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询问请教主播间的观众,这些人笑归笑,本性还是很热情的。
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姜芃姬就得到一大堆文字教程。
不仅有《手纺线之手把手教你把羊毛织成毛线》,还有《一百种打毛线的花样》。
只是说着简单,做起来困难,其中还涉及不少细节问题,直播间的观众也无法给予回答,姜芃姬只能根据文字版攻略进行尝试,或者询问一下古信。
对方也被她这个脑洞惊了惊,谁想过将羊毛纺成线,然后用线打成可以穿的保暖衣裳?
尽管脑洞有些奇葩,但古信在认真思索之后给予了肯定,羊毛肯定是保暖的,若是脑洞成真了,说不定会开启一种崭新的行业。他有一种预感,这里面一定蕴含着一个巨大的商机!
姜芃姬是个绝对的行动派,既然已经有了想法,自然要付诸行动。
“去招募一些手艺好、工作经验丰富的绣娘,薪酬日结,管一日三餐。”
姜芃姬如今有钱了,具体体现在她能给招募来的短工日结工资。
这个消息刚发出去,立马就有不少妇人上门应聘。
县城造房、修路、开垦荒田,急需要大量人手,并且不拘男女。
很多男子和身体健康的女子为了赚取酬劳,养家糊口,每日辛辛苦苦地干。
只是,这份工作是需要体力和力气的,这只适合身体健康青年男女,还有一些上了年纪或者身体不怎么好的妇女没办法出门做事,拖了一家子的后退,如今听到县府需要手艺好、工作经验丰富的绣娘,管每日三餐还有丰富的酬劳,这些上了年纪的妇人也颠颠地过来应聘了。
姜芃姬一开始并没有招募太多,只是从中选了五十名老实本分的女工。
剪羊毛、洗羊毛、去脂、浸泡、晾晒风干……
前面这些步骤根据教程一步一步来,倒是不怎么难,那些女工心中纳闷,这跟她们的手艺没什么关系啊,但姜芃姬每天管饭还给四十文工钱,她们也没有多言。
做完这些事情,姜芃姬还在铁匠铺折腾了两天,弄出了几把羊毛刷子。
古信看着小东家上上下下地折腾,蓦地有种时光倒流,老东家还在世的错觉。回忆往昔,曾经的老东家为了弄出造纸作坊,也是这般废寝忘食。
将梳好的羊毛用棒槌纺成长线,然后再并股增加坚韧性。
姜芃姬的动手能力不差,弄出来的羊毛线也是像模像样的,那些认真工作的女工就更不用说了,她们似乎都有一定的强迫症,非得将羊毛线弄成粗相等的模样。
试验了一阵子,基本已经上手,五十人人工合作,效率大大提升。
不过是几天时间,羊毛线球已经积攒了数百个。
女工听说县丞要用这些毛球纺织衣裳,她们趁着姜芃姬不在,暗暗嘀咕。
“乖乖,那么粗的绣线,怎么弄衣裳?难道是用来修补的?”
一名女工噗嗤一笑,坐在小马扎上,双手熟练地刷着羊毛。
“一条线比衣裳上面的破洞都要粗,这东西怎么缝补?”
又有人说,“谁知道呢?别看咱们这位县丞年纪小,但是肚子里的主意多。既然付了工钱请人过来做事,肯定有他的意思呗。你要是那么好奇,自己去县丞面前问一问,待在这儿多嘴做什么?哪个贵人喜欢嘴碎的下人?你要是不想干这活,有的是人想抢着干。”
那个女工有些心虚,“不过是私底下说一说,又不会传到县丞耳朵里……”
这时候的姜芃姬在做什么呢?
她在研究各种各样的针织花样,每天都去政务厅报道,风瑾几人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跟两根木针、一团毛线较劲,不由得暗暗扶额,这样的主公真吃枣药丸。
只见她两只手捏着两根削得长长的棒针,身前的桌案放着写着密密麻麻字样的竹纸册子,神情认真又严肃。不过,若是有人能看到直播间的弹幕,估计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琦月薄荷】:哈哈哈——辣鸡主播,终于也有你不会的东西了。
【酒酿猫团子】:#揉脸,主播你到底在倔强什么呢,直接把册子丢给那些女工,让她们去研究呗,术业有专攻。编织是一门学问、一门艺术,虽然挺简单吧,但真的需要一点点天赋。我看你编了一个多时辰了,恨不得爬进屏幕摁着你的两只手,手把手教你怎么织……
真的,他们宁愿看姜芃姬去玩泥巴。
【千层榴莲饼】:哈哈哈,楼上不要那么诚实啊,我还想看主播打毛衣。
直播间的观众无情地嘲笑,姜芃姬眉头一压,哐当两声把棒针给丢桌上了。
亓官让暗暗撇嘴,默默移开了眼,免得被姜芃姬捉到他在看热闹。
因为古信送来大量的粮食、马匹和羊皮,这些东西都要清算数量之后逐一入库的。
亓官让这几人都在忙碌这个,重新回温了加班加到死的痛苦,偏偏自家主公不怜惜下属,揣着两根木针和毛线球,不知道在那边折腾什么……一旦碰到瓶颈,直接闹脾气摔东西。
人比人,气死人!
不然的话,怎么人家是主公,他就得加班呢?
这时候,外出去隔壁承德郡收购良种的李赟回来了,他身上还穿着略显破旧的裋褐短衣,露出肌肉紧实的胳膊。双脚洗得干干净净,裤腿拢到膝盖,露出健壮富有爆发力的小腿。
李赟小哥儿的出现转移了一部分颜粉的注意力。
姜芃姬瞅了瞅李赟,看了看桌上的棒针和毛线,不等李赟行礼,对他招手。
“汉美,过来。这里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你可否顺利完成?”
蓦地,风瑾三人与直播间观众都有一种不翔的预感,等等——
亓官让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李赟小哥露出天真而热情的笑容。
“主公所托,赟自当竭尽全力。”
姜芃姬点点头,神情严肃,好似她要说的话有多么重要。
“再过一月便是秋收,这天气也一日凉过一日。令人着急的是,县城百姓过冬御寒的衣物还没有备齐。为了让百姓们都能穿上保暖的衣裳,我偶然寻来一门针织之法,只是双手不灵便,未能研究透,加上还有其他事物,分、、/身乏术。你拿着好好看看,研究研究。若是能让这门手艺重现天日,不知有多少百姓能因此受益。你一定要认真对待,方不负百姓厚望。”
风瑾三人:“……”
直播间的观众:“……”
李赟小哥儿原本还在纳闷是什么大事情,一听这事情是为了帮助广大百姓过冬,关系重大。
他心中一热,立马答应下来。
看他那个表情,众人都不怀疑要是让他立个军令状,说不定他还真就去立一个了。
【大佬好多呀】:握草!辣鸡主播!!
【求放过】:之前让李赟小哥儿去种田,现在还让他去织毛衣,你真是够了!
【让我还清债】:辣鸡主播+1,放开那个小哥儿,让我来!
【嘿嘿嘿嘿】:辣鸡主播+2,有本事下班了别跑,咱们去天台切磋一把。欺负单纯的李赟小哥儿,主播你的良心不会痛么?让李赟小哥一个双手拿枪的去那棒针织毛衣,这样的脑洞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姜芃姬对这些围攻无动于衷,甚至还厚着脸皮发了一条弹幕。
【主播v】:我这叫能者多劳,哪里是欺负他了?
