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操作猛如虎】:修建水渠是不错的,不过要是真的有大旱,水会被蒸发光吧?
【一看战绩零比五】:我觉得主播会想办法解决的,例如将水渠封起来,减少蒸发。
虽然直播间的观众只是聊天,有些建议也是异想天开,不过姜芃姬并没有将他们忽视,反而挑了不少点子记起来。挖水库是不可能的,不过修建几个小型的蓄水池还可以。
所幸现在流民数量众多,成安县的房屋建设可以缓一缓,荒田开垦进度也能放慢,但蓄水池可以先提上日程,若是今年没有大旱最好,要是有,好歹也能防范一二。
卫慈见她眉头紧皱,心中轻叹,不由得想起老和尚了尘说的话。
前世的天灾的确不少,但并没有像今世这么频繁。
他不敢去想老和尚口中的妖孽到底窃取了多少气运,才能令整个世道变得如此疮痍满目。
虽说主公并没有笃定说今年一定会有旱灾,但卫慈心中却已经信了。
“尽量寻地下水脉,开凿水井……反正这些事情迟早都要做,干脆一起来。”
她看似轻松地道,一旁的杨思忍不住呵呵。
这人随便动动嘴,底下的人跑断腿。
早知道吃几顿饭会有这样的下场,他估计……还是会吃的。
对于一个嗜好美食的人来讲,没有品尝过那么美味的佳肴,枉来世间走一趟。
旱灾毕竟还没发生,姜芃姬要带人挖水渠,不仅仅是为了防范于未然,也是为了方便百姓灌溉以及用水。旱灾没发生最好,要是发生了,好歹也能撑过去。
成安县临近高山,可用的水源倒是不少,姜芃姬带着一群经验老道的农人爬上爬下,夜以继日画出水渠的开垦路线,她还让象阳县那边过来一些工匠,在成安县附近起了砖窑。
这次砖窑烧制的砖不是用来铺地的,新砖面宽又长,截面比之前的轻薄。
烧制起来有些麻烦,劣品很多,姜芃姬也没有催促,只是让人继续研制,不要怕花钱。
泥土她多得是,承德郡买来的煤炭更是能用到明年冬天,不怕挥霍。
姜芃姬一旦壕起来,卫慈都怕。
杨思看着城下忙碌的身影,大老远都能感觉到那种热火朝天的气氛。
他感慨道,“有钱就是好,做什么事情都能方便很多。”
要是没钱没粮,姜芃姬吸引不了这么多流民为她做苦力。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令杨思诧异的是,姜芃姬聘用流民当劳力,并没有男女要求,只有工作量的要求。
不管男女,每日分到的粮食数目都是一样的。
问她为何,她给的理由也让人无法辩驳。
“干一样的活,为什么不给一样的酬劳?”
不管是搬砖、挖水渠、盖房还是修城墙,这些都是极其耗费体力的劳动,既然过来应聘的女工能达成了一天的工作量,该给的食物和酬劳都要给,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仅如此,越是待在成安县,接触这里的政务,他越是觉得自己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里竟然建立了女营!
卫慈见他诧异,平淡地解释道,“主公缺人,女营战力也不弱,非常时期,只要是兵就行。”
杨思倒是不相信卫慈这个说辞,他道,“我倒是觉得你家主公所图不小。”
正常来讲,若非有某个目标,谁没事会让女子走到台前?
杨思直觉敏锐,只是他依旧无法猜透里面的猫腻。
卫慈笑道,“以后,那也会是你家的主公。”
“你倒是自信。”
杨思可不会觉得自己会真正认可姜芃姬,哪怕她的脾气的确合乎自己的胃口。
卫慈笑而不语。
随着时间推移,县城中心的建筑已经隐约能看出大致轮廓,建筑风格和象阳县如出一辙。
杨思可没见过青砖这种东西,顶多在来时的路上听流民说起过。
见成安县准备用青石铺路,青砖做瓦,宽阔的街道在废墟之中慢慢成型,饶是见惯土豪的他也忍不住咋舌。昌寿王的府邸以玉石为台阶,瓦片镀金,这很正常,人家是皇室中人啊。
不过,成安县只是小小的县城,百姓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一万八千户。
姜芃姬又只是普通的士族,但人家却能豪气地给整个县城的主街道和巷道都铺上青砖,新建的房屋铺上青瓦,这其中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杨思根本不敢深想。
令他心脏兜不住的是,茂林县和角平县也在如火如荼地建设,比成安县的进度快了一点点。
“真有钱。”杨思感慨。
卫慈笑着取出一套玻璃茶器,指着它道,“靖容应该说北疆真有钱才对。”
看着杨思错愕睁大的眸子,卫慈笑得更加灿烂,“主公并没有依靠家中权势,如今能走到这一步,她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和努力。虽然脾气有些遭,不过的确是个爱民如子的明主。”
杨思回过神,紧张地吞咽口水,眼睛忍不住往茶器上飘。
之前昌寿王从北方花了大价钱弄了一套绝世珍品,杨思有幸见过一面。
材质与卫慈拿出来的玻璃茶器一模一样,昌寿王那一套还不及卫慈的好。
那会儿他还感慨世间竟有如此珍品,值得如此高价。
现在么……他感觉自己脸好痛!
一看卫慈对待茶器的态度,他就知道这东西绝对不值那么高的价格。
“这些……难道是你家主公折腾出来的?”
杨思回想昌寿王高价收来的价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根本就是抢钱啊!
“是啊,不过她说北疆那边的时常暂时饱和了,没必要继续售卖,今年打算让商队卖到南蛮四部或者中诏、北渊、西昌这些国家。至少不能和北疆那边撞上,免得露馅儿。”
杨思死死盯着卫慈手中捏着的那只杯子。
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透明而又璀璨的杯子,令人忍不住感慨岁月静好……个屁!
“这玩意儿到底值多少钱?”杨思追问。
“等我家主公也成了你家主公的时候,你才能知道。不然的话,主公是不会放人的。”卫慈脸上带着笑意,此时竟有几分狐狸般狡诈的味道,“到底是自由重要,还是好奇心重要,靖容可要斟酌清楚了。今日的事情还有的忙,咱们刚才谈天论地,耽搁不少时间了……”
卫慈幽幽地抿了一口茶,然后去往自己的桌案继续埋首工作。
杨思的好奇心被高高吊起,偏偏卫慈这人恶劣,嘴巴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不发一语。
距离春耕已经过去两三月,天气越发炎热起来,政务厅每日敞开了门,依旧觉得燥热不堪。
姜芃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顾虑,每天穿着一身简单轻便的裋褐,袖子卷到了肩膀,裤腿卷到了大腿一半的位置,白花花的手臂和大腿看得卫慈莫名脸红,惹来杨思诡异的注视。
“你对你家主公抱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杨思一面用右手提笔写字,一面用左手扑腾着扇子扇风。
饶是如此,他依旧觉得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
卫慈手中一抖,原本工整漂亮的书信出现一条不和谐的黑线,他无奈将这张报废的信纸收起,看似镇定,实则连手指都颤抖了,“靖容胡说些什么,慈与主公皆是男子……”
杨思撇了撇嘴,昌寿王豢养的男童和男宠多了去了,这人也没有隐瞒过。
见识了士族世家的阴暗面,杨思可不认为他们都信奉“阴阳之道”,不然男风如何盛行?
“男子又如何?说起来,子孝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后院一无娇妻,二无美妾,旁人不说你有难言之隐,也会认为你有断袖之癖……这多正常。”杨思笑着道,炎热夏季看着卫慈变脸,感觉跟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水一样畅快,“若是你恋慕自己主公,又不是什么大事。”
卫慈反驳道,“靖容二十有九,不也是孑然一身。”
杨思道,“我那是眼界高,普通女子瞧不上。以前媒人也曾踏破我家门槛,我不愿意。”
卫慈噎了一下,他道,“慈无意成家。”
杨思见他露出些许愁色,心中软了一些,生怕自己触到卫慈的伤心事。
“还在为那个破八字纠结呢?”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姜芃姬的声音。
她边走边说,“什么破八字?政务都弄完了,聊天这么开心?”
