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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凭那一夜的相处,风瑾就看得出来,姜芃姬绝对不是可以安于现状的人,跟着古板严苛的魏渊学习,这对师徒早晚会因为意见不合或者其他原因闹僵,除非有一方愿意退让。
不过这有可能?
魏功曹生性倔强刚烈,连自己的上峰说炒就炒,更别说柳兰亭只是他的学生。
“另择良师?”
柳珩似乎没想到风瑾会说这样的话,顿时有些为难起来。
这时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可不是嘴上说一说那么简单,反观姜芃姬则没多少表情。
风瑾笑道,“渊镜先生在琅琊郡开设书院,兰亭若是有意,可以去试一试。”
“渊镜先生?”柳珩脸上先是惊讶,然后冒出压制不住的喜色,“怀瑜此话可当真?”
姜芃姬在一旁默默听着,脑海中跳出和渊镜先生有关的资料。
说起来,这也是个设定十分汤姆苏的男神,东庆乃至其他四国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
渊镜先生,东庆当世大儒。
生来伴有祥瑞异象,幼年的经历更不平凡,七岁遇仙,得仙人抚顶灌灵,为其洗髓伐骨。
未及弱冠,已然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无一不精,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随手拈来,甚至精通农田水利,晓得经商兵略,活脱脱是个会走的妖孽。
这位大儒真正一战成名还是在八年前,舌战北疆三族来使,据理力争,硬生生要回三城不说,还将和谈的来使说得吐血三升,回去静养没几天就死了……真的是一张嘴巴说死人!
至此,一战扬名!
姜芃姬这里默默吃瓜看戏的时候,柳珩堂兄又有些无措紧张。
“倒不是我不信兰亭,只是她年纪小,之前还被族学耽误了四年,后来请了魏渊先生在家中教导,可终究落下不少课业,学业方面恐怕不能尽如人意,这样如何能入渊镜先生门下?”
渊镜先生就这么一位,但想要跟着他学习的学子却能从东庆排队到西昌,僧多粥少啊。
渊镜先生的迷弟迷妹团战斗力太可怕,小身板的兰亭怎么能过五关斩六将,最终拜入渊镜先生门下?
柳珩虽然偏向自家堂弟,但也知道她想要抢到一个名额有多么不切实际。
不过,如果真的可以拜入渊镜先生门下,那好处也是杠杠的,够他家堂弟受益终身了。
风瑾意味深长地看着姜芃姬,“旁人的话,我倒没多少把握,可若是兰亭去了,只需报上家门,渊镜先生肯定会给几分薄面。即使不收入门下,也能在学堂安心学习。”
“家父家母与渊镜先生有旧?”柳兰亭的记忆力,可没有这么一茬。
风瑾也是偶然从父亲口中听到这话的,“与令堂有些渊源。”
据说渊镜先生早年曾有一段时间十分穷困潦倒,且又是寒门子弟,险些因为生活问题无法继续求学。后来在风雪弥漫的深冬,偶遇之后的柳佘之妻,受到对方银钱资助。
渊镜先生推了旁人的帮助,却唯独接下柳兰亭母亲的钱,令人疑惑。
当然,就算再怎么疑惑,他们也不会想歪,以为渊镜先生有啥恋、童癖啥的。
当时的渊镜先生已经是弱冠青年,而柳兰亭的母亲才是六七岁的小奶娃。
“……不过,令堂当真见识不凡,只说今日银钱只为换一个来日承诺——假如哪天渊镜先生名扬天下,待来日,希望先生能指点她膝下儿女一二……这话当真令人忍俊不禁……”
一个六岁的小女娃对着弱冠青年说这话,那场景想想都觉得萌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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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瑾觉得这个场景很有趣,但落到姜芃姬耳朵里,她却听出了其他信息。
柳兰亭的母亲,那位的来历恐怕比她想象中还要有趣一些。
不仅仅姜芃姬这么想,弹幕上也有不少观众脑洞大开,猜测内容更是天马行空。
【大庄主夫人】:主播,你说你母亲会不会是穿越的穿越女,知道历史,也知道渊镜先生以后能名扬天下,所以提前做投资了?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来得好?
【无法无天】:感觉这个猜测性挺大的,不过换成我的话,肯定直接泡了渊镜先生……
【白日做梦】:能不能别这么污,听刚才的介绍,渊镜先生二十多,主播母亲才六七岁吧?
【食堂打饭阿】姨:哈哈哈,不觉得萌萝莉和大叔的组合萌气十足么?
姜芃姬扫了一眼,内心不得不对柳佘——柳兰亭的父亲报以同情。
风瑾转而问姜芃姬,“不知道兰亭的意思如何?”
她委婉道,“这事情等父亲归来,再与他商谈一番,目前我还不能做主。”
她这么说,风瑾也没有勉强,本身就只是建议,对方愿不愿意去,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铲屎官】:主播,你会去么?