然后,弹幕上全是一溜的“呸!”,清清楚楚表达他们对姜芃姬的不屑和鄙视。
事实证明,李赟小哥的动手能力真的比姜芃姬强多了。
他仔仔细细看了最基础的针织花样,然后抱着毛线球在那边研究了大半天,一开始织得有些磕磕巴巴,之后熟练了,织得整整齐齐,没一会儿就织了一小节,约有小拇指那么长。
“这倒是神奇,原来还能这么做……”
李赟惊讶地看着纵横交错的羊毛线,兴趣大增,连忙去研究其他稍稍复杂一些的花样,“若是将它们织在一起,又软又厚,感觉比十来层麻布还要暖一些。”
这下子,轮到姜芃姬无语了。
风瑾几人好奇上前,用手指捏了捏,的确十分柔软厚实,只是不知道保暖性如何。
不过——
“按照这个编织速度,制成一件衣裳不知道要多久。”
效率太慢了,风瑾有些嫌弃。
姜芃姬翻了个白眼,从怀中取出一张绘画着简单衣物造型的竹纸。
当着众人的面摊开,沉声道,“你以为真要用羊毛线织一件你身上穿着的衣裳?不说别的,光是两只袖子都不知道有多沉,怎么穿?只是织一件贴身穿的衣物,例如这样的。”
她没有选择直播间观众给的现代毛衣方案,而是选择用风瑾他们容易接受的形制,只是宽袖变成了窄袖,衣襟稍作修改,长裤偏向裋褐。
整体来说并没有超出众人的接受范围,只是用料换成了毛线。
“主公当真是心灵手巧。”李赟毫不掩饰地夸赞。
他以为所有主公应该是什么事情都不做,整日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认识姜芃姬之后,他觉得这样的主公也不错,平易近人,心中牵挂百姓,日日为百姓所思所想。
这大概就是师父常说的明君。
这么好的主公,上哪儿找啊。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好好干。”
姜芃姬拍了拍李赟的肩膀,对方豪气干云地应下。
没过两天,李赟给风瑾家的长生织了一套小衣。
风瑾:“……”
李赟织毛衣的技艺就跟他种田的本事一样,火速成长,不过一两天的功夫,他给长生编织的小衣用了几种简单的花样,小姑娘穿上之后可开心了,美滋滋地到处爬。
不过这衣裳穿着太暖了,她很快就受不了想要将它脱下来。
“的确很保暖。”风瑾摸了摸衣裳内的温度,“快给长生披上点儿衣裳,别着凉了。”
李赟有些失望地道,“只可惜制衣速度不快。”
风瑾摇头否认,“你错了,这个速度已经相当惊人。汉美,你可知衣裳如何织成?从春蚕吐丝到织成布匹,再由布匹制成衣裳,中间不知要经历多少工序,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哪怕是普通百姓身穿的麻布,同样耗费巨大。这种羊毛衣裳,制作速度堪称迅捷了。”
李赟明白风瑾的意思了,面色浮现喜色。
他们可以养长毛快的羊,剪下的羊毛制成毛线再织成毛衣,期间耗费的周期远远比布匹短。
尽管这种厚实的衣裳只能在天气寒冷的季节穿,但如今的百姓缺的不正是御寒的衣裳?
寻常麻布并不保暖,东庆北方天气又寒冷无比,多少百姓死于严寒?
若是这种羊毛衣裳能推广开来,一个冬天下来能救活多少百姓?
越想,李赟越是激动!
“主公当真是大善之人。”
他努力抑制脸上激动的神色,双拳紧紧攥起。
风瑾内心呵呵,他不否认自家主公的才华,但说她是个“大善的好人”?
呵呵,这个形容他持保留态度。
眼前这个李赟也是妙人,主公这般坑他,他也能从中找到自娱自乐的地方。
标准的——被人卖了,还傻呵呵给人数钱。
经过风瑾“指点”,李赟更加有干劲儿了,几乎是彻夜研究。
每天掌握一两种花样,然后再传授给女工,女工学习能力也强大。
毛衣还有一个优点,一件衣裳可以分成几部分编织。
只要控制好针数,编织衣片,然后就能将衣片拼接起来,组成一件完整的毛衣。
古信在象阳县停留了大半月的时间,他面前放着三套成衣,光是摸着就觉得很保暖。
若是给毛线挑染颜色,还能弄出更多的花样。
古信是一个商人,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不过这种生意暂时还不能推广到象阳县之外的地方,更加不能带到北疆那些地方。
“小东家放心,老奴会想办法收购更多的羊皮,遣人送来。”
北疆放牧盛行,家家户户都有堆积如山的羊毛,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有些人家甚至以羊皮作为燃料。若是大批量收购,根本耗费不了多少银钱。
留在北疆,它们只是废物,要是运送到象阳县,它们就能被加工成冬日保暖的各类羊毛制品,不知道能救活多少百姓。古信想到这点,对姜芃姬的印象又拔高了好几层。
“那就劳烦古叔了。”姜芃姬也不客气。
挨过这个冬天,等春耕之后她打算对奉邑郡动兵。
她对那边的青衣军不爽已久,是时候扩大地盘了。
“对了,古叔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将一件东西给父亲捎过去。”
姜芃姬把织毛衣的活丢给李赟,她又弄完了一部分攻城器械的开发。
剩余的时间无所事事,干脆采纳直播间观众的意思,折腾过冬要吃的东西了。
大冬天,吃烤肉,吃火锅,美滋滋。
冬天聚会吃什么最过瘾?
面对这个问题,不少观众都有自己的见解,不过回答最多的还是火锅和烤肉!
【每天都五更】:主播,不要大意地让古代人见识现代火锅的魅力吧!
姜芃姬挑了挑眉,搜索了柳羲的记忆,冷冷给这个观众泼了一盆水。
【主播v】:如果你说的火锅是指温鼎,我想你还是收起这个念头比较好。
不少观众懵逼了,不懂姜芃姬这话的意思。
有些观众切了页面出去查度娘,发现所谓“温鼎”其实就是古代版的火锅,最远还能追溯到商周时期,只是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复杂的汤底和调料,火锅吃起来不够味。
虽然主播所在空间和他们的历史不一样,但某些历史发展还是有共通之处的。
【何时不欠债】:#托腮,郁闷呢,还以为可以用火锅征服古代人的味蕾。
姜芃姬笑了笑,发了一条弹幕。
【主播v】:你们可以教我怎么做汤底和酱料,一样能征服他们的味蕾。
系统附带的商城很辣鸡,出售的货物少得可怜,几乎是什么东西便宜它卖什么。
姜芃姬搜了搜商城,发现里面售卖不少廉价的调味料,类似食盐、白糖、味精、白醋,除此之外还有单一的植物,干用也能当做调味品,诸如胡椒、花椒、干姜、辣椒、八角……
她跟观众确认过,这些很便宜。不过其中一些生长在蛮荒之地,或者其他大陆,还未流入中原。鉴于两个世界的情形不一样,他们也不敢把话说太满,总之它们能充当调味料就行。
姜芃姬啧啧一声,在内心道了一句。
“真难得,你这商城里面还能凑齐这么些东西。”
虽然只是一个小卖部规模的辣鸡商城,但好歹造福了她的伙食。
被姜芃姬强制性囚禁的系统,听到她的吐槽,不由得冷呵两声。
尽管被囚禁了,但系统丝毫没有紧张或者求饶的意思。
相较于系统来讲,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
她活不过百年,等她死了,她的魂魄还能反抗系统的捕捉?
它冷冷道,“你们人类,还真是贪婪而**的生物。”
系统经历了那么多任宿主,早就看清了人类贪婪无耻的本质。
这次栽在姜芃姬手里,只能说它太大意了。
这还是姜芃姬囚禁系统之后,它寥寥无几的几次开口。
姜芃姬暗中挑眉,坦然道,“自私和贪婪本就是智慧生物特有的品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更是推动文明发展的必要因素。你说人类贪婪,怎么不看看自己?好像你有多么纯洁善良一样,自己太蠢还怪敌人聪明,你真有趣。”
系统似乎被戳中了痛脚,声音失了一贯的镇定,讥讽地道,“我给了宿主新生,在她活着的时候任由她予取予求,那么她死了,死后留下的东西不都是给我的报酬?公平交易而已,别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这世上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自己抑制不住内心的贪婪,不努力便想依靠压榨系统而获得各种各样的东西,名声、容貌、财富、爱人……就问凭什么?一个上辈子愚蠢又普通的人,凭什么重活一次就能活得星光璀璨?风光一世,这是要付出酬劳的!”