杨思嘴角一抽,姜芃姬前几天去角平县抓壮丁,这才多久就回来了?
等姜芃姬进了门,两人才看到她怀中抱着两个圆溜溜的绿色球状物件。
卫慈见到她怀中的东西,诧然道,“青门绿玉房?”
杨思和姜芃姬都懵了一下,直播间的观众也懵了。
西瓜就是西瓜,说得这么文艺做什么?
姜芃姬纯粹不知道西瓜还有这么一个称呼,杨思则是没见过西瓜。
卫慈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不少附庸风雅的士族称之为“青门绿玉房”的西瓜,如今还没从西域传来……他记得听清楚,这东西是姜朝开国之后,西域各个附庸小国为了讨陛下欢心,特地敬献的,味道倒是不错,炎热夏日解暑的好东西,后来还成了百姓发家致富的宝贝。
如今……怎么就出现了?
“原来还有这个名字啊,不过我称它为西瓜。挺容易种植的东西,成安县这里可以考虑种一些,夏日储水解暑。”姜芃姬将两个大西瓜放在桌上,掏出匕首将其中一个砍成两半。
放在井水里面冰镇过,果肉散发着冷气。
“慈记得,这是西域之地才有的……”卫慈道。
姜芃姬将西瓜切好,鲜红的瓜瓤看得人口齿生津。
“的确是西域来的。古叔南来北往做生意,喜欢淘换一些稀奇古怪的植株,去年送了我一些。我给种到象阳县县府的小花园里了,听说结了果子,我吃了一个,味道不错。”
事实上并非如此,姜芃姬根本不认识远古时代的植物,还是家里种西瓜的直播间观众告诉她的,顺便教她如何种植西瓜和注意事项,她记下来之后便将诀窍丢给管事,让她照看。
她去角平县办事,听到亓官让说了这么一句,便匆匆回了一趟象阳县,摘了几个带过来。
稀罕的事物总是昂贵的,姜芃姬想要令奉邑郡快速恢复,商业发展不能弱。
不过这种水果只能吃着解馋,不能当成粮食,哪怕种植,数量和田地都要限制一番。
若是百姓见种西瓜赚钱,一个一个都想种,谁来种粮食?
没粮食吃什么?
姜芃姬心中想着这些,将盘子上的西瓜端给两人。
“子孝不能多吃,这东西性寒,吃个一两瓣解馋就行。”她叮嘱了一句。
【渊渊虾条】:看到西瓜,我也想吃。纯天然的西瓜,水多汁甜,真想下楼去买一个。
【星星大佬】:我已经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了,吃着可比一瓣一瓣爽多了。
象阳县后花园的西瓜也就一亩半的样子,她让人摘了送去犒劳下属。
夏日抱着西瓜啃,连烦躁的心情也能好转几分。
杨思挺嫌弃姜芃姬,但又不得不承认这里的食物好吃,甚至连夏季的水果都别具一格。
“主公,慈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令劳工开凿水渠,并且砍伐足够的竹子,切片暴晒。”
“嗯,砖窑的新砖烧得如何?”
“已经能烧出极好的成品,虽然比不上普通青砖坚实,但也不会随意破裂了。”
三人一边啃西瓜,一边谈正事,画面太美,直播间的观众表示有些馋嘴。
【荼蘼大佬】:感谢主播,我觉得今年的瓜农要笑了。
因为直播间的神秘和跨位面的噱头,带动了不少新兴产业。
举个栗子,今天直播间出现了西瓜,说不定附近水果店的西瓜就要卖脱销!
广告效应,恐怖如斯!
瓜农还不笑得见牙不见嘴?
姜芃姬道,“你做事,我很放心。”
竹片搭在水渠两侧,烧制出来的新砖是为了铺盖水渠的。
从春末之后,天气越来越炎热,至今不曾下过一滴雨,姜芃姬心中的预感即将被证实。
这段时间,姜芃姬几乎调动了一半的人力去挖水渠、蓄水池和水井,角平县和茂林县也是忙得昏天暗地,众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夏日做准备。县城建设虽然放缓了脚步,但并没有停止,原本遭受青衣军蹂躏的荒芜县城,开始散发着欣欣向荣的气息。
只要众志成城,力往一处使,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完成的。
进入六月,天气燥热,烈阳旺盛之时,野猫野狗都不敢在外头久留。
一件影响东庆整个局势的大事情发生了,毫无预兆,二皇子妃安伊娜暴毙。
二皇子妃安伊娜是北疆三族的皇庭的公主,嫁到东庆皇室本就是为了“两国友好”。
如今突然暴毙而亡,尸体匆匆收殓下葬,与她风光嫁入皇家时候的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消息原本被东庆皇室捂得紧紧的,只是昌寿王在谌州安插了间谍,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原本还在发愁拿不下谌州,登不了皇帝之位,安伊娜暴毙,简直神来之笔!
昌寿王几乎忍耐不住内心涌出的狂喜,不住地搓手,嘴角的笑容几乎要咧到后脑勺。
“这个消息可是真的?安伊娜真的暴毙了?”
他急切得问,内心又暗暗懊悔。
他怎么没没想到用安伊娜皇子妃作为突破口呢?
早知如此,他早早就将安伊娜皇子妃和四皇子巫马君以及其他大臣的龌龊事捅出去了。
皇家丑闻,皇子妃与小叔胡搞也就算了,还勾搭了那么多重臣,早就被暗中处死才是。
昌寿王与北疆方面有些交易,北疆三族给予他好处和方便,他动用人脉掩护安伊娜在东庆的行动。他答应得干脆,不管安伊娜皇子妃做了什么,在他面前都是透明公开的。
反正是坑了东庆皇帝,又不是坑了他,昌寿王还乐得看好戏呢。
柳佘那个孬种,死了庶女柳嬛,至今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对东庆皇室表达任何不满。
若是柳佘能表达些许不满,站在昌寿王这边对方东庆皇室,昌寿王早就登上了帝位!
柳佘不帮忙也就罢了,反正战局已经倾斜向昌寿王,只要再耐心等个几月,谌州不攻自破,偏偏这个时候战场出现了重大失误,导致原本的优势被谌州方面扳平,战事胶着不下。
这段时间,谌州方面的军队和昌寿王的军队又发生了好几次对战和冲突,但双方战事胶着,谁也奈何不了谁,让昌寿王只能看着谌州的皇帝龙椅眼馋,心中痒痒难当,记得抓耳挠腮。
本以为这样的状态还会继续持续下去,谁知道这个时候谌州竟然传来安伊娜皇子妃暴毙!
安伊娜可是北疆三族皇庭的珠宝,莫名其妙暴毙,不管是真的生了重病去世了,还是另有死因,北疆皇庭都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昌寿王趁机争取北疆支持的好时机。
昌寿王野心不小,这些年和北疆三族方面有不浅的联系,如今若是合作,肯定能成事。
帐下谋士和武将听到他这个主意,脸色纷纷一变,或青或紫,十分难看。
有一个年岁颇高的谋士起身,作揖道,“主公,此事万万不可。北疆三族觊觎东庆国土已久,近些年更是战力拔高,若是此时选择与他们合作,无异于是引狼入室,危害太大了。”
坐在首位的武将也沉声道,“是啊主公,这件事情绝不能答应。北疆皇庭将安伊娜公主嫁入东庆皇室,本就不安好心,这些年末将也有听到风闻,这位公主收了不少入幕之宾,实乃银娃荡、、/妇,将朝堂弄得乌七八糟,镇北侯府便是被这妖妇弄得家破人亡,还请主公三思!”