姜芃姬蹙着眉头吃了一口茶,一股难言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她小小抿了一口就放下茶杯。
【主播v】:去,干嘛不去?北疆南蛮虎视眈眈,东庆和平不了多久,我也得趁早做准备。
尽管所有观众都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按照姜芃姬一贯风格来看,肯定不是小事。
河间郡官道,一辆简朴的马车快速驰过。
“老爷,过了官道,便到河间郡内了,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家。”
马车内,轻装从简的儒雅男子听了,不由得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冷风吹动发丝。
这人双眸如星点,墨眉如刀裁,样貌不俗,只是脸上带着不正常的苍白,双颊泛着些许红晕,眼底更添青黑,那一袭蓝裳穿在身上,显得他瘦弱无比,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人吹跑。
他手上捏着一张急信,双指不自然得用力,直接白得发紫,可见主人内心的焦虑。
昨天接到紧急家书,他打开一看,险些吓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厥了过去。
后来稳定下来,干脆让护卫随行的人带着大部分东西慢慢赶路,他轻装从简带着管家走官道,一路急行,硬生生将原本还需要五日的行程压缩到了一天一夜。
“不知道兰亭现如今是否安全……若她出事,我该如何向阿敏交代……咳咳咳……”
柳佘放下帘子,脸上涌上潮红,又是一阵咳嗽。
这位管家曾经是柳佘身边的书童,后来跟着去任上当了管家,对柳佘的事情十分了解。
他低声劝慰道,“二郎君吉人自有天相,遇险亦能逢凶化吉。”
柳佘不置可否地垂头看了眼手中被他捏成一团的家书,看到消息那一瞬的惶恐令他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他真不敢想象,若是连兰亭真的没了性命,他会不会因此跟着女儿去了。
一路紧赶慢赶,柳佘带着一身风尘回到了几年未曾踏足的“家”,庆幸门房还是之前的老人,认得他,不然他这位柳府老爷都进不了自己家门,就被人当成贫穷寒门给赶出去了。
柳佘一回来,第一时间去了继夫人房里,室内浓郁的药味令他不禁蹙了眉心。
制止继夫人想要起身行礼的举动,“你身体不适,就不用起来了,躺着说话就好。”
“姐夫,你不是还有几日才回来?”继夫人没有依从,反而慢慢起身,身子歪在凭几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她对柳佘的称呼竟然还是闺中时候的,“可是为了兰亭?”
柳佘说道,“一接到家书便紧赶慢赶回来了,那些盗匪倒真是胆大……兰亭现下如何……”
继夫人摇了摇头,带着病态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缕轻笑。
她安抚柳佘说道,“姐夫平日里那么理智细心,怎么到了兰亭这里就方寸大乱了?你这一路回来,可有看到一点儿办丧事的痕迹?我儿兰亭自然是无碍的,她的夫子病重告假,然而学业不能耽误,今早便去了族学,算算时间,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下学。”
柳佘一回想,还真是这样,柳府除了有些萧瑟冷清,但并没有挂白幡。
只是他关心则乱,没有发现。
不然的话,依照兰亭的身份,如果她没了,整个柳府还不哭声震天?
“是我大意了。”
柳佘簇紧的眉头终于松开,整个人也像是放下了什么巨大的负担,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继夫人有些担心地说,“不过,此次兰亭也真是险之又险,若是她下学回来,姐夫要好好教她一番。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虽说有急智有胆略,但若是一个不慎,那就是万劫不复……姐姐泉下有知,如何能安心?”
柳佘连忙追问,继夫人这才将姜芃姬之前叙述的过程说了一遍,前者越听眸子越亮。
“等兰亭回来,我跟她谈一谈。”
柳佘的话带着十分明显的淡笑,甚至连常年抿着的唇角也上扬几度,显得整张脸都生动了。
若说之前的他生得像是蜡像一般死板,现在便是注入一股生气,变得鲜活明亮。
继夫人看着柳佘前后的变化,放在袖子下的双手暗暗攥紧,硬生生压下胸口那股刺痛。
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笑着道,“姐夫一路疾行,满身风尘,就这样去见兰亭?”
柳佘心中最紧张的事情放下了,这才有功夫顾自己。
继夫人见他紧张,不由得用绣帕掩着唇轻笑揶揄,“趁着兰亭未归,你好好去梳洗一番,免得在她面前失了仪态。兰亭可经常听说,她父亲年轻时候是如何的风光霁月、渊亭岳峙,出个门都能引得众贵女掷果盈车……如果一回来看到你这样……”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柳佘一向抵不过他家小姨子这张利嘴,不由得苦笑道,“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好生将养着,竟然还有这份力气寻姐夫开心?好好养病,我先回正院梳洗一番,免得兰亭见了真失望。”
看着柳佘离开的背影,直到连他衣角都看不到了,继夫人这才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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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芃姬刚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陌生的男人在上首正襟危坐,身着一拢白衣,暗纹云袖,肩头松散披着一件略宽松的玄色大氅,露在袖外的双手白皙修长,自然地垂在膝头,看到她进来,那双眸子霎时亮了起来。
他的长发仍旧带着湿气,衣裳也十分干净,说明刚回来没多久就去洗漱……看到自己,他的脸上的肌肉带着些许不自然,双手下意识的小动作表示他很紧张,内心忐忑不安……
姜芃姬一边靠近行礼,一边将柳佘上上下下都打量审视了一遍。
这位“父亲”身上的衣服虽然不破旧,但衣领袖口都有十分明显的穿着痕迹,有些地方甚至摩擦起毛,衣料像是几年前才比较流行,大小也不合他如今的身材……
依照她对这个家庭财政的了解,让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穿这种衣裳,显然是不可能的,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件衣裳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哪怕穿得这么旧,依旧不肯丢掉……
他的指甲剪得十分干净,颜色健康,看样子生活以及卫生方面还是十分讲究的。
左手的戒指明显是一枚婚戒……当然,这个时代没有婚戒一说,但如果柳兰亭的母亲真是穿越女,婚戒就成立了……手指上的穿戴痕迹很深,说明对方并没有频繁摘下,而是时刻穿戴,戒指表面十分光滑干净,纹路却稍浅,说明主人时常保养且时不时摩挲戒指表面……
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并没有第二人的陌生气息,最近的私生活应该相当干净……坐姿标准,但肌肉闲得略微僵硬……脸颊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红晕,呼吸频率异常,身体有些不适?生病了?
