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你可知外头物价几何,民生有何需求,田间耕作……背井离乡之人又为何忍痛卖儿鬻女……”
不了解民所需求的一切,又如何真正为他们考虑?
连这些都做不到,更别谈收拢民心。
倘若因为这个原因被人背叛,然后被人背后捅一刀,那也太憋屈了。
只是,姜芃姬心中另有一个疑惑,他说……柳兰亭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
那么后院那两个庶子庶女怎么回事?
柳佘清朗的声音在书房摇曳烛光下,衬得格外沉重,仿佛藏了什么能要人命的毒、药。
姜芃姬也感觉出来了……今天的“父子话题”危险性真高。
“兰亭要听一听为父在任上碰见的趣闻么?”
柳佘聪明地停止了话题,选择让姜芃姬自己去想。他说的这些,不仅和为君之道有联系,其实也和为官之道休戚相关,不懂得民生所需的官,如何能真正为他们考虑?
至于女儿是往哪个方向想的,他并不在乎,其中的差别,不过是她内心野望大小而已。
呦,还有睡前故事可以听。
姜芃姬打起精神,“当然想听。”
于是,柳佘用平和清冷的声线讲述他在那些地方任官的经历,内容十分广泛,从最小的鸡毛蒜皮到阴毒的后宅争斗,再到市井百态,官场倾轧,听似很频繁,实际上颇为惊心动魄。
再贫穷的地方,那也不缺地头蛇,他一个外地来的郡守想要治理好一郡之地,没点儿手段可不行。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被当地小士族乡绅联合,险些架空成了傀儡。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正如蝶夫人所讲,柳佘这张风光霁月人皮下,藏着的可是一肚子黑水。
正面不行那就侧面,管他手段光不光明,有用就行。谁家宅子里没点儿阴私?谁的双手是彻底干净的?谁家宗妇面对一屋子小妾和庶子庶女,能真正平和大度?他就像是狩猎的毒蛇,冷静等待猎物放松警惕。
几月蛰伏,照样把那些眼高于顶的小士族挨个儿收拾了。
他的讲述方式并不古板,甚至有些说不出的风趣幽默,只是和他本人谪仙般的形象相去甚远。
姜芃姬听了,不得不承认,她反而对外头的世界有了更多的好奇,脑海中也有了具体的印象,而不是将这个时代的一切事物都笼统归类于“远古时代落后愚昧的产物”。
尽管柳佘是担心姜芃姬成了不知世事的天真世家子,才会弄这么一出,但也算歪打正着。
她郑重地道,“父亲的意思,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来一个摸头杀,柳佘最近有些喜欢这个动作,说着他从身侧取来一只小盒匣,抽开,取出里面装着的小册子,“你今年也十二了,再过两年,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姜芃姬嘴角的神经有些不受控制地暗抽,十二岁……再过两年也就十四,就该成家立业?
突然,她觉得上辈子那些三十多还在高等学府苦读的家伙就像是大龄巨婴一般。
“这是?”接过柳佘递来的那卷小册子,小心打开,她看了一圈差点儿没看懂。
“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单子,上面那张是她的,下面那张是为父这些年慢慢添上去的。”柳佘说着,笑了笑,“当然,关于你的婚事,为父另有安排,这单子……也算不上嫁妆了。”
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把女儿嫁出去,要是这样,多年前就没必要瞒下嫡次子的死了。
姜芃姬对这个时代的物价真的不了解,不过看上面密密麻麻一本的东西,她就觉得很多!
视线落到最后,看到里头的田产、米粮和马匹生意,眉头更是暗暗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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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竖大旗造、反,凭着这些物资,绝对能赢在起跑线!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若是将里头的东西都折合成如今的银钱,指不定比如今东庆的国库还要丰厚几倍。真不知道柳佘是怎么做到的,不惊动任何人,默默攒起这么丰厚的身家?
姜芃姬将内心的想法摁住,虽然只是寥寥几眼,但上面的内容已经一字不落记在心中,只是很可惜,她不了此时的解物价,对上面内容的具体价值并不清楚。
“婚事?静儿么?”
“魏家另有打算,她的性情也不适合你,估计再过些时间就会提出解除婚约。届时,为了保全她的名誉,兴许要委屈我儿。”柳佘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对魏家的打算了如指掌。
魏府为了不让魏静娴摊上克夫的名声,明知嫡次子已死,仍旧执意保留婚约。
但两家总不能让俩闺女结亲吧?
尽管这也是柳佘计划的一环,然而心里仍旧不爽快。
所以,魏府方面也该吱声,开口商议解除婚约的事情。
姜芃姬倒是没怎么意外,“这个时局,总归女子比较吃亏,我是无妨的。”
明知道她是女的,还把闺女嫁过来,那一家子不是脑子有坑,有所图谋,就是女方有问题。
柳佘镇定地用袖子遮掩颤抖一下的手,掩饰方才的失态。
姜芃姬要是个男的,柳佘听她这么说,兴许还会觉得儿子大度,虚怀若谷,可是——她是个妹子啊,这么说,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闺女这样汉子,会不会不太好?
眼皮一抬起,“呵,我柳佘儿子的面子,可不是那么好下的,不会让他们太占便宜。”
打小的儿女姻缘,到了成年又解了,还是“男方”承担绝大部分舆论压力。
这种吃亏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去做?
柳佘不是个挑食的人,但他打小就厌恶吃亏,魏家也得拿出诚意。
姜芃姬:“……”
她暗中戳了一下系统,腹诽一句,“我觉得这个便宜父亲还真有些腹黑。”
系统:“宿主,你好意思说别人么?先看看自己是啥颜色的再说!”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姜芃姬这个作风和柳佘简直像极了,说他俩是父女,谁能不信?
也许是年纪渐长,柳佘的身体并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好,轻咳几声之后,眼眶多了几缕明显的血丝,整个人看着有些蔫蔫的,也没什么精神,在摇曳烛光下衬得有些羸弱。
“你前几日遣散了一些护院的家丁?”
姜芃姬正在柳佘的指点下练字,感觉比自己摸索有效率多了,她停下笔,抬头看着对方。
“是,不过是几个不上心又偷奸耍滑的,丢给老管家发卖出去了。”
柳佘问这个,自然不是为了责备她,“我们府邸虽小,但看门护院的人也不能短缺。你明日跟着管家去采买一些可用的下人,回来写个章程给为父。想些什么就写什么,越详细越好。”
说到这里,柳佘顿了一下,又道,“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流民匪徒到处逃窜,哪怕是这河间郡也有些不太平,你之前那件事情,若非你有急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为父想了想,恰巧府里还有些余粮,你若是感兴趣,也可以拿着去养些自己的部曲,留着防身……”
姜芃姬眉头跳得更加厉害了些,“部曲?”
