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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直播攻略txt下载

    奉邑郡的势力变故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除了损失惨重的青衣军以及和青衣军死扛的红莲教,北方依旧静悄悄的。相反之下,南方的战火已经燃起,并且引起了连锁反应。

    昌寿王将柳佘庶女柳嬛的尸体送到了崇州,本意想要借此拉拢柳佘,让他跟自己站在同一个阵营,哪里知道柳佘无动于衷,收下庶女棺椁之后,竟然连吱声都不曾吱声一下。

    柳佘这个无情冷漠的反应令昌寿王愤怒不已,不仅心中恨意渐深,更将柳佘惦记上了。

    不过他暂时还无法对柳佘做什么,只能等他登上帝位之后再来一个秋后算账。

    只是,哪怕昌寿王使计离间了皇帝和黄嵩的君尘之谊,让黄嵩从前线退出,成了翟阳县县丞,他依旧没能顺利啃下谌州这块肥肉,更没有将他的胞兄皇帝从皇位上拉下马。

    为何会如此?

    因为他帐下首席谋士跳槽了!

    说起这个,这就不得不提昌寿王日渐骄傲,暴露本性。

    自从上次柳佘暗中派人给昌寿王送了一封信,令他知道柳佘庶女柳嬛乃是昌寿王的亲女儿,他失态之下落了首席谋士的面子,之后战事胶着,昌寿王认为是这位谋士不行,屡次下了人家面子,这也就罢了,武将质疑谋士策略正确性的时候,昌寿王也在一旁落井下石。

    于是,这位昌寿王彻底将帐下有能耐的谋士得罪了。

    得罪一个普通人,没关系,反正普通人没什么能耐,昌寿王也不怕。

    但是,他得罪了一个小心眼还记仇的谋士,关键是这个谋士真的有脑子,这就尴尬了。

    谋士先生跳槽之前还阴了一把昌寿王,令昌寿王在攻打谌州的战争出现了重大失误,兵力耗损严重,狠伤元气,正是因为这个,挽救了岌岌可危的谌州势力,令他们得以喘息反攻。

    不过,这个谋士可是聪明,他干坏事儿之前没有暴露自己,将这个锅甩给了别人。

    顺利甩了锅,作为被昌寿王“冷待”的“小委屈”,谋士跳槽走人,昌寿王也无颜迁怒。

    事实证明谋士先生的做法是正确的,昌寿王前线失利,眼看着就能攻破谌州防线,挥兵新都城,偏偏出现了重大失误,导致半数精锐部队被谌州方面蚕食吞灭,令他元气大伤。

    短时间内,他只能无奈地望着谌州,根本无法对谌州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战事失利之后,昌寿王想起了这位可爱的谋士先生,随便派了个小兵去将人喊过来。

    帐内人去空空,谋士早就拍拍屁股,包袱款款走人了,走之前还留了一封书信,里面的内容自然不是“我要走啦,你这个负心汉辜负了本宝宝的信任,宝宝不跟你混了”之类的内容,反而是哭诉家中老母病体沉珂,已然不久于人世,作为孝子的他要回家侍奉母亲,为她送终。

    看到这封饱含悲恸之情以及孝子之心的信,昌寿王纵然有再大的怒气也发泄不出来,更别说他还是不对的那一方,冷待了谋士先生,甚至连谋士先生家中老母病重都不知道。

    如今,谋士离开去老母病床前尽孝,昌寿王只觉得自己应该给对方送点厚礼,聊表心意。

    这会儿的昌寿王还不知道自家谋士不是暂时性走了,人家是彻底远走高飞了,甚至连他前线战局失利也是谋士一手导致的,不知道真相还要,等他知道了,估计连生啖的心思都能有。

    昌寿王倒是没想过将人追回来,一来他面子挂不住,战事失利之后连忙去找自己冷淡许久的谋士,好像离不开对方一样,他的老脸往哪搁?二来么,他帐下人才济济,还缺这一个?

    自然是不缺的。

    所以,人家给老母尽孝就尽孝呗,等尽孝完了再回来,对方的地位会更低。

    昌寿王随手将竹简信丢在一旁,然后令人将其他谋士招来,准备商议后续事宜。

    那位悄悄离开三日之久的谋士呢?