姜芃姬敛了眼睑,丝毫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坐在上面的柳佘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良久,柳佘突然说道,“兰亭,你坐到为父身边来,多年没见了,没想到都这么大了……”
他在故意找话题,声音太过刻板,姜芃姬在心中暗暗挑眉,这位便宜父亲真的在紧张啊。
她没有理会直播上满屏的prprprpr舔屏弹幕,起身行至柳佘三步之外,重新坐下。
看柳佘一副想说话,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的模样,姜芃姬也不好意思继续视若无睹。
“父亲从任上归来,舟车劳顿,有些许发热的迹象,可请郎中看过了?”
柳佘点点头,因为发热,他的双唇显得十分干燥,甚至隐隐有些起皮皲裂。
他直直看着姜芃姬的脸,两只眼睛怎么也看不够,唇瓣翕动也没憋出半个字,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试着轻抚她的发顶,缓缓道,“已经让郎中开了药,刚才喝过了,为父无事。”
这时候,屏幕那些花痴集体嗷嗷直叫,铺天盖地的prprprpr令她无语。
【大庄主夫人】:嗷嗷嗷嗷——主播,你还缺后娘么,上过大学,能洗衣做饭双脚打游戏那种?
【食堂打饭阿姨】:这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不是说古人都长得歪瓜裂枣么,为啥主播家里从上到下不是美男就是美女,连主播父亲都美得让人想要从头顶舔到脚趾……充斥着病娇弱受气息的父上大人!!!
【挚爱美男】:主播帅爸把我炸出来了,刚才的摸头杀让我少女心都在砰砰砰乱跳!
【一生放荡不羁只爱脸】:(*/w╲*)主播,你家粑粑有没有鱼人线和八块腹肌……
姜芃姬只是瞟了一眼,嘴角顿时就僵了,不管什么时代,颜值果然很重要。
【主播v】:很可惜,据我目测,衣服底下都要瘦成排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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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这次回来,会在家中久住么?”
姜芃姬看得出来,柳佘的身体情况真心不怎么好,根源除了心有郁结之外,大部分应该是工作累出来的,按照这种趋势下去,过劳死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说她还是比较喜欢劳逸结合。
尽管没办法将对方当成父亲,不过好歹借用了柳兰亭的身体,姜芃姬随口关心两句还是能做到的,但……愿不愿意听劝就是对方的事情了,这一点,她没办法强求。
那话落到柳佘耳里,反而成了女儿小心翼翼,舍不得他离开,心中蓦地一软。
“为父此次回来有些事情要处理,停留的时间应该在三月左右,等全部处理完,还要去一趟上京……若是顺利,届时就能无事一身轻,安心在家里当个富家翁了。”
柳佘的回答完全超出姜芃姬的预料,这人是……要退休了?
“父亲如此年轻,刚到而立之年,怎么就想要致仕了?”
这个时代的官员没有准确的退休年纪,基本都是工作到不能再工作为止,柳佘年纪不大,也才三十刚出头的样子,仕途正在上升期,还有大展拳脚的地方啊。
柳佘想了想,又是一个摸头杀。
“官家不顾士子儒生劝阻,亦不听百官进言,执意与北疆三族和谈,照此下去恐有大祸,趁着时候尚早,还是早早脱身为妙……为父平生志愿不过是过些闲云野鹤的生活,护你长大,然而时局不饶人……相较之下,官场倾轧,勾心斗角,实在是无趣。如今兰亭也快成年,为父想多陪陪你。”
说完,他又苦笑一声,闺女哪里懂这些?
“父亲是担心和谈之后,官家忌惮镇北侯府,来一个卸磨杀驴,自断双臂?”
姜芃姬的话令柳佘全身一震,似乎没想到闺女能有这番见识。
转念一想,闺女虽然是女儿身,但自小佯装男儿教养,又是他和阿敏生的,脑子可不笨。
更何况,这个女儿本就来历不凡。
“的确如此,北疆三族野心膨胀,觊觎东庆多年,官家日渐怠慢朝政,不复年轻时候的英明果决……拒绝和谈,官家还要依仗镇北侯府,然而官家对镇北侯府早已不满,时刻想着收拢兵权……若是和谈成功,便是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柳佘摇头,看出隐患的人不是没有,但官家偏信偏听,还一意孤行,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说到这里,柳佘嗤了一声,嘲讽道,“脚跟不正,也难怪如此忌惮镇北侯府。”
东庆皇室本就是逃奴,后来给前朝名将当马夫养马,一个偶然机会得了青眼,才慢慢崛起,青云直上。
只是狗改不了****,先祖为了一时利益当了叛将反贼,他的后人看哪个武将都觉得是乱臣贼子。
姜芃姬嘴角暗暗一抽,她以为自己一个外来者,对皇权没啥忌惮,一时嘴快,喷了就喷了……没想到自家这位便宜父亲更加狠,直接将东庆皇室的祖宗都给骂了。
远古时代最讲究血统和跟脚,骂这个可比其他的话更加辱人。
不过从这点也能看得出来,这位便宜父亲和愚忠这个词根本不搭噶,本质也挺叛逆。
姜芃姬问道,“镇北侯府若是倒了,东庆还有其他兵将能抵御狼子野心的北疆三族么?”
