,眼神都在放光。母亲对他们兄弟很好,放任他们自由的追逐梦想。哥哥利萨的梦想,是当一个审计官;沙鲁则想成为一名正义的骑士。

    沙鲁自省事起,就开始为了这个梦想而努力。

    利萨与沙鲁度过了非常美妙的童年,直到母亲意外逝世。他们的天空瞬间从明媚骄阳,变成了惨淡阴云。

    然后,他们被远道而来的舅舅接到了圣赛姆城生活。

    起初还不错,舅母虽然经常冷嘲热讽,可舅舅却比较维护他们。但不久之后,舅舅得罪了人,被公司裁员了,为了养家最终落得守门的工作。

    自此之后,舅舅整天颓废的喝酒浪迹,也不再管他们。舅母与她的儿子,开始了对他们长达六年的折磨。

    沙鲁没有具体说这六年的细节,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与绝望,甚至还隐隐带着畏惧。可见,这六年的折磨绝对不是普通的冷嘲热讽,或许有打骂,甚至对人格的羞辱。

    舅舅其实很早就知道他们被虐待的情况,可他装作不知道。

    那六年时间,沙鲁和利萨从一个懵懂追梦的天真孩童,慢慢长大,明白了人情世故,也看透了现实的残酷。

    利萨在十七岁的时候,带着沙鲁离开了舅舅家,在森林中一个破旧的木屋里开始了生活。利萨为了养活自己与沙鲁,放弃了学业,同时也放弃了成为审计官的梦想,在一处庄园里牧羊求生。

    脱离了如噩梦的舅舅家,虽然放弃了梦想,但他们以为可以获得新生。

    遗憾的是,这段时光只持续了三年。

    一次暴雨过后的山洪,冲垮了他们居住的木屋,也掩埋了他们的未来。当他们再睁眼时,已经被弗洛德带到了初心城。

    沙鲁说到这时,终于进入了正题。

    “第一扇门,是一扇木门,那是我儿时生活的故居之门,上面还绘有两个图案,一只小马与一本书。这两个图案,是我和哥哥小时候用树枝画的,母亲还因为这,打了我们兄弟一顿。不过,我们依旧很开心,因为那两个图案代表了我们的梦想,马是骑士,书则是审计官。”

    沙鲁说到过去时,眼里仿佛有光在闪烁。但是,当他说到第二扇门的时候,眼神中却是堆砌着仇恨与愤怒。

    “第二扇门,是我舅舅家的门,那里装载了我和哥哥六年的噩梦。”

    仅仅一句话,沙鲁就仿佛用尽了力气。

    好半晌,才缓过来:“我之所以想要再去试炼,是因为我想要推开第一扇门看看。”

    沙鲁说完后,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安格尔。

    安格尔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很冷淡的道:“然后呢?”

    显然,沙鲁之前的那番述说,或许感动了自己,但并没有打动安格尔。

    他给出的理由,在安格尔看来,依旧不充分。

    沙鲁沉默了片刻,眼神带着迟疑。

    安格尔:“如果仅此而已,我是无法为你破例。”

    听到安格尔的这句话,沙鲁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缓缓的半跪下身,在安格尔挑眉中,低下头伸出双手交叉平抚在胸前。

    沙鲁什么话都没说,但他的动作代表了一切。

    这是一个骑士礼。寓意,交付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未来,以及我的荣耀。

    安格尔:“起来吧,你不是一个骑士。”

    沙鲁抬起头,用坚决的语气道:“我会成为一个骑士。”

    安格尔静静的看着沙鲁:“我不需要骑士。”

    沙鲁眼神依旧坚定,似乎并没有受到安格尔话语的影响。

    安格尔隔了许久后,又道:“我虽然不需要骑士,但是,初心城应该不会嫌骑士太多。”

    沙鲁眼里闪过一丝喜色。

    “当然,前提是你有资格成为一名骑士。至少,现在你是没有资格的,还是继续回到图书馆反省吧。”

    紧接着,不等沙鲁回应,安格尔直接让弗洛德遮住沙鲁的眼睛,命人将他带回了图书馆。

    等到沙鲁离开后,弗洛德看向安格尔:“大人,还是愿意给沙鲁一个机会。”