    人家已经带着书童和半车的书籍走人了,这些书籍都是他用昌寿王提供的竹纸抄录的。

    别看只是半车,只装一两个箱匣,但要是弄成竹简,估计二十两马车都不够塞。

    虽说这个昌寿王人不怎么样,但他对人好的时候,那是真的好。

    得知这位首席谋士喜欢读书,掏空了心思投其所好,送各种各样的珍贵书籍。

    这位谋士也看出昌寿王的本性,知道自己在对方手下待不久,可不死命抄录?

    驾车的书童问道,“先生,咱们现在去哪儿?”

    谋士先生在车厢内研读,随口道,“去哪儿都行,反正不能在南方。”

    南方可是昌寿王和东庆皇室的战场,如今昌寿王元气大伤,原先的优势化为齑粉,令两方势力重新回到了起点线,他们还有的磨呢,自己继续待在南方,不慎碰见昌寿王势力咋办?

    是的,谋士先生所谓的“老母病重”不过是托词。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母是谁,吃着百家饭、靠着师长接济长大的。

    根据师长的说辞,他的生母有可能是青楼女子,因为他是在那片地方被发现的,裹着的襁褓也算富贵,不像是贫穷人家的孩子。不过这都是无需追究的老黄历,谋士先生根本不在意。

    书童苦着脸,一边赶马车一边道,“总该有个地儿啊,总不能胡乱吓跑吧?如今这个世道那么乱,听说南盛灭国之后乱作一团,诸侯并起,东庆也是乱象频生,瞎跑容易出事儿。”

    谋士先生不耐烦地掀开了车帘,蹙眉道,“以往总说你家先生啰嗦管闲事,如今轮到你做主了,怎么还怨气我了?让你做决定就行,爱往哪里跑就往哪里跑?”

    书童脸色越发苦了,哪有这么任性难伺候的先生?

    想了想,他道,“先生之前不是挺欣赏那位黄什么的人么,听说他被贬到翟阳县了。小的记得翟阳县在昊州茂德郡,靠近北方,远离南方战火中心,又够不到北方战乱,去那儿吧。”

    谋士先生卷着手中的书籍,轻轻敲了一下书童的后脑勺。

    “我就知道你这人小心眼儿,这是想害死你家先生吧?”

    自家这个小书童,心眼儿可真小。

    谋士先生在昌寿王帐下的时候,可是出了计谋把黄嵩阴了一把,估计黄嵩对这口从天而降的黑锅愤恨不已,要是黄嵩知道是他出的主意,是他怂恿昌寿王,这人怎么会不记仇?

    这哪里是去避难,分明是去找死了。

    虽说是诛心的话,但口气中带着些许的愉悦和好笑,便知他并没有生气书童的小心眼。

    书童自然了解自家先生的脾气,更加清楚对方不会因此生气,甚至会跃跃欲试。

    他道,“先生谋略无双,那位黄什么的要是真像先生说得那么好,不会责怪先生的。”

    谋士先生啧了一声,旋即进了车厢,依靠在凭几上,慵懒地开口。

    “随你。”

    书童笑着道,“好嘞,这就去翟阳县。”

    主仆互坑日常(1/1),完成。

    如今世道不稳,民心已乱,天下有识之士并不看好东庆皇室或者昌寿王,不管是哪个赢了,他们都无法使这个混乱的世道重现光明,他们更加没有拨乱反正的能力以及胸襟气度。

    自大夏朝覆灭,天下分五国,五国立国时间都短,那些名流之士根本谈不上什么爱国。

    既然世道浑浊不清,那就开辟新天地,再现光明!

    这世间,追名逐利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只要有利可图,自然不缺追逐之人。

    有的是人想要扶持明君,博一个名留青史、留芳万年的美名。

    这位谋士先生也不例外。

    昌寿王没有暴露本性之前,这人的确有些明君之相,说白了就是演戏演得好,加上他又是东庆皇室的昌寿王,拥有着肥沃辽阔的封地,手上兵马强健,争夺天下的资本十分雄厚。

    奈何,他不是有耐心的人,演技更加没有精炼到家,演了没多久就破绽尽出。

    看清这人真面目,谋士先生可不想辅佐这么一个烂人。

    良禽择木而息,贤臣择主而事。

    若能遇见可事之主,自当竭尽全力,若是碰见不合适的,尽早跳槽找适合的那位。

    不过,好歹合作一场,谋士先生暂时还不想跟这位旧主对上。

    夕阳之下,这辆马车悠悠地驶向翟阳县。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颇有能耐的黄嵩,是不是真的有能耐,又有何等胸襟!

