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瘦?
刚才抱起卫慈的时候,姜芃姬就已经发现了,卫慈虽然长得高,体重却十分轻。如今抱在怀中更是能摸到硌人的骨头,感觉他全身上下几乎没啥肉,只剩骨头了。
她忍不住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跑到什么粮荒重灾区待了小一年,把原本就磕碜的几两肉给减下去了?
偷偷用手指抹了一把他的腰,第一感觉就是瘦,太瘦了。
姜芃姬一边将卫慈裹得严实,搂在怀中,一边令大白全速奔跑。
迎面而来的冷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不过姜芃姬却没什么感觉,卫慈反而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朝着她怀中躲了躲。
她轻声一叹,一手抓缰绳,一手从他腋下穿过摁着他的后脑勺,尽可能挡住凛冽寒风。
另一厢,典寅眼睁睁看着姜芃姬把他家先生给抱走了。
她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典寅来不及阻拦,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家大白已经一骑绝尘而去。
李赟道,“这位大兄弟,你放心,主公说是认识你家先生,那肯定是认识的。”
典寅唇瓣翕动,如今也只能相信那个自称象阳县丞的少年了,先生病情不能再拖了。
一旁,李赟心中的好奇被激发出来,八卦因子异常活跃。
“大兄弟,你家先生是哪里人啊?”
李赟刚才在一旁围观了全程,也见到了卫慈的容貌。
虽然这个病人病得厉害,生得消瘦,但并没有让他变得丑陋可怖,反而添了几丝令人心生恻隐的脆弱,生病都生得这么好看的男子,李赟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
典寅脑海回放刚才的场景,姜芃姬的动作虽然快,但并不粗鲁。
仅凭这个细节,他也能稍稍安心。
听到李赟问询,典寅沉默不言,一副“我不想和陌生人说话,你闭嘴”的表情。
李赟讨了个没趣,干脆换了一个问法。
他细心发现这三人是从山上下来的,“诶,你和你家先生遇见什么事情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赟觉得你和你先生还真奇怪,你生得魁梧壮硕,哪儿哪儿都是肉,你家先生瘦得只剩骨头了,难道说生病真的可以令人消瘦如此?诶,你倒是说句话呀。”
第一场雪下了三天三夜,大雪早已将山路给覆盖了。
难不成这几人跑山上避难了,倒霉碰上大雪,为了治病不得不硬着头皮下山?
典寅本不想理会李赟,因为眼前这个俊朗的青年实在是有些聒噪。
不过想到还被困在山上的五百余百姓,他犹豫了,粗犷的脸流露出几分渴求。
“还有五百余百姓被困在山上,我们遭到了青衣军的追赶,不得不逃上山避难。”
李赟一听山上还有被围困的百姓,容色严肃了些,蓦地有种成熟的气场。
“两位壮士先随赟一道去象阳县吧,等大雪停了,明日再派兵将山上的百姓接下来。”
典寅一听,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对着李赟抱拳道谢。
“嘿,有什么可谢的。”李赟挠挠头,有些害羞地道,“说来这也是分内之事。”
但凡是在象阳县境内,百姓的事情就是县府的事情,李赟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另一边,姜芃姬一路策马驰骋,几乎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象阳县城。
卫慈还陷入梦魇之中,零散细碎的记忆充斥着大脑,令他模糊了生与死。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僵硬的身体慢慢有了暖意,颠簸感由飘渺虚幻变得凝实……
这又是梦,还是其他?
卫慈难受地拧了眉头,费劲地咳嗽两声,他以为自己咳得很大声,落在姜芃姬耳中却跟奶猫的叫声一样,要不是她听力好,说不定还没发现他醒了。
缓了好久,卫慈勉强找回了清醒,这才眯瞪地发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了。
“醒了?”
冰冷而又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卫慈脸色变了变,更加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要是醒了,先说句话,距离县城还有一会儿。你要是现在睡过去了,我可不保证你下次还能醒来。”姜芃姬微微伏低身子,减少风的阻力,“我发现我每次看到你,你不是正在生病就是走在生病的路上……话说,你打小就这么体弱多病么?”
卫慈的意识彻底回笼,他发现自己现在的处境,吓得绷紧了身体,动都不敢动。
当然,依照他现在的情形,想动也动不了。
姜芃姬还想开口,直播间的卫慈粉丝团不干了。
【慈美人嫁我】:主播,我家慈美人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你就别欺负他了。
【今天五更呦】:就是就是——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哪怕瘦的一把骨头,一样很美。
【债务终于减少了】:美人在骨不在皮啊,哪里像是现在那些网红脸,大眼靠开刀,鼻梁靠填充,下巴靠锉刀削,水灵灵的肌肤全靠打针。这样的脸,玻尿酸融掉之后,估计连人家亲生妈妈都认不出来。
【晚上去约会吃饭】:你们的主题歪了,我们不是要让主播别欺负慈美人么?
不用这些观众提醒,姜芃姬也没心情去欺负卫慈。
她沉着脸,卫慈却是有苦说不出,吓得连睡都不敢睡。
姜芃姬生得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了一个头,比之男儿也不差。
卫慈蜷缩成一团,又变得那么瘦弱,还真能窝她怀里。
再加上她的动作,所以两人如今的姿势有些微妙,卫慈的脸是面朝她的前胸的……这就有些尴尬了……卫慈双颊有些发红,之前昏迷还好,如今稍稍清醒,他便想要尽可能拉远距离。
“动什么动,小心直接将你丢下马。”
姜芃姬没好气地警告了一句。
卫慈憋了半响才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这话我可不相信。”
她冷冷嗤笑一声,语出惊人,将卫慈吓得不敢吱声,连带昏沉的大脑都清醒了几分,她道,“一个如此了解我柳羲的人,你确定我们的关系真的止步于‘授受不亲’这条底线之外?”
她是不知卫慈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他的反应加上系统的存在,让她开了很大的脑洞!
卫慈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认命地选择装死,不挣扎了。
两人皆不言语,周遭唯有凌冽的风声以及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
城门大开,街上又没有行人,她直接一路纵马跑到县府门口。
双臂一揽将人抱下马,大白颇有灵性地跑到小厮门前,眼神睥睨地看着对方。
小厮压力颇大,伸出手抓住大白的缰绳,将它一路带去马厩。
姜芃姬一路畅通无阻,进了自己在县府后院的房间,路上还喊了一声。
“去请郎中!”
象阳县没什么神医,不过后来聘请了几个,姜芃姬还拨了一间医馆给他们。
他们可以在这里收学徒,当坐堂大夫,轮流值班,运营模式有些像医院。
这几个郎中都是姜芃姬高薪聘请过来的,整间医馆也是县府产业。
郎中们吃着公家饭,拿着高薪,除了极个别人,他们是不上门问诊的,百姓有病自己过来,请医问药,这倒是比郎中上门医治百姓的效率高多了。
县府下人听到这话,连忙派人去请今日轮休的郎中过来。
姜芃姬用脚勾开扇门,将卫慈放入床榻上,然后烧起几个炭盆,室内很快就暖和起来。
踏雪听到风声赶了过来,险些被姜芃姬床上的陌生男子吓飞了。
她结结巴巴地问,“郎、郎君……这位是……”
“一位好友,今日外出狩猎的时候偶遇的,他病得很厉害。”姜芃姬神色淡漠地道,“你去让人多少一些热水过来,再准备干净保暖的衣裳……”
卫慈虽然瘦,但他的骨架也是正常男子的标准,比姜芃姬宽大。
只是他现在瘦成这个样子,姜芃姬的衣裳他勉强也能塞进去。
过了一会儿,今日轮休的郎中热汗涔涔地背着医箱赶过来了。
先是朝姜芃姬见了礼,然后再坐下,捏了捏卫慈的脉搏。
姜芃姬聘请来的郎中都是有真本事的,对得起她支付的薪水。
不过片刻,郎中已经摸清卫慈的情况。
“他不会死吧?”姜芃姬问。
装死的卫慈眉头一跳,仍旧不敢睁开眼。
郎中轻抚胡须的手顿了顿。
他哑然笑道,“不会。看脉象,这位郎君身子骨偏寒,先前大病未愈,留了些病根,后来又劳心劳力,身心俱疲,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养。如今大病一场,反而是件好事,将这隐藏的病气都引出来了。故而,郎君病情看似凶险,若是好好养着,反而会比以前更康建一些。”
姜芃姬问,“怎么养?”