根据她脑海中的了解,部曲算是私兵,性质等同护院家丁或者奴仆。
别说士族高门,哪怕是那些有些余粮的乡绅,多少也会养一些。
理由和柳佘说的差不多,现在时局不稳定,出个门都能遇上好几拨打劫杀人的,有些小地方甚至会被集结的匪徒洗劫,烧杀抢掠,要是手里没点儿力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士族势大,皇权忌惮,另一重原因也是因为这些高门大族手里都有不少兵力。
当然,对于普通人来说,部曲=家丁=看门护院的打手,但姜芃姬却觉得,特么就是私兵啊!
“你名义上虽是男孩儿,但到底是个闺中女子,总要有点儿护身手段。”柳佘叹息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成小卷的纸,细细打开递给她看,“你瞧瞧这个,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姜芃姬接过那张纸,粗粗一看,顿时明白柳佘的用意。
上面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官家也有意和谈,希望让二皇子迎娶北疆皇庭公主,不过这个决定并没有真正公布出来。也不知道柳佘和朝廷哪位耳通目明的高官有联系,能得到一手资料。
采买下人,这些事情本来都是当家夫人该管的事情,属于内院中馈范畴,姜芃姬这样的“男性”按理说不会去插手。不过柳佘都开口了,这明显又是个考验,继夫人哪里会不答应?
至于蝶夫人那边,也只是让婢女传来一句——一切听表哥做主。
于是第二日,老管家带来两本册子,“老爷说了,今天一切事宜皆由二郎君拿主意。”
姜芃姬接过册子稍稍看了一眼,问道,“这是府中近些年采买下人的记录?”
她发现柳府账册的记账习惯和外头十分不同,更加清晰有条理,而且还是表格制式的。
上面清晰记载采买下人的身价银钱以及姓名来历,有些还是一家子一起的,甚至连对方目前所在岗位和擅长的能力都有记录,她随手翻了翻,靠着强大的记忆能力,将柳府内外的仆人都记了个遍。
不用说,这种记账格式肯定是柳母生前弄出来的,用来管理内宅,也会方便很多。
老管家肃手而立,一脸沉稳之色,“是,这是近几年府邸下人的变动记录。”
两本册子,一本是近几年的记录,另外一本则是全新的,她不用想都知道这本用来干嘛的。
“既然如此,那按照以前的章程,先去这家牙行瞧一瞧。”
她又不知道河间郡有多少牙行,还不如先从“熟悉”的下手,至少被诓骗的可能性低一些。
若是平时,直接让牙行把人带到府上来看,然后慢慢挑选,可今天这是柳佘布下的“考验”,联想到昨晚对于民生民心的谈话,姜芃姬决定自己出门,顺便了解一下外头的物价。
听旁人说的、书上记载的,终究不如亲眼所见更加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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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也挺担心一向只知道闷在家里的二郎君初次办事儿,啥都不懂就乱指挥。
弄砸事情还是其次,造成的损失柳府也不放在心上,就怕惹得老爷不待见。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娃娃,老管家还是希望柳佘“父子”俩的感情更加亲近一些。
出门之前换了一身比较素净的衣裳,姜芃姬坐在马车上,偶尔掀开一点儿帘子看看外头。
开启直播模式,她随意瞧了一眼,发现直播间有三千观众在挂机,都在等今天的直播。
可惜了,作为一名一级主播,姜芃姬的直播间最高只能容纳三千名观众,想要增加上限就必须升级。然而升级需要耗费数量庞大的人气积分,这东西她目前攒着有用,不能花出去。
手中把玩着檀香扇,端坐在车厢内,一抬头,直播屏幕上出现好几条观众的评论。
【欧皇赛高】:吓死了,我还以为今天主播要开天窗嘞,切屏幕过来,正好碰上直播。
【农夫山泉有点悬】:主播这里的屏幕怎么摇摇晃晃的?
【百鬼夜行】:啧,主播明显是在马车里好么,屏幕能不摇晃么?
【一米阳光】:古代的马车不是谁都有资格坐的,一般的寒门商贾都没有资格,主播的身份不低啊。这辆马车放到我们这个时候,怎么说也是一辆几百万的玛莎拉蒂了吧?
虽然是马车,但车厢内部却相当齐全,不仅有桌案还有暗箱盒匣,里面放着文房四宝以及打发时间的零嘴。要是一直端着坐姿累了,还能依靠在凭几上松快一下,若是困了,还能睡。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辆马车内部比较超前的减震系统。
她登上马车之前就发现这辆马车的构造和之前见过的不一样,减震系统做得更加完善。。
不过想到之前在继夫人房间看到的蝴蝶发卡,那上面也有弹簧,说明柳母之前折腾过这东西,那么为了追求舒适,将弹簧用于马车,制作减震系统,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我就比比】:噫,今天的主播依旧帅出了新高度(*/w╲*)
屏幕中,姜芃姬穿着艾绿绛绡长袍,衣襟袖口处绣着精致的祥云图案,腰间坠着一块羊脂白玉,手中的檀香扇随着她慵懒的动作,偶尔合起,偶尔刷得一声打开,用扇子敲打手心。
【偷渡非酋】:主播这是要去族学上学么?
【主播v:不是,之前那件事情收拾了不少家伙出去,现在去牙行买点儿家丁看院子。】
买家丁?那不就是人口买、卖?