    他珍惜小命却又喜欢玩命,书童深知他的脾性,不然也不会建议二人去翟阳县了。

    越是往北走,流民越多,荒芜的田地、饥饿的百姓、残破的废墟……一切一切都冲击着二人的眼球,不过谋士先生见得多了,又是个薄凉的性格,并未露出复杂外露的表情。

    倒是书童还有些天真和善良,见到麻木的流民或者哭泣失孤的孩童,面上感慨万分。

    不过,他倒是谨记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施舍他们粮食或者银钱,甚至没有多做停留。

    出门在外,世道又那么乱,善心有时候并不能换来感激,也许会是杀机。

    为了安全起见,书童将用来赶车的马还是干瘦的老马,自己身上的衣裳换了打了许多补丁的旧衣,谋士先生所坐的马车也换成了灰扑扑的老车,只是车厢内的装饰比较舒适清净。

    这么一个组合,只要不是碰见被逼到绝路的流民,一般是不会有事的。

    对于这个安排,谋士先生只是挑了挑眉,并未置喙。

    书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做事一向稳妥周到,洗衣做饭、缝补女工、驾车修车、野外生存……只要带着这个小书童,他就不愁自己生活不适,哪怕被丢到无人荒岛,也能生活舒服。

    “先生,您说如今这个世道,什么手才能变得平和呀?”

    书童还未弱冠,扎着总角小髻,配上那张带着些虚肥的小脸,瞧着模样越发得偏小。

    谋士先生头也不抬地回答,“你家先生又非神仙,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书童道,“可先生不是立志要辅佐明君匡扶天下苍生么?您选择的人,总该能做到这点的。”

    这个书童是谋士先生从饥饿流民手中买来的,才花了十几个铜板,原本只是一时善心,却不想这个小童颇有赤子之心,对人颇为感恩,谋士先生干脆将他当做弟弟来养。

    只是,貌似养过头了,导致这书童对他有着格外的自信和崇拜。

    “谁知道呢……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也许等你家先生入了棺材,这天下还是乱的。”

    拉车的是老马,对速度要求自然不能高,他们只能慢慢悠悠地赶路。

    行了好些天,主仆两人在一座破旧的茶寮要了碗大碗茶,浑浊的水面飘着些茶叶,茶水的味道也颇为感人,不过谋士先生眉头也不蹙地灌了下去,倒是书童在那边抱怨委屈先生。

    主仆两人装扮低调,瞧着像是落魄人家。

    喝茶的功夫,他们听到有人谈论奉邑郡的事情。

    “……听说了么,奉邑郡那些天杀的青衣畜生被赶出来了……”

    “什么人这么厉害?听说奉邑郡的郡守都对青衣军摇尾巴,竟然有人将他们打出来了。”

    “据说是象阳县的县丞,叫什么柳羲……听说象阳县也曾是青衣军的地盘,但是官家不是让那个柳羲当什么县丞?去年那会,人家直接带着人把象阳县的畜生打了,还给收编了……”

    北方饱受青衣军和红莲教的折腾,不少百姓背井离乡逃亡南边。

    南边虽然也在打仗,但好歹还讲个面子,不会像那两个土匪一样鲁莽暴力。

    正巧,茶寮内也有从奉邑郡逃出来的流民,听到家乡的消息,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那、那成安县呢?俺是成安县逃出来的,那边的青衣畜生也被打了?”

    说消息的那人道,“已经打了,成安县现在也被那位柳羲县丞给收回来了。”

    那个百姓听了面上大喜,旋即又踯躅犹豫。

    好不容易从成安县那地方逃出来,谁知道以后是什么光景?

    鲁莽回去,说不定连小命都没了。

    有人看出他的想法,说道,“啧,你倒是犹豫了,俺倒是想去那里,谋个差事。可惜家里婆娘和老娘不允许,说是路途遥远,要是路上出了事情不好,硬是拦着俺,不让去……”

    “诶?为啥?待在这里挺好的……”

    这里虽然也穷,但至少没有兵灾,顶多地方偏僻一些,生活苦一些。

    那人又环视一圈,问听消息的众人,“你们知不知道象阳县是什么地方?”

    众人数脸懵逼,象阳县就是象阳县,还能是什么地方?