姜芃姬眨了眨眼,内心轻轻哦了一声。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系统噎了一下,这跟姜芃姬还真没关系。
它不过是压抑久了想吐个槽。
过了一会儿,又听姜芃姬开口,“你的话,我并不是很赞同。其一,公平交易建立在双方互相透明的基础上,你有告诉你的宿主,吃了你的东西,她就得付出灵魂作为代价?其二,不是每一个人都想重生的,例如我。我前世何等风光,谁让你过来复活我了?多大脸!其三,你敢摸着自己良心说,你选择宿主,真的只是为了对方的灵魂?”
系统那边不吱声了,姜芃姬暗暗翻了个白眼。
菜比就是菜比,没点儿本事还在她面前浪。
如果系统真的是为了魂魄,哪里需要费尽功夫将对方复活之后,任由宿主压榨一世,然后再收割灵魂?依照姜芃姬猜测,魂魄不过是宿主最后一丝价值,系统不肯放过将其榨干,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至于真正的利益应该是别的,例如人气积分,再例如……别的什么东西?
姜芃姬内心暗暗想着,可惜她没有足够的线索,系统这会儿又开始装死了。
“啧……愚蠢的数据啊……”
姜芃姬嘀咕一声,按照直播间观众转述记录了几张汤底方子、几种酱料的制作方法,这些都不是什么秘方,要是诚心去查,网络上都能查到的。
对于这些观众的帮助,姜芃姬也不是不识好歹,自然觉得感动。
【我欲修仙】:发生啥好事了,感觉主播抄着抄着突然笑起来,好诡异。
“突然想起来一个很有趣的家伙,明明智商不够还整天挑衅我,你说这叫啥?”
【法力无边】:智障?
聪明!
姜芃姬给这个神回复打了101分,多一分也不怕他骄傲。
将汤底方子和酱料方子放在熏炉上熏干,然后折叠好收起来。
“我觉得自己可以开个温鼎店了,也许还是连锁的……”
【荼蘼大佬】:哈哈哈——主播千万别这么做,不然你家几个谋士要哭倒雷峰塔。
主公玩泥巴、玩木头、玩编织……这已经够不务正业了,要是再开火锅店……
啧啧,光是想想那个场景,直播间的观众都觉得心疼。
这年头碰见一个靠谱点儿的主公怎么就那么难呢?
有了火锅的汤底方子和酱料方子,所需的材料也能搜集齐全,如今只差火锅和烤肉烧烤所需的器材,姜芃姬考据了如今的温鼎、直播间观众的鸳鸯锅以及她所知道的古董文献,连夜弄了一副设计图,跑去砖窑跟砖窑匠头嘀嘀咕咕一整天。
风瑾三人见姜芃姬又不来政务厅了,不知道该庆幸呢,还是该头疼。
主公待在政务厅,多半是在不务正业,他们做属下的看着蛋疼。
主公不待在政务厅,那多半也是在不务正业,他们光是想想都蛋疼。
好想辞职不干了呀——
455:第一个冬天(二)古信带人离开的时候,不仅仅带走一批玻璃茶器一批首饰头面,还带走了姜芃姬给柳佘准备的礼物,礼物都不怎么珍贵,胜在心意,例如,里面有几套御寒的毛衣毛裤一套多功能火锅设备一套集烧烤与烤肉为一体的设备,她抄写的汤底方子和酱料方子……当古信些东西,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若非乱世,小东家恐怕会成为比老东家还要强大的商贾。不仅仅能成为东庆首富,甚至能成为五国首富,将产业开遍整个九州四海。可惜了,如今世道不允许。想到这里,古信对姜芃姬又多了几分怜惜。离去之前,他问了个他很想问的问题。“那位风郎君……可是小东家入幕之宾?”姜芃姬瞧着古信神神秘秘的模样,口水险些没有呛到肺里。“不是,我与怀瑜只是君子之交,至交好友,没有那一层关系。”姜芃姬果断地回答,免得古信瞎想。“那那之前那位小女郎不是小东家的孩子?”古信问。她斩钉截铁地道,“不是,跟我没关系。”古信不知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怀揣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象阳县。因为古信带来的一批物资,整个象阳县的建设又向前垮了一大步,整个城池大致能的后繁荣景象,姜芃姬难得收敛“不务正业”之心,乖乖坐在政务厅处理事务。最近一段时间最忙的一项还是分配良种以及来年田地的租赁,幸好亓官让已经把所有户籍都已经全面登记一遍,任务并不是很重,加班加点忙一阵就能解放。“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瞧见院内的树叶染上昏黄,风瑾微微感慨一声。“每年都是这个样子,今年已经算好了,至少有充分准备。”亓官让自小见惯了各色各样的惨状,如今的象阳县对他而言,无异于是人间天堂,祥和安静,处处透露着勃勃生机,这是他一生中极少见到的,更希望这样的盛景能遍布整个神州。“不是担心这个,瑾是担心另一件事情。等入冬之后,百姓恐怕不能顶着大雪劳作……象阳县百姓很多都是依赖劳作获取粮食,若是冬天没了活干……”风瑾说到这里顿了顿,“总不能让县府开仓放粮吧?那都是预备着明年春耕后的军粮,不能随意动……”姜芃姬想要打奉邑郡那边的青衣军,风瑾他们都是知道的。招募来的士兵加上原有的禁军和部曲,已经达到了八千人。因为象阳县要抓紧时间建设,所以从夏天那会儿到深秋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到处帮忙干活的,忙上忙下,几乎没有歇息的时候,等入冬之后军队的训练才会真正严格起来。风瑾觉得有些蛋疼,哪家军队不是好天气训练,偏偏自家主公要将最重的训练搁在冬季。不过理智方面,他是能理解姜芃姬的。钢铁锻炼意志,冰雪铸就军魂。唯有恶劣的环境才能最大限度激发人的潜力。对于这个问题,亓官让私底下也跟姜芃姬说过,她给了一个令人无语的办法。亓官让道,“主公前些天跟让说过这事儿,她说……冬天冷了,窝家里织毛衣呗。”他表情僵硬着,把姜芃姬无所谓的口气学得有模有样。风瑾哑然。这话没毛病。初秋之前,所有居民区的房屋已经全部建设完毕。九月中旬开始,百姓分批次入住新屋。屋子面积在五十平米上下,一间一户,每十户算一个院子。当然,这些屋子都是租赁给百姓的,一月一百五十文,再贫穷的家庭都能承受。十月初,县府又开始大批量招募女工,成立编织坊,女工人数扩展至一百五十人。编织坊的主要任务便是处理羊毛,纺织成毛线球。除此之外,编织坊还允许有点儿手艺的妇人来学习如何编织毛衣,织好一件规定大小的毛衣和毛裤,县府能给二十五文到四十五文酬劳。若是毛衣有花样编得精巧,还有五文到十文不等的奖励。当然,要是男子也想做这个活,县府乐意之至。至于编织毛衣毛裤需要的羊毛线球和棒针,这需要每一户百姓用真实住址真实姓名以及家庭成员的名字在编织坊登记抵押,并且留下五十文押金。这个消息对于百姓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编织毛衣不同于其他体力活,完全可以窝在家里,哪怕是最冷的冬日,也不用担心没有活干了,积攒点钱,明年的日子也能松快一些。手艺精巧的妇人,约莫三天就能织好两套,整日无所事事,蹲在家中织毛衣。不少男子为了多赚点钱,悄悄向妻子偷师学艺。县府给造的居民房子质量很有保证,比大部分百姓四面漏风的房子好了不知多少。百姓对于地动之后第一个冬天,报以巨大的信心。时间进入十一月,吹来的冷风已经带着一股森冷的寒意,刮得人肌肤生疼。毛衣毛裤也正式上市,小孩儿四十文一套,成人一百文一套。价格真不高,但百姓多半在观望,大方掏钱买的多半是那些织过毛衣毛裤的。不说别的,穿着是真的暖和,全身都暖洋洋的。外头随便罩一件衣裳,全然不惧冷风。不过半个多月,毛衣毛裤这样的御寒宝物已经风靡整个象阳县城。毛衣卖得越来越多,徐轲这个管家婆本,险些要哭。“……毛衣毛裤,净是亏本买卖……”他仔细算了一笔账,每售卖一套就要亏个三四十文。“孝舆,这账可不能这么算。”风瑾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圈型围脖,笑着道,“你也该算算要是百姓冻死,县府要损失多少。这么一算,其实已经算赚大了。冬天难熬,哪怕是上京,不也有死于雪灾严寒的。”本身就是亏本买卖,姜芃姬要的是人活下来。进了政务厅,风瑾连忙将扇门关上,挡住外头的风,然后摘下脖子上的圆形围脖。若是以前,他肯定要穿得严严实实,显得臃肿,然后外头罩一件厚实的狐狸披风。如今不同了,先穿一套里衣,再穿毛衣毛裤,外头罩着稍微厚一些的宽袖大衫,披一件衣氅,走两步路就觉得遍体生热,暖洋洋的感觉别提多舒服了。油爆香菇说今天依旧是五更QAQ求大佬们手下留情,让我还清债吧。公告:APP安卓,苹果专用版,告别一切广告,请关注微信)
这间总政务厅就四个人,风瑾亓官让徐轲以及三.』.