“若有,官家哪里会依仗镇北侯府镇守北疆边境那么多年?早就分而化之,互相牵制了。”
柳佘嗤笑一声,一边抓着人家不放,一边又心心念念,做梦都想收回兵权,也不怕精分。
“如此这样,那镇北侯府一倒,官家再被人蛊惑,提拔几位徒有纸上谈兵才能的将领,取代镇北侯府,镇守各处……届时南蛮北疆联手,恐怕能有摧枯拉朽的气势,东庆……”
打仗是姜芃姬的老本行,尽管两个时代的时局以及战争工具不同,导致最后的战争方式也不同,但战争的本质却是万变不离其宗,哪怕换了一个环境,她的嗅觉依旧那么灵敏。
东庆现在除了镇北侯府,根本没有其他能拿出手的武将,可见对武官的压制到了什么程度。
“乱了就乱了……正所谓乱世出英豪,若事情真的按照兰亭所言,合该他东庆气数将近!”
出人预料,本是一副儒雅模样的柳佘,竟然冷笑着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姜芃姬慢吞吞道,“我倒是觉得,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许还能拯救一下……”
本身就是远古时代的国家,信息通讯以及交通工具都太过落后,想要毁灭一个国家可没有她那个时代那么简单。
在她那个时代,说让你上午亡国,绝对不会拖到晚上。
柳佘换了温和又宠溺的笑容,补刀一句,“作死尤不自知的愚人,无药可救的。”
姜芃姬:“……”
【偷渡非酋】:突然能读懂主播脸上的表情了,hhhhh,绝对是md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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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抄论语习字,不过并不喜欢,反而觉得书房内的《兵策》更有趣一些。”
柳佘赞同说,“为父也不喜欢,容易磨没了性子。你年纪小,稍稍读一些应付应付功课就好,不用深读,等年岁再大一些,有了自己的主见,多了阅历,回头再研读一番也不迟。”
这位便宜父亲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个性,姜芃姬不由得暗暗感叹,传说中的母亲调、教得好。
要知道论语可是儒家经典,也是这个时代文学的领头羊,前朝一统之后尊儒家为正统,后来经历数百年大乱,其他派别才渐渐重新兴起。直至五国分夏,才重现百家争鸣的气象。
即使这样,儒家依旧是被尊为正统,没有谁能挑战它的地位。
柳佘作为东庆一方大员,也算是儒家正统了,私底下竟然跟“儿子”这么说,也是拼了。
假如姜芃姬是地地道道的土著人,碰见这么一个父亲,的确能留下极其深刻的第一印象。
柳兰亭本身的学业就不出色,姜芃姬靠着她的记忆,结果自然不用说。
白天风瑾的提问,她还能对答几分,可碰上柳佘,那点儿墨水根本不够看。
【兰摧玉不折】:2333真是惨烈,我已经预见主播被封建大家长喷个狗血淋头的场景了。
一群看好戏的观众蹲着看直播,想看姜芃姬被柳佘臭骂一顿的场景,结果令他们集体失望。
做戏做全,姜芃姬有些“愧疚又沮丧”道,“让父亲失望了。”
柳佘倒是没怎么失望,相较于读了多少书,记下多少文章,他更加看重那一股灵气。
照本宣科谁不会?
难得能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随波逐流,只会当一只应声虫。
“还行,可算没把脑子读傻了。”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学业可以慢慢补,不急。”
事实上,柳佘自己以前也是个读书不怎么样的熊孩子,那些字他都认识,但就是装不进脑袋里,夫子或者父亲每次教考他功课,脑袋里纷纷乱乱,有很多想法却怎么也表述不出来。
他是吃够这个苦头的,自然也不希望“儿子”重蹈覆辙。
“策论、政论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为一方父母官,最重要的还是做出实政。不管学了多少东西,都是为此服务,若是一昧追求课业、精修文章,反而忽略其他,岂非本末倒置?”
姜芃姬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大环境下,柳佘敢这么说,简直是非主流封建大家长!
看看直播弹幕就知道,柳佘这番话说出来,立刻俘获好些个迷弟迷妹。
又谈了一些话,柳佘看到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不由得有些遗憾。
“天色晚了,兰亭先回去歇息,明早跟为父一道去上佛寺还愿。”
“去上佛寺还愿?”姜芃姬不解,“不用去族学么?”
“自然不用,族学那地方……倒也不能说不好,只是良莠不齐,氛围不好,容易学坏,还不如为父亲自教导。”柳佘说道,“你二哥早夭之后,阿敏拖着病体去上佛寺请愿,祝你能渡过十二岁的恶劫,如今劫难已过,自然要去替你母亲还愿,顺便再让了尘大师看看。”
姜芃姬心中一个咯噔,“十二岁的恶劫……是指之前的土匪?”
“嗯,想来应该是的。”
柳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黯然。
“父亲,已经知道了?”
姜芃姬本以为被继夫人看出来也就罢了,毕竟那是熟人,但柳佘常年未归,跟女儿的接触也就幼童时期的一两面而已,竟然也看出来了?因为所谓的血缘?