郎中开了方子,详细罗列了各种药材,并且叮嘱需要注意的地方。
“正所谓药补不如食补,等郎君身体痊愈,可适当用药膳调理身子。”
是药三分毒,如今的卫慈可经不起过大的折腾。
姜芃姬道,“食补也好,还能将人养胖一些。”
让人拿着方子去医馆抓药,侍女端着几盆热水进来。
蓦地,直播间观众有种不祥的预感。
啪的一声,屏幕暗下来了——不是,人家把直播间关了。
诸位观众一脸懵逼,姜芃姬这边则是将手伸到卫慈腰间,预备扯掉束带。
“你——”卫慈忍不下去了,蓦地睁开双眼。
他抬手想要阻拦,只是他现在连说话都费力,更别说阻拦姜芃姬了。
“放心,你那点儿身材谁看得上?”姜芃姬鄙夷,“这里是内院,除我之外没有别的男子,你打算让其他婢女帮你擦拭?这也得经过我的同意吧?啧,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心思……”
别看卫慈瘦成这样,但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寻常婢女根本扶不动,不然她才不动手。
卫慈面颊多了一丝恼怒的红晕,“慈没有——”
“嗯,我知道了,你别乱动。”姜芃姬连眼睛都没怎么眨,三下五除二卸掉他的衣裳,让他半坐起身靠着自己,用拧干的热布巾给他擦拭……
看清他的上身,姜芃姬不得不感慨,果真是瘦得只剩骨头,一根根肋骨都能瞧见……
热水擦拭再换上新衣服,这样比较保暖,若直接躺被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暖起来。
姜芃姬嘴巴也毒,道,“幸好你还能说话,不然我都以为你是一具尸体了。”
肌肤的温度很低,虽然不是尸体那种冰凉,但也够渗人了。
卫慈羞恼无比,干脆闭上眼睛任由她给自己换上崭新的里衣和一件厚厚的羊毛编织成的衬衣,相较于刚才那种渗入骨髓的寒冷,慢慢感觉到了暖意,他慢慢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肢体。
半响之后,换了两盆热水,卫慈青白的脸色已经染上血晕。
姜芃姬见他这个表现,双手环胸道,“那么害羞做什么?论身材,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你不用露出一副被人非礼的小媳妇模样……”
委屈巴巴的,弄得她多禽兽一样。
“郎君,药已经煎好了。”屋外传来踏雪的声音。
姜芃姬坐在床榻旁,听到声音抬了头,淡淡道,“进来吧。”
看了看,她将床榻里侧叠着的一套褥子展开,又给卫慈盖了一层。
两层厚厚的被子盖着,卫慈险些喘不过气。
“别坐起来,稍微侧过身喝药就行。不然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免得病情加重。”
踏雪进屋,发现姜芃姬依旧端着淡薄的表情,那位陌生的郎君则是一脸羞愤。
卫慈嗅了嗅药汁气味,知道这是针对他病症的良药,眼睛一闭,再苦也要咽下去。
慢慢将药喝下,卫慈抬头,发现这人正坐在睡塌旁,低着头,手边是堆积的公文。
从傍晚时分到入夜,她都没有理会卫慈,这让他暗暗松口气,也没那么尴尬了。
掌灯时分,踏雪过来询问要不要重新铺一床褥子。
姜芃姬道,“不用。”
卫慈下午睡了一觉,如今脑子还有些沉重,思维反应也慢。
等他反应过来,险些吓出一声冷汗,“你……”
姜芃姬微微眯着眼,笑着问他,“你不是投靠我的谋士?”
卫慈应道,“确有此意。”
“为了表示重视,不都有那什么抵足而眠的习惯,以示尊重么。”
姜芃姬笑着在他耳边低语,卫慈的身体都僵硬了。
她从不知道被窝能冷成这个鬼样。
“你都躺了一下午了,还这么冰?”
卫慈忍着情绪,问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原本是想蹭个被窝的,谁知道你躺了一个下午还那么冰——”姜芃姬用指责的眼神望着卫慈,后者无言以对,她道,“别那么紧张,莫说你现在只是一个病秧子,就算身体康健,能对我做什么?睡相好一些,否则的话,我可不想醒来发现自己杀了人。”
卫慈沉默良久,道,“人言可畏。”
姜芃姬冷嗤,“我会在乎那些?”
卫慈默然,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人有多么任性,名声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你终究要恢复原来的身份,若是今夜的事情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卫慈努力抑制想要颤抖的冲动,暗暗咬了舌尖,以疼痛克制身体本能的畏惧。
为什么怕?
不仅仅是因为上辈子的阴影,这一世他更怕被对方发现端倪,视他为怪物。
姜芃姬佯装自己没听懂,“与自己的臣子抵足而眠,这不是挺好的事情么。”
卫慈深吸一口气,他与身侧这人打了多年交道,理智告诉他情绪越激动越是容易掉入她的陷阱,包括今天所谓“抵足而眠”的举动,要么是她一时兴起,要么是她另有陷阱。
他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对待。
“女郎说笑了。”卫慈直接点出她的性别,“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女扮男装,总有一日要恢复身份。哪怕今夜我们俩关系清白,可被人拿出去当谈资,依旧会给你的名声惹来污点,你为什么就不肯重视这点?”
姜芃姬啧了一声。
“我不在意这虚无的东西,你很在意?对于百姓来讲,谁给了他们好处,谁就是好人,谁就值得被他们歌功颂德。相反,谁要是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哪怕曾经做得再好,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翻脸不认人。你以为我会需要这种愚民所给予的‘名声’?啧,我是不稀罕。”
什么好名声坏名声?
在姜芃姬看来,更像是施加在身上的无形枷锁。
卫慈心中一叹,他该明白的,哪怕开局不一样了,陛下的本质依旧是一样的。
“慈也不在意这些虚名。人生百年,身后仅留一具白骨罢了。”卫慈觉得有些神奇,他竟能和这人心平气和地谈话,只是地点有些不太好,“……但是……慈很在意你的名声……”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卫慈说出埋藏心底、从未吐露的真心话。
可是,这话刚刚说出口,一股难言的危机感自脚底板直直冲入大脑。
感觉到脖子上那只纤长细白的手,卫慈唇边噙着一缕苦笑。
这是……意识到他有异常,觉得他是妖怪,所以动了杀意了?
这一刻,卫慈反而没了恐惧的情绪,乱跳的心脏也恢复了一贯的速度。
姜芃姬用一贯冷静的口吻道,“你真的是卫慈,卫子孝?”
卫慈回答,“是,如假包换。”
半响之后,姜芃姬并没有捏断他的脖子,反而颇感兴趣地道了句,“有趣。”
一开始只是怀疑,觉得对方不太正常,如今却是完完整整肯定了。
有趣?
卫慈不寒而栗,旋即又觉得这才是陛下该有的反应。
若常人知道有人重生了,知晓自身未来的轨迹,第一反应便是惧怕,甚至想着铲除。
可这事情对于陛下来说,反而是挑起她兴趣的催化剂。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卫慈觉得舌头有些不受控制,“……你想知道什么?”