    安格尔看似决绝,但其实并没有掐掉沙鲁的希望。现在没有资格,不代表未来没有资格。

    “机会不是我给的。”安格尔轻声道。

    在沙鲁行出骑士礼的时候,安格尔其实无法判断沙鲁当时的想法,但至少在那一刻,他的眼神是坚定不移的。

    这种眼神,有一瞬打动了安格尔。

    不过,人心思变。每个人都有坚决想要做某件事的时刻,但这种坚决向来持续不长,要么囿于外部环境,要么是毅力不足。所以,沙鲁这一刻很坚定,不代表未来是坚定的。

    正因此,安格尔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可他的言语中,也没有掐掉沙鲁的希望。

    但给了希望,能不能抓住机会,就是沙鲁的事情了。

    “听完沙鲁的故事,倒是有些理解他了,是环境塑造了他乖张的性格。”弗洛德感慨道,“人有时候不是想要长成自己讨厌的样子,而是生不逢时。”

    安格尔:“利萨也经历了同样环境,却没有自我放逐。”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世间比起沙鲁更加不幸的人也有,譬如当初安格尔在海澜带回来的天赋者——古伊娜。四肢全部被砍断,嘴唇也被缝上,完全已经可以称之为人棍。

    可纵然如此,古伊娜并没有因为不幸而自我放弃。她做了很多恶毒的事,但她眼神的坚决,却是安格尔前所罕见。

    对于安格尔而言,沙鲁如果真的能贯彻信念到底,给他机会也无妨。但如果只是嘴上说说,那也无所谓。

    人生本来就是自己去掌控的。

    想要活成自己期望的样子,这其实不是一个最终目的地,而是一个抵达彼岸的过程。

    既然只是过程,就不会因为环境更迭或者时光老去就放弃。



    安格尔来到狭长的走廊尽头,当站在红漆木门前,他伸出了手。

    不过,没等他敲门,门就自己打开。

    从里面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安格尔走进去的时候,桑德斯正目不转睛的平视着他正前方的幻象,幻象的内容是各种数据与魔能公式。

    桑德斯时不时的伸手在空中点拨,随着他指尖泄露出来的幻术节点,原本的幻象也像是虹彩一般流动环绕。

    数据在快速变化,一长串的魔能公式也在不断的更改。

    显然,桑德斯似乎正在计算着什么。

    数据公式对于所有巫师而言,向来都是最重要的财富,甚至有巫师可以凭借一串数据信息,配合魔能公式的推导,能逆推出别人的研究。正因此,这种信息都很私密,不该随意去探究。

    不过,桑德斯既然没有回避安格尔,大方的通过幻象展示出来,显然没有敝帚自珍的打算。

    安格尔也好奇的看了过去。

    自从晋级正式巫师以后,安格尔的计算能力与日俱增,看着幻象中魔能公式的计算与表达,然后在内心默默的随之推演,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桑德斯在计算什么。

    ——解析微观世界的能量构成。

    若是华莱士在此,看到桑德斯的研究的题目,估计会大跌眼镜。因为这种学术性大于实际应用性的题目,向来是学院派比较爱研究的。而桑德斯,一向对学院派嗤之以鼻。

    虽然这个课题偏学术,不过安格尔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桑德斯的意图,他在为梦之旷野的能量体系构建打基础。

    等到真正在梦之旷野实践的那一天,桑德斯也需要安格尔通过权能树来配合他,也因此这种数据信息没必要向安格尔隐瞒。

    安格尔静静的看着桑德斯的计算,同时心中也在默默领悟。

    约莫十分钟后,一段节点计算完毕,桑德斯这才停下拨弹幻象的手。

    “以前只是知道能量的皮毛,但现在看了导师的研究,才发现能量体系有多么庞大复杂。”安格尔微微感慨道。

    桑德斯:“宏观与微观的能量世界,都能无限延伸,如果真的要研究透彻,穷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完成。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是截取其中一段去研究。”

    “不过,我想这也够了。”安格尔:“梦之旷野本身也有自己的规则,当能量体系开始构建后,我相信以规则的能力,也会逐渐的将这个体系自洽、补全。”

    在本身就有规则支持下的世界,有时候只需要给出一点点媒介,它便会自己去演化。就像是墨汁滴入水中,它会自己慢慢的晕开一样。

    桑德斯也同意安格尔的说法,他也不是学院派巫师,不可能整天去研究这种学术性的课题。他打的算盘和安格尔一样,给予梦之旷野一个外部刺激,具体的演化还是交给梦之旷野本身。

    就正如弗洛德之前所说的:以梦为马,远方将不存在任何边界。

    「梦不设限」的情况下,桑德斯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去撬动那最大的杠杆。

    “你分析的倒是没错,不过我这份数据里,还传达了另一个重要信息,你能看出来吗?”桑德斯指着面前的幻象,问道。

    安格尔从头到尾再看了一次数据,并没有寻找到桑德斯口中所谓的另一个重要信息。

    在安格尔准备摇头的时候,却注意到桑德斯嘴角若有似无的笑。

    安格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核心程度?”