“主公,臣附议。此时还请主公再三思量,一旦将北疆这头野狼引了进来,再想送走可就难了。想想当年北疆三族偷袭崇州上虞郡,多少百姓死不瞑目,这番血海深仇……”
帐下大多谋士和武将对北疆三族的印象都差到了极点。
这只是其次,请神容易送神难,更别说北疆三族觊觎东庆多年。
不过,这件事情他们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昌寿王是怎么想的。
有喜欢钻营阿谀的臣子见昌寿王面色不愉,连忙出列。
“诸位先不用着急,此事未必全然是坏事。”一名中年儒衫的男子开口说道,众人对他纷纷怒目以示,唯独昌寿王双眼微亮,制止旁人想要叱骂的动作,示意男子继续说话。
得到昌寿王的应允,中年男子心中底气更足。
他本就喜欢独断专行,以往做出礼贤下士的姿态,认真倾听旁人的意见,不过是做戏而已。
如今距离东庆帝位仅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却卡了近一年时间,他已经暴躁得装不下去了。
那个中年男人没什么大本事,但察言观色极其擅长,能准确切中昌寿王的脉。
“你继续说。”昌寿王道。
帐下众人脸色一黑,唯独中年男人脸色散发着喜悦之色,他道,“北疆三族乃是蛮荒之地,个个都是茹毛饮血之辈,东庆乃是礼仪之邦,本就有教化他们的职责。不过是区区蛮人,等主公事成之后给予些许赏赐,直接打发了便是。若是打发不了,也可口头许诺一些。”
满嘴的屁话!
众人脸色铁青,正好有个脾气激进的人起身将中年男子痛骂一顿,叱责他为“虫豸”。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主公乃是上天指定真龙,注定君临天下,借助北疆之势,不过是顺应天意。许诺北疆三族一些好处,也是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率土之滨,莫非皇土,迟早能收回来。若不这么做,诸位可有其他好办法,能顺利攻破谌州?”
昌寿王脸色平静,内心却已经起了波澜,
他对中年男子越发满意和看重,想将他提拔为首席谋士,成为帐下文人之首。
中年男子又道,“更何况,我们可以令北疆蛮族打头阵,消耗他们兵力……”
“一派胡言,竖子不足与谋!”
不少人还想劝说,可他们一看昌寿王的表情,一腔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有脾气激烈的人直接起身叱骂,昌寿王不仅不平息争端,反而站在中年男子这一边。
这令众人心寒,脾气爆裂胆子又大的武将直接起身,挥袖离开主帐。
这都什么鸟玩意儿!
眼看着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昌寿王的脸色黑成了锅底灰。
他平日里装得礼贤下士、广开言路,但不意味着这些人能在自己头上撒野。
不过,他还有些理智,并没有一下子就答应和北疆合作,反而谌州内的奸细继续探查消息。
安伊娜皇子妃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暴毙了?
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呢?
“安伊娜怎么就死了呢!”
巫马君偷偷摸进皇宫,令心腹宫女向慧珺传话,让她过来。
慧珺刚过来,他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斥责和质问。
“呵呵,她怎么死的,关我何事?你若是好奇,应该去问别人,问我一个深宫宫妃做什么?”
慧珺一袭复杂宫装,美得好似一幅画儿,哪怕天上仙女也不过如此。她像是一朵娇花,越开越艳,光是站着便能吸引旁人的魂魄,可惜,巫马君因为盛怒并没有心情欣赏这种美丽。
巫马君本来是斥责慧珺,想要听一听理由,探一探消息,哪里她竟然这么说话。
一时间,巫马君气得面色涨红,睚眦欲裂,心头暴怒之下,恨不得掐死慧珺。
“孤知道了,肯定是你想方设法害死了她对吧?你这无知妇人,你可知道安伊娜有多么重要?只有这个女人活着,孤才能得到她手中的势力,推翻那个老不死的帝位,偏偏你却……”
慧珺呵呵冷笑,她道,“现在虽然是白天,但白日梦还是少做为好。你无凭无据,怎么能断定我害死了安伊娜?她是二皇子妃,我是你父亲最宠爱的宫妃,按照关系,我算是安伊娜皇子妃的长辈。我们俩又没什么冲突,我莫名其妙要她的性命做什么?你以为是因为你么?”
巫马君反问道,“难道不是你知道孤和她的事情,心中生妒,这才用毒计害人?”
虽然被皇帝彻底厌弃了,还被对方踹了一脚心口,致使巫马君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不过巫马君并不觉得自己没有机会登上帝位,因为他和安伊娜以及昌寿王都有合作。
若是仔细布置,说不定现在已经坐上皇位了!
哪里知道倒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柳嬛在皇宫生产,生出了一对怪胎妖婴,他被皇帝软禁府邸,柳嬛被“难产血崩而亡”,柳嬛死了,他失去了强大岳家的支持,然后又是安伊娜出事暴毙,断了他在北疆的人脉。
现在,没有这两方的支持,他拿什么和昌寿王这个老狐狸谈判交易?
原本触手可及的皇位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巫马君如何能甘心?
思来想去,他觉得安伊娜之死和慧珺脱不了干系。
安伊娜死之前,曾经进宫探望过皇后,然后去慧珺宫殿和她说了几句话,回去当夜暴毙。
这是他能查到的消息。
光看这些消息,直觉告诉巫马君,安伊娜皇子妃的死和慧珺有关。
所以,他才会冒险出府混进皇宫,只为了寻求一个真相。
慧珺听到巫马君自恋的话,险些笑出声。
她会为了巫马君吃醋,然后去陷害安伊娜?
这人脑子里到底上演了什么狗血大戏?
“随便你怎么认为,安伊娜的死和我无关,你要是不相信就不相信吧。”慧珺一脸倦怠的神色,挥袖准备离开,巫马君不愿意放人,心头怒火高涨,最后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白皙细嫩的肌肤出现一个明显的五只印,一侧脸颊明显肿了起来。
听到那响亮的声音,再感觉到右手手心的麻木,巫马君终于冷静下来。
他打得十分用力,慧珺的脸都被扇到了一边。
感觉到口腔蔓延出些许铁腥味,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
她没有哭,反而露出妖冶的笑容,凄惨道,“你这没用的男人,说什么最爱我,为了一个死人,给我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只为了安抚你心中的恐慌……巫马君,你真有种!”
说完,她气得拂袖离去。
巫马君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怔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她离去前绝望心碎的双眸。
想要追赶上去道歉,慧珺已经离开了。
“糟了,孤这次是将她伤着了……莫非安伊娜真的不是她害死的?”
巫马君喃喃自语,一脸懊悔之色。
“伤心离去”的慧珺却是冷着脸,用帕子沾了点儿脂粉涂抹在脸上。
她发现自己入宫之后,身体变得格外健康,肌肤嫩得容易留下印子,但是愈合得也快。
巫马君刚才那一巴掌的确将她打蒙了,脸颊高高肿起,看着很惨。
不过慧珺很清楚,这种伤势顶多一刻钟就能消下去,若是配合药物会好得更快。
“啧……安伊娜要是不死,死得可就是本宫了……”
将宫女打发下去,慧珺对着铜镜中的自己低声喃喃,眼中闪过坚定毒辣之色。
安伊娜为何会死?
仅仅是因为这个女人查到了一些不该查到的消息,这些消息会让慧珺死无葬身之地。
慧珺出身上京贫民窟,只是一个人人都可以欺负的下等流莺。
柳府帮她遮掩身份,按理说应该是万无一失才对,不过安伊娜似乎知道当年的旧事。
想到这里,慧珺脸色一沉,思绪回到那天,如今想来,心中依旧怨恨难平!