尽管理智上知道这种买卖在古代都是正常的,平时看小说也觉得理所当然,但真正围观直播的时候,不少人都觉得心理上有些微妙的古怪,却又没办法指摘姜芃姬这么做不对。
柳兰亭这具身体实在是不争气,虽然坐着马车,但长时间维持跪坐的姿势,时间久了腰有些酸。她一手靠在凭几上,心里默默想着挑选家丁之后写给柳佘的总结内容。
过了半响,车厢外传来老管家刻意压低的声音,“二郎君,已经到了。”
河间郡官方正式批准的牙行有不少,但距离柳府近,还有商业信誉的,就是面前这家了。
姜芃姬收起檀香扇,扫了一眼挂在上面的牌匾,“光看门面,瞧不出是一家牙行。”
当然,等她入内之后,她发现更加有趣的景象,里头的装饰更像是一户普通商贾人家。
她低声和老管家说道,“和想象中倒是不一样,我还以为会多脏乱呢。”
老管家双手肃立两侧,同样严肃道,“牙行也分三六九等,您说的那种,多半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专司坑蒙拐骗,强买强卖,手上的人来历不明,府里怎么说也不会要那种下人。”
更加重要的是,那种地方,老管家也没胆子带姜芃姬过去。
要是碰上不长眼的,以为他们主仆衣着朴素,是好欺负的,说不定就被人欺负了。
“也是,有证经营和无证经营的区别,格调档次总是不同的。”姜芃姬笑着应和。
一般情况下,大户人家采买下人都是直接派遣管事去牙行通知一声,像姜芃姬这样自己上门的,不能说没有,但多半都是家境落魄的寒门,牙婆听到消息,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当然,等她看到柳府老管家,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殷勤地迎了上去。
“今儿个吹了什么风,竟然把您老吹来了。”
这位牙婆膘肥体壮,脸上布满横肉,鬓发间簪着一朵红艳艳的绢花,一件擦得锃光瓦亮的金饰在阳光反射下显得熠熠生辉,站在那里就散发着浓郁的土豪气息。
老管家身材颀长,但因为年纪大了,显得有些消瘦,和牙婆一比,就跟竹竿儿似的。
暗暗推了牙婆的殷勤,老管家黑白掺杂的眉梢一挑,“今儿有正事,小心怠慢贵客。”
毕竟是总掌一府的管家,但凡和柳府有点儿来往的,他几乎都认识,也包括这位牙婆。
牙婆脸上笑意僵了一下,不过眨眼功夫就笑得更灿烂了,视线暗暗转向姜芃姬。
纵观整个河间郡,地方小,大户不少,总得来讲柳氏算不上顶尖的大腕儿,但谁都知道柳氏二房鼎鼎有钱,有名的竹纸作坊和几间生意兴隆的书坊都是二房产业,还有其他酒肆食肆。
主人家都亲自上门了,今天这单生意可不小。
牙婆纵横商场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能把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可见也有几分手段,心思也够,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
连忙将姜芃姬主仆迎到上座,然后将姿态放低跪在下面,看着谄媚又恭敬。
姜芃姬刷得一声打开檀香扇,对着牙婆问道,“你这里有多少年纪在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男童男子?都要身体康健,手脚干净,身世清白的,没什么作奸犯科的底子……因为是买护院家丁,要是身手不错,价格还可以酌情加一些。”
看家护院,最好是成年男子,稍微教一些拳脚功夫也就够了。
但若是她自己组建私兵部曲,年纪太大了,那就没多少可调、教塑造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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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
牙婆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下意识将视线转向老管家。
这个细节落到姜芃姬眼中,她眉梢微蹙,手中的檀香扇早已合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冷这声音问道,“有问题?嗯?”
不过眨眼功夫,冷冽的眼神带了几分不善,仿佛巨石一般压在人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虽然这件牙行有官方许可,属于正规营业,但说白了依旧是赚着人口贩卖的脏钱。
在这一行业,说起见风使舵和见人说人话的本事,谁能比得过他们?
眼前这位牙婆更是行业翘楚,不然也无法将生意经营到如今这个程度。
然而现在却有些邪门儿了,牙婆险些被姜芃姬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得不努力低下肥壮的身躯,额头的汗水像是滑腻腻的油一般冒出来,鬓间的绢花儿因为她的动作而不停颤抖。
【农夫山泉有点悬】:excuse嘎?原来主播今天是要直播挑选家丁啊?
【睡遍三国男神】:哈哈哈,睡遍文臣武将有望,主播打算弄私人部曲?
【一米阳光】:不过好奇怪啊,为何主播说要买家丁,那个牙婆是那种反应?
这个问题不仅是那些观众想要知道,姜芃姬本人也有些懵逼,不过看到老管家的表情,她倏地明白前因后果,唇角一勾,补了句,“对了,柳府发卖出去的壮丁就不用送到我面前了。”
之前柳府犯事儿被发卖的家丁多半被弄到这家牙行了,至于牙婆为何惊诧?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但凡有些底子的高门大户,家里头用的护院家丁都是家生子,保证对主人家忠心耿耿,像是这样中途跑出去采买的家丁,来历干不干净不说,忠心度也是个问题。
柳氏算不上鼎盛,但也传承数百年了,姜芃姬亲自出来采买家丁,牙婆自然会惊讶。
这时候,老管家老神在在地开口,打消了牙婆的疑虑,下去挑选安排合适的人过来。
作为行业小标兵,牙婆的办事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凑好了人。
牙婆讨好地说道,“回郎君的话,奴都将他们带过来了,现在都在院子里等着。”
声音谄媚得几乎能甜出糖尿病,若不是她的身体还在不自觉颤抖,估计会自然一些。
真是邪了门儿了,本以为是一桩大买卖,眼巴巴凑过去,哪里晓得一碰上那个少年的眼睛,竟然有种全身衣服都被扒光,连心脏是啥颜色都被对方瞧了去的感觉,整个人冷飕飕的。
姜芃姬看着牙婆不自然的姿态,颜色略淡的唇勾了勾,染上一抹极淡的笑。
她起身说,“那就去看看,要是不合心意,还要劳烦你再换一批人。”
“这是自然,整个河间郡,哪家牙行能比奴这里的更好。”牙婆都要拍着胸脯保证了。
等待挑选的人都在院子,牙婆殷勤地领路,暗示道,“郎君还有其他要相看的么?”
牙婆么,人家的任务是啥?
府宅官员或者富豪人家想要买宠妾、歌童、舞女、厨娘、针线上人或者粗使奴婢都会找牙婆,这才是真正赚的部分,像是那些家丁书童之类的,价格虽然高,但卖出去的单子少。
管家人老了,但是耳朵很尖,差点儿要吹胡子瞪眼睛。
姜芃姬也不是啥正经人,眉头一挑,带着些许风流邪气,“你这地方能有什么好看的?”
牙婆一看有戏,顿时来了精神,大力推荐道,“郎君可别看奴这里的店面小,但质量上乘。连那琅琅巷的几位头牌,都是奴家这里出去的,一等一的美人儿。”
琅琅巷,名字听着古怪,其实就是红灯区,不可言说的地方。
“哦?果真如此?”无视老管家尴尬的咳嗽,姜芃姬笑意盈盈,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琅琅巷那几位我倒是听人说起过,听说她们不仅天香国色,还才艺双绝。原本还纳罕哪位大家这么有本事,将人调、教得那么好,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管家:“……”
【一米阳光】:真没想到你是这样重口味的主播,连牙婆都调戏#笑哭
姜芃姬夸人的时候,总喜欢直视对方,眼底像是盛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清可见底,满满的真诚,让人不由自主就会相信她说的话。哪怕是见惯世面的牙婆,这会儿脸也有些臊。
管家硬着头皮,低声道,“二郎君,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能带回如花似玉的美人,天天看着心情不也愉悦?”