除了风瑾身上的羊毛制品是老婆给织的,其他人都是讨来的。
对,讨来的,讨要对象有些微妙。
“编织这玩意儿,有瘾头吧?”徐轲笑得勉强。
讲真,李赟本人也觉得编织这活儿有瘾头,
天气凉了不用开垦荒田不用跑腿,内政政务让几个先生包圆了,他每天练完两个时辰的枪就无所事事,干脆抱着毛线球在那儿织来织去。
可是外头风大啊,织毛衣多冷?
他就厚着脸皮去政务厅蹭暖气。亓官让调侃说自己有老婆胜似没老婆,抱怨风瑾总要用老婆织的围脖刺激他,然后李赟这个老实孩子就诚恳地开口,他可以帮亓官让做一身。
亓官让:“……”
徐轲笑得肚子疼,然后逗李赟说,“汉美帮文证做了,不帮轲做一身么?”
“好呀。”
徐轲:“……”
他只是逗逗这个老实孩子啊。
李赟的手指很灵活,织毛衣的效率比手艺最娴熟的妇人还好,织出来的毛衣要花样有花样针脚整齐,瞧着就很精致。
不过几天功夫,亓官让和徐轲就收到李赟这小子的成果,两人的心情很微妙。
如此贤淑,当可嫁了!
“主公,你要织一身么?”
李赟对姜芃姬的好感度早已经爆表数次,想起她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自动请缨。
然鹅,惨遭拒绝。
姜芃姬眼睑都懒得抬,“不用,你家主公又不是这俩没人要的,连套毛衣都没人给做。”
开玩笑,政务厅的小姐姐争着抢着给她做好么。
更加重要的是——
“你家主公我武功强大,世间罕有敌手,早已寒暑不侵。哪里像他们几个一样,稍微脱一件就瑟瑟抖,跟个鹌鹑似的。”姜芃姬恶劣地笑,一嘴炮把政务厅三位谋士都给打击了。
“主公这话可就不对了……”
虽然他们身体素质的确比不过孟浑几个,但也不是白斩鸡啊。
姜芃姬眼睛一斜,道,“你们能大清早出去晨跑?”
三人默了一下,被窝不让他们起床,不跑。
源自北疆的羊毛源源不断送到象阳县城,为了不引起北疆怀疑,也为了避开青衣军和红莲教的争夺,每一批羊毛运送路线都不一样。
编制好的毛衣毛裤不仅要供应象阳县城的百姓,多余的还会售卖到柳佘所在的崇州。
价格自然不像这里那么便宜,至少翻了十倍有余。
崇州那块地方可比象阳县冷多了。
只是一开始售卖,毛衣毛裤并没卖多少,样式倒是没问题,材质他们没见过。
不过谁叫崇州州牧柳佘是姜芃姬的爹呢。
老爹亲自安利,底下的官员也顺势买了一身。
一穿上身,真的是保暖,穿着又柔软舒服,柳州牧卖的这个安利他们吃了。
慢慢的,毛衣毛裤打开了销路,不过数量有限,基本运到崇州就被买光了。
没有丝毫预兆,今年的第一场雪飘落人间,鹅毛那么大,天地一色,瞧着美极了。
姜芃姬在县府颁布一条政令,每家每户,房顶或者门前雪高于一寸便要罚款。
“虽说县城内大多都是新房,但积雪太多,依旧会导致房屋坍塌,防范未然。在我治下之地,不希望重演当年上京雪灾的惨景。希望所有县城百姓都能安安稳稳过了这个冬天。”
姜芃姬这条政令让不少百姓抱怨,但象阳县是县府说了算,百姓可以选择不执行,但县府也有权利收回租赁的屋子,将他们一家子全都赶出去。
面对这么强硬的执行方案,百姓只能忍下内心的抱怨,乖乖去扫雪。
每个院子都配有梯子,加上房屋不高,扫雪也没什么危险。
风瑾瞧着眉眼越清隽的姜芃姬,道,“主公苦心,百姓们会明白的。”
姜芃姬点点头,然后招呼着说,“别拘谨,要吃什么自己烤——”
大冬天,聚餐吃火锅烧烤最带劲儿。
冬天了,政务厅的日常基本是聚餐以及加班。
至于什么时候聚餐,那就么时候猎到大物件,不然不够吃。
姜芃姬在政务厅弄了一个碳烤架,一个烧烤盘以及一个火锅架。
燃料用的是一盆子炭火,几张桌案拼到了一起,谁想吃什么自己烤。
十几种调料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小玻璃盘里,照顾个人口味。
如今这个季节没什么绿色蔬菜,火锅里面涮着的都是菌类菇类腊肉或者其他野味。
风瑾瞧着姜芃姬捏着毛笔,沾了料,在山**翅上面刷了刷,完全没了脾气。
有这么一个主公,他还能说什么呢?
说君子远离庖厨?