安伊娜皇子妃以提前祝贺皇后千秋节为理由,进宫陪皇后说了一会儿话,然后转道来到慧珺的宫殿,她说出的第一句话便令慧珺肝胆俱裂,所幸她镇得住场子,没有露出异样神色。
安伊娜道,“本公主知道,你只是上京城脚下一名下等流莺而已。”
慧珺心中一颤,面上却好笑着反应道,“皇子妃这话何意?本宫清清白白,何时成了流莺?”
安伊娜其实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她知道了一些秘密,只是不确定而已。
所以,她挑选这个机会来诈慧珺。
只是,慧珺的反应太过正常,这反而令安伊娜不确定。
她道,“皇贵妃恐怕还不知道吧?您这张脸与多年前的一位王贵妃一般无二,官家那么宠爱您,也只是因为这张脸而已。王贵妃容颜绝色,可惜天妒红颜,年纪轻轻便病逝了。官家心痛欲绝,下令搜集天下与王贵妃有几分相似的美女,以此缅怀佳人,各地百官纷纷敬献。其中,有一位女子与她极为相似……只是,这名女子已有夫婿,还怀了三月的胎……”
安伊娜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慧珺的脸色已经微变。
她问,“你说这个做什么?”
安伊娜继续说道,“这女子本是普通村妇,当地官员为了讨好官家,令人害死了女子的夫婿,将怀有身孕的她送入宫中。她因为那张酷似贵妃的脸,被官家盛宠了一段时间,只可惜……她犯了忌讳,试图与已故王贵妃比较……呵呵,后来莫名暴毙。连同在宫中产下的女婴一起,母女两人不知所踪。不过我查到的消息却不止如此,皇贵妃有心情听一听么?”
慧珺忍着内心的躁动,努力使神色镇定下来。
“这故事倒是有趣,安伊娜皇子妃说来听听,本宫这几天无趣得很,听了打发时间也好。”
她的反应十分镇定,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破绽,越是这样,安伊娜反而越怀疑了。
“我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当年伺候那女人的宫女,问到了一些消息。”安伊娜阴阳怪气地道,“那个女人犯了忌讳,试图和王贵妃比宠爱,因此被官家厌弃了。官家觉得这人贪得无厌,哪里有资格和高高在上的纯洁贵妃相比,便将她丢入贫民窟,贬入妓籍。”
“那个女人成了流莺,每日迎来送往,可怜极了。她的女儿也步了后尘,可怜的一对母女。”
慧珺心神剧颤,她已经猜到安伊娜要说什么了。
不过,她清楚自己要是承认这事,恐怕会死得很惨。
于是,慧珺神色自然,用手帕沾了沾嘴角的茶渍,姿态优雅地道,“的确是见者伤心,听者流泪的故事。皇子妃是来告诫本宫,莫要不知天高地厚,与已故王贵妃比肩争宠?还是说,让本宫知道自己的地位,不过是因为这张脸才受到官家盛宠?呵呵,若是这样,本宫心领了。”
虽然安伊娜没有指名道姓,但她很清楚,这个故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慧珺心中一片凄惨,面上依旧带着艳丽无双的笑容,安伊娜几次试探都被她轻飘飘挡回去。
没办法,安伊娜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皇贵妃可知,那个女子的女儿去了哪里?”
慧珺道,“既然是下等流莺,想来已经被人磋磨死了吧。”
她防得滴水不漏,安伊娜心中暗恨,奈何没有确切的证据,没办法以此掌控慧珺。
安伊娜看中她对皇帝的影响力,若是能将慧珺掌控在手里,颠覆整个东庆的计划就简单了。
几个皇子已经斗得不可开交,外头还有昌寿王虎视眈眈。
若这个时候皇帝突然暴毙,东庆会陷入彻彻底底的乱世!
等他们内斗得差不多,北疆三族铁骑挥兵南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占领东庆。
安伊娜离开之后,慧珺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吃下两颗暗中偷藏的堕胎丸。
她怀孕了,月份很浅。
作为流莺,她有几次意外怀孕,便有几次被母亲摁在地上强行打胎,早就已经无法生育。
只是,自从柳羲郎君对她施展“神仙之术”,她的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与男子阴阳和合反而像是采阳补阴,已经损坏的生育器官也好转了。几天前,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慧珺的心很狠,她就没想过为皇帝生下孩子。
如今听了安伊娜说的故事,更加不可能。
于是,慧珺小产,原因是吃了安伊娜公主送来的点心,里面掺杂了大量的堕胎活血之物。
皇帝得知这个消息,暴怒不已。
“大概……皇子妃是担心妾身诞下麟儿,阻拦了她夫君的青云路吧……”
她哭诉,皇帝见惯她盛气凌人的一面,哪里见过如此虚弱可怜的一面?
心中更是怜惜万分,将安伊娜和二皇子恨到了骨子里。
慧珺阴险地挑拨皇帝最敏感的神经——他老了,几个孩子觊觎皇位,如今连盛宠皇贵妃肚子里的血脉都容不下!
若是如此,安伊娜还不至于被“暴毙而亡”。
慧珺又添了一把火,将她和四皇子之间的龌龊捅了出来,她道,“二皇子妃视妾身为眼中钉,肉中刺,怕是担心妾身在官家面前说漏嘴,捅出她和四皇子之间的苟且之事……”
皇帝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可以混乱鬼混,但别人不行。
当天夜里,安伊娜暴毙而亡。
皇帝不是没想过北疆方面的反应,不过和自己帝王威严比起来,那根本不算事。
东庆皇室想要隐瞒消息,架不住昌寿王在背地里拖后腿。
安伊娜暴毙的消息很快就从谌州传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封快马书信也从昌寿王军营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等消息传到姜芃姬这里,已经盛夏,正是一年最热的时节。
她稍稍放低了招募的标准,不紧不慢地招募兵马。
女营进一步扩展,人数达到了五千,男兵则有一万五。
男营女营合计有两万多兵马,这在北方势力之中也不算弱。
与此同时,她还和几个谋士把之前商议的屯田之法稍稍改善。
屯田之法本来是为了处理俘虏过剩的问题,现在俘虏不多,但粮荒问题却迫在眉睫。
几人商议之后,他们决定将第一批屯田试验田放在成安县试行。
原因也简单,成安县附近荒地面积多,地势平稳开阔,修建的水渠也比较完善,若是将这里作为屯田的试行试验田,效果会比较好。为此,姜芃姬还把种田好手李赟从茂林县调过来。
因为有蓄水池、水渠以及新打的几口水井,成安县不是很缺水。
李赟挽着裤腿,捧着陶碗大口大口地喝水,冰凉的水汽稍稍驱散被阳光暴晒出来的高温。
“今天去看田,有一部分都裂开了……幸好主公有远见,不然也不知道能不能喝上水。”
一整天都在阳光下暴晒,李赟好不容易养白的肌肤又黑了好几度。
杨思幽幽一叹,“奉邑郡还好,其他地方的百姓……这日子恐怕难过了……这世道,百姓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全看他们碰上什么样的当地父母官……”
姜芃姬的性格很糟糕,但杨思不得不承认,有她在,百姓的日子的确好了很多。
李赟赞同地点头,一副我家主公最好的表情。
说起主公,他面上露出些许愁容,“靖容先生,你说主公去了象阳县,能将那些乱民处理好么?这事情要是解决不了,女营恐怕……”
杨思嗤了一声,“女子安心在后方相夫教子便好,上什么战场呢?自有男子保家卫国……依我看,不如趁着这次事情,解散了女营算了。世人不肯领情,那是他们不知好歹。”
他倒不是瞧不起女子,只是觉得如今这个世道已经很艰难了,没有必要如此“苛待”女子。
李赟不赞成地摇头,说道,“靖容先生这番言论,赟不赞同。正如主公所说,正是因为世道艰难,众人自顾不暇,故而女子才需要挺身而出。不管是相夫教子也好,保家卫国也好,这都是个人的选择。有人喜欢绣花针,自然也有人喜欢武装不爱红妆,该尊重才是。”
杨思眼睛一斜,觑了一眼李赟。
这个傻白甜说起这些头头是道,嘀嘀咕咕没完没了,“赟倒是觉得主公做得很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想办法将女子当成易碎的玻璃保护起来,还不如教授她们如何保护自己,如今这个世道,很多人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会顾得上旁人眼中的弱势女子?”