老管家:“……”
总有种不翔的预感……他家二郎君,总不会为了看美人儿,哪天跑去琅琅巷吧?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院内,空地上站着几排人,依次按照高个儿到低个儿排列。
虽然身上穿的都是粗布麻衣,偶尔还有几个补丁,不过这些人的精神面貌都算好,皮肤看着也没多少泥垢,不管相貌如何,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错。
这间牙行生意兴隆,在河间郡经营多年,比其他牙行都要好一些,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你这里有这些人的来历记录么?”姜芃姬走到众人面前,视线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脑海中出现浩繁信息,不过片刻就被消化干净,心中已经有了取舍。
做牙行这种买卖的,“货品”信息自然准备充足。
上面的记录也不复杂,但堆积在一起十分没有秩序,不像是柳府的账册那般一目了然。
她也不挑剔,几乎是刷刷几下就翻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拿它扇风。
牙婆心中略有些不乐,觉得姜芃姬这样的态度,怎么能挑选好下人?
硬着头皮,她指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那可是这群人中间最有气力的,还有些身手。
“郎君,您看这位如何,勤奋老实,手脚干净,要不是他们那边荒了两年,赶上老父老母去世,家中没了下葬的钱财,也不会自卖到这里……”牙婆虽然黑心,但不敢坑姜芃姬。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那名壮汉的确是好选择,不过姜芃姬不喜欢。
“呵,不用,这人剔除了。”姜芃姬眼皮都不抬地说道,“他父母就是被他的懒惰拖死的。”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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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长了一身看似很唬人的肌肉,然而姜芃姬是谁?
是不是货真价实,大量劳动锻炼出来的肌肉,她一眼就能瞧出来,绝对不看错眼。
那个壮汉不过是基因好,父母给的身材好罢了,实则脚步虚浮,她一巴掌都能扇飞两个。
家乡大荒两年,他的手指并没有多少粗茧,手臂肤色均匀,根本没有勤劳耕作或者打猎的痕迹,牙婆说他是父母去世,不得已用卖身钱给二老下葬,依照她的猜测,反而不是这样。
果不其然,当她轻描淡写说出这话的时候,那名壮汉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畏惧和瑟缩。
牙婆虽然不知道姜芃姬怎么知道的,但脸上也有些说不出的臊。
做她这一行生意的,最怕的是什么?
还不是货不对版,被人坏了名声,断了财路?
本以为自己推荐的人是个好的,能让姜芃姬看到自己的诚实,却没想到被人当众打脸。
“这个也剔除,吃喝嫖、赌比本少爷心里还有谱,买回家当大爷么?”
牙婆嘴角一抽,差点儿把手里的帕子撕成两半,姜芃姬刚刚指着的那个,她也正打算推荐。
那个男的年纪二十有一,身子骨不错,童年读过几个字,人有些小聪明,做人还很有眼色。
按理来说,这是很好的“货”,没想到眼前这位大爷一句话就说出连她都不知道的内情。
姜芃姬又道,“这个脚踝有暗疾,慢走看不出来,快走就明显了,怎么看门护院?”
牙婆又是一脸懵逼,她选过来的人,身体绝对健康的,毕竟是买来看家护院的家丁,其他标准可以先放一边,但身体状况一定要合格,不然怎么保护主人家安全?
可是……一瞧那人闪躲的眼神,牙婆知道姜芃姬那话绝对是真的。
“……还有这个,狎、弄男、童,柳府可不敢收这么一个渣渣,倒贴都嫌恶心。”
在牙婆险些合不拢嘴的注目下,姜芃姬一连剔除好几人,理由多种多样,听得人目瞪口呆。
一番筛选之后,姜芃姬扫了一眼剩下来的人,对着他们说道,“都把右手伸出来。”
这个时代的人身体素质很差,根骨也不好,姜芃姬不可能用上辈子的标准去筛选,不过矮个子里头选高个儿。以她的眼力,筛选那些有问题的,剩下来的才看资质。
【睡遍三国男神】:主播会摸骨?
很多小说中的经典剧情,摸骨辨别资质,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事实上,姜芃姬并不会摸骨,不过她见得多了,自有一套分辨资质的办法。
硬要说这是摸骨,本质也差不多。
不过她不需要亲手去摸,看看人家手臂,脑海中就模拟出大致的骨骼轮廓。
换而言之,要是她愿意,什么生物到了她眼里,其实就是一架子骨头。
【主播v:不会,不过骨骼的确能作为判断资质潜力的依据,但不能算是最终依据,顶多算是参考意见。依据身体不同,发、育情况不同,骨骼呈现的状态也不一样,会对判断产生一定干扰。对于战士来说,资质其实没有心性意志重要,后者有时候可以制造不可能的奇迹。】
【睡遍三国男神】:噫,主播打算挑选多少人啊?