几个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也不忍说这话破坏气氛……
唉,只当聚会玩闹,不拘那么多规矩吧……
风瑾默默想着,悄悄伸出筷子将李赟刚刚烤好的一块肥鸡腿夹走,内心暗暗叹息……他原以为李赟这小子本该是纵横战场的枪神,奈何跟错了主公,成长路线有些歪,种地织毛衣,如今还掌握了烧烤这一门技术,外焦里嫩,烤得金黄香脆,撒上调料,简直惹人直咽口水。
李赟身为耳聪目明的武人,哪里不知道风瑾的动作。
只是相较于吃,他更加享受烧烤时候的感觉,十分有成就感。
因为是私底下聚会,姜芃姬又可疑强调了不用太拘束,亓官让干脆将食不言这规矩丢一旁,默默享受着孟浑几个烧烤的劳动成果,“等来年,县城稍稍稳定了,让想将家中妻女接过来。”
徐轲有些心动,只是想到姜芃姬身边的踏雪还没有处理掉,若是将寻梅接来,只怕会害她。
于是,他只能将这个想法默默埋藏心间,静静当一个听众。
这是准备着畅想来年目标啊。
孟浑孤家寡人一个,明年只想帮姜芃姬完成拿下奉邑郡。
罗越倒是想回去,只是现在上了贼船下不去,只能叹息着认命。
李赟小哥儿道,“希望明年师父能回来与赟团聚,再让赟找着好媳妇,争取年末之前当爹。”
自从卖了第一批玻璃之后,姜芃姬这里就有钱啦。
对下属也是大方,将几个月的加班费和奖金全部给了他们。
李赟小哥如今也算是稍有薄产的人,有房有钱还有车(坐骑)。
众人表**笑不笑,姜芃姬更是轻咳一声,赞道,“好志向!”公告: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请关注微信)
“只要女郎不是眼瞎,像汉美这般优秀俊朗的郎君,那肯定是争着抢着要的。”
亓官让笑着调侃,道,“每次汉美来政务厅,那些个女郎各个伸长了脖子偷偷瞧他。可见呐,他长了一张多么讨巧的脸。要不是汉美自个儿会编毛衣,估摸着早有女郎含羞欲怯地问他需要不需要帮他织一件了,啧啧啧。”
别看李赟单纯了些,但人家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妥妥的高冷男神。
说能力,人家武艺超绝,整个象阳县除了姜芃姬,谁都打不过他,那一手枪法实在是凌厉而刁钻,孟浑之前跟他较量了一次,直感叹后浪推前浪,如今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了。
然后李赟兴冲冲去找姜芃姬切磋,险些被她拍死。
说长相,人家李赟绝对是象阳县第一美男,搁在东庆也能排行前三。
他的美与卫慈那般盛世美颜不同,后者几乎模糊了性别的隔阂不显得娘气,前者则偏向阳刚又不显得魁梧壮硕,身材颀长,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一双眼睛好似能放电一般,当他沉默而专注地瞧着谁,几乎没人能抵抗那种无声的魅力,感觉电流过体,全身都酥酥软软的。
当然,这只适合欺骗不知情者,要是熟悉李赟,估计就能感觉到何为幻想破灭。
说好的高冷男神呢?
眼前这个傻白甜是谁?
要知道政务厅的小姐姐原本都默默喜欢他,如今只将对方当成可爱的小弟弟。
李赟被夸了一把,默默红了脸,“文证先生这话过赞了,赟哪里有那么好。”
姜芃姬嘴里叼着摸了辣酱的烤肉,吮了吮,吐槽道,“文证这话可没有错。不过汉美真想明年讨媳妇,年末有望当爹,最好少言少语,别人盯着你,你就盯回去。别人说十句,你回一个字。眼神一定要冷,表情一定要正经。”
不开口、冷着脸,光凭一张脸、一身气势就能撩拨春心萌动的少女啊。
一旦开了口,分分钟暴露智商。
李赟疑惑不解,“这样不是十分失礼么。”
姜芃姬嗤了一声,“你若不是这样做,还是乖乖剩下来好了,憋成老大难。”
李赟不解地看了一眼亓官让三人,试图得到解答。
在他看来,除了主公之外,唯有三位先生最聪明了,只是人家但笑不语,纷纷给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根本没有开口解惑的意思,孟浑和罗越叹息着拍了拍李赟的肩膀。
武人呢,战场智商够就行,没有必要强求。
咱不跟这些打小喝墨水长大的禽兽打交道。
餐桌上聊正事,一边吃一边聊。
姜芃姬私底下就是这么散漫的性格,其他人一开始还不习惯,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接过李赟递来的烤山鸡腿,咬了一口,口齿溢满香味,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她开口道,“如今这个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冬天的没什么事情干,百姓窝在家里不是打毛衣就是打毛衣,闲得发慌。我想给他们找点儿事情做,招募一些年轻身体强壮的女兵,教她们战场急救的知识,春耕之后用得上。”
罗越眼神惊诧地看着姜芃姬,其余人倒是神色如常。
徐轲夹了一筷子煮熟的山珍菇,在上面沾了一大片红彤彤的酱。
“这倒是行……主公打算招募多少?”
县城徭役,徐轲作为管理总账务的人,对女子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她们力气的确比男子小一些,但韧性不差,整体劳作甚至不比男子少。
见识过姜弄琴带领的女部曲的战力,徐轲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先招个四五百人吧……”那根鸡腿塞进嘴里,吧嗒吧嗒几下,她吐出一根完整的骨头,上面连个肉沫都不剩下,可见她啃得有多干净,“弄琴带着六百七女兵,其余还有一千三百三的成年青壮部曲。等过了年,我让他们动身来象阳县会合。女兵全部交由弄琴管理便好,虽说是作为后勤救人队伍,但战场瞬息万变,她们也需要学习如何杀敌。”
并不是说后勤就真正安全了,历史上偷袭敌方后勤的战例还少么?
姜芃姬并不是将女兵当做战场护士用,而是希望她们真正上战场杀敌。
只是如今女兵规模太小,实力又差,还是需要时间成长,一切先从战场护士开始。
“这、这女子……略有不妥吧……”罗越犹豫着开口。
徐轲笑了笑,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姜女郎听了,不然准保将你从县城东门打到西门。”
“姜女郎?”罗越不解,没听说过她。
徐轲道,“姜女郎,全名姜弄琴,主公府中的侍女。主公组建部曲的时候,姜女郎就一直在了,师从孟教头。要说她那杀人的狠劲儿,再胆大的大老爷们儿也会忍不住两股战战。跟她打的话,哪怕是孟教头也讨不了好。”
孟浑被点名了。
他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摆着手道,“别提她,提她全身都疼。”
孟浑为战场而生,他的武艺更是如此的,大开大合,以力破敌。
姜弄琴却不一样,她知道自己的劣势,干脆避开劣势,专注增强自己的优势,又是姜芃姬开小灶教出来的半个徒弟,她多少也继承了姜芃姬的狠辣风格,招招式式盯着敌人的死**打。
一旦击中非死即伤。
孟浑有一次要跟弄琴较量,部曲都在校场围观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撩到了。
也是这一次,弄琴彻底确立了自己的威信,如今的她可真是不好惹。
孟浑带一部分部曲去了崇州之后,留在河间的部曲便都由弄琴统领,甚至连日常清缴土匪也是她带队,走到哪里杀到哪里,极少留下活口。
孟浑深深怀疑,部曲人数上不去,也许跟弄琴有那么点儿关系。
罗越惊讶,“莫不是母老虎?有那么可怕?”
孟浑笑着怂恿,“比这可怕多了,等她来了,你可以试一试她身手。”
罗越平时没事也跟孟浑比试身手,较量马战,自然清楚此人的能力。
连孟浑都对那个姜女郎认可了,可见对方也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辈。
他蹙了蹙眉头,道,“等她来了再说。”
初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
象阳县城过得还算不错,至今还未发生百姓冻死家中或者房屋因积雪坍塌的惨事。
穿着厚实的毛衣毛裤,外头再裹两件厚实的衣裳,出门走一段路,身子骨慢慢就热起来了。
他们哪个不是自小干活的?
身子骨健朗,抗寒能力也强,如今有了御寒神器——毛衣毛裤,这个冬天简直不要太幸福。
只是,纵然姜芃姬如此努力了,某些不和谐的事情依旧时有发生。
“唉——这是这月第四个孩子了吧……”
巡逻的士兵听到小巷有婴儿啼哭,上前查看,发现冰雪之中躺着一个破旧的襁褓。
“是女孩儿——这些老不羞的东西!!”
士兵稍稍掀开襁褓一看,果然是女娃。
心中生出些许怜惜,掀开衣领将孩子塞进去,给孩子取暖。
这个孩子出于求生本能,不知道在雪地哭泣了多久,小脸都已经发青了。
士兵环顾一圈,发现有一院子的门微微打开,一双浑浊的眼睛正关注这个角落。
“老畜生!”