听到玻璃二字,杨思不禁想起某一日书童失手打碎了卫慈的玻璃茶杯,那玩意儿的确很脆。
理智上,杨思是赞成李赟这番说辞的,的确没毛病。
他一路从南方北上,见了太多太多流民。
见过丈夫逼迫妻子为妓,不顾对方啼哭,向路人收取钱财,只要给钱便能对他妻子为所欲为;见过父亲将年幼的女儿售卖给牙行贩子,女儿在一旁啼哭,他和牙行贩子你来我往,只为了多争取那么几文钱;见过易子而食,将女儿和旁人交换,换取人肉充饥……
世道对人很不公平,对人之中的女子更加不公平。
杨思摇着头叹息,“你家主公倒是怜香惜玉之人。”
不过——
他又道,“如今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哪怕你家主公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世人愚昧蠢笨,眼里只有利益,心中仅有贪婪。好比这次,你家主公不是被这么点儿破事急急召了回去?”
姜芃姬组建女营,女兵能领到饷银,她开设育婴堂,收留被家人恶意遗弃的女童和女婴,直接或间接地救了多少人命?世人会感激她么?依照杨思所见,未必呢,她恐怕要惹一身骚。
李赟心中颓然,但又无可奈何。
“世人皆愚昧,与一帮蠢若虫豸的人计较,实在是给自己找气受。”
杨思讥诮地道,“女兵本就违反了世俗,各方面都不如男兵,真不知道你家主公折腾这个做什么?他是真心实意为了这些女兵好,但是人家以及人家的亲人,他们愿意领情不?”
此时此刻,姜芃姬正面对一群杨思口中的“虫豸”,底下跪着十数位百姓,下有年纪不足六七岁的男童,上有五六十的老妇,跪在后面的是两个衣衫整洁的女兵,垂着头,神情木然。
姜芃姬记得这两个女兵,前一阵子犒赏军营,提拔攻城战中表现优异的兵卒,其中便有这两个女兵,一人被提拔为百夫长,一人则管着后勤医疗部队的琐事,大小也是个官。
正巧,这俩个女兵还是姐妹花。
听姜弄琴说,这两人颇有天分,正准备好好培养,以后再拔高一些。
这次,她匆匆赶回,正是因为这两个女子。
姜芃姬来的时候已经了解了情况,眼神不善地扫过那几个面色有些刻薄的百姓。
“你们说,你们要将女儿领回去,不在女营了?”她问道。
年纪最长的妇人说道,“是的,小的怜惜孙女儿,她年纪也大了,是时候嫁人,免得耽误。”
姜芃姬嗤了一声,道,“可我记得,这两姐妹是最早一批进入女营的。那时候县城之中议论纷纷,百姓传闻女营是妓营,你们将她们送了过来,路上非打即骂,如今说这话,脸不红?”
老妇人脸色一僵。
万万没想到这位县丞根本不尊老爱幼,直接将他们一家子的脸皮揭下来丢在地上。
这和指着人家鼻子骂娘有什么区别?
“百善孝为先,老妇人乃是她们的奶奶……”
姜芃姬冷冷地道,“我记得我立过律令,纵然是亲生父母,也无资格逼迫儿女麦淫做娼。”
她的眼神带着些许杀意,光是往哪儿一坐,便给人莫大的压力。
直播间的观众也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不禁唏嘘万分,心疼姜芃姬,又期待之后的剧情发展。
如今这个时代,孝道大过天,主播给女营的女兵撑腰,某种程度上也是跟孝道过不去。
家人要女兵回去结婚生小孩儿,不回去就是不孝。
姜芃姬知道尊老爱幼,但别人不要脸,她也不会给人脸。
“少说这些虚话屁话,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不就是看两个女儿出息了,想要扒在他们身上狠狠吸着血么?两个女儿的饷银你们都拿走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们有这个脸皮去要这份钱么?算了,豺狼虎豹,畜生而已,哪里算得上人。”
毫不留情地骂了底下的人,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此次过来要女儿去嫁人,哪里是什么好姻缘,还不是为了十几两的卖身聘礼?高价嫁了女儿,收了聘礼,女儿在军营又有出息,碍于孝道也不会做什么,反而会每月继续上供饷银。两个女儿,一个百夫长,一个医疗兵的小管事,饷银不低,以后更高。你们这算盘打得精呐。”
什么怜惜女儿或者孙女年纪大了没人要,不过是为了十几两的银子而已。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姜芃姬却是哪里疼踩哪里。
“老妇人……”
底下跪着的妇人还想开口,姜芃姬不耐烦地道,“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她近日来的好心情,全被这一家子弄得乱糟糟,脾气能好就怪了。
她将视线转向两个女兵,道,“你们可还记得进女营之前,曾经签过一份文书?”
两个女兵道,“记得。”
“你们愿意跟亲人回去嫁人生子,还是留在女营?有什么想法说出来,我会替你们撑腰。”
两个女兵是一对姐妹,大的年纪十七,小的十五,家中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
去年地动刚过,象阳县也是百废俱兴,一家人为了省一口口粮,本想将两个年长的女儿卖入窑子,不过姜芃姬那会儿正在整修这些,风头很紧,他们想卖也没地方卖。
后来听说将女儿送入女营,每人能得半两银子的补偿,便将女儿都“卖进去”了。
两个女儿一两银子,家里还能省了两张吃饭的嘴。
至于她们的未来如何,哪怕当母亲的有些担心,但身旁有个婆婆盯着,她也不敢露出异样。
后来,两个孝顺的女儿偷偷将每月的饷银送给了母亲,希望她能藏起来当私房钱,在家里说话也有些底气,只是这个母亲一贯喜欢讨好丈夫和婆婆,嘴巴一秃噜什么都招出来。
如今,两个女儿一个升任百夫长,一个成了医疗兵的小头目,饷银也比以前翻了两倍!
一家人到处宣扬炫耀,很快就有媒人上门提亲,给出的聘礼很高。
订下的丈夫年岁三十出头,死过两任老婆,膝下有四个儿女,家里有些小钱。
他对上战场的女子十分鄙视,但又看上女兵在女营的地位,觉得军中有人好说话。
只要能帮上家里,娶回去就当财神爷供着也行。
两家一拍即合,然后就闹到女营,撒泼打诨想要将女儿拉走回去结婚。
姜弄琴将他们拦了下来,同时给姜芃姬发去了急信。
也许是姜弄琴还算良好的态度让这些刁民有了底气,面对姜芃姬的时候也是撒泼无礼。
不过,姜芃姬可没有那么好说话,直接一顿喷了回去,光是身上的杀气也够吓人了。
对于那些刁民,姜芃姬高贵冷艳地选择了无视,对于女兵,她的心情是复杂的。
“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年长一些的女兵咬了咬下唇,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道,“一切,全听奶奶的。”
虽说县丞许诺女兵二十四岁退役能立女户,生下子女随母姓,但这事情又没影。
她脑子乱哄哄的,全是前几天父亲、母亲和奶奶的轮番语言轰炸。
这话一出,直播间的观众都炸了。
【桑雀】:握草——这人真是脑子有坑啊,回去嫁一个年纪可以当老爹的男人,还是死了两个老婆,底下有四个儿女的老男人,她竟然也说愿意?主播都说帮她们撑腰了,日!