柳佘又是一个摸头杀,“无需多虑,自你出生之前,为父已经知晓,也做足了准备。”
姜芃姬:“……”
总感觉不在一个频道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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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两位哥哥病重夭折的时候,阿敏都曾一步一步拜着爬上上佛寺,恳请佛祖垂怜……”
尽管维持着悠闲的步伐和呼吸频率,但柳佘的身体并不健壮,刚爬完三分之一,额头已经冒出虚汗。昨天喝了药,虽然半夜已经退烧了,但身体还有些虚,此时连双唇都没了血色。
“父亲不是说过,母亲身体不好么,怎么还由着她来?身体病重,不求医问药,求神拜佛有什么用?”姜芃姬不理解,依照她猜测,那位便宜母亲也不像是会信神信佛的人。
“是啊,生病本就是郎中医官的事情,求神拜佛有什么用?若漫天神佛有用,你两位嫡兄如何会夭折?阿敏对神佛也是嗤之以鼻,只是……有的时候走投无路了,别说神佛,哪怕是个神棍,也能成为救民稻草,希望狠狠抓在手里。”柳佘一边走一边感慨,似乎在回忆什么。
一步一拜,终究也没能留下孩子的性命,接连打击要了妻子半条命,何尝不是要了他的命?
劝不动,除了陪着她一块儿犯傻,还能怎么办?
只恨自己不是郎中,治不了病,救不了命。
“幸好,你还活着,今天来还愿,期盼你母亲和兄长都能看到,护你以后安康幸福。”
姜芃姬提着食盒沉默,她可不是柳兰亭,“父亲洞察秋毫,明知道我不是……”
“呵,你就是阿敏要的女儿……别胡思乱想。”柳佘似乎摸头杀习惯,仗着自己多踩了两阶台阶,揉头根本不费劲,“你过得好了,她在另一个世界才能彻底安心。”
姜芃姬不解,用疑惑地眼神望着柳佘略显消瘦的背影,总觉得他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
柳佘天未亮就带着姜芃姬和老管家去上佛寺,漫长一段山路阶梯爬得人双腿发疼,最终还是在太阳高升的时候爬到了山顶,见到掩藏在葱郁密林中的上佛寺。
庙宇被绿书环抱,层层叠叠的鲜嫩花草簇拥着略略褪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在阳光下显出几分年轻韵味,苍葱古木沐浴在晨光下,耳边传来悠远深沉的钟声,鸟儿叽喳清鸣。
上佛寺的面积不大,但建寺的年纪却让它像老人一般立在山头,日复一日看着世事变化。
“上佛寺建于十六国之前,那时佛寺兴盛,庙宇数不胜数……”柳佘简单说了一下上佛寺的信息,带着姜芃姬进了正殿,对着一名中年和尚行了佛礼,“了尘大师可在?”
“大师已经在偏殿禅室等候二位,请柳施主跟小僧来。”
仿佛早有预料,那名穿着灰色僧衣的和尚回了一礼,眉宇带着几分谦卑虔诚。
姜芃姬闲得无聊观察周围,此时正殿已经有不少参拜的信徒,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给这间有些暮气沉沉的古刹添了几分生气。正想着,却听到柳佘正在喊自己。
经过一条游廊,姜芃姬跟着柳佘来到一间禅室门外。
她还未踏脚进去,只听屋内传来柳佘和一个老和尚的对话。
“一别七年,柳施主别来无恙。”
柳佘声音平淡地回应,“一切安好。”
“柳施主心中仍有怨,想来是难以安好。”
姜芃姬心中暗笑,老和尚这话听着,感觉有些欠揍的味道。
柳佘这时话中带了些怨气,“既然了尘大师已经知晓,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位,想来就是柳施主和古施主的爱女吧?”老和尚看到姜芃姬入内,抬首看一眼,旋即又快速低头,手中捻着的佛珠速度越发快了,“善哉善哉,佛门清静之地,施主为何而来?”
姜芃姬觉得莫名其妙,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凉意,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看穿了,不爽得很。
因为直播比较早,过了一会儿才有观众进来,看到这个场景,有人按捺不住发了一条弹幕。
【非酋奇遇欢迎您】:主播跟我你嗦,但凡是穿越,定律之一,一定会有一个邪门和尚!
姜芃姬暗中挑眉,尽管不知道穿越定律是什么,不过面前这个和尚的确邪门。
“自然是跟着父亲过来还愿的,不然大师觉得,如此大好晨光不躲被窝里睡着,费老大劲儿爬山,上来这里做什么?”姜芃姬莫名其妙,但还是从善如流在柳佘身边的蒲团坐下。
她这话算得上不敬,不过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并没有任何怒意,反而笑得慈善。
“紫薇破军,帝气隐现,然而身上杀戮过重,过犹不及。”老和尚老神在在地说道,“小施主方才踏入鄙寺,血气之重,压得寺庙佛气动荡不安。若非寺庙下的石阶磨了些许戾气,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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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柳施主顾念爱女,总不忍她命途多舛,顺其自然便可。”
姜芃姬停止问号脸,顾不得礼仪,打断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猜谜游戏。
“不知父亲和了尘大师能否为我解惑,什么是帝气?是……那个意思?”
柳佘面无表情地点头,了尘和尚微笑慈祥,一语揭穿姜芃姬披着的表皮假象。
“小施主心有傲骨,气性爆裂,胸怀青云之志,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老和尚在柳佘一副“你特么还瞎瘠薄乱说”的瞪视下,悠悠捻着佛珠,不疾不徐地道,“小施主说,是也不是?”
姜芃姬无语,这哪是个超脱凡俗的和尚?