    “你们消息真不行,象阳县那可是极乐之地,听说去了那边做生意的商贾回来了,好多人都想举家搬过去住。听说那边地啊,整整齐齐,下雨天也是干干净净,房子像是天宫……”

    这人用贫乏的语言去描述,他说的这些也是从来往商贾那边听到的。

    奉邑郡还在青衣军手里的时候,商贾还敢去象阳县做生意,这本身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你们说,象阳县原先是个什么光景?不比俺们这里强多少,搁到那位柳羲县丞手里,大半年换了一个模样。现在成安县、茂林县、角平县都被他拿下了,这三个穷地方,说不定也会变成象阳县那么好,你们说说……这么好的机会,俺要是去了,说不定就发了。”

    这人手舞足蹈地说着,末了叹息一句,“可惜婆娘和老娘不许,不然就跟俺闹。”

    众人议论纷纷,对这人口中的象阳县十分好奇,大多人都不相信。

    书童听了,诧异地低声问谋士先生,“这柳羲……他不就是个县丞么?”

    一个县丞,挥兵攻打附近的三个县?

    别说是为了收复东庆失地,解救万民于水火,这屁话谁信啊。

    小小县丞竟然有收复三县的能力和兵力,甚至听这话的意思,人家还将三县纳入囊中……

    “有野心、胆子也大。”谋士先生喝了一口茶,“倒是个有趣的人。”

    先生听说过柳佘,但柳羲么……还真是没听说过。

    “先生要不要去瞧一瞧?”书童问。

    先生好笑地瞧了一眼书童,道,“你之前不还说要去翟阳县么?”

    主仆正说着,又听到那个人气急败坏地说,“……俺说的都是真的,那些都是商贾做生意的时候传来的。之前谁敢去成安县做生意啊,现在不都去了,一个一个赚了大钱……负责主事的人,据说叫什么卫刺还是什么卫慈的,那是个大美人,做生意头头是道……”

    书童错愕地睁大了眸子,“子孝先生?”

    “未必吧,兴许同名或者这人传错了……子孝那个性子,不像是这么快入局的。”

    如今天下形势还是一片混沌,以卫慈那个复杂的心思,多半会选择观望一阵,等待真龙。

    书童瘪瘪嘴,道,“那人不是说是个大美人么?”

    谋士先生哑然失笑,“几次三番教训你,你不听,子孝最厌恨旁人说他容貌。”

    书童抬手揉揉婴儿肥的脸,他的模样平庸,真心不理解那种希望长得丑的人是个啥心态。

    “长得漂亮还不让说了,那小的以后就不说了。”书童笑嘻嘻道。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仔细听了听那人的讲述,越听越觉得成安县主事像是卫慈。

    书童怔怔地道,“说不定……真是子孝先生?”

    谋士先生不确定地道,“兴许吧。”

    书童问,“先生,要不咱们去成安县找子孝先生吧?”

    先生颇为无奈,“你这人,说风就是雨。既然都来了翟阳县边界,左右只是一日的功夫,先去看看这个黄嵩,也算不虚此行。若是不满意,咱们再去成安县找子孝。”

    主仆二人喝了茶,动身回了马车。

    如今的天气还凉,百姓们还穿着厚重衣裳,春耕结束之后有一阵子农闲,街道两旁没有瞧见多少人影。不过越是靠近翟阳县,人气越是旺盛,瞧着有几分农家闲趣的滋味。

    “这翟阳县倒是平和,看样子那个黄什么有几分本事。”

    书童驾着马车,车轱辘慢悠悠地滚着。

    谋士先生啧了一声,不做评论。

    主仆两人寻了个清净的地方,发现街道两旁竟然有开张的茶肆和食肆,来往百姓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红晕,显然这日子是过得不错,书童对黄嵩的好感度蹭蹭往上增长。

    谋士先生耳边尽是自家书童的絮叨,说这里不错,那里不错,黄嵩似乎是个好人之类的……

    “你很吵。”他平静地道。

    书童回嘴,“要是小的不说话了,先生铁定又说周遭太清净。”

    主仆互坑日常(1/1),完成。

    心累,以前那个拘谨听话的小书童去哪儿了?

    谋士先生在茶肆寻了个位置,询问茶小二一些问题,然后点了一壶普通的茶。

    “先生不觉得翟阳县好么?”

    书童伸出脖子看看窗外,自从他们进了这城,看到的景象挺好的,街上甚至有孩童在嬉闹。

    “挺好。”

    只是不够好。

    “那先生要住在这里么?”