士兵对着那个方向啐了一口,抬手捏紧了枪,那个门立刻关了起来。
“县丞如今不允许亲眷谋害婴孩儿,甚至不允许孕妇被恶意小产,罪同谋杀。那些个人可不就想出这个办法,直接将孩子丢出去,任凭孩子冻死饿死。”另一名巡逻的士兵抬手捅了捅他,道,“把孩子送到育婴堂吧,这外头怪冷的。”
实在是不想要孩子,送到育婴堂也好,真想不明白在这些老不死的干啥这么造孽。
经历过惨烈地动,这些个士兵对生命有了另一层解读,见不惯这样残害无辜的举措。
县丞仁慈,各家各户只要不好吃懒做,总能养活一家子的。
只是,再好的政策也架不住有人喜欢躺地上,等着天上掉馅儿饼。
不说别的,光是今年冬天收购毛衣毛裤,一家子要是勤勤恳恳地干,两三天能有两百文进账,来年春天分到田地,这日子只会过得越来越好,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婴儿都养不活?
这么小的孩子,能吃多少东西?
有些人呐,日子过得不好,不反省自己多么懒惰,只怪家里吃饭的嘴多。
士兵冷冷瞧了一眼那扇门,厌恶地啐了一口,继续巡逻去了。
当天傍晚,姜芃姬便收到了这个消息,原本还算愉悦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一群无可救药的垃圾。”姜芃姬冷笑一声,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厌恶和鄙夷,“查清楚了,那些都是哪家的孩子?谁丢的孩子,把谁抓了,直接丢县府大牢反省反省。真以为孩子在冰雪之中冻死饿死,人就不算他们杀的了?”
亓官让和风瑾都是有女儿的人,对这现象也实在是深恶痛绝。
“主公,这般做也是治标不治本。”
亓官让大冬天也没有撒开他的羽扇,他沉吟道,“纵然下了新的律令,可他们不想要养那些孩子,一样有其他办法。这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届时遭殃的孩子只会更多。”
如今还算好了,至少只是丢那么几个,亓官让小时候看到的景象才算是惨烈。
李赟捏着下巴,建议道,“不如让各家各户把养不起的孩子,直接送到育婴堂?”
孟浑连忙反对,摇着头道,“这法子不成,要是那些好吃懒做、管生不管养的人,一个劲生怎么办?让主公当这个冤大头,难不成县府还真的去养?这样的愚民,也不在少数。”
百米养百人,有的百姓淳朴善良,但有的百姓也是尖刻恶毒。
姜芃姬坐在上首,冷漠道,“这个办法可以。”
李赟的眸子亮了亮,他的提议被采纳了?
姜芃姬又补充道,“不过送来育婴堂的孩子,父母需签订切断血缘的契书。从今往后,两者一世不得相见。不管双方日后际遇如何,皆不得干扰彼此。若私下相见被发现,一律处罚。等孩子大了,该怎么讲就怎么讲,没必要谈什么血缘之情。这些人,真以为发泄欲、、/望生下了孩子,他们就有资格当父母?若是让县府发现有人刻意虐待孩童,一经证实,处以重罚!”
她说话相当难听。
她早就定下律令,长辈亲眷不得随意处置幼童的性命,依旧有人知法犯法。
要是没个交待,她作为县丞的权威何在?
姜芃姬默了一下,道,“我会让这些孩子成材,不当这乱世蝼蚁。”
育婴堂不仅有刚出生的,还有各个年龄段被贩卖丢弃的小孩儿,绝大部分都是女娃。
姜芃姬见过她们,一个个好似受了伤害的小兽,只能默默舔舐伤口,眼中带着茫然。
如今这般蓬勃发展的象阳县还是如此,其他地方又该是如何模样?
她不能保护这些人一辈子,但她可以教会她们,如何保护自己,变得强大。
“咳咳咳——”
一声接一声咳嗽自简陋的木屋传出,浓郁的汤药味慢慢飘扬出来。
“子孝先生,药已经煎好了。”
一名消瘦少年端着碗黑黝黝的药,低声道了一声,屋内传来一声沙哑的应允。
入内,视线昏暗,床榻上躺着命病体沉珂的青年。
这正是走了大半年还没够到象阳县边境的卫慈。
讲真,他的运气真的有些背,已经达到喝水都能塞牙缝的程度。
“子孝先生面色青白,还是觉得冷?”少年问道,“要不再抱一床褥子过来?”
“不用……”卫慈忍着恶心将那一碗药喝完,眉心紧蹙,不胜虚弱地道,“不过是体寒的老毛病了,今年冬日又冷又寒,病发也正常……没事,病一阵子就能自行好转……外头布置得如何了,可有其他问题?”
“先生不用担心,里正带着大家伙儿布置着呢。如今大雪封山,那些畜生也进不来。”少年看到卫慈眉宇间的倦怠,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悄悄收拾药碗出门,带上门,免得寒风进去。
“张平嘴里叼着根野草,询问少年,子孝情况如何了?”
“烧倒是退了,但是咳嗽一直不见好,整个人也冷得像是冰坨子一般,瞧着令人着急。”少年叹了一声,村子只有一个不怎么靠谱的赤脚郎中,熬制的药材也是自家采的,谁知道药效如何,“希衡先生的手臂如何了?”
张平笑了笑,双眼微眯,“没事,至少还能走能跳,不比里面那个病美人娇弱……”
说卫慈是病美人,这话真是没错。
“自讨苦吃了不是?”张平推开门,室内昏暗一片,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药味,隐隐有些腐朽沉闷的气息。他在卫慈床榻旁坐下,神色带着几分无奈,见友人三天两头生病,既是心疼又是没辙,“再病下去,真要成药罐了。”
卫慈喝过药,冰凉的四肢稍稍有了些暖意,他道,“放心,慈死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仍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眉宇间带着些淡淡的郁色。
张平和卫慈认识也有好些年了,自然知道他自小生长的环境。
他并非天生畏寒,实在是后天熬出来的,因为打小就被卫氏族人视若灾星,生活相当艰难。
如今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了,卫慈也开始注意养生,只是养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稍稍有点儿起色了,他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非要北上,也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
北上就北上吧,偏偏此人运气奇差,连带张平都要怀疑人生了。
先是大病一场,好不容易养好了,三人刚接近丸州边境,碰上了疫病。
疫病是什么?
世人谈之变色的恶魔!
哪里发生疫病,这就意味着哪里将会变成荒无人烟的人间地狱。
暴尸荒野,无人收敛,尸体成了飞禽走兽的食物,成了滋养蛆虫的极好温床。
张平虽有怜悯之心,但他可不是愣头青,若是留在这里,反而是找死。
卫慈险些要被张平劝说离开,只是即将离去之时,他改变了主意。
他在路边发现一个病重欲死的七八岁女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染着不知名的黄色脓浆,模样瞧着可怖。卫慈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微睁着黑黝黝的眸子,眼中带着点点求生之欲,只是最后还是抗不过病魔,急促的呼吸越来越弱,眸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
一条人命,在他眼前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这般场景,令他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只是稍稍翻出那些记忆,那般撕心裂肺的剧痛依旧残留心尖,隐隐作痛。
“这孩子已经没气了,身上还带着病气,你这病秧子还是离远一些……”
张平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是卫慈的保姆,每天都费尽口舌,劝说得口干舌燥。
卫慈并没有理会张平的话,他脸上浮现些许挣扎和痛苦之色,最后归于平静。
“这疫病慈能治,留下来吧。”卫慈语出惊人。
张平诧异,险些失声。
“不是,卫子孝,凭你那点儿医术还能治疫病?子孝,这是疫病不是其他高热风寒,一个不慎要死人的。你想留下来救人,小心人没救回来半条命,先把自己这条小命送进去了。”
“慈命硬,死不了。”卫慈笑了笑,暗暗将脑海浮现的记忆压了回去,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着自然一些,“希衡还是先上路吧,疫病病气重,免得染了你,我们在象阳县会和就行。”
张平暗暗啐了一口。
一个病秧子都敢在疫区乱走,他一个身强体健、阳气又重的人还怕这个?