姜芃姬睨了他一眼,道,“没有必要,不想知道。”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怀疑,今夜倒是彻底肯定了。
“为何?”卫慈问。
姜芃姬嗤了一声,“这就好比你看一本话本,你才看了个开头,刚有了点儿兴趣,突然有个人跳出来告诉你这本书的结局,书中的老好人其实是伪装的坏蛋……你会感谢这个多嘴的人,还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卫慈:“……”
好有道理,他无言以对。
姜芃姬将手拿开,翻了个身,仰躺在榻上,“再例如,你用零花钱买了期盼已久的游戏,有个沙比跳出来告诉你每一个游戏关卡的隐藏彩蛋和通关攻略,将未知全部变成已知,你会感谢这人赠送的攻略守则,还是抄起菜刀将他砍死?不管别人怎么选,我肯定会选后者……”
“你不觉得……慈是个怪物么?”
卫慈听得懂前一个比喻,后一个不懂,不过两个比喻的核心是一样。
姜芃姬欲笑不笑,“就算是怪物,那也是一个有趣的怪物。”
卫慈怔了怔,双颊染了几分热度。
冷静之后,他的眼底又流露几分悲哀,内心生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再有趣……那也只是宠物,而非爱,甚至连喜欢的边都够不上。
姜芃姬又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人不是石头,人会变化的。”
重生算什么优势?
对于聪明人来说,哪怕不重生一样能成功。
对于蠢人来说,重生之后避开一个坑,照样会因为愚蠢而掉进另一个坑。
重生不是回炉重造,更不是氪金充智商。
过度依赖所谓重生前的记忆,只会将自己坑一脸血。
她觉得卫慈这样通透的人,不可能看不出穿这点。
她也希望对方别被所谓的重生前的记忆打乱了脚步,影响了现实的生活。
相较于卫慈规规矩矩的睡姿,姜芃姬的睡姿就有些豪放了。
打了个哈气,她忍不住伸了伸脚,脚板心碰到卫慈的小腿。
寒气直冲脚底板,她瞬间打了个激灵,什么困意都没了。
她忍不住拧眉,“相信我,夏天的你会很讨喜,冬天就太讨人厌了。”
姜芃姬嫌弃卫慈体温过低,卫慈同样也觉得她跟个小火炉似的,下意识想要靠近。
若非他用理智克制,恐怕他的身体早就叛变了。
夜已深,卫慈也坚持不了多久,加上身体还生着病,迷迷糊糊就睡过去。
然后——
“玛德,今天晚上是不睡觉的节奏?”
姜芃姬想将凑过来的卫慈推开,虽说她不惧冷热,但谁喜欢暖烘烘的被窝里放一坨冰块?
说好的好睡姿呢?
就这德行?
最后,她忍了忍,稍稍有些心软,任由对方无意识地凑近。
闲得无聊,姜芃姬暗中戳了戳系统。
她问,“我当初开启直播带来的异数,那就是卫慈吧?”
系统欲装死,可它在姜芃姬的精神脑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它只能憋屈地道,“是他又怎么了,你要是觉得不放心,杀了他呗。”
对于多疑的人来说,一个熟知自己未来的家伙,真的很危险,睡觉都睡不着。
姜芃姬嗤了一声,道,“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所以你才会被我关起来,而不是我被你挟持。”
系统:“……”
这个姜芃姬真踏马太可恨了,最贱!
卫慈不记得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甚至连困扰他的梦魇都消失无踪。
一夜好眠。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塌侧仍旧带着暖意……好似身侧的人刚起不久。
他微微蹙眉,她刚起?
旁人都道她散漫无度,实际上这人比谁都自律。
因为不管头一夜多晚睡,她第二日都会准点起床晨练,不曾懒床片刻。
卫慈伸手摸了摸,发现热度的来源是两个裹着厚重布匹的热水囊。
那么,真正的姜芃姬去了哪里?
政务厅内,风瑾三人已经开始处理政务,徐轲的表情有些臭,眉头拧得死紧。
姜芃姬看到,好奇地问了句,“谁惹孝舆了,一大早上就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
徐轲听到声音,抬头睨了自家主公一眼,他的双眼布着血丝,瞧着有些发困。
风瑾笑着道,“昨日汉美回来说有五百余百姓被困深山,欲派遣兵卒将他们接下来。若是将这些百姓救出来,孝舆不是要连夜给他们安排住处、御寒衣物、食物……琐碎的事情太多,孝舆昨夜一夜未睡,今早还没吃东西,表情自然不好看。”
大冬天熬夜加班,徐轲的脸色能好就怪了。
“嗯,此事辛苦孝舆了。”姜芃姬调笑道,“不如挑个时间,赔你一顿烧烤如何?”
亓官让托腮,冷冷地拆了她的台,“如今大雪封山,主公还是别乱跑了,安心过冬吧。”
姜芃姬昨天外出打猎也是为了聚会吃烧烤,最后带回来五百多个“累赘”,可怜的徐轲少年没吃上烧烤火锅,反而哈气连天地加了一夜班。
想到那般场景,亓官让不由得暗暗心疼徐轲,县城管家婆这个位置不好当啊。
姜芃姬在主位上坐下,“什么叫安心过冬,你家主公我又不冬眠。”
亓官让眼睛一转,“听说昨日主公抱着一人策马驰骋,一路从城外飞奔到县府?”
办公室八卦!
徐轲和风瑾看似认真办事儿,实际上暗中竖长了耳朵,想听听那人到底是谁。
看自家主公那么重视的模样,对方怎么说也不是普通之辈。
姜芃姬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嗯,我不是以为那人怪病死了么?街上没人,不会撞上百姓。”
徐轲露出惊奇的表情,这画风有些不对啊。
自家主公是个什么德行,徐轲再了解不过,说她冷心冷情亦不为过,若非是很重要的人或者至交好友,她根本连理会都懒得理会……被她救回来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止他,其他两人也十分好奇。
姜芃姬挑眉,平淡地道,“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只是有些好奇那人是谁罢了,他是主公认识的至交还是……”
“除了文证之外,怀瑜和孝舆应该都认识他。这人是渊镜先生高徒卫慈,卫子孝。”姜芃姬有没有藏着掖着,直接道,“不过他现在病得有些厉害,床都起不了,怕是要将养一阵子才能好转。你们先别去打扰他休息,等他病好了,应该也会来政务厅。”
到时候,又是一个工作能力极强的员工啊,政务分担有望了。
徐轲听到卫慈的名字,倏地想起什么,耳朵微微发红。
他有些声控的毛病,对于好听的声音记忆深刻,卫慈便是其中之一。
风瑾与卫慈初见,应该是在多年前的嵇山汤泉,两人也算有一面之缘。
亓官让就比较担心了,要是那个卫慈性格不好相处,破坏内部团结咋办?
渊镜先生高徒,仅凭这个身份,卫慈就有足够自傲的资本。
想到这些,亓官让暗暗蹙眉,打算私底下问一问风瑾和徐轲,做个心理准备。
对于亓官让这个担心,风瑾和徐轲也能理解。
“那个卫子孝,性格有些冷吧,不过他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风瑾和卫慈仅有寥寥几面,两人也没有深谈过,了解有限。
相较之下,徐轲的了解就多一些,但也浮于表面,算不上真正了解。
亓官让叹了一声,道,“看样子要等他病情好转,再做观察了。”
在李赟的卖力之下,被困深山的五百余百姓都被安全救出。
“这里便是象阳县城——当真不是来了上京?”
刚一入城,张平感觉自己的眼睛要不够用了。
地上铺着青色砖石,路面平坦,街道两旁干净。
不仅如此,街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立着标注“垃圾桶”的东西,偶尔有百姓出门上街。
看他们样子,似乎穿得不多,但在凌冽寒风之中,竟然没有瑟缩发抖,他们不觉得冷么?