别的和尚,哪个不是劝说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可好,貌似在怂恿她大胆举起屠刀……
如果说柳佘是时尚封建大家长,这位和尚就是佛门非主流了……远古时代的人真难沟通。
姜芃姬正想回答,老和尚突然对着柳佘说道,“老衲有些话想对小施主说,还请柳施主稍且避让,那些话恐怕不适合您听。尊夫人和两位小公子的往生牌在侧殿供奉……”
柳佘犹豫一番,最后还是冷着脸起身,走之前拍了拍姜芃姬的头,状似安抚。
确定柳佘走远,周遭也没有其他人,姜芃姬终于不耐烦地蹙眉。
老和尚脸上的笑容温和了不少,“约莫二十九年前,老衲见过令堂,她也才这么点儿大……”
姜芃姬对那位便宜母亲越发好奇,不由得追问道,“你见过她?”
“是啊,那时候她要为一名女童立往生牌,女童的闺名古敏。”
姜芃姬险些捏碎老和尚给她沏的那杯茶,因为柳兰亭的生母闺名就是古敏。
“大师莫不是老眼昏花,记错名字了?哪里有年纪小小的孩子给自己立往生牌的?”
她不动声色地说,暗中观察老和尚的表情眼神,不肯放过一丝异样。
“那位施主,并非常人,魂魄时时有脱离肉体迹象,身上阴气颇重。”老和尚像是在唠家常,一副追忆往事的口吻,“且,那名女童在六月初就夭折,一副死寂亡相,但那时候却还活着。”
姜芃姬这会儿觉得这间禅室有些说不出的阴冷,这个老和尚的确看出她的底细了。
老和尚絮絮叨叨说,“她听说老衲些许薄名,便一跪一拜上山来求,希望能找到一线生机。老衲本不该救,毕竟夺舍肉身乃是阴损之事,然而她命中有一段福缘,又诚心相求……”
姜芃姬略略眯着眼,笃定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怎么老和尚就对着我撒谎了呢?”
老和尚表情一滞,和姜芃姬对视良久,蓦地松了口气,“小施主这是为难老衲。”
“啧,我只是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人命这种东西哪里有那么好续的?若真是这样,那些求仙问道的怕死皇帝,早就各个白日飞升了,我更加相信你是顺水推舟做人情……”
姜芃姬笑着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也许那个女童本不该死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横死,我母亲到了她那具身体,本就是天命如此,你干脆顺水推舟做了人情,帮她驱了阴气?”
本以为老和尚会恼羞成怒,哪里晓得他竟然十分不要脸地点头承认了。
“小施主果然聪慧,一切皆有因果,命中已有定数。那名女童合该横死,你的母亲也合该出现,一如小施主,合该成为柳兰亭。”老和尚说完这话,又捻着佛珠不停念念有词。
这时候,长久不冒声的系统暗戳戳道,“感觉这个老和尚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
姜芃姬意味深长道,“也许不是废话,只是想要借此像我传递一些重要消息。”
系统:“啥消息?”
“不知道,远古时代的人脑回路太曲折了,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听不懂。”姜芃姬似真似假地抱怨。
系统:“……那你瞎瘠薄装比说个啥。”
姜芃姬揉了揉眉心,直白问了个问题,“以前的老黄历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和我那位便宜母亲是怎么连手骗我那位便宜父亲以及便宜继母的?他们明知道身体还是那个身体,魂儿却换了一个,按照如今这个时候的思想,不是把我当成妖孽拉出去大卸八块烧掉么?”
都以为她傻么?
不管是继夫人还是那位便宜父亲,遮遮掩掩这个秘密,以为她不知道?
姜芃姬不客气地说,“我接手的是一具已经死亡的身体,我醒来的时候,柳兰亭已经没了。”
明明继夫人和便宜父亲都知道姜芃姬不是柳兰亭,可偏偏依旧将她当成女儿看待,这个发展让她莫名冒火。一开始还以为是两人自欺欺人,可看到这个老和尚,她倏地明白了,根子在这儿!
“这并非骗,小施主的确是柳兰亭,合该是柳兰亭,出家人不打诳语。”
姜芃姬不客气地揭穿,“你刚才还诳了我一次!”
了尘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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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体双魂这种理由很扯淡,但对于古人来说却是比较容易接受的理由,也减少不少麻烦。
“老衲受不得小施主谢。”老和尚摇摇头,贪道,“还是小施主通透,命数一道,自来玄奥,并非一成不变。只是,也许因为小施主知晓这些事情,反而会在未来功亏一篑,一念之差,丢了帝位……”
姜芃姬嗤了一声,桀骜道,“若未来的我想要得到它,那它就只能属于我,谁抢便宰了谁。”
因为姜芃姬中二气十足的宣言,直播屏幕不停有人打赏送花。
【农夫山泉有点悬】:哈哈哈,我就是喜欢主播这样中二病晚期还放弃治疗的模样2333
【你的益达】:对,中二病晚期还弃治疗患者,但是莫名感觉好酸爽(*/w╲*)
【可乐乐一乐】:拿来洒家四十米大刀!宝宝还是比较期待主播贪吃蛇版宫斗啊,干掉皇帝照样能当武帝,有男人睡,还能睡男人的老婆,自古人、妻大法好。
纵然弹幕已经污成一片,可仍旧有老司机想要开车挤进来。
【欧皇赛高】:睡皇帝有啥好的,宫斗还不如养条狗,公用黄瓜用着恶心。
【睡遍三国男神】:宫斗上位当女帝太没挑战性啦,哪个娘娘经得住主播一巴掌?还不如走逐鹿天下路线,睡遍文臣武将,后世历史还能留一段段桃色绯、闻(*/w╲*)
【言灵师】:哈哈哈,睡遍文臣武将+1
【上了那只叽】:睡遍文臣武将+2
看着一溜复制的睡遍文臣武将,姜芃姬的脸色略微一变,然后心情甚好地跟观众调侃。
【主播v】:噫,就算要睡,那也是睡遍文臣武将的老婆啊,主播最喜欢妹子了。
【睡遍三国男神】:噫,这种主公吃枣药丸
【言灵师】:噫,这种主公吃枣药丸+1
……
姜芃姬险些哑然失笑,开个玩笑而已么,她喜欢妹子不假,但性向还是正常的。
带着些许好心情,姜芃姬离开禅室,去侧殿大堂,发现柳佘正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
看了眼供奉的往生牌,除了古敏以及两个早夭的嫡子,旁边还有一座比较新却空白的牌位。
姜芃姬心中一动,已经知道这面牌位为谁而立,也知道为何不能写名字,怕冲撞活人吧?