【塞璞】:气得宝宝肺炸!她们是不相信主播么?我要是主播,心都哇凉哇凉了。
【喵喵哒的兔】:也别这么激愤啊,骂有什么用,换成是我上去两个巴掌打醒她们。
【阿卡特丽丝】:呸,你们还记得主播是怎么训练那些女兵的?还打人呢,小心被反杀。
【玄月之蝶】:不行了,本宝宝的心都要崩坏了,为什么女兵小姐姐不愿意相信主播?
【跪求月票】:这简直是往主播心口插一刀啊!她现在为了以后公开身份做准备,必然要大力扶持女兵,让女子走上前台的,现在这个女兵小姐姐一扭头就打了主播脸,简直了!
姜芃姬并没有直播间观众以为的那么难受,事实上,她的心态十分平静。
对,太平静了。
风瑾担心地看了一眼姜芃姬,心中暗叹。
若非女营是姜弄琴的地盘,他真想越俎代庖,在姜芃姬回来之前解决这个破事。
他了解这人的脾气,根本不会吃亏的。
谁让她吃一点小亏,她绝对是千百倍地讨回来。
姜芃姬平静地挪开视线,落到年纪比较小的妹妹身上,问道,“你呢?和你姐姐一样?”
这个女兵是百夫长,据姜弄琴说她平日训练十分刻苦,别人都休息了,她还在练习。
之前攻城战,手臂被流矢射中,她也是咬着牙将箭头拔出来,潦草止了血,继续拼杀。
性格很倔强,姜弄琴暗地里想将她当做女营副校尉培养。
女兵忐忑地看着姜芃姬,她的奶奶暗中用几乎能吃人的眼神瞪着她。
“小的不愿意,不愿意和姐姐一样嫁人生子。”她慌乱地说道,“县丞之前不是许诺,女兵二十四岁可以退役,户籍独立,以后所生子女可以随母姓?故而,小的不愿意嫁人……”
相较于在家里被奶奶暗地里扭着肉,掐的青一块紫一块,她更喜欢拿着刀枪剑戟厮杀。
唯有那种时候,她才感觉自己是属于自己的,是自由的。
姜芃姬倏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了,我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会办到。”
“你这个死丫头,是想气死老娘是吧!”
那个老妇人不顾场合,伸手捏向少女腰间。
她留着厚重发白的长指甲,要是扭到肉了,光是想想都觉得剧痛无比。
啪——
透明的玻璃掷在地上,摔开的碎片溅了一地,吓得老妇人眼皮一跳。
“当众袭击兵卒,该受到什么惩罚?”姜芃姬扭头问风瑾。
风瑾回答,“应该打三大板子。”
姜芃姬道,“嗯,记下来。”
她对着那个年纪小的女兵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在下首坐着。
姜芃姬平静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营更是纪律严明之地。你们也知道女营是什么地方,将女儿送来的时候,可还记得画押一份文书?文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女兵未满二十四岁者,不得婚嫁妊娠,违反者,怂恿之人应受百大板,当众执行。女兵若是执意嫁人,驱除兵籍,永不录用。”
这下,跪在下面的百姓纷纷变了脸色,年长的女兵更是脸色煞白。
“至于你……你很好,倒是没辜负女营校尉的期许。”她看着那个年幼一些的女兵,“你提醒了我一件事情,这事情也的确是我疏忽了。你们年纪连二十都不到,婚嫁还有些早,不过户籍的事情的确该着手处理。即日起,但凡女营女兵,户籍全部从原户籍迁出,自立一户!”
姜芃姬眼中,人就是人,只要能用,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能为她所用者,在她眼中无异于是辣鸡。
姜芃姬冷漠地道,“怀瑜,按照女营契书上面的内容执行吧,不用跟他们废话。”
风瑾叹息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情形。
别说杖责一百,这些百姓的身体,十几杖下去也够呛。
他道,“是,主公。只是不知道,谁是主要怂恿者?”
说完,他视线扫了一下底下跪着的十来人,众人寒蝉若惊。
谁是怂恿者?
谁敢站出来承认,那可是一百大板,打在身上还不打废了?
废了还好,怕就怕小命也没了。
一时间,底下跪着的百姓血色尽褪,除了那个七岁男童神色还有些懵懂,其他人俱是冷汗直下,两股战战,那个老妇人更是眼皮子一翻,软倒在地,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风瑾面色诧异,若是这个老妇人真的被吓死了,到时候肯定会给主公声誉造成影响。
老妇人的儿子、女儿、女婿和媳妇纷纷一脸哀痛惊慌之色,整个厅堂吵吵闹闹。
姜芃姬依靠在凭几上,冷漠地看着这些人倾情演出。
直播间的观众还在义愤填膺,只是老妇人被吓晕之后,又有人跳出来指摘姜芃姬冷血。
【萝莉万岁】:我的天,要出人命了。虽说这一家人的确有些极品,但主播你这样做也有不对的地方吧?要是真的把人给吓死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一群冷血动物。
【三年血赚】:这个直播间三观这么不正,还有暴力血腥因素,国家怎么还不将它封了?
【散排输到炸】:封不了,全网络平台直播呢,跟病毒一样无孔不入。除非将所有直播平台全部封闭,将网络掐断,说不定就能彻彻底底封了这个直播间了。不过,你觉得这有可能?
【死刑不亏】:啧啧,这个直播间那么血腥,未成年看了都把持不住跑去犯罪了好么?三观不正还想教坏小孩儿,要是哪天有人真的照着直播间的做法去犯罪了,到时候就晚了。
姜芃姬也不是一天两天被这些观众问候祖宗十八代了,她也不在意,嘴巴长别人身上,对方要说什么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要真能和她的祖宗面对面,这些人哪个敢张嘴说一句?
她哂笑一句,反问这些人。
【主播V】:我看@死刑不亏,这位科普过如何写萝莉小黄文啊,怎么,你去奸银女童了?
在她的直播间开车说黄话,哪个ID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姜芃姬毫不留情地将这位观众的老底翻出来。
想跟她玩双标?
先确定自己身上干干净净再说。
直播间观众有讨伐她的,不过大多数还是支持姜芃姬的,毕竟都是追随多年的老观众了,他们知道姜芃姬不会无的放矢,更何况这件事情还关系到女营的威严。
若是处理不好,不按照军营规矩执行,谁家看女儿出息了,还不过来将人拉走结婚?
更加重要的是,这个结婚真是为了女儿好而不是将她卖出一个好价钱?
一句话,姜芃姬组建的是女营,不是婚前闺中女子培训班。
想占她的便宜,先看看自己身板能不能挨过一百大板再说。
底下的百姓扑在老妇人身边痛哭流涕,涕泗横流。年长的女兵心中骇然,被驱逐兵籍的恐惧和担忧也被压下了,她更加担心老妇人的安危,要是奶奶因此出事,一家人还不怨她?
正如父母所言,他们是自己的血亲,肯定会为了她好,怎么会害她?
风瑾为难地看着姜芃姬,年幼一些的女兵起初也很慌乱,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她见惯这位奶奶撒泼打诨,闹不过就装昏的戏码,一句“不孝”能将人脊梁骨都打断。
看她面色,红润干净,哪里有昏厥者该有的苍白和虚弱?
“主公——这——”
姜芃姬嗤了一声,“看样子是无人站出来承认自己是怂恿者了,那我来判定吧。这个男童不过七岁,想来也怂恿不了长姐,免除杖则。这个年老的妇人着实可恨,教育子女不严,十杖,其他人分摊剩下的九十杖,拖下去打了。那个女兵驱逐兵籍,永不录用。”
在她跟前装昏,当她眼睛瞎!