张平左顾右盼,发现这里的房屋也与寻常的屋子不同,规整划一,整齐漂亮。
隔着一面青砖铺就的矮墙,他能看到房檐上面铺着的整齐砖瓦,屋顶没有堆积多少霜雪,时不时还有百姓爬着梯子将屋顶的雪扫下来……
从百姓穿着和表情来看,根本看不到大灾之后的痕迹,扫雪的时候,他们还有说有笑的。
相较于这些百姓,他们一伙人可真像是逃难出来的难民。
县府派人过来给百姓登记临时户籍,张平混在人群,外头传来熟悉的喊叫。
是典寅?
子孝如今在哪里?
张平寻声找人,李赟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过来问了一声。
李赟看了一眼张平,问道,“典兄弟,这位便是你要找的另一位先生?”
张平现在的形象有些惨,不过他的五官端正,双眸清明,一看就知道是个坦荡磊落的君子。
典寅点头,然后主动跟张平说道,“子孝先生被带去看郎中了,等病情好了就能回来。”
张平眉头一跳,典寅这话怎么那么奇怪?
典寅道,“希衡先生,这里风大又冷,咱们先回去吧。”
“回哪儿?”
张平扭头向后看,不是说登记了临时户籍才给安排住处么?
李赟笑了笑,给他解惑,“主公一早就安排好了,两位不用跟着百姓混居。”
他们对县城的路都不熟悉,李赟主动带路,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是越走,张平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这、这应该不是安置寻常百姓的地方吧?”他问。
“自然不是。”李赟回答,然后就没了下文。
张平默然,暗道这青年真高冷,不好相处。
好久之后,李赟在一间宅院前停了下来,冲典寅示意,典寅会意将钥匙递给他。. .
一扭,打开了。
“这是主公给卫先生安排的,你们既然与先生一道,暂时也先住在这里。”
李赟将钥匙递还给典寅。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室内虽然没有奢华装饰,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张平险些睛。
“那……子孝呢?”张平这时候也没忘记自家小伙伴。
李赟简略回答,“还在县府,主公照顾着,等他病好也会搬过来。”
张平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那位主公十分欣赏子孝的才华,这才安排得那么细致。
李赟是个细心的人,他寻了适合典寅和张平身材的衣裳,两人洗漱一番就能换上。
不过宅内没有仆从,劈柴烧火这样的事情只能他们自己动手了。
离开之前李赟还留了几两银子,等会儿要是饿了,自己去街上寻吃的。
“有些不可置信……”
张平目送李赟离开,环顾宅院,仍旧有种做梦的感觉。
半响之后,他跟典寅一道围着炭盆取暖。
“平现在能理解子孝为何执着要来象阳县了,能在短短大半年时间内,将一个破旧县城治理成如今的模样,必然是有大才的。兴许那位县丞便是子孝明主……”
典寅认同地点头。
半响之后,典寅道,“希衡先生,之前听人说县城正在招兵,典某想去试一试。”
张平典寅,道,“大丈夫生而在世,当建万世功业。如今一象阳县也是藏龙卧虎之地,典兄弟一身本事,去试一试也好。”
如今这个世道已经乱了,若是不想办法变强大,谁知道何日会变成路边白骨?
典寅问,“那希衡先生有什么打算么?”
张平一怔,他是不放心卫慈才一路跟着北上的,如今功德圆满,他也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道,“如今还不知呢……大概想办法回老家或者寻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度日,做个闲云野鹤的闲人……”
典寅劝说,“希衡先生,外头那么乱,您一人上路多么危险?不如现在这里定下?”
张平笑了笑,洒脱道,“平可没有子孝那般才华,顶多算个手艺匠人,平日里不务正业。”
他不算个合格的墨家士子,喜欢捣鼓那些机关物件,对墨家学说也没有深入研究。
因此,他才会自嘲是“手艺匠人”。
他身边没几个真正的朋友,和卫慈相交也实属偶然。
典寅对此也不了解,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张平。
不管是子孝先生还是希衡先生,对于典寅来说都是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
这个冬天对于后世历史来说,注定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十一月,东庆中诏北渊西昌四国救援不及,南蛮四部强攻南盛都城,浴血奋战,围困两月,南蛮四部铁骑彻底踏平南盛国都城。南盛,灭!
南蛮四部之王下达屠杀令,纵容兵卒在皇城大开杀戒一天一夜。
第二日,南盛皇室男子级尽数挂在城门,一颗又一颗,死不瞑目,皇室女眷全部充作女奴,供人随意买卖,践踏银辱。南盛国土一片哀嚎,不复往日宁静,烽烟战乱就此蔓延。
南蛮四部能打却不能守,苛征暴敛贪婪无度,百姓民不聊生。
这般情形之下,一簇簇起义之火在南盛国土燃起,彻底宣告乱世来临。
天下五国,一国已亡。
与此同时,东庆南北国土也陷入乱战。
北面成了青衣军与红莲教的战场。
南面,昌寿王依仗兵力与东庆皇室隔江对峙,情势紧张,几乎一触即。
碍于冬季严寒,不宜作战,双方暂时歇兵。
十二月末,距离新年仅有三日,两封书信分别传入东庆都城以及昌寿王军帐内。
昌寿王年纪比皇帝小了几岁,他私生活还算收敛,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这是什么?”
昌寿王正宴请幕僚和兵将,一名报信兵急急忙忙捧着一封书信进来。
报信兵道,“这封书信随同一支箭射入军帐。”
有人暗暗向他报信?
亦或是谌州有士族想要投靠他,借着这个办法传信?
昌寿王内心过了几番心思,抬手让传信兵将东西奉上。
他将信封撕开,取出里面折叠整齐的竹纸。
以竹纸为信纸传信?
倒是奢侈。
昌寿王轻轻哼了一声,一边边招呼帐下幕僚将士喝好吃好。
他是噙着笑容,底下不少人也在暗暗关注他的表情,猜测信中的内容,可是……
等中的内容,昌寿王唇角的弧度越低,到最后甚至怒目圆睁。火气上涌,昌寿王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手心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通红,听那声音就觉得手疼。
“主公,生了何事?”帐下第一谋臣出列询问。
若是往常,昌寿王肯定要以礼相待,将君臣和谐的戏码演全了。
如今他却没有这个心思,刷得一声从位子上起身,那个谋士,捏着书信越过他,对着传信兵命令道,“给本王去找,到底是谁传来的这封信!”
账内众人面面相觑。
有些人暗暗嘲讽那个上赶着打脸的谋士,有些人则好奇信封里面写了什么,竟然让昌寿王这么失态……要知道往日时候,哪怕再大的事情,昌寿王也会保持“礼贤下士”的“贤王”风度,对那个谋士相当倚重信任,如今可好,当众打脸,心里痛快。
那位谋士只觉得双颊火辣辣,难堪无比,暗中捏紧了拳头。
他佯装没事人一样坐回原位,但周遭戏谑鄙夷的目光却未曾减少。
昌寿王稳了稳心神,找回了理智,这才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把帐下谋士得罪了。
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安抚或者道歉。
他才是君,要是底下人一点点小脾气他就要纡尊降贵去道歉安抚,这也太不像话。
昌寿王失了一贯理智,又忍不住将那份信翻出来又。
里面什么也没写,只写了一串生辰八字,以及“柳佘庶女”四个字。
这串生辰八字,昌寿王哪怕是死也不会忘记。
到最后,传信兵也没找到送信的人。
昌寿王的记忆却回到了过去,那年杏花雨烂漫无比。
他以为自己能和爱人相守一世,哪怕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嫂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女人跟过他大哥,跟过他二哥,如今跟着他,为什么就不行呢?巨臀妖艳女星曝大尺度床照"!微信公众:meinvgu123 (长按三秒复制)你懂我也懂!