    “先见见那位黄嵩吧,再做定论。”

    谋士先生蹙眉,内心闪过关于黄嵩的资料。

    因为黄嵩以及风珏给昌寿王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昌寿王曾着重查过这两人的身份背景。

    黄嵩乃是中常侍黄覃的干孙子,宦官之后,出身是个毛病……不过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自然不会挑剔出身……至于能力,眼前的翟阳县便是最好的证据。

    不过,他得重点看看这人的胸襟气度。

    要知道,可是他出了计谋让昌寿王陷害黄嵩的。

    黄嵩能不记仇、膈应?

    他可不想被人穿小鞋。

    “怎么见?”书童问。

    “递一张拜帖,便说谌州疆定郡人士,杨思求见。”

    书童啊了一声,道,“先生,我们直接一张拜帖送去,人家未必肯见啊。”

    杨思笑着道,“若黄嵩连自己被谁阴了都不知道,这面是不用见了。”

    若黄嵩查了他,自然会知道杨思是谁。

    管他是暴跳如雷还是别的,总该见一面。

    书童点点头应下,工工整整写了一张拜帖。

    门房见书童身着破烂,衣裳上面不知道打了多少个补丁,心下鄙夷。

    没好气地接过了帖子,门房也不看里面的内容,直接拿着进了府邸。

    他没有将帖子放在最上面,反而挤压到了最下面,放在上面的拜帖都是重要人物的。

    等了三日,依旧没消息。

    杨思让书童仔细描述那一日的情形,书童委委屈屈地说了。

    “穿着一身补丁百家衣,人家哪里会重视你呢?恐怕这帖子也到不了那人桌案前……罢了罢了,见不到面就见不到面吧。收拾东西,我们启程去寻子孝。那人还欠你家先生好几贯钱,几年不曾还,这次铁定要讨回来……”杨思倒也没什么留恋的,让书童收拾东西走人。

    书童拆台,“那哪里是子孝先生欠您的,分明是您利滚利,从一文包子滚到了好几贯……”

    杨思扭头轻斥,“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主仆二人上路半日之后,已经忙疯了的风珏无意间翻了翻黄嵩桌案上的拜帖堆。

    “谌州……疆定郡……杨思?”

    看到这张拜帖,风珏心中涌动着狂喜之情。

    自从在昌寿王手里吃了亏,他和黄嵩都注意到昌寿王帐下的首席谋士——杨思。

    杨思这人名声不显,毕竟东庆出仕做官或者当个名士,全都有出身的要求,像是杨思这样的人自然属于不入流阶层,故而昌寿王招揽,杨思才会去了他那里,并且得到了重用。

    只可惜,昌寿王这人终究不是明主,杨思很快就被冷落怠慢了。

    风珏怎么也没想到杨思的拜帖会出现在黄嵩的桌案上,这意味着杨思已经离开昌寿王,目前处于无主状态,若是自家主公黄嵩能招揽到这人,无异于是如虎添翼,底蕴更强。

    虽然翟阳县没有经历战乱,但这个小小的县城也有自己的“生态圈子”,彼此之间的势力错综复杂,黄嵩完全掌控这些,成了名副其实的翟阳县丞,的的确确耗费了一些心思。

    情况刚稳定下来,风珏便给以前的同窗好友寄去了信件,如今已经有不少好消息回复。

    只可惜,他们都还没有过来,翟阳县可用的人太少太少,如今杨思撞上门,人家还是货真价实的人才,风珏焉能不喜?人才谁也不嫌多,更别说杨思这种在某个领域拔尖的人才。

    风珏稳了稳心神,连忙派人去请黄嵩过来,另一面仔细询问门房。

    “你可知送来这封拜帖的人住在哪里?”

    风珏看了一眼拜帖上的字迹,规规矩矩,丝毫不像是杨思这般心思诡谲之人写的。

    他想了想,估摸着这张拜帖应该是杨思身边书童代笔的吧。

    门房看了一眼那封拜帖,面上一怔,面色有些讪讪,眼神闪躲不停。

    风珏眉梢一蹙,意识到这中间恐怕有曲折,内心一个咯噔,出现不祥的预感。

    他连忙追问道,“等等——这张拜帖是几日前送来的?或者……你对人家又不敬举动?”

    面对风珏日益深重的威仪,门房哪里受得住?