【主播v】:兵贵在精不在多,先培养几个护卫,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姜芃姬前几天看过《兵策》,也读过一些和战场有关的市井书籍,甚至还亲自询问过柳佘本人,几方信息综合之后,她对这个时代的战争有了大概的了解。
如果一场战争,信息显示甲方兵马二十万,乙方十五万,双方兵力悬殊,那么哪一方获胜的可能性大?排除天时地利人和之类的原因,多数人会觉得甲方胜利的可能性很大。
实际上,双方的胜负比例基本是对半分,甲方就算占优势,那点儿优势也并不大。
这个时代的战争并不是说哪一方的人数多,谁获胜的可能性就高了,实际上并非如此。
明面上,双方参战人数多达三十五万,但真正决定胜负的人数,也许加起来连五万都不到。
真正比拼的都是精兵,数量比例很少,其余的“兵”就是个打酱油的,手里的武器不过是削尖了的树干,身上穿着的都是粗布麻衣,稍微好一些能裹上皮甲,防御性基本为零。
甲乙双方精英对冲决战,等决出胜负,根据战场情况,胜的一方气势高涨,那些“打酱油”的就一哄而上,气势汹汹,若是输了,这些“酱油党”绝对逃得比谁都快,仓惶乱逃。
史上不乏以少胜多的战例,刨除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里头掺杂的水份真的挺多。
考虑到这些问题,姜芃姬要是真的准备养一些部曲,当然要走“精兵”路线。
当然,这个“精兵”在她看来还是十分磕碜,换成以前的她,一巴掌能拍死一串。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个人留下来,记在册子上……”
姜芃姬挑挑选选,最后一院子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其中大部分都是年纪不足十五岁的少年,青壮男子只有可怜几人,拢共加起来也不到十五个。
“人都在这里了?”姜芃姬有些不满地扫了一圈,扭头问牙婆,“人数好像还不足……”
老管家一开始还担心,但随着姜芃姬的挑选,吊起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只剩下满腔欣慰。
尽管画风不太一样,但二郎君还真有老爷年轻时候的风范呢。
牙婆犹豫,她也是怕了这位大少爷了,整个人邪乎得很。
“有倒是有,不过不是很符合郎君的要求,有些还有作案的底子在……”
牙行的“货源”多种多样,有些是良家子主动卖身,有些是被亲戚卖过来,有些则是因罪入了奴籍,从官府那边买过来的,有些则是其他府邸被发卖的下人……
“作案底子?”姜芃姬挑了挑眉,原本以为能挑选足够的人,所以将要求订得严格一些,可没想到挑挑拣拣之后勉强满意的,也就这么十几个,人数显然极度缺乏,“带过来看看。”
老管家这下不淡定了,让那些有案底的危险人物接近他家郎君,万万不行。
姜芃姬看出他的意思,率先开口堵住他要说的话,“我只是看看,满不满意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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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米阳光】:啊啊啊啊——这个角度看起来更加像了,眼神好棒~(≧▽≦)/~
也许是美涩诱导,姜芃姬眼尖看到一排的棒棒糖和情人心打赏从屏幕飘过。
被强迫抬起下巴的少年微微眯起乌黑澄亮的眸子,浓密修长的睫毛微颤,眼睛里似乎藏了利刃,看人的眼神十分犀利,被他盯着,总有种被人用刀子戳着眼皮的畏惧感。
那双失去血色的唇干燥苍白,还有些龟裂起皮,双颊因为发热染上两抹病态的红晕。
因为扬起头,衬得他的脖子细长,不整的衣领松散,露出凹凸有致的精致锁骨。
老管家默默移开了眼睛,画面太美,他不忍去看。
牙婆也是惋惜地叹道,“的确是挺可惜的,脸上的伤就算是养好了,也会留下难看的疤。”
目前流行白皙纤弱美,簪花敷粉是众多士族贵子追求的时尚,但大众的审美观念并没有改变多少,对于美和丑分得清楚,这个少年虽然长得比较英气,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要不是脸毁了,光凭这个样貌卖到倌馆,绝对会大受欢迎。
“郎君离他远一些,小心被过了病气。”老管家站在一旁,不赞成地看着姜芃姬手中的扇。
她笑着收回檀香扇,眼神在少年身上流连,对方的眼神带着十足的不甘,仿佛被人关押在笼子里的未成年幼兽,有虎啸山林的本事,却无奈现实境遇。
“牙婆,这人是犯了什么事情?”
牙婆想了想,说道,“这是隔壁郡县的,他母亲上街买菜冲撞贵人,被人推了一把摔地上,倒霉撞了脑袋,就这么去了。他知道之后就拿着刀去找人报仇,砍死一个家丁,然后被抓。”
原本是黥刑流放三十年,那户人家不干,动用关系把人丢进死牢了。
砍死了人,还得罪了权贵,那户人家可不走了门路,要他命?
不过他的运气也好,竟然碰上大赦,因为事出有因,杀人动机也是出于孝道,所以被从死牢提出来,入了奴籍,来来回回换了几家,最后兜兜转转落到她手里了。
牙婆小心建议道,“这就是个刺的,不好调、教,郎君不如看看别的?”
姜芃姬抿着唇,嘴角微扬,刷得一声打开折扇,笑道,“不了,就他!”
老管家和牙婆:“……”
怎么就那么恨呢!
“现在识字的人不好找,识字又有点儿脑子的更加不好找,不过几两银子,赚了。”
少年怒目而视,她甚至能听到对方恨得磨后槽牙的声音。
姜芃姬对着那个少年,笑得意味深长,她的运气不错,然而这少年的运气可就糟了。
要不是自己,他今天深夜绝对可以逃出这家牙行,万里长征只差那么一步路,不过么……这么点儿“越狱”的手段,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顶多引起她兴趣,“他叫什么名字?”
牙婆大脑似乎短路了,现在才回神,连忙回答,“他叫徐轲。”
姜芃姬闲着问了句,“你有表字么?”
那个少年练过武,但手指间有很厚的握笔形成的老茧,应该读过书,而且时间不短。
甭管是什么长辈取的,远古时代的读书人怎么说也该有个表字。
姜芃姬至今还是不懂为什么取名都要这么复杂,名字就是名字,折腾什么乱七八糟的表字。
牙婆这下回答不上来了,暗中踢了一下徐轲,眼神凶厉地瞪视一眼,“郎君问你话呢。”
徐轲抿着唇,胸腔升腾的火气未曾消灭,不过形势比人强,只能暂且按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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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他丢了,我找你们算账。”
从牙行买了人,姜芃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柳佘给的考验可不是买了人就完的,还有一系列的后续,要知道如何安置人,每日训练和开销……说到开销这环节,她还要清楚采买环节以及物价,才能更加合理运用那一笔预算。
“感觉跟以前被上司折腾似的……”姜芃姬坐在马车里,桌案上铺了纸和笔,她打开老管家给的新册子,将每一个家丁的名字以及来历身份和购买价格都详细记录上去。
弹幕上一片哈哈哈哈,难得看到无往不利的主播吃瘪,抓紧时间乐呵乐呵。
“……农庄田地面积不小,倒是可以让他们一边训练一边耕作,尽量达到自给自足,收支能平衡,减少消耗……每一季度的衣裳又是一笔开销,还有训练需要的工具也要准备……为了调动训练积极性,可以设立一套奖惩制度……”姜芃姬将早已写好的腹稿抄录到竹纸上。
末了,看着写满字的竹纸,姜芃姬终于满意了一些。
接下来就是了解基本物价,尽量将手中这笔预算用到实处,减少无所谓的浪费。
除了这些安排,她还要弄一套训练计划,不然如何将一群绵羊训练成真正的雄狮?