只可惜,快乐的日子实在是太过短暂。
女儿出生之前,他因为要事不得不暂时离开他们母女。
再回来,原来盛满快乐和幸福的小木屋早已无人,桌上躺着一封冰冷冷的书信——那个女人走了,因为“苦衷”,她将女儿交由心腹护送去他身边,由他照料。
只是,昌寿王并没有等到女儿,那个心腹连同孩子人间蒸发,消失不见。
昌寿王找不到那个女人,也没有找到他和她的女儿,甚至连所谓心腹都没有找到。
如今,这封奇怪的书信想要表达什么?
柳佘的庶女,便是他当年遗失的孩子?
这样奇怪的念头在脑海萦绕不去,这事情不是没有可能。
那个女人离开东庆之前的确对柳佘后院异常关注,言辞之间也曾透露过要是生了孩子养不起,到时候丢在柳府门前,让柳佘帮忙养,不过昌寿王只当这是个玩笑,并没有在意。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昌寿王的脸色有些糟糕。
等他意识到柳府庶女嫁入皇家,并且成了四皇子巫马君的皇子妃,他的表情已经不能看了。
他倒不是心疼女儿,事实上他对这个女儿的期盼都建立在女儿母亲的基础上,没了那个女人,所谓的女儿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
他之所以脸色剧变,仅仅是害怕柳嬛的存在会耽误他的大事。
柳佘养大了柳嬛,以十里红妆相送,为她谋来如此好的姻缘婚事,显然是没有怀疑这个女儿的血统,甚至很疼爱她。
要是这个时候,有人将柳嬛生父并非柳佘而是他的消息传出去,柳佘会有什么反应?
昌寿王设身处地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大概会疯狂迁怒!
疼爱多年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这样的冤大头谁愿意当?
哪个男人能忍受这般羞辱?
东庆六州二十一郡,柳佘独占崇州,暗中还捏着浒郡的米粮要害。
这样强劲的援手哪怕不能为他所用,也不能彻底倒向皇室,昌寿王没道理不担心。
昌寿王眯了眯眼,眼中带着凶光,不管这封信写的内容是真是假,他都不能冒险。
最好的办法就是暗中谋害柳嬛,直接来一个死无对证。
虽然有些可惜,不过他和柳嬛素未谋面,两人更谈不上什么父女情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的确对不起这个女儿,但女儿为父亲牺牲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给予对方生命……大不了等他龙袍加身之后,给这个女儿追封,给她一个哀荣。
想到这里,昌寿王有些可惜地想着,若柳嬛不是柳佘的女儿而是其他身份,他会立刻将孩子接到身边,好好疼爱……可谁让她是柳佘的“女儿”!
他的霸业不容有失,这个关键时刻不能得罪柳佘,所以只能说一句遗憾了。
昌寿王恐怕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对柳嬛做什么,她已经惹出大祸了。
从四月末怀孕至今,柳嬛的肚子也快八个月。
刚满六月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能和正常临盆孕妇相比。
如今又大了不少,医官给她仔细检查过,说是肚中怀了双胎,孩子胎息很强。
柳嬛唇角噙着轻笑,哪怕巫马君被皇帝厌弃,她都没有觉得伤心难受。
“那颗丹药真是好使,如今胎息强健,生下来的孩子肯定很健康……”想到这里,柳嬛唇角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医官说看脉象,有八成把握是一男一女,龙凤双生,此乃祥瑞之兆,天佑皇室呢。”
肚子里的孩子将是她彻底翻身的底牌,越是靠近临产的日子,她越是小心谨慎。
身边的丫鬟都是陪嫁进来的,对这位四皇子妃的脾性再了解不过。
看似纯白,实则阴狠无比。
为了验证一颗偷来的丹药是不是真有助孕效果,竟然派人去污了无辜的妇人,后来为了铲除四皇子身边的爱妾慧珺,她更是毒计频出,设计慧珺和皇帝搞上了。
要不是皇帝对慧珺有意思,估计又是一条枉死的人命。
给这样的人当心腹侍女,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倒霉鬼。
心里这么鄙视着,嘴上却不敢顶嘴,只是老实本分地帮她梳好华丽的发髻。
柳嬛看着素净的妆容,不满地蹙眉,道,“弄得艳丽一些,太素净了。”
侍女嘴唇翕动,最后还是不得不遵从命令,给她化了艳丽逼人的妆容,戴上昂贵的珠宝,满头珠翠,富贵无双。作为侍女,她有义务劝解柳嬛,孕妇应该素净一些,胭脂水粉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但自从上次劝说反而被扇了一个巴掌,她就学会闭嘴了。
瞧着镜中妆容艳丽的少女,柳嬛哼了一声,道,“本宫怎么能矮了那个贱人一头。”
哪怕慧珺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她也不愿意输了分毫。
不过是低微的陪嫁娘子而已,攀上了皇帝就以为能野鸡变凤凰?
侍女垂头不搭话,但她心里清楚柳嬛口中的“贱人”是谁。
慧珺,皇帝身边最宠爱的女人,真正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
别说其他妃嫔皇子,哪怕皇后和太子面对她都要避让三舍。
最近慧珺身子不好,缠绵病榻,皇帝听了她的抱怨,大手一挥令所有皇子妃都到她的床前侍疾……这样的盛宠,哪怕是如今的皇后都没有享受过,可见慧珺在皇帝心中有多么重要。
侍女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皇子妃为何非要跟慧珺攀比呢?
两人如今的身份,根本没有攀比争夺的必要啊。
不管侍女如何想,柳嬛已经将自己打扮得富贵艳丽,根本不像是去给人侍疾。
坐上入宫的马车,柳嬛脑子里还是想着如何让慧珺吃瘪。
殊不知,宫内已经有一场风暴在暗暗酝酿,等待她的是一条黄泉不归路。
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搭在侍女手臂上,脚步温吞地跟着宫人去了慧珺的寝宫。
慧珺自然没有生病,她只是找借口盯住二皇子妃,顺便给柳嬛不痛快而已。
整天欺负皇帝的后宫妃嫔,欺负久了,她觉得忒没趣,将目标转移到这些妃嫔的儿媳身上。
明明健康无比,她依旧任性说自己病了,赖在床榻上,一边吃着新鲜的时令水果,一边将那些皇子妃指挥得团团转,以此取乐。
其中被使唤最多的便是二皇子妃安伊娜和四皇子妃柳嬛。安伊娜曾经出言得罪慧珺,被记恨很正常,柳嬛么……不少人暗暗传言,慧珺会被皇帝抢到皇宫,这位四皇子妃出力不少呢。
另一处,皇帝也收到一封奇怪的信。
不看还好,展开一看,上面的内容令他火气直冒,暴怒之下将手边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柳佘庶女,实则乃是王惠筠与昌寿王之女。】
一股被欺骗的恼恨涌上心头,“怪不得——怪不得——”
皇帝心中火气旺盛,刷的一声拔出刀架上的刀,火气冲冲赶去慧珺的寝宫。
他能接受那个女人给任何人生孩子,唯独不能接受她跟自己的亲兄弟搅和在一起。
亏得他还心存愧疚,这些年纵容昌寿王发展势力,没想到这竟然是设计好的局。
这对男女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甚至还弄出了柳嬛这个孽种。
宫人看到皇帝拿着刀,火气冲冲赶向慧珺宫殿,顿时幸灾乐祸。
收到消息的妃嫔暗暗猜测,莫非慧珺偷了人,还被皇帝发现了?
“本宫瞧她就是个狐媚子,耐不住寂寞偷人,正常。”
“等官家彻底厌弃了她,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还怎么硬气!哼!”