    桑德斯点点头:“倒是不笨。”

    桑德斯之前在梦之旷野获取了一个「能级限定」权能,但这个权能并不能让他在梦之旷野里释放能量,还需要另一个权能配合,去构建一个独属于梦之旷野的能量体系。

    因为弗洛德融合「天象更迭」失败的缘故,桑德斯为了以防万一,没有立刻通过幸运之卷去寻觅这个权能,而是打算先去计算一下这个未知权能的核心程度。

    如果这个未知权能的核心程度在他承受范围内,他便可以去融合了。

    要不然,又如「天象更迭」一般,因为超出承受上限,导致逸散,那就可惜了。

    安格尔在说出“核心程度”的时候,思维也反应了过来:“导师的这个计算,是打算用最小的手段撬开能量体系构建的大门,这意味着,构建能量体系的权能,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核心,在可承受范围内?”

    桑德斯:“可以这么理解。”

    安格尔眼睛一亮:“那导师准备什么时候去融合第二个权能?”

    桑德斯:“这个暂时不急,因为这也只是从微观角度上看。想要构建出一个能量体系,肯定也会从宏观角度出发。”

    “我需要再从宏观角度去研究,最后去进行综合评估。”桑德斯顿了顿:“而且,这也可能是我一厢情愿,说不定梦之旷野的那个未知权能,不能只截取一段能量区间,需要对能量体系完整的研究;如果这样的话,我估计起码也要传奇以上,才有资格去融入这个权能。”

    “希望这个猜测是错误的吧。”

    安格尔点点头,也理解桑德斯的选择。若是在生死之间,冲动一把也无妨。可是,在没有外力压迫下,谨慎考虑而后行,绝对是最正确的做法。

    桑德斯在说完能量构建与核心程度后,这才和安格尔说起了题外话:“新星赛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倒是挺为那个向你天战的学徒考虑的。”

    桑德斯显然是在说“幻鹿”特罗姆的事,安格尔叹了一口气:“主要是,听说了特罗姆挑战我背后的原因,微微有些同情。”

    所谓背后的故事,桑德斯并不知道,不过想想特罗姆的背景,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苍白女巫酷爱恶作剧的性格,在巫师界是出了名的。她周边的人,譬如她的弟子,常常就是她下手的对象。

    桑德斯:“话虽如此,你不担忧其他人看到你拒绝了学徒的挑战,而对你进行诽谤抵誉?譬如说你实力不济,连接受学徒挑战都不敢?”

    “何必在乎他人看法。”安格尔很平静的道。

    桑德斯听完后,微微点头轻笑。如果真的在意他人看法,那么虚名就会变成累赘,框住前进的步伐,甚至有可能成为弱点。以安格尔的年纪,能堪破这一虚妄,让桑德斯也颇为满意。

    “话说回来,你这次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桑德斯:“既然新星赛已经结束,所以你是打算和我说离开的事宜吗?”

    安格尔走到窗前,通过窗明几净的玻璃,能看到楼下庄园里的情况。

    格蕾娅正在训练着化身狮鹫的托比,夏莉则闭着眼对托比身上的情绪进行感知,时不时拿出手札进行记录。

    “的确是时候离开了,不过,我想再停留几天,尝试一下让托比面对极怨之念。”安格尔道。

    桑德斯:“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

    安格尔点点头。

    “可以。”桑德斯淡淡道:“虽然莱茵阁下那边希望我们早一点回去,不过,根据玛雅的预言,遗迹里短时间内应该还能维系稳定。”

    顿了顿,桑德斯问道:“你说,让托比面对极怨之念?是打算让它进入心之屋?”

    “是的,根据我让弗洛德做的一些测试报告来看,心之屋应该能对托比起作用。不过,我之所以打算再多留几日的缘故,却是因为夏莉。”

    虽然水纹女巫让安格尔可以管束一下夏莉,但安格尔也不好将她带出天空机械城。

    所以,他希望能在天空机械城的时候,配合夏莉的感应能力,将托比的事尽快解决。

    桑德斯对此不置可否,他现在最想做的事,还是研究宏观与微观的能量,至于在天空机械城研究,还是回野蛮洞窟研究,这个并不重要。

    “托比的事,你自己拿决定。”桑德斯顿了顿:“不过,我对于你口中所说的心之屋研究报告,倒是有几分兴趣。”