可惜的是,远古时代的人基因素质不好,身体素质更是远远比不上她那个时代的水平,很多未来流行的训练方式都不能推广,她不能生搬硬套,只能根据这个时代的条件进行调整。
用比较形象的比喻来描述,她那个时代幼儿级别的训练难度,放到这个时代就是地狱级别。
有些期待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姜芃姬的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兴趣,她最喜欢这些有挑战的事情,每每都能激发体内安稳冷却的血液,让她忍不住为之激动,“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偷渡非酋】:为毛有种不翔的预感?看着主播笑,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冷了……
【一米阳光】:你不是一个人,我也觉得好冷,萌新瑟瑟发抖。
该说越单纯的人,直觉越强么?
看着屏幕上飞过的弹幕,姜芃姬终于愿意克制一下内心的情绪,收回唇角勾着的笑。
如今还是三月初,天色黑得也比较早,远古时代的人类生活比较枯燥,富豪人家还能点个灯看看书、听听戏,找些事情消遣一下,然而普通人则早早吃了饭,准备早睡了。
算算时间也快到饭点了,管家催促她早点回去陪柳佘用膳。柳佘没回来之前,柳府众人一向是分开用食的,不过当家男主人既然回来了,一家子也不好继续分开在房间用膳。
刚到正厅,姜芃姬意外发现一向宅在自己院子里的蝶夫人竟然坐在柳佘下首左侧位置。
至于继夫人,因为身体缘故,还在自己院子里修养。
用这个时代的礼节向柳佘行礼,再对蝶夫人点头颔首,正巧这时候下人端着食案上来。
“三弟和二妹在自己房里用餐么?”趁着下人还在布置的时候,姜芃姬开口问了一声。
这个时代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柳府的规矩没有本族那么严苛,但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注意的。
姜芃姬有什么问题只能在开饭之前说,不然就要一直沉默到用膳结束。
蝶夫人双目微垂,似乎在看自己衣裳上面的精致绣纹,柳佘眉心一蹙,却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蝶夫人噙着笑,打破了僵硬的局面,“三郎君前些日子贪玩磕破了相,据郎中嘱咐,需要在房中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吃食也要格外克制,不然容易留下疤痕。二娘子年纪幼小,性格腼腆,多说两句话都容易脸红,表哥向来严肃,那张脸一板,还不把那丫头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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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佘抬了抬眼皮,冷淡道,“那丫头精着呢。”
蝶夫人终于肯端坐好,颇为赞同地道,“那倒也是,全然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以前乖顺得像只绵羊,要是没有东侧院的帮衬,连个下人都能拿捏她。现在么,倒像是只吃人的虎崽儿。”
柳佘沉默半响,附和道,“虎父无犬女,像我。”
蝶夫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儿,冷不丁拆台,“应该说像十二岁以后的你才对。”
柳佘:“……”
一言不合就拆台,还挖他黑历史,以为他没看到她眼中的揶揄么?
河间郡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柳佘小时候能有多蠢就有多蠢,不仅蠢还很熊,不仅熊还很烂。
明明是嫡次子,愣是把自己作死作得连下人都不待见,提及他就鄙视。
不过他眼神好,四五岁的时候就盯上琅琊郡古氏嫡女,仗着年纪小,好歹混了个青梅竹马。
论家世,两家还算门当户对,当然,也仅限于此了。
古敏自小才名在外,秀外慧中,管家中馈一把好手,六岁就能跟着大夫人操持内宅,什么烂摊子到她手上都能井井有条,反观柳佘,烂泥巴扶不上墙,简直就是个混不吝的败家子。
说得难听一些,这俩放一起,那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柳佘腆着脸粘着人家小姑娘,要不是他们俩年纪都不到七岁,指不定有什么闲言碎语。
后来古敏到了议亲年纪,柳佘央求母亲去试探口风,然后就被现实狠狠打脸。
别说柳佘这么一个二世祖,哪怕放到大夏还没灭的时候,古敏当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也够格。
嗯,人见人厌的二世祖柳佘就是从提亲被打击之后才开始发奋向上,甚至不顾暴雨天气跑人家古府门口求见,淋着雨等了一夜,央求古敏定亲推迟两年,忍着高烧发下豪言壮语。
噫,标准的甜蜜古言、青梅竹马路线,呆萌忠犬俏佳人啥的(*/w╲*)
也是那之后,河间郡少了一个熊孩二世祖,多了一个沉默心黑,拼了命读书的才子柳佘。
正谈着,门外老管家求见,柳佘这时候想起正事,连忙让蝶夫人坐正了,“进来。”
老管家过来自然是汇报姜芃姬今天的行程,一开始还好好的,柳佘的表情总有细微变动,整体却都是一个父亲对孩子的赞许,只是到了姜芃姬用折扇抬起徐孝舆下巴的时候,他默了。
“徐轲?受过黥刑,脸上有刺青印的……可是子桑郡的徐孝舆?”柳佘不确定地问道。
老管家有些懵逼,他只是说那小子叫徐轲,既没提表字,也没提来历,老爷怎么知道的?
“是,二郎君单独收下此人卖身契,甚至笃定此人半夜会想方设法逃走……”
柳佘嗤了一声道,“性情反复,生来反骨,这种人如何养得熟?既然兰亭说他半夜会逃,他肯定会逃……农庄看守的人不多,若是趁着夜色,看守松懈,兴许真的能逃走。”
老管家看不懂他家老爷了,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依老爷看……”
如果徐孝舆真的趁夜逃跑了,那就是逃奴,被人抓到可以直接打死,不用问官!
“好歹是兰亭舍了银钱买回来的,哪里有让人逃了的道理?”柳佘为了考验姜芃姬,给的那一笔预算十分极限,要是哪里奢侈一把乱花了,说不定买来的家丁就要喝西北风。
说到这里,柳佘突然露出众人十分熟悉,看了又想颤栗的笑容,他每每想要算计谁,让谁倒霉的时候,总会这样,久而久之把人吓得弄出恐惧症了。
“再调遣一队人去农庄守着,他若是逃了,打断一条腿。伤筋动骨一百天,让他安分待着。”
老管家有些惊讶,一个逃奴,竟然不用打死?
他家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老管家正要退下,柳佘突然改了主意,更改的吩咐更加让老管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算了,我亲自去见一见那位徐孝舆,至于兰亭那边,你通知一声就行,无需瞒着。”
一旁的蝶夫人不明所以,蹙眉问道,“那个徐孝舆是什么来历?”
柳佘冷冷一笑,“会咬人而且养不熟的狼。”
这么不堪的评价?