“瞧官家那个模样,像是要杀人呀——希望她死得时候能有一具全尸……”
各种各样的流言和猜测在诸人口中传播。
很可惜,实际发展和他们脑海中脑补的画面相差太大。
慧珺不仅没有被皇帝用刀砍死,她甚至护住被皇帝气势吓到的柳嬛,拦住暴怒的皇帝,“官家、官家……您这是做什么,难道非要传出弑杀儿媳的名声吗?”
皇帝看着慧珺的脸,心疼她的善良,又恼怒柳嬛的存在,“珺儿,给朕让开。”
慧珺哪里肯?
柳嬛肚子里的孩子都没生出来呢,现在要是死了,后续的好戏还怎么看?
给柳嬛诊脉的医官是慧珺的人,没人比她更加清楚柳嬛肚子里孩子的情况。
两人争执之时,受到惊吓的柳嬛面色苍白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哀嚎不断。
慧珺心中一喜,面上却悲泣地道,“纵然四皇子妃有必死不可的理由,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里面可是您的孙儿啊。官家,妾身本也是有机会当母亲的女人……您看在妾身的面子上,暂时绕过四皇子妃一次吧……”
有了慧珺的求饶,暴怒的皇帝只能狠狠咽下内心的火气,让人将柳嬛送到偏殿生产。
慧珺松了口气,急切上前,她握着柳嬛的手,在她耳边低语。
“想要活着,一定要生下这一胎,这可是你最后的翻身机会了。”
柳嬛眼中闪烁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不相信慧珺竟然会帮她。
两人眼神对视,柳嬛肚子传来一阵抽疼,让她没有精力思考其他东西。
一盆又一盆鲜红的水从偏殿端出来,皇帝神色阴沉,慧珺则暗暗准备瞧好戏。
不知道是柳嬛身子好,还是当初的易孕丹药效好,生产看似凶险,可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偏殿就传出来两声嘹亮的啼哭声。
皇帝刚刚松了神经,偏殿又传出来宫女、产婆惊恐的尖叫声,甚至还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皇帝眉头一蹙,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动静这么大?
慧珺捏着帕子掩着唇,瞧着是为柳嬛担心,实则是在幸灾乐祸。
她露出担忧的表情,好似吓到一般,紧紧握住皇帝的手。
此时皇帝的火气已经消了不少,温声安抚她,“不怕。”
“妖怪——”
“有妖怪啊——”
偏殿不停传来尖叫以及“妖怪”的喊声,外头的人又好气又担心。
半响之后,产婆颤颤巍巍地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脸色煞白,血色全无。
“什么妖怪?”慧珺不等皇帝开口,斥责产婆,“官家面前,也敢这么喧哗放肆?”
产婆全身都在颤抖,双手更是抖得厉害。
慧珺上前,神色如常地道,“让本宫瞧瞧,官家孙儿辈少……”
她微微掀开襁褓,顿时吓得身体僵硬,花容失色。
哪怕她胆子大,可看到这个妖怪般的婴儿,依旧被吓到了。
皇帝见她反应奇怪,上前一步,“给朕看看。”
产婆这才惊吓地将孩子递出去,此时所有人才看清这个孩子的怪异之处。
两个头挤在一起,一个孩子脸上没有上唇,一个孩子脸上没有鼻子……
明明是两个孩子,但他们却只有一个身子,不仅如此,身子还长出四条腿和四条胳膊,八条腿脚蜷缩在襁褓内……瞧得人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众人看得如坠冰窖,遍体发寒。
这哪里是婴儿啊,分明是怪物。
其他人吓得惊叫,皇帝的反应更加直接,他的表情狰狞无比,喘气如牛,一把抓过那个襁褓,在众人还未反应之前,将熟睡的孩子狠狠掷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那两个畸形婴儿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地上已经渗出了鲜血。
慧珺脸色煞白,眼皮一番,瘫软倒在地上。
皇帝担心慧珺,匆匆留下一句“收拾掉这个妖孽”,将她抱走。
皇帝走了,又没有人留下主持大局,更加没人能让这些知情者闭嘴。
可想而知,在这个长满眼睛耳朵、没有丝毫秘密可言的皇宫,四皇子妃诞下一个妖孽的消息将会顷刻传遍宫闱,要是有心人操控,甚至会传出宫去。
二皇子妃安伊娜也被吓得不轻,不过她很快就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
当“被吓昏”的慧珺醒来,这个惊悚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百姓人心惶惶。
天降妖婴,兵灾临世!
上天这是示警众生,如今的皇帝失德,所以皇室才诞下了一个妖怪。
等皇帝反应过来,这个消息已经隐瞒不住了,并且愈演愈烈,传言也越来越难听,这般情形下,向昌寿王投诚的士族门阀越来越多,皇帝的脾性更是一日暴躁过一日。
所幸他手里捏着不少人质,大多世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都城的形势还能稳住。
等皇帝空出手来,那些有可能泄密的人就惨了,不是秘密处死就是关押起来,哪怕二皇子妃安伊娜也没有讨到好处,她被皇帝勒令待在家中反省念经,没有命令不得出府。
至于生下妖婴的四皇子妃,更是产后大出血,被人强行暴毙了。
不仅如此,皇帝还令人将四皇子妃柳嬛的尸体装在棺材,令人直接送到昌寿王那边。
当柳嬛尸体被送到昌寿王军营,他正与帐下臣子谈论开春之后如何攻打谌州。
“报——”
传信兵的声音自帐外传来,昌寿王不耐烦地拧了眉心,令人进来。
“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传信兵面上带着些许古怪之色,犹豫着道,“谌州送来一只棺材,说里面躺着四皇子正妃。”
“什么?”昌寿王惊得起身,双目圆睁,心头暴怒,“你说棺材里面躺着谁?”
传信兵只能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据来使说,四皇子正妃乃是难产血崩而死。”
下一瞬,一只青瓷茶杯在他身前不远处炸开,碎片满地。
“那老畜生,简直欺人太甚——”
昌寿王胸口急剧起伏,原本儒雅温和的脸庞因为怒火而涨红,带着几分吓人的狰狞。
帐内的武将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脑子灵光的谋士则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按说这四皇子正妃乃是崇州柳佘的女儿,四皇子正妃难产而死,要生气暴怒也该是柳佘发怒,毕竟人家才是正经八百的老父亲,这跟昌寿王有什么关系?
诸位谋士心中一转,脑海中纷纷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
这四皇子正妃与他们家主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关系?
如今四皇子正妃难产血崩,并非自然死亡,实乃人为?
诸人暗中以眼神交流,无声地传递隐晦的消息。
昌寿王如今被怒火支配理智,哪里有精力去关心手底下的人在八卦还是在走神?
他道,“那些人过来送棺材,还有没有留下别的话?”
传信兵面色为难地道,“并无。”
昌寿王浑身气势一松,好似片刻间苍老了十数岁,可他内心的怒火仍旧在增长。
虽说他不怎么在意柳嬛这个女儿,但女儿死在自己手里和死在敌人手里,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更别说杀害柳嬛的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好二哥!
对方肯定发现柳嬛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女儿,心生嫉妒,这才对柳嬛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昌寿王寥寥无几的慈爱之心萌发,对皇帝的愤恨又深了一层。
“开春之后,攻打谌州!”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
帐下谋士和武将不明所以,但昌寿王这股坚决的气势也让他们神经一振,纷纷高呼“尊令”,一时间帐内杀气腾腾,昌寿王面色狰狞地回到了原位,对着传信兵道,“本王等会儿修书一封,即刻令人将棺材并同书信一起送往崇州,向柳州牧言明真相!”