    半晌后,桑德斯进入了梦之旷野内,找到了弗洛德去观看心之屋的相关报告。

    安格尔则离开了桑德斯的书房,来到了院子里。

    安格尔到来,让正在受训的托比,泪眼汪汪的看过来。明明已经化身了庞大如小山般的狮鹫,可那泪眼朦胧的样子,还颇让人有一种体型反差的怜悯。

    托比虽然是在向安格尔发送求救讯号,但按照过往的经验,它也知道,安格尔应该不会来救自己。

    不过这一次,却让托比有些意外。

    安格尔直接走到场中,挡在了托比与格蕾娅的中间。

    格蕾娅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因为对象是安格尔,格蕾娅语气已经有所收敛,如果换成其他人,估计格蕾娅会直接不管不顾,挥鞭打下去。

    “我准备做一个对托比情况有益的实验。”安格尔直接道。

    一听到是关于“对托比情况有益”的实验,格蕾娅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能对托比有益,难道是与极怨之劫有关?”

    “是的。”安格尔点点头:“这个实验虽然对托比的身体状况没有要求,但可能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精神状态,所以……”他才会出面打断格蕾娅的训练。

    格蕾娅也明白了安格尔的意思,收起了手中的特制鞭子,走到一旁:“我想先听听你这个实验的设计,还有预期的结果。”

    格蕾娅走到一旁后,托比一脸喜色的冲到安格尔面前,用头蹭了蹭安格尔,想要表示欢快的情绪。不过,托比忘了自己还是狮鹫状态,浑身还冒着火焰,幸亏安格尔躲闪的快,要不然头发就被烧着了。

    托比似乎也注意到自身的情况,有些赧然的低下头,然后鸣叫一声,化为了灰不溜秋的小鸟形态,这才飞到安格尔的肩膀上停驻。

    安格尔顺了顺托比的毛,然后走到格蕾娅身边。

    “具体的实验过程,我暂时要保密。”

    “保密?”格蕾娅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这事关托比的极怨之劫,安格尔为何会保密?除非,这个实验中,有安格尔不愿展示的东西,或者不愿示人的过程?

    “是的,恕我暂时无法说出具体情况。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这个实验我不打算在现实中做。”

    “实验不在现实中做,难道还跑到梦里去做?”夏莉也在一旁偷听,听到安格尔的话,忍不住低声嘟囔。

    安格尔瞥了夏莉一眼:“你说的没错,我这次的实验,的确准备去梦里做。”

    夏莉愣住了,没明白安格尔的意思。格蕾娅倒是反应过来了:“你是打算进入托比的梦?”她在黑城堡的时候,曾经看过安格尔进入托比的梦中,故而有此一问。

    “你也知道,极怨之念会化为梦中人物,去诱导托比。托比在自己梦中,也无法做到完全的自控。”

    格蕾娅点头:“进入他人的梦,等于进入别人精心创造的领域,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正因此,我不会去托比的梦中。我打算让托比,进入我的梦里面。”安格尔说到这便停下来了。

    格蕾娅也明悟,安格尔在自己的梦中,应该是打算做实验,不过这里面肯定有隐秘的面。

    “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实验,但你怎么让托比进入你的梦?托比,应该不会跨界去学入梦术吧?”

    “我有办法。”安格尔眨了眨眼:“我会的梦系戏法,不仅仅有入梦术。”

    安格尔的潜意思是,他会其他梦系戏法,可以带托比进入他的梦。

    如果站在安格尔面前的是一位梦系巫师,估计立刻就会发现这是一个谎言,哪怕真的有让别人进入自己梦的办法,也决不是简单的戏法。

    然而,安格尔面前站着的是格蕾娅。她对于梦系——这种人数稀少至极的系别,了解的并不多。所以,她一时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格蕾娅沉思了片刻:“既然你已经有所抉择,那……行吧。”

    这种过程未知的实验,格蕾娅肯定会担心,但是她也知道,安格尔绝对不会害了托比,基于这点,格蕾娅依旧选择相信安格尔。

    安格尔向格蕾娅微微点头,示意放心。然后,他将目光看向一旁正大光明偷听的夏莉身上。

    “等会,我带着托比入梦后,我希望你帮着记录它身上的情绪变幻。”

    夏莉没想到安格尔会给自己安排任务,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点头。她跟在格蕾娅身边,任务本身就是记录托比的情况。

    安排完外面的一切后,安格尔也没有进入屋内,直接在院子里寻了个位置坐下,当着格蕾娅与夏莉的面,带着托比进入了梦之旷野。

    当安格尔与托比入梦后。

    格蕾娅看着闭眼酣睡的托比,表情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