事实证明,卫慈的确会治疗疫病,医术水平还不低,瞧他的架势,似乎对如何治疗疫病还有很丰富的经验,张平只能帮忙打打下手。
也许是运气够好、防范措施也够严密,两人一仆都没有染病,只是卫慈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眼底带着越来越明显的青色,瞧着比病人还像是病人……好似风一吹就能倒。
因为疫病的事情,他们在这个地方拖了两个多月。
等彻底摆脱疫病阴云,张平发现自己整个瘦了好多,卫慈就更加不用说了。
“瞧不出来呀,子孝还有这般医者仁心……”
明明不是正经学医的,医术却比很多从事医道数十年的医官还好。
啧,上天真不公平。
卫慈揉了揉脸,这段时日基本板着脸,感觉双颊肌肉都要僵硬了。
“无聊研究了几册医书,略懂皮毛罢了。”
张平:“……”
当初卫慈说略懂雕刻,拿出了不亚于大家之作的美人睡坠子,如今说略懂医书,治疗疫病如此娴熟,甚至从阎王爷那边抢回来不少人命……你哪天不装比会死么?
张平不懂什么叫装比,但他和直播间观众的心情是一样的。
好想打死这个家伙哦。
不等张平动手,外头冲进来二十来个面色凶狠的土匪,各个手里拿着刀,彪悍非常,一上来就问治疗疫病的医师是谁,二话不说掳走了卫慈,顺带也将张平和张平的书童也带走了。
土匪抓人不是为了其他,只是为了让卫慈医治他们的头子。
卫慈原本不想配合,不过等他看到这个土匪头子是谁,他答应了。
虽说是土匪,这些人却也没来得及做什么坏事,落草为寇也实属无奈。
“你怎么知道他们实属无奈?”张平纳闷了,这都什么都没说呢。
卫慈神色冷淡地道,“应该是青衣军造孽。青衣军到处征召营妓,派人去偏僻之处强抢妇人少女……这些土匪也是不满于此才会举刀反叛,既然还未造孽,慈便救他一命又如何……”
张平哑然,“征召营妓,强抢民女带入军中当妓……这……”
卫慈冷笑,“这很稀奇?自古军中无女子,这话倒不是说军营真的没有女人,只是那些女子白日当杂役,晚上当女人服侍男子泄欲罢了。青衣军只是将这种兽性表露出来,东庆很多兵营暗地里也有这一套,包括曾经的镇北侯府、沧州孟氏……这种事情,早已经被许多人默认,包括名流千古的名将孟精,也不能免俗。许多人觉得自己行兵打仗为了家为了国,女子助纾解他们需求是应该的,殊不知这些女子多为良家女子或者山野妇人……算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曾经的卫慈也是这般无知,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自然也懂得多了。
“可是,不是只有罪妇才会沦为营妓……”
“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罪妇?”
卫慈冷嗤,温柔的眉眼凝着寒霜。
这番话不仅给张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同时也触动了这窝土匪的心弦。
最后,卫慈还是治好了土匪头子,张平也不知道自家小伙伴和土匪头子说了什么,两人一仆从阶下囚一跃变成了土匪的座上宾,土匪对他们十分客气,这变故把张平吓得一愣一愣的。┡.んM
问卫慈,对方但笑不语。
“你就藏着掖着吧,总有一天让你主动吐出来。”
张平气闷,他已经好奇得不行了,偏偏自家小伙伴还在卖关子,真是闹心。
又过了一阵子,这些土匪竟然成功偷袭一小支青衣军。
土匪总共不过八十三人,竟硬生生从五倍与己的青衣军手中解救了不少无辜女子。
不仅如此,这些土匪还十分讲究战术,每次都是打一波骚扰就走,神出鬼没的。
这这明显不是一窝野路子出身的土匪该有的素质。
老半响之后,张平才反应过来,卫慈竟然在指点这些土匪如何将山地优势挥极致。
“不是,子孝你这是做什么?”
张平戳了戳卫慈,他有些摸不明白这位小伙伴的心思了。
卫慈嗤笑一声,平静地道,“如今已然是乱世了,东庆北方成了青衣军和红莲教角力的战场,朝廷和昌寿王在南边僵持不下,我们三人想要安全地一路北行,显然是不可能的。谁知道路上会不会被红莲教或者青衣军绑一回?”
讲真,哪怕他是个男的,可顶着这么一张脸在外行走,安全性很低。
卫慈不是个自恋的人,但他知道这张脸有多么招祸。
张平追问,“所以呢?”
卫慈视线落向外边,眼神意味深长,深黑明亮的眸子微眯起。
“慈给他们指点明路,他们捎带我们一程。这些土匪原先是打算举寨投奔他方,不过心有不忿,临走之前想要给家中枉死亲人报仇。正巧,慈能助他一臂之力。那位头子是个讲义气的好汉,他答应慈,若是报仇成功,对方愿意护送我们去象阳县。”
张平险些要笑了,“你竟然相信一介土匪的话?”
卫慈手指轻敲矮桌,压低声音道,“其他人慈不敢信,不过这人,可以信。”
事实上,卫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地方碰见典寅。
典寅是谁?
搁在如今这个时候,顶天了一句山野莽夫的评价,可卫慈却记得这人将会是姜朝开国十位上将军之一,从最初便追随柳羲的耿直汉子,陪着她从一介女土匪头子到一方诸侯霸主,最后成为天下之主。她名声不好,典寅是少数没有动摇忠心的人。
上辈子的卫慈,只希望一身才华辅佐明主,助明主尽早平定天下,还天下河清海晏。
说得难听一些,他卫慈从未效忠过任何人,他效忠的乃是天下百姓,而非单纯一人。
旧主兵败身亡之后,他没有为主殉死,也没归隐山林,他遵循自己的心意投降了姜芃姬。
那时候的天下形势,他想实现抱负,唯有投靠新主。
因为是新投降的谋士,他一开始并未刻意表现自己,免得招恨得罪人,平日里遵循多听多少说话的原则,存在感低微,几乎成了一个透明人。
他与大部分人都维持着浅淡的关系,稍微有些交集的,似乎只有典寅了。
朝堂有一段时间结党营私的风气很重,典寅始终只是独行侠,只对陛下一人忠心。
这耿直的汉子生得粗犷凶狠,满脸络腮胡须,实际上性格略显内敛和腼腆,心性通透。
大部分人都轻蔑卫慈的时候,唯有典寅还维持着平常的态度。
如今的柳羲不是土匪,她是柳氏正经八百的士族贵子,这俩人自然没了不打不相识的机会。想起典寅伤势沉珂伤口爬了蛆虫的情形,卫慈不禁暗暗冒冷汗。
若是来得晚了,兴许未来的悍将典寅将不复存在了。
卫慈倒是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他只是想当个牵线人。
前世陛下降服典寅,让他拼死追随,这若一世君臣缘分尚在,典寅也合该是她的。
若是无缘,倒也不强求。
总之,不管那么多,先把人拐到象阳县再说。
张平见卫慈说得信誓旦旦,不由得收敛轻蔑之心。
跟着典寅落草为寇的青年,大多都是同村和邻村的同龄人,他打小就是这些人的老大哥,所以说话很有分量,这一窝土匪以他为。
众人收拾行李,准备一路北上,路上靠着打劫青衣军谋生,顺手救下一些无辜的百姓,有时候为了避开青衣军的大部队,他们还得绕个远路。慢慢的,整支队伍扩展至五百余人。
度虽然慢,但的确朝着象阳县城靠近。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这一日,天气温度骤降,卫慈没有丝毫预兆就病倒了,一连高烧两日。
倒霉的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们被一支两千人规模的青衣军现了踪迹。
其实吧,被现踪迹也没什么,要命的是他们前阵子刚刚打劫了青衣军的粮队!