她虽然不信神佛,但信不信是一回事,心意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她也点燃香,上前供奉几炷。
姜芃姬试着问道,“要不,我改个名字?”
往生牌上空落落的,柳佘估计看着心里也难受。
“无妨,重新起一个吧。”柳佘叹息着将手中的香插进香坛,眼神复杂又怀恋地看着,“当年以为能和阿敏生一堆小孩儿,所以提前好几年备了十几个名字,男孩儿女孩儿都有。”
只可惜,最后真正用得上的只有两个,那双双生胞兄妹实际上用的一个名字。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父亲为何要让我顶了兄长的身份?”
如果是狗血古言电视剧,嫡母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以女充男教养,她还能理解。
可看看柳府的情况,这个根本没有必要啊,貌似几位柳府主人都知道她是个女的。
柳佘怪哉道,“这女儿,哪里有儿子活得逍遥自在?你母亲幼年学习那些规矩礼仪,哪次不吃足了苦头?她说的也对,让你替你哥哥自在逍遥地活下去,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若非“柳羲”是活下来的“嫡次子”,哪里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
柳佘心中一叹,闪过些许阴郁戾气。
至于后嗣,等她长大了,有的是办法瞒天过海。
家族前程不用她去谋算,纵然当闲云野鹤,他和古敏前半辈子攒下的家当也够她花销。
果然是穿越女母亲亲手调、教几十年的丈夫,这思想真是前卫,接受能力也杠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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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这段路走得十分轻松,姜芃姬一边和柳佘交谈,一边说笑,气氛显得十分融洽和谐。
不过当两人谈及课业,她突然想起来风瑾介绍的渊镜先生。
姜芃姬问道,暗中观察柳佘的表情,“父亲,我听一位朋友说,母亲和渊镜先生有旧?”
“听你朋友说的?知道这事情的可只有几个人,你的朋友,想来也不可能是那么几个老家伙。”柳佘神色平静,“你母亲幼年资助过渊镜先生,阿敏在时,两家偶尔有礼节往来。”
“的确,那位朋友姓风,单名一个瑾。他说我学业稀疏,魏渊夫子性格也不适合我,若是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琅琊郡拜访渊镜先生,试一试能不能入他门下,兴许能拯救一下……”
姜芃姬话还没说完,本来一副倾听表情的柳佘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微僵,扭头看她,“谁?”
“什么?”姜芃姬不解,旋即明白柳佘指的是那位朋友,“风瑾。”
“风瑾?表字怀瑜那个?”
柳佘脸色黑了一些,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东西。
“的确是怀瑜……父亲,他有问题?”
姜芃姬心中一个咯噔,难道很狗血,风瑾的家人是柳佘的政敌?
柳佘也不像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怎么会因为政敌的缘故,顺便连政敌的后辈都牵连?
“哼,一介黄口小儿……兰亭和他维持君子之交即可,不必深入往来。”
柳佘又恢复淡定的表情,似乎刚才皱眉不悦的人不是他一样。
姜芃姬虽然不解,不过柳佘也不是那种喜欢背后诋毁人的人,更别说风瑾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而已,和柳佘相差太大了。他这么说,应该有他的道理。
又走了几步路,柳佘突然问道,“兰亭和那个风怀瑜怎么认识的?”
姜芃姬言简意赅地描述,“就是三月三那天,他和他的同伴被人追杀得狼狈,误打误撞闯入匪寨,正好碰上我和静儿她们,发生了一些误会,不过后来又都解决了。”
柳佘追问,表情平静,“那你觉得此人心性如何?”
若是柳佘追问对方才能如何,姜芃姬倒是可以夸奖几句,可若说心性……估计贬义多一些。
“行事果决,待人接物张弛有度……只是,有时候为了达成目标,会不择手段……”
“无毒不丈夫,大男子汉不果决狠辣一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芃姬:“……”
这话,应该算是夸奖风瑾吧?
“你要去琅琊郡寻渊镜先生的话,倒是可以去试一试。若是前朝,按照你这个年纪,也到了离家游学的时候,有外出求学的上进心,这是好事。不过不用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个人脾气古怪,根本不吃人情这一套,依照我儿天赋,不比他的关门弟子差哪里去。”
柳佘转了话题,半点都没有继续提及风瑾的意思。
都说女人的心思不好琢磨,可依照她看来,男人的心思一样是海底捞针。
柳府的马车停在山脚下,下山也比上山来得轻松,没多久就能看到熟悉的马车影子。
上了车,柳佘一副沉思的模样。
“兰亭,了尘大师都将事情告诉你了?”