既然他的好二哥如此作死,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来一个釜底抽薪了。
他敢做初一,就别怪当弟弟的做十五。
诸位谋士暗暗觉得疑惑,毕竟昌寿王刚才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古怪。
可若是丢开这个细节,他们也明白一个道理,谌州方面的兵力充足,一时半会儿攻陷不下来,若是能得到崇州柳佘的相助,战场局势就会瞬间倾斜他们这边。
基于种种考虑,这件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殊不知,柳佘若是接到这么一份大礼,估计晚上躲在被窝都能抑制不住地笑出声呢。
与此同时,远在崇州的柳佘依旧过着自个儿的小日子。
每天不是邀请好友一块儿涮火锅就是吃烤肉,各种调料征服了不少潜在的吃货。
幸好崇州和象阳县有生意往来,不然的话,依照柳佘那个频率,再多调料都不够用啊。
还别说,崇州这个边陲小地方,隐居的高人还真不少。
冰天雪地吃烤肉,涮火锅,哪怕是高人隐士也无法抗拒啊。
这不,他今天心血来潮又邀请了一个新交的小朋友。
厨房还在准备烤肉火锅所需的零碎材料,柳佘与朋友先在棋盘厮杀一局,打发时间。
“州牧瞧着心情不错,可是今晨遇见了什么好事儿?”
柳佘捻着棋子,与对面之人对坐对弈,斟酌半响之后才谨慎落子,稍稍挽回颓势的局面。
明明棋面局势对柳佘不利,可他唇角依旧带着发自内心的浅笑,这令对面的隐士颇感好奇。
要么是这位胸襟宽广,不介意输赢,更加享受博弈之时的畅快。
要么就是柳佘今儿个碰见好事了,而且还是天大的喜事。
隐士忖度之后,分析了柳佘的性格,觉得对方碰见喜事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柳佘笑着道,“今晨起来,发现喜鹊临门,你说是不是好事儿?”
隐士暗中蹙眉,余光落到庭院内厚厚的积雪上。
如今这个天气会有喜鹊临门?
心中这般想,嘴上还是恭喜柳佘,“既然是喜鹊临门,想来州牧好事将近。”
柳佘笑道,“承你吉言。”
正巧棋盘局势已经进入生死争夺的关键,两人中断了这个话题。
柳佘心情的确好,算算时间,那两封要人命的信件也该传到他们主人手里了。
憋屈了多年,终于能扬眉吐气一番,柳佘能不开心么?
杀妻之恨,杀子之仇,只要他柳佘还活着一日,他就要报复到底。
不管是什么手段!
柳佘本性就不是什么好人,古敏活着的时候能拴住他,他也乐得将最善良的一面表露出来,如今爱妻去世多年,造成她死亡的敌人还在活蹦乱跳,柳佘没了约束,干脆撕了这一层伪装。
精心谋划,静待收网。
如今,初见成效。
瞧着院落外的皑皑白雪,柳佘轻叹。
等严寒过去,又是一年早春,阿敏的忌日也要到了。
柳嬛这条命,东庆这个王朝,便是最好的祭品。
柳佘温柔地笑着,感慨道,“这天啊,可真冷。”
他呵了一口气,稍稍暖了暖僵硬冰冷的双手。
仆从将火锅和烤肉架送上,各类调料和食材摆满了一整张矮桌。
隐士道,“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能有大丰收。”
不管外头打成什么样子,至少崇州境内还算祥和,百姓们能盼一盼明年秋收的场景。
“会的。”
时间已然到了隆冬时节。
今年虽是大灾大难之年,但过年过节可是老传统了。
象阳县百姓手中多少都有些余钱,怎么说也要采买点年货,回家过一个好年。
有一种生物,别人上班他加班,别人过节他加班,别人休假他加班,别人泡妞结婚准备生娃了,他依旧在加班……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踏马那人还是在加班……
这种生物,去象阳县县府找一找,能找出好几只呢。
加班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再勤恳的下属也会产生怨念的。
特别是主公浑水摸鱼,下属累成狗的时候——
“自从子孝稍稍养好身子,接手工作,主公摸鱼越发厉害了……”
亓官让轻声叹息,临近年末,各项事务堆积如山,偏偏顶头上司整天不务正业,心累。
让他开心的是,新同事卫慈看似高冷,实则柔软和善,工作能力强,还不喜欢多话。
让他怨念的是,自家主公天天摸鱼,以前还会来政务厅装装样子,如今连人影都不见了。
徐轲更是毫无形象地趴在厚重的文书竹简上,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
这几天批改文书,他都用了一整盒墨锭了,再这么下去,墨锭都不够用,“忙完这几天,主公说给个长假休沐,前后七天……为何轲感觉一年到头也许就这么七天休息呢?”
闻言,亓官让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地道,“主公说的话,让是一个字儿都不信的。”
徐轲怔了一下,然后慢慢从公文堆上爬起来,端正坐姿,严肃地吐槽,“轲正有此意。”
被空头支票糊弄太多次了,姜芃姬的信誉早已破产,连她的下属都不相信她了。
卫慈想笑但又得憋着,喉咙生出些许痒意,他只能握拳抵着唇,细碎的咳嗽溢出唇角。
轻咳几声,这才好受了些,他道,“现在还算好,等来年……咳咳……只怕会更艰辛……”
纤细优美的眉随之蹙起,旁人瞧了都替他操心,恨不得帮他将那一口气咳出来。
卫慈生性喜静,不过他要是诚心想和谁弄好关系,极少有人会不喜欢他。
哪怕是亓官让这样戒备心强烈的人,如今也完全接受了卫慈,两人工作交流还算愉快。
聪明的队友总比猪队友讨人喜欢。
见卫慈这般辛苦,亓官让也心软了几分,道,“见你咳得厉害,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卫慈唇角微扬,笑着道,“无事,老毛病了,过了这个严冬就好。”
亓官让见他真的不像是勉强,这才放心了几分,转而关心另一件事情。
“你刚才说明年会更加忙碌?”
卫慈点点头,众人都知道姜芃姬想等开春之后收拾奉邑郡那边的青衣军,但他却觉得这话真不能信,至少不能全信。她一向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谁惹她她就出兵打谁,丝毫不讲究规矩,明年恐怕要从年头打到年尾。
“看如今这个局势,昌寿王与皇帝隔江对峙,明年早春之后怕是有一场苦战……不管谁赢谁输,整个东庆都将陷入各地割据的混战状态……届时,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冒出头。怪只怪……咳咳……主公将象阳县城治得太好,哪怕她不出兵挑衅,也有的是人眼红,上门讨打。”
卫慈目光带着一丝怜悯。
当然,依照姜芃姬那个性格,哪怕别人不上门讨打,她也有借口去人家家里逛一圈。
亓官让表情都僵了,徐轲反应更加激烈,险些失手将墨锭丢出去。
他颇为怨念地看着卫慈,道,“这事儿你能装作不知道吗?”
卫慈表情一怔,旋即哑然失笑,绽开一抹惊艳的笑靥。
“好啊。”
以卫慈来看,这一世的主公比上一世好太多了。
这一世的她好歹会顾及建设,放慢打仗的步伐,上一世她只管打地盘好么?
要是亓官让他们知道上一世的主公是什么德行,还不得拔剑自刎,祈愿来生再也不加班?
卫慈想到那个场景,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弧度。
徐轲嘀咕道,“等明年主公彻底站稳脚跟了,不知能不能发个招贤榜……”
再不扩招人手,他觉得他们几个会累死在案牍上。
卫慈拧着眉头想了想,遗憾开口。
“还不是时候,若是发了招贤榜,主公恐会成为众矢之的。慈倒是有些关系较好的友人,主公与他们也有些同窗情谊,届时修书一封过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
徐轲眼睛一亮,他怎么就忘了呢?