新仇旧恨,青衣军哪里会轻易放过他们?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在张平的指挥下只能退守深山,依靠张平和卫慈教授的机关制作之法,利用山野地形进行防御,加上大雪封山,青衣军根本不敢深入,众人也算暂时安全了。
幸好众人中间有一个医术不怎么靠谱的赤脚郎中,会开点儿退烧方子,不然卫慈这次没病死也要烧成傻子,好不容易退了烧,咳嗽又犯了。
“认识你这么多年,从不知你的身子骨竟这么弱。”张平感慨。
卫慈涩然苦笑,“慈也不知。”
他的身子弱,实际上没有那么差劲,上辈子也没怎么生病过。
这辈子不知怎么回事,似乎格外倒霉。
这半年就更不用说了,大病一场接一场。
“唉——兴许是天意吧。”卫慈感慨。
张平道,“你这病美人整日折腾自己,跟天意有什么关系?”
自己作死,老天爷可不背着个锅。
若是往日的卫慈,谁叫他“病美人”,他绝对能翻脸,如今脸皮倒是厚了些。
“希衡不懂,苍天是公平的,你额外得到了什么,兴许就得失去其他东西。”
举剑自戕,回到人生风华正茂的年纪,这是何等机缘?
若为此失去了健康,他也不觉得亏本。
张平眼睛一斜,瞧了一眼神叨叨的卫慈,没好气地道,“你就好好养着吧,争取稍稍养回来一点儿肉。反正大雪融化之前,我们是下不了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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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挚友在身侧照顾,卫慈觉得自己早就该死了。
“百姓粮食可够?”
“之前劫了青衣军六辆辎重车,省着点儿吃,熬过这个冬天不成问题。”
“御寒的衣物呢?”他忍住咳嗽的冲动,憋得有些辛苦。
张平道,“这个放心,应该冻不死人。”
为了应付这个冬天,几乎每个百姓都带足了能带的衣物,
若是杀了青衣军,他们不仅要搜刮青衣军的粮食,还要将对方的衣裳全部扒干净带走。
衣服不干净,但能裹在身上保暖就行了。
卫慈稍稍放了心,倏地想起什么。
他道,“若是无事,让他们别在雪中活动久待,免得得了眼疾。”
张平点头应下。
今年这个冬天,大概是卫慈有记忆以来过得最为狼狈的一次了。
山间缺乏药材,卫慈的咳嗽一直不见好,加上畏寒的毛病,面色比平时多了一层青灰,病情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胸口起伏都微不可察,这般模样令不少人揪心。
典寅偷偷找了张平,“希衡先生,要不让典某把子孝先生背下山去看病……”
张平表面看似镇定,内心也忧虑卫慈的病情。
这里根本没有能对症的药,一直拖着,小病也能拖成要人命的大病。
典寅道,“听几个百姓说,这里距离象阳县城也就一日路程,典某脚程快……”
张平不放心地道,“我们也不知道那支青衣军退了没有,如今又是大雪封山,你一人下山尚且困难,更别说带着子孝一个病人……”
越说,张平越是没有底气,语气渐低。
他也看得出来,继续这么拖着,谁也不知道卫慈的病情会不会持续恶化。
半响之后,张平改口道,“那你小心。”
典寅生得魁梧高大,光是站着就比寻常男子高了两个头不止,身材更是魁梧壮硕。
他将昏迷的卫慈背在身后,仔细嘱咐同村出来的兄弟,自己不在的时候好好听从张平的话,要是这一趟顺利,不仅卫慈能得到医治,他们还能搬来救兵。
典寅跟着一个识路的人下山,三人身形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卫慈意识模糊不清,眼前不时出现各种各样的画面,最后却又定格在巍峨宫殿之内,先帝驾崩,群臣跪了一地,各有各的心思,他拔剑自戕……这般画面,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到最后,卫慈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自戕死了。
他隐隐记得自戕之后又回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切重新开始。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他已经死了,还是活着……
典寅裹着厚重的衣裳,三人步履艰难地下山,还要时时刻刻注意脚下的路,谁也不知道积雪下面到底是什么,说不定一脚踩空或者踩滑,他就要带着卫慈一块儿滚下山了。
平日里顶多半个时辰的山路,如今走了快三个时辰。前不久才停下的雪,如今又纷纷扬扬飘洒起来,冷风携卷着冰雪,吹打在人脸上,好似一把把小刀在慢慢凌迟血肉一般。
典寅生得粗犷,他让带路的人帮他把身后背着的卫慈看紧了,免得又着凉受风。
“典大哥,先生有东西掉了。”
后头的青年颤颤巍巍地蹲身,将掉落的香囊捡起。
典寅一看,道了句,“典某拿着,你看好先生。”
三人艰难地下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他们围追堵截的青衣军已经撤了。
“等等——别动——”领路的青年汉子正要迈脚,典寅将他拉过,“有人!”
他们寻了个位置躲好,青年汉子一脸疑惑,如今这个时节谁还会出来啊。
只是,没过多久,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青年汉子对典寅投以钦佩的目光。
别看这人生得粗犷吓人,这本事倒是不弱。
来人似乎是要进山狩猎的,一行二十人,各个穿着狩猎的装束,身负弓箭,腰挂箭囊。
青年汉子本想出去求救,不过典寅却不允许,反而死死拉住他,一双铜铃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盯住了这一行人的领头——
那是个身穿水色衣裳的少年,身披厚实保暖的披风,面容隐没在风雪之中,看得不清楚。
典寅不动,那一行人也没有动,为首的少年坐在马上似笑非笑,目光隐隐瞥向他这里。
被发现了?
典寅心中一骇,紧张地手心直冒热汗。
“主公,怎么了?”
带路的猎户见姜芃姬不动,满脸雾水,这里没有猎物啊。
姜芃姬甩着马鞭玩,摆出一副“你不动我就守在这里,看谁先动”的架势。
今天是李赟陪着姜芃姬一块儿出来打野味。
讲真,烧烤聚餐这玩意儿就跟打毛衣一样能上瘾。
前两天刚吃过,今天政务厅的几位先生砸吧砸吧嘴,他们觉得又馋了。
是时候让主公外出狩猎一波,带回来野味,继续聚餐烧烤了。
李赟自然也发现周遭有人躲藏,微微驾马上前,以眼神询问姜芃姬。
她道,“等着。”
半响之后,还是典寅那边先服了软。
背上背着一个病人,他们又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哪里比得上人家全副武装?
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典寅隐隐觉得手脚有些僵麻,最后还是暗叹一声,慢慢从躲藏之处挪了出来。
他刚露出一点,十来把弓箭齐刷刷对准了他。
“埋伏?”李赟挑眉。
看到那个浑然不惧的魁梧壮汉,再看看他身旁哆哆嗦嗦的青年,这组合有趣。
姜芃姬平淡地道,“不是,估计是迷路的路人吧。”
视线扫过某一处,她的眉心紧紧蹙起。
那个香囊……
典寅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姜芃姬抬手令人把弓箭放下。
“你背上这人是谁?”姜芃姬让大白上前几步,语气温和地道,“我乃象阳县丞。”
什么?
典寅惊骇地睁圆了眸子,不敢置信地将对方打量一遍,感觉不像。
嘴唇翕动,他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某家先生病了,急需寻郎中瞧病。”
先生?
姜芃姬跳下马,上前道,“你家先生……可姓卫?”
典寅怔了怔,道,“确实姓卫。”
姜芃姬让典寅解了背着的卫慈,“我看看,我认识你家先生。”
仔细一看,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比记忆中瘦弱几分,面色青白,没了血色。
典寅用身体挡着风,嚅嗫道,“风、风大……”
姜芃姬眉头一皱,想也不想解开身上的披风,将卫慈包裹起来,然后打横抱起,跃上马背。
“汉美,你带着他们两个回城,我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