蝶夫人垂目道,“养不熟?可好歹还能咬人,总比只会叫唤,胳膊肘又往外拐的狗好。”
她话外有话,柳佘听得明白,只是没有对此做出反应。
蝶夫人耐着性子等了一半响,最后冷哼一声,直接起身甩了袖子走人。
室内寂静无人,柳佘叹息着嘀咕道,“被敏儿纵得……脾气还是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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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农庄。
徐轲和其他被买来的人都安置在三间长铺房里,每人都能领到一床崭新薄被,现在还是春寒料峭之节,夜寒风高,不盖着被子肯定会受寒,两名粗使婆子则被安排在单独一间房内。
年纪大一些的已经麻木了,安安静静抱着被子在自己床铺上躺下来,硬挺挺地躺尸。
而年轻气盛的徐轲却没办法轻易认命,双手抓着那一床薄被,眼底神色晦暗莫名。
他隔壁床铺的少年转了个身,发现徐轲还坐在床榻上,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声。
“徐大哥怎么现在还不睡?明儿个,还不知道主人家要让我们做什么,不早早安歇……”
话未说完,徐轲声音沙哑地打断他,说道,“你先睡吧,我前阵子病得厉害,睡多了,现在反倒没什么困意。要是打搅到你休息,我先出去吹会儿风,你先睡着。”
说完,徐轲掀开薄被,抿紧了薄唇,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看到外头漆黑的天色,周围除了房门内隐隐传出来的鼻鼾声和外头的风吹声,竟然没有其他声响!
徐轲见状,不由得用舌尖舔了一圈后槽牙,一个被搁浅的计划又重新涌上心头。
如果不趁着现在走,等身后屋里头的人被柳府驯服了,各个都是眼线,他再想逃,可就没有机会了。
自从侥幸从死牢中被提出来,徐轲无时无刻不想着找回自由身。
奈何入了奴籍,又落到牙行手里,他只能选择隐忍蛰伏起来,好不容易摸清牙行方面巡逻护卫夜巡的规律,他甚至还做了其他准备,就等今夜逃走,却没想到碰上姜芃姬横插一脚。
不过……似乎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牙行对“货物”看守十分严格,基本一刻钟就要巡逻两回,内外都置备了身强体壮的打手,他虽然会点拳脚功夫,但到底是个文弱书生。
更别说现在还带了病,要是不小心被发现抓回去,他绝对会被打死。
反观这家农庄,看守松懈,基本没什么人去关心他们这些买来的奴仆,若趁着夜色摸出农庄,他只要进入附近小树林,基本算安全,然后逃到山里躲避两日避风头,说不定就自由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徘徊不去,徐轲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因为发烧,喉咙干得能冒出烟来。
晃了晃昏沉的脑子,徐轲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脑海中浮现被骡车拉过来时候看到的路线。
“若是天不绝我,必然报此一仇!”
徐轲很谨慎,匍匐着身子,躲在阴影下摸出了农庄,身后的农庄像是一座沉睡的噬人猛兽,蜷缩着身子沉睡,看似无害,但却有种将人魂魄都吸过去的能力,更能断绝人的自由。
脚步踉跄着摸到小树林,再往前一里地便是深林高山。
等农庄的人发现他逃了,最快也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他的时间还算充裕。
然而,徐轲这种即将回归自由的心并没有维持多久,两道英气的眉渐渐因为疑惑而蹙起。
内心有种没有来的不安,徐轲又走了一刻钟,一颗心渐渐沉到了底。
夜风呼啸吹着,打在脸上彻骨的冷,但始终不及他此时的冰凉的心。
那种即将触碰到自由天堂,却被现实打落地狱的巨大落差,令他手脚冰寒。
一行十二人,各个身高体壮,全部穿着整齐皮甲,骑着高头大马,正不发一声地看着他。
徐轲怔怔看着那些人,那些人也怔怔看着他。
此时无声胜有声!
终于,清脆的马蹄声打破寂静,上来一人问他,“徐孝舆?”
徐轲一开始还抱着侥幸心里,他虽然是逃奴,但不是什么人看到逃奴就想打杀的。
现在么,他回去洗洗睡还来得及么?
这些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徐轲也不抱任何侥幸心理了,内心反而有股没由来的豪气,抬手敛了敛衣裳,拱手道,“正是在下,子桑郡徐孝舆。”
“徐孝舆?呵,是你就好,我们家老爷想见一见你,好生等了大半夜。”
徐轲内心狐疑,但对方明显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只是让他跟上,似乎要带他见什么人。
他就算想逃,也得掂量一下,他是两条腿的人,生着病,怎么说也跑不过人家四条腿的马。
河间郡外有不少农庄村落,大小规模不一,跟着这群古怪的人走了没多久,他大老远就看到前方有点点烛光,隐隐能看出村落的模样,徐轲蹙着眉头,紧抿着薄唇,眼神闪烁晦暗。
骑马领头的人从马上下来,将缰绳丢给一旁的同伴,对着脸色惨白,唇色发青的徐轲说道。
“老爷就在屋里等着你,你进去吧,记得别失了礼数。”
徐轲到现在还是满头的雾水,推开门扉,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空气中还带着些许清香。
这股香味让徐轲下意识想起白日里的清隽少年,那个出了银钱买下他的大户贵公子。
难道是他?
徐轲心中犹疑不定,但看到屏风上投出的身影,他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疑。
那个身形分明是成年男子,而白天那个少年至多不过十二三岁。
“进来。”
屋内传来男人略带沙哑的成熟声音,惊得徐轲从猜测中回神。
跪在屏风前,徐轲眼神闪烁着不明色彩,没过几个呼吸,屏风另一头传来衣裳起身摩擦的窸窸窣窣声,然后就是沉稳的脚步声,那股清香的来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徐轲?徐孝舆?”
下巴传来熟悉的力道,不过不同于姜芃姬的折扇,这个男人直接用手捏着,力气之大令他忍不住暗暗吸了一口冷气,疼得连眼角都沁出生理性泪花,眼眶布满缕缕红丝。
这时候,徐轲才看清面前的男人的容貌。
逆着室内扑哧燃烧的烛光,男人的容貌落入眼帘,此人双眸似乎带着淬了毒般的阴冷。
从容貌轮廓来看,和白日里的少年有几分相似,只要不是眼瞎,谁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有血缘关系。这个……徐轲就纳罕了,他不过是少年买回来的奴仆,至于惹得他家长出马?