卫慈既然是渊镜先生关门弟子,人脉肯定不弱,广撒网,总能捞几条肥鱼上来。
亓官让想得全面一些,他补充了一句。
“最好……出身简单一些……”
卫慈心神领会,点头应下。
姜芃姬如今的班底,除了风瑾之外,众人出身都不高,背景也比较单纯,涉及的利益争端也小,这对于初期发展和内部团结有着很大的益处。
若非东庆地动,风瑾也未必会落到姜芃姬手里,他的加入根本在众人意料之外。
所幸,风瑾思想豁达,为人通透,乃是真正的仁人君子。
他既没有时下士族贵子那般拘泥,又没有高门士族那些臭脾气,与姜芃姬手底下的人相处融洽,工作方面更是协调,至今还没有闹出意见不合或者别矛盾,大家都是有商有量的。
要是来了不熟悉又不好相处的人,亓官让还真担心内部团结问题。
卫慈是想帮助姜芃姬再登帝位,又不是给她拉后腿的,这方面自然会慎之又慎。
这就好比上一世,最初她身边就没有能用的文人,完全算得上是草根起家。
待她稍稍有了底蕴,也曾有世家贵族想要谋算她,主动依附她,暗中却试图将她的权利架空,事实证明这么做跟挑衅阎王爷没有区别。
正是这件事情之后,她不稀罕自己送上门的,更喜欢自己抓来的。
这就造成一个有趣的现象,姜朝开国初期,除了一众武将之外,八成的谋臣全都是抓过来的,他们都有过上一任主公,前任老板全都被她一刀枭首。
对于这些战败之人,要么跟着她一起创造新王朝,要么拔剑自刎。
她霸道又任性,根本不给对方第三个选择。
偏偏,卫慈就是喜欢这样任性洒脱的她,迷恋而崇拜。
重铸九州神鼎,统一破碎山河,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决心。
庆幸,她不缺。
卫慈捂紧了怀中的汤婆子,缓缓不断的热力传入体内,驱散了萦绕不去的寒意。
轻咳几声,他倏地道,“正巧,慈身边正好有一位友人,回头问一问他的意见。”
“哦?那个友人就在象阳县?”
亓官让眸光一亮,这会儿要是来了一个跟卫慈一样的神队友,工作量大大减轻啊。
卫慈笑着道,“希衡与慈一道来的象阳县。”
想想张平对机关的痴迷,疏懒政务,与自家主公的性情倒是颇为相似。
亓官让眉梢一挑,给了卫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兄弟,干得漂亮!
“啊切——”
木絮飞扬,将张平鼻子弄得痒痒的,实在忍不住才打了个喷嚏。
张平揣稳了汤婆子,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身前堆了不少削减好的木材。
“水车——似乎哪里不对——到底是哪个部分不对,还是块结构有问题?”
张平手指灵活地将装好的水轮车拆掉,半响之后才发现怀中的汤婆子已经没了热度,值得起身去重新换水,打开扇门,这才发现外头的天色已经昏黄,
不知不觉他竟然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揉揉肚子,有些饿了。
取了些钱,张平裹紧了衣氅,顶着风雪出门买吃的。
卫慈早中晚三餐都在县府吃了,张平跟典寅两人只能各自想办法。
他们不会做,干脆去临近的食肆买。
“等过年了,恐怕食肆都要关门了……果然还是得去买个能做饭洗衣的丫头……”
张平作为手工达人,生活自理能力有些差。
想想还真是有些莫名的凄凉啊。
殊不知,以后还有更加凄惨的未来再等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典寅和一众土匪兄弟靠着手上有些本事,顺利被招募入兵营。
本以为美好的日子即将降临,他们能在象阳县城顺利安家。
万万没想到,人家玩得是冬训,天还蒙蒙亮就得整装待发准备晨训,寒冬腊月背着负重漫山遍野地跑,据说这还是最基础的,等以后适应了还会加重训练量。
典寅这个巨大的个子在人群中很显眼,加上他的表现又好,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了。
注意到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亓官让吐槽说摸鱼的姜芃姬。
她一身单薄的裋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和纤细的脚腕,直播间的观众看了都替她冷得慌,偏偏她还一副没事人样子,双手环胸跟着李赟检查新招来的新兵。
“那个高个子倒是不错,那是块好材料。”
李赟见她指的是典寅,赞同地点头。
“训练量比较重,不少人口中抱怨不休,甚至闹脾气,极少数人能沉得住气,他就是其中一个。”谈及正事,李赟一向严肃稳重,丝毫看不出傻白甜痕迹,“主公要不将他喊来考一考?”
带兵打仗是武将的事情,如今拿得出手的“将”只有孟浑、罗越以及李赟。
姜芃姬这个主公勉强也算一个,但手底下的人不愿意她总是身先士卒冒险。
如今人手还算充裕,等以后地盘大了,战线拉长了,这点儿人根本不够。
未雨绸缪,早早开始物色合适的人选或者培养人才,这很要紧。
姜芃姬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根,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用,再看看。”
李赟点头,两人继续站在山坳边,看着底下新兵的表现。
过了一会儿,新兵训练伍长终于松口说休息,数百兵卒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累得瘫坐在地上,口中喘着粗气,哪怕寒风凛冽,他们依旧觉得置身火炉,汗流浃背。
典寅先是原地站了一会儿,等气息顺了才学着别人坐地上休息。
他这个动作,加上他的个子,一整群新兵之中十分显眼。
姜芃姬眼中带着几分赞许,对这个典寅多了几分关注。
“的确不错。”
训练新兵的伍长都是从部曲中挑出来的,他们对新兵的态度一视同仁,不过表现良好的新兵,他们多少也会偏心一些,多关注一些。
像典寅这样认认真真听讲,注意训练事项的,哪位教官不喜欢?
因为这份喜欢,等新兵们休息用食的时候,典寅领到的食物里面多了一颗鸡蛋,白粥里面浇了一汤勺的肉汁汤,光是闻着味儿就让人饥肠辘辘。
他没有理会旁人或羡慕或者嫉妒的眼神,埋头扑哧吃着,也不管白粥还有些烫嘴。
仔细将一整碗粥喝完,暖粥入腹,整个身子骨由内而外散发慵懒舒服的暖意。
他正要将陶碗送回去,耳尖地听到其他新兵的谈论,谈话内容触及他敏感的神经。
“听说了么,这里有女人诶……”
一个新兵与身侧的新兵低声交谈,说是低声,实际上周遭的人都能听到。
“女人?”那人露出不信的神色,旋即嗤笑道,“……就算有,那也是上头的人享受……”
军营无女人,若是有女子,那也是服侍一众兵卒的。
白日洗衣做菜,晚上迎来送往。
典寅心中冒火,他不敢相信县城竟然也有这样的恶习。
旋即,他目露凶光,凶悍的表情令人心中发憷。
他对着那两人问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那两个新兵听到声音抬头,见到典寅的模样,纷纷噗嗤一笑,还以为典寅想女人了。
“当然是真的,县府招募女兵,这可是整个县城都知道的事情,谁想去啊……”
姜芃姬耳力惊人,听到这些动静,不由得微微蹙眉。
上次决定招募五六百的女兵,但最后愿意过来的却堪堪一百出头,还都是瘦小懦弱的少女,大部分都是失去父母双亲,被家中爷爷奶奶或者其他亲戚强行押解过来的。
她们过来登记的时候,一个一个哭得不能自己,不情不愿的模样让姜芃姬有些火大。
她的女兵营也不是垃圾回收站,不可能什么样的战五渣都收啊。
如今一瞧,根源倒是找到了。
“我说,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姜芃姬捏着下巴,唇角挂着冷笑,对着一旁的李赟道,“这些夯货难道以为我组建女营,预备着给他们循环享受、纾解欲望、发泄兽性的?啧啧!”
李赟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关于女营被误解为妓营,他也是刚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