老妇人还是不醒来,她道,“之前这个老妇人还试图袭击兵卒,应该再添上三杖……另外,她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佯装晕倒,又是一罪,该添十杖,统共二十三杖。看着执行,别省了。”
风瑾道了一声,“是,主公。”
他唤来门外护卫,将这些百姓拉下去执行杖责。
年长的女兵下意识反抗,幸好护卫早有准备,最先对付的便是她。
饶是如此,依旧有个护卫被伤了手臂。
姜芃姬见状,嘲讽地嗤了一声。
“身手再强又有何用,心性已经懦弱至此,也难怪谁都能踩上一脚。”
年长女兵的武力不低,至少能对付寻常三五大汉,可面对家人挟迫,强硬要将她嫁给能当爹的男人当填房,给年纪比自己还大的人当后娘的时候,她依旧凄凄惨惨地答应了。
姜芃姬也没有多善良。
她给了一次机会,对方不领情,那么不管以后下场如何,千万别怨她。
那个老妇人被护卫往外拖动,她终于装不下去了,蹬着腿哭嚎,在地上打滚儿。
那些还帮老妇人说话的观众纷纷觉得脸红,不是羞的,分明是被打脸打红的。
年长的女兵试图跪下来求情,安抚老妇人,反而被她一巴掌扇到脸上,留下五道血印。
之前说过,老妇人留着厚厚的长指甲,常年做农活,力气比很多青壮男子还要大,这一巴掌下来,饶是女兵饱经训练,一时不察也被扇得滚在地上,右脸颊很快就高高肿了起来,连牙齿都松动了。
“你这个扫把星——挨天杀的呦,要出人命了——”
“千人骑,万人草的,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烂货,刚出生就该摔死——哎呦——”
“老头子啊,你怎么去的那么早,让俺一个人被这些良心被狗吃的畜牲和破鞋欺负——”
年长的女兵错愕地睁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亲奶奶口中说出来的。
老妇人死命不肯起来,嘴里骂着十分难听的话,众人听了只觉得污耳。
姜芃姬抬手抚了抚额头,冷漠地道,“拉下去,别留情,该打几个板子打几个。”
一群护卫听出姜芃姬语气中的怒意,暗暗骂了一声老虔婆,没事找事,然后一人架着一边,将人给强行拖了出去。老妇人还试图用指甲抓护卫的手臂,很快就留下几个渗血的血印子。
护卫疼得龇牙咧嘴,他们都不知道一个快五十的老女人,哪里来这么大力气。
姜芃姬垂眸,不安好心地道,“念在这个老人年纪大了,二十三板子可以让儿子、女儿、女婿和儿媳替代。当然,这得当事人愿意帮她承担才行,若他们不愿意,她还是要自己挨。”
“主公,你真是……”
调皮!
风瑾哑然,但又无可奈何,毕竟主公开心了,手底下的人才能过得顺心如意。
“我知道人言可畏,杖打老人会惹来非议。不过军营规矩如此,若是今日手下留情,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闹一回?年老长者更要明白事理,像这般老不羞的,我难道要纵着?”
风瑾自然知道杀鸡儆猴的重要性,如果不将这个出头的椽子弄下去,以后可就难收拾了。
姜芃姬视线扫了一眼那个年幼一些的女兵,见她面上有些许担忧,心下越发满意。
她道,“你该庆幸,你和你姐姐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决定,不然你们姐妹后半辈子可就完了。”
女兵见姜芃姬和她说话,连忙收敛对姐姐的担忧,对着主公低垂头,一副聆听的姿态。
直播间的观众这才回过神来,明白姜芃姬这番话的另一层含义。
【躲猫猫宝贝】:现在才想起来,这一家人明显是不将这一对姐妹当成亲人的,更像是对待货物。想想刚才那个老虔婆骂人的话,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正如主播说的,有武力值又怎么样,刚才那个女兵反抗护卫的身手真是漂亮,但她的心是坍塌的,根本站不起来。现在被革除了兵籍,永不录用,那家人还不知道怎么磋磨她。幸好她妹妹聪明,没有犯傻……
【虚幻之城】:讲真,我挺不爽这个女兵的作为。主播说给她撑腰了,她应该知道家人是什么德行,偏偏还是选择逆来顺受,依照这个发展,我觉得她回家嫁人,结局好不了。
怎么可能好得了?
夫家就是看准了她在军营中的位置,娶回家有用处,如今被革除了军籍,她就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这门婚事准保要告吹。哪怕不告吹,嫁入人家家里,也要被磋磨到死。
【暮色夕阳】:所以主播才说妹妹聪明,没有和她姐姐一样犯傻。妹妹还在军营,大小还是个百夫长,虽然不算什么大官,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很厉害了。有妹妹在军营给姐姐撑腰,姐姐在家里的日子再怎么难过,应该不至于活不下去,要是妹妹也犯傻的话……呵呵。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出来,直播间的观众也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要是妹妹也犯傻,被革除了军籍,没了百夫长的位置,回到家中她们就只是旁人眼中应该无条件孝顺家人的乖女儿,家人对她们做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包括买卖。
再回想刚才那个老虔婆如何骂孙女的?
直接说孙女是千人骑,万人草的破鞋啊,她们回家能有什么好下场?
年幼的女兵这才明白姜芃姬话语中的深意,双眸微微发红,为姐姐的未来感到忧虑。
姜芃姬看穿她的心情,说道,“如果真是担心你姐姐,努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只有你越来越强,她在家里才会过得越好。如果你没有强到令你家人谄媚攀附的程度,她只会被作践。”
女兵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想给姐姐求情。
“主公,姐姐她其实……”
姜芃姬打断她的话,说道,“面对这种情况,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保持缄默,这对你姐姐来说才是最好的。女营对于如今这个世道来讲,的确有些离经叛道,不被世俗所容。”
女兵听了,脑袋垂得更低。
作为第一批女营的女兵,她也是经历过那段被人戳着脊梁骨误解的日子。
姜芃姬好似没看到她的反应,“想要真正立起来,让女营被所有人接受,行差踏错一步都不行。若是我偏袒了你姐姐,女营其他人该怎么办?军营是说一不二的地方,若是朝令夕改,那成了什么?不要以为世上只有你的家人最精明,跟他们打着一样盘算的,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你姐姐和你的家人,便是要被宰杀给猴看的鸡!”
换而言之,姜芃姬要是不能完美处理这件事情,以后女营可就真的成了婚前培训班了。
“当然……”她倏地笑了一声,语气中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若是你没有把持住,脑子也昏了,被宰杀的鸡里面也会有你。天底下的人才多了去了,可机会就只有那么几个,僧多粥少。你姐姐不想把握,自然会有其他人想要眼馋……你说我这话正不正确?”
女兵听得冷汗涔涔,明明还是久不下雨的盛夏,她却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与此同时,内心也升起一股庆幸。
依照她对那些亲人的了解,若是两姐妹没了任何依仗,恐怕真的要被逼死。
只是,想到本该意气风发的姐姐,她又忍不住伤心。
另一边,那一家子更是上演了一出好戏。
老妇人需要承受二十三杖,但她一看到执行杖责的木棍,差点儿真的吓晕过去。
因为是当众执行杖责,围观的百姓自然不少。
听说是女兵的家属要将孩子拉回去结婚,但碍于当初签订的文书,想要这么做,怂恿者需要当众承受一百大板,女兵也会被革除军籍,这让不少百姓心肝儿一颤。
正如姜芃姬所说,世上精明的人家可不止女兵的家属,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开始打女儿主意了,进了女营又怎么样,还是他们家的孩子,当父母的要求女儿嫁人,她们还敢反了天?