姜芃姬回答,“是,该讲的都已经讲了。”
柳佘问道,“那你……对那件事情有什么想法?”
“为时尚早……假如,哪一日真的走上那条路,自然要当最后的胜者。”
与其卑微匍匐在一个没脑子的人脚下,何不自己坐上那个王位?
姜芃姬不是喜欢挑事儿的人,也绝对不是怕事的人。
柳佘闭着眸子,“嗯,这些话,出了这辆马车,不要对第三个人提及,烂在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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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十行看完绢布上面的内容,柳佘表情晦暗莫名,怔在原地许久。等外头通报姜芃姬过来请安,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丝织绢布折叠回原样,然后妥帖收起来,再把箱笼搬回去。
仔细抚平衣角褶皱,柳佘调整好表情,准备妥当之后才走出寝居去正院花厅。
柳佘之前就跟姜芃姬说过,她以后不用去族学了,魏功曹又在生病,所以西席的任务暂时落到他身上。
接过姜芃姬带来的竹简和书册,稍微翻了翻,“这是你近些日子看的?”
一册《兵策》,半卷《论语》。
书房原本是他在用,所以柳佘对书房内的书籍十分熟悉,不少竹简上还有他写的批注。
打开竹简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不少新的批注,女儿对《兵策》的好感度远远高于《论语》。前者上面的批注大多中肯,甚至还有自己的想法和假设性的计策,而后者……
啧,其实他和姜芃姬一样,对《论语》一向不喜欢,看多了还会觉得头疼。
“……圣贤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啧,然而真正置身倾轧不断的官场,反而会发现,这话也就骗骗不懂事儿的……圣人说的话,终究只是一句话而已。”
合上竹简,柳佘将那半卷《论语》放在一旁,仔细看起姜芃姬在《兵策》上的批注。
仅凭这么一句话,姜芃姬就敢断定,柳佘简直是这个时代的一朵奇葩,还是十分清奇,能完美混在正常花朵中的奇葩。
时下儒家盛行,终究还是百家之首,他这么说真的好么?
哪怕是在她的前世,科技如此发达,地域那么广阔的世界,不平等依旧存在,而且屡见不鲜,更别说文明异常落后的远古时代?
只是她没想到,柳佘竟然会对自己说这种话。
按照远古时代人的正常思维,不都认为这是正常现象,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姜芃姬却不能表露太多的东西,只能顺着他的话,疑问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由此可见,庶人重于君。难不成,圣人说的话也是假的?”
柳佘摇摇头,纠正她的话,“不,不能说假,只能说太完美。”
他知道这个闺女不凡,但说到底还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阿敏也常说十二岁的年纪,依旧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有些事情需要正确引导,而不是放纵不管,任其自学。
十二岁,正好是最好塑造的年纪,过了这段时间,思想也固定了,届时再想改,可就难了。
闺女不喜欢《论语》,这一点从上面寥寥几字批注也能看出来,但不能不喜欢就全盘否定。
半部论语治天下,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学,肯定要学,但要有选择性地学。
为君者,学《论语》可磨练心性,知道如何御下、收拢人心、体察民意……总之好处多多。
柳佘这些年在偏远的地方任官,但多年下来,治理十分有效,繁荣程度不比河间差。
从一穷二白到富贵发达,他治理下的县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一朝发达人家的孩子都是个什么作风,他看得清清楚,也生怕姜芃姬因为好奇或者自大走歪路。
“圣人之言是约束君子的,而非小人,那些太过空泛的话,看看就行,不必深读。”
姜芃姬相信,柳佘这些话若是丢出去,指不定就被古板的儒生口诛笔伐了,简直大逆不道。
柳佘又笑道,“虽说如此,然而这也透露一个真理——得人心者,方得天下!”
如今的东庆,可不是如此?
先帝荒诞无度,弑父上位,登基之后只知享乐,内帏不修、任人唯亲、轻信小人,这还不算,竟然还****叔嫂,逼死叔父。到了现在这一任陛下,那就更加精彩了。
杀兄夺嫂、强抢臣妻、懈怠政务,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性格自大暴虐,昏聩无眼,宠幸奸佞小人,放纵亲信迫害贤臣良将……朝堂上下乌烟瘴气一片,官官相护,贪污腐朽烂了东庆根基,冤假错案更是不胜枚举……就这么一个皇帝,东庆迟早要被玩完儿。
至于北疆三族和镇北侯府的事情,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不和谈,东庆还能支撑个几年,等皇子都大了,说不定出一个贤君上位,也许还能力挽狂澜,救一救大厦将倾的东庆。若是和谈,届时引狼入室,那就不好说了。
天下隐隐将乱,所以他才会相信了尘和尚的话。
姜芃姬眸色灼灼地看着一脸笑意的柳佘,对方这话十分认真,根本没有任何谈笑的成分。
“父亲所言,儿必定铭记于心。”姜芃姬暗暗翻白眼,柳佘这是在怂恿,也是在告诫她呢。
远古时代和她之前所在的时代差距很大,不仅仅是科技,还有人文社会,柳佘这些话对她来讲还是有用处的。至于其他东西,她还需要时间和空间去仔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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