略显艰难地回答,“正是……小人……”
没由来的,被那种毒蛇般阴冷淬毒的眼神盯着,徐轲的脑子仿佛被放空了,内心弥漫着说不出的畏惧,甚至连下颌被捏得青紫的疼也感受不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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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姜芃姬在踏雪和寻梅的服侍下穿衣洗漱。
“二郎君,昨夜老管家派人传话,说是农庄有个奴仆逃了,后来又被抓了回来。”
踏雪给她整理好衣领,然后将她一头长发束起,用一根造型简单却精致的玉簪固定。
远古时代的衣裳、仪容都是极其繁杂而讲究的,姜芃姬除了会扎个大马尾,其他都不会。
任由两名贴身侍女摆弄,她抬了抬半阖的眼皮,问道,“逃奴?是徐轲?”
“似乎是这个名字,现在人在院外等着您发落……”寻梅附和道,末了批评,“二郎君待下人温和,又不似其他公子哥儿那般,郎君收留他,他还有什么不满的,竟然想当逃奴……”
姜芃姬默默听着,不置一词,实际上她对徐轲的举动很欣赏,能为自己争取自由的人都是有勇气的,只是放在这个时代,她这种想法和徐轲这种行为,都是十分离经叛道的。
一个徐轲,还不值得她被人当成傻瓜看待,所以,听听就好。
照旧点开直播,姜芃姬恢复风流倜傥的装扮,静静用了早餐。
当然,鉴于年代问题,物资匮乏,她的早餐在一群观众来看,档次似乎也就那样。
书房外头,她看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徐轲,连脸上没有恢复好的伤口也得到了妥善包扎。
姜芃姬走到拾掇干净的徐轲身边,“你怎么在这里?”
“老爷吩咐,以后小人跟着郎君学习,伺候您左右。”
徐轲身子颤了一下,话语中明明带着不甘,但姿态依旧恭敬,跟昨天白天完全不一样呢。
姜芃姬挑眉,眼珠子一转,倏地想到了什么,唇角泛起一缕笑意。
因为身份缘故,柳兰亭身边一直没有跟读的书童,研磨裁纸这些琐事都是踏雪和寻梅两位侍女帮忙做的。现在徐轲成了半个书童,这些琐事自然落到他身上。
进了书房,一排排书架上堆着数不清的竹简,还有一册册珍贵无比的纸质书册。
扫一眼每一排书架上的标签,注明的书目,将徐轲看得怔在原地,浑然忘我。
仅这么一间书房,面积就比寻常人家还大了好几倍,书架上的藏书更是价值连城!
如果说之前还有不满,但看到这些书籍,他反而没了怨气,甚至激动得双手都有些打颤。
“怎么了?”姜芃姬扫了一眼徐轲,落座之后指了指书案旁的箱匣,“把纸裁好了。”
造纸作坊出来的竹纸都很大,姜芃姬根据需求将其裁成合适的大小,之前裁出来的纸都是用来练字和完成课业的,a4大小,但是用来绘制设计图,那就太小了,所以还需要重新裁。
【偷渡非酋】:一大早上就被主播发糖,红、袖添香,虽然性别颠倒了,但是一样养眼。
【老攻不是老公】:噫,这不是昨天的倔强少年么?
姜芃姬似乎在垂眸练字,但实际上她在看直播弹幕,满屏幕的老司机!
【霸道总裁】:昨晚是不是发生啥不可言说的嘿嘿嘿?怎么一个晚上过去,感觉小狼崽儿变成小绵羊了,主播你昨晚对小可爱做了啥人神共愤的事情?
姜芃姬暗中啧了一声,哪里是她做了啥嘿嘿嘿的事情,分明是有人驯狼去了。
【魔法少女阿风】:这才两天没来,主播都已经开始攻略组建后、宫了?
【美少女战士阿渊】:吃瓜观众一脸懵逼,然而徐轲少年低眉顺眼,画风美如画……
评论越来越歪,甚至还有人打赏,希望她来个现场版的撩汉攻略视频,她的眉头愉快乱跳。
一旁的徐轲完全不知道姜芃姬丰富的内心活动,他洗得发白的手覆在竹纸上,掌心下平滑的触感令他双颊微红,仿佛触摸少女香软肌肤,胸腔跳动的频率令他无措。
这就是竹纸?
徐轲在子桑郡跟着夫子求学,曾见过“它”的芳容,那可真是惊鸿一面,令他心跳不稳。
作为平民出身的徐轲,能有幸求学已经不错,哪里有机会用得上纸贵如金的竹纸?
更别说,他曾经见过的那些竹纸和眼前这一箱匣的竹纸,两者质量根本没得比。
如果说前者好似中年妇人的肌肤一般略显松弛,后者便像初生婴儿般洗白滑嫩,摸着上瘾。
姜芃姬:“……”
她是不是看走眼了,为啥感觉弄回来一个恋物癖的痴汉?
其实吧,她并没有让徐轲到身边的意思,只是想买回来,提拔成管账的管事,主要负责她训练的那一群家丁,小到生活琐事,大到训练流程和奖惩,都要面面俱到才行。
那可是她以后部曲的雏形,也是她试验的小白鼠,难免要重视几分。
纵然是曾经的第七军团长,这个时代和她的时代出入太大,很多事情都要她摸索着去做。
从徐轲眼中看到那一抹光,正是她欣赏的,但是……似乎让那位女控父亲误解了?
因为前些年的疯狂忙碌,柳佘的生活相当不规律,今天更是睡到了晌午才起身。
姜芃姬去请安,顺便跟着一起用餐,仔细观察,发现柳佘的眼底青色重了一些。
她心里明清,但还是开口问了一声,“父亲昨夜没有睡好?”
柳佘微微一笑,吃了口茶润唇,“驯狼去了。”
姜芃姬:“……”
白莲花的画风都是一致的,但是腹黑总有各的黑……此话不假,姜芃姬默默扭开脸。
姜芃姬没有同情心地想到,徐轲少年……估计要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吧?
末了又想起一件事情,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柳佘解释一下。
她觉得柳佘估计误解了,以为她看上徐轲的美貌。
“父亲,那个徐轲毕竟是男子,留在儿身边有所不妥。”
姜芃姬现在可是妹子,那个徐轲和风瑾一般不瞎,不留神就会掉马甲好么。
柳佘说道,“好歹也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先做个书童留着看看,不行再打发了。”
姜芃姬眯起眼,柳佘这……话里有话?
“儿想让他去管那些家丁的训练,当个账房先生也行。”
柳佘这才抬头看她,微不可察地蹙眉,然后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看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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