只是,听到杖责一百,女孩儿也会被革除军籍,不少人纷纷熄了这个心思。
被革除了军籍,那就是个赔钱货,倒贴钱都不够,哪里能帮衬家里?
更别说那一百大板,十几棍下来就能去见阎王了,大家伙儿都是惜命的,谁敢顶风作案?
围观者歇了坑女儿的心思,但并没有歇看热闹的心思,甚至有些人还自诩聪明,洋洋得意。
要是他们没忍住心中的贪念,说不定被扒了裤子搁在地上打屁股的,可就是他们了。
老妇人看到这个阵仗,知道今天是逃不过去了,又哭又闹又喊,右手拧着孙女的手臂,几乎要将她那块肉拧下来,旁人看到那块地方迅速青紫得发黑,纷纷忍不住摩挲手臂。
哎呀妈,这个力道,这是仇人吧?
“你这个千人骑、万人草的贱货,害了俺们一家子,怎么不去死,你想害死你奶奶啊……”老妇人对着孙女拳打脚踢,那个女兵已经懵在了原地,被打也不敢还手,众人看了纷纷诧然。
打完了孙女,发泄了怒火,头发凌乱、衣衫在地上滚得灰扑扑的老妇人又对着执行的护卫哭诉,“官差老爷,老妇人哪里受得住二十三大板啊……老头子啊,你为什么走得早啊……”
护卫无奈地摊手,一副“我也无法做主”的表情。
“主公也说了,可以由你的儿子、女儿、女婿和儿媳妇代为承受。”
老妇人的儿女纷纷变了脸色,两个儿媳缩了缩脖子,女婿仰头看天。
他们几人平摊了九十大板,要是再平摊老妇人的二十三大板,这还有命活下来么?
老妇人被护卫这么一提醒,手指指向一个儿媳,声音尖锐地道,“都是你这贱人生了两个赔钱货,给一家子带了这么大糟心事儿,这板子你来受,不然就让俺儿子休了你!”
被指着的女人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这时,被打的女兵终于找回了理智,嗤笑道,“俺娘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她受不得杖刑。奶奶,您前两天不是还高高兴兴说俺娘要给俺再生一个弟弟么,您知道她肚子里有孩子的。”
护卫诧然,望向那个懦弱、缩着肩膀的女人。
“若是怀了身孕,的确不能打。”
换而言之,九十大板少了一个人分摊,老妇人应该承受的二十三大板需要另找人承受。
老妇人面色涨红,围观百姓的议论声纷纷钻进她耳朵。
“好恶毒的老虔婆,明知道儿媳有身孕,还让儿媳替自己挨打。”
“啧啧啧——俺是她邻居,同一个院子的,真没想到这一家子人这么不着调。之前听说他们家两个闺女在女营,一个比一个有出息,每月饷银都补贴家里,院里他们家日子最好,那会儿还羡慕得紧。现在瞧瞧,这一家子是没福气的。女儿向上爬,一家子极品在这里拖后腿。”
“老泼妇!这么恶毒,她也不怕阎王爷面前跟她算账!”
“俺家闺女要是那么争气,做梦都得笑醒。可惜是个病秧子,哪里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有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求不来的福气,人家却不知道珍惜……真是不公平。”
“啧啧,你们这就不懂了。人家这叫目光短浅,眼瞎!只看得到闺女可以高价卖了,换一笔高额聘礼,看不到闺女要是出息了,以后能给家里带来多少好处,目光短浅啊,啧啧!”
之前攻城之战,不管是拉出去打仗的,还是留守在象阳县内守城的,但凡是表现突出有功劳的女兵,各个得了封赏。有些是地位提高,有些则是得到财物打赏,这家的两个女兵属于二者皆有,消息一出来,不知道多少人家羡慕,偏偏家人作死。
有些聪明机灵的人家,早早心肝儿宝贝地喊女儿,极力修复血缘关系,希望得到女儿庇护。
唯有这样脑子不灵光、心还贪婪的,才会做出这样杀鸡取卵的蠢事。
老妇人听到周围百姓议论纷纷,全都是指摘他们家贪婪愚蠢的话,根本没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顿时一怔,脑子都懵了。再听到旁人说他们目光短浅,更是哭得不能自己。
“俺们也是猪油蒙了心啊,全都是被黑心的冰人骗的……”
老妇人嘴巴一张,准备将这件事情推到媒婆身上,这是媒婆怂恿他们害女儿的。
不过,众人心里清楚,要是这家人不贪婪不黑心,媒婆哪里能说动?
护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周遭百姓更是起哄要看他们被打。
一家人又怕又慌,女兵的父亲更是扬手要打老婆,谁让这个婆娘生出两个混账女儿?
女兵一侧脸颊已经肿得老高,手臂全是乌黑发青的掐痕,模样十分狼狈。
见母亲要被打,她抬手拦住父亲举起的手臂,捏住了手腕要害,这会让人骨子里发疼。
“母亲分到的几杖,俺来承担。其他人怎么打,按照规矩来。”
她脑子清醒了几分,做了个不算笨的决定。
她不能担上不孝的名声,于是主动帮母亲承担杖责,分担下来不过七八板子。
她要是什么表示都没有,指不定那个老虔婆反应过来,逼迫她承担对方的二十三板子。
七八板子疼还是二十三板子疼,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老妇人反应过来,手一指,让女兵去承担。
毕竟是孙女,替奶奶挨几棍子怎么了?
护卫笑了笑,道,“阿婆,您的孙女很孝顺,已经主动替她的娘承担了八杖,要是再替您承担二十三杖,这条命可就丢在这儿了。您是奶奶,总不想逼死自己孙女儿吧?”
老妇人脸色涨红,倏地又变青色,最后定格为黑色。
她的孙女主动替母亲承担罪责,她是孝女,自己当奶奶的继续甩锅,那就是不慈。
护卫又补刀,“她毕竟是女儿家,年纪还小,打得多了,要是伤到哪里,以后生不了娃可就不好了。阿婆不是还有几个儿子和女婿么,他们大男人的,多挨几板子不碍事儿的。”
人群纷纷起哄,大老爷们儿还怕打屁股?
护卫还想说什么,同伴对他使了眼色,示意事情拖得太久了,头上的人会不爽的。
见此,护卫挥了挥手,让人按照规矩一个一个打过来。
当众杖责,依照规矩是要脱了裤子,趴在高凳上打的。
男的还好,轮到那些儿媳和女儿,一个一个哭天喊地。
护卫幸灾乐祸地道,“都是大老爷们儿,要不就替自家媳妇担下来吧,俺们尽量打轻一些。”
百姓纷纷笑得前仰后合,起哄怂恿。
“是啊,大老爷们儿还让自己婆娘脱裤被打?”
尽量打轻,那也疼啊!
被摁在地上打了八杖的男人心头冒火,对着自己的媳妇呵斥咒骂。
“臭婆娘,想看着老子死,你好改嫁是吧?挨个几棍能要人命?”
老妇人再不情愿,最后也被打了十杖,其余十三杖被分担到各个晚辈身上。
原本晚辈是不愿意的,哪怕是老人家最心疼的小儿子,听到这话也忍不住躲得老远。
最后你推我,我推你,勉勉强强分担了十三棍,老妇人还是要挨十棍。
轮到女兵的时候,护卫道,“终究是女营出来的,大家伙儿也一起守过城,脱裤就不用了。”
女兵脸色煞白,低声喃喃道,“谢谢。”
杖责是有门道的,打哪里,力道多少,里面有猫腻。
女兵被打得惨,但护卫又留了情面,躺着养几天就能好。
其他人看着没多少事,不躺个一两月,别想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