    他吓得连忙摆手,支支吾吾却又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风珏越看越觉得事情有些糟糕,手心一拍桌案,发出如雷响声,震得门房心尖一颤,他道,“如实招来,莫要隐瞒!”

    门房吓得浑身哆嗦,冷汗直流,没一会儿便将后背的衣裳染湿。

    他闭上眼睛,认命地道,“这张、这张拜帖是三日前送来的,小的并没有对那人不敬……”

    三日前?

    风珏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门房,内心怒火腾腾,右手紧握成拳,免得动怒失态。

    “将那一日的详情仔细说来,一字不差,不然你知道后果。”风珏忍住内心翻腾的怒火,对着门房说道,“你可知,你犯了何等大错?希望还能将功折过,不然的话——”

    其实门房不仔细说,风瑾也能猜出一些。

    他刚才无聊翻看拜帖,这张帖子被压在最下面,但依照黄嵩处理公事的认真态度,他不可能堆积公务,唯一的可能便是门房擅作主张,将这张本该放在上面的拜帖压在了下头。

    门房跪在地上,他何时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风珏?

    往日,这位贵公子一向是温厚端方,脸上带着些许慵懒的笑意,待人极好,没什么架子。

    如今,蓦地展现身为世家子的气势,门房被这么一吓,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他刚说完,黄嵩正困倦地从外头进来,见门房跪在地上抖得跟筛糠一样,风珏又是余怒未消,他道,“珏弟,这小门房犯了什么大错,竟然惹得你如此动怒?莫气,老哥替你算账。”

    风珏纵然有满肚子的火气,面对黄嵩这个嬉皮笑脸的姿态,顿时也气不气来了。

    他将手中拜帖摔到黄嵩怀中,指着门房道,“你自己瞧瞧,这刁奴坏了多大的事情。”

    黄嵩诧异,他认识风珏这么久,这人动怒的次数寥寥无几。

    一旦他真的发怒了,那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想到这里,黄嵩连忙翻开拜帖,看到落款的名讳,整张脸皮都在抽抽。

    曾经将他从上校尉的位子扯下来的罪魁祸首,竟然上门送拜帖了?

    这感觉真是如梦似幻。

    不过黄嵩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招揽人才的好机会。

    虽然他手底下有不少能用的人,但大多比较平庸,像是顶尖的人才还是稀缺的,风珏已经书信找了同窗好友,仅有几人回信给予肯定回答,其他人多半都持观望态度。

    愿意过来的那几个,哪个不是看在风珏面子、黄嵩在东庆地动之中救人的人情以及谌州一战之中积累的好名声,?不然的话,单凭黄嵩这个出身,那些士族贵子哪里会鸟黄嵩?

    倒不是说他们因黄嵩出身而轻视他,仅仅是因为黄嵩还没有强到可以让人无视出身。

    风珏的交际能力十分强,学院求学时期结交的友人十分多,常年保持书信往来。

    故而,风珏可以为黄嵩带来一批能力不弱的人才。

    只是,如今的黄嵩还是太弱,若是他再强一些,说动的人至少能多一倍。

    这位杨思,可是第一个主动上门的人才呢,意义重大。

    黄嵩连忙问门房,“送上拜帖的人呢?”

    门房苦着脸道,“小的只知道他们在城内一家民宿落脚,只是过去三日,还不知道在不在。”

    过去三天了?

    黄嵩诧然地看了看拜帖,再看看门房,再看看一脸余怒未消的风珏……

    好吧,他能理解风珏为什么如此生气。

    风珏的脾气还是好的,始终秉持世家子的矜持仪态,换做黄嵩,直接一脚踹门房出气了。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不过出脚的力度有控制,没将人踹太狠。

    “领路啊!”

    虽然已经过去三天了,但要是运气好,人家还没生气走人呢?

    只是,等他们风风火火到了那家民俗,得到的消息确是人家天刚亮就出城了。

    “这才过去了半日,还能追!”

    风珏忍住想要吐血的冲动,这个门房真是坑人不倦啊!

    黄嵩也是风风火火的性格,牵过下人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准备追去。

    风珏看着黄嵩一骑绝尘的背影,他感觉自己的心态有些崩。

    送上门的人才,竟然这么被推出去了?

    那种心情宛若日了好几只狗。

    老马拉着马车悠悠地走着,一步两步,一步两步,节奏慢得令人昏昏欲睡。

    虽然已经行了半天,但并没有离开翟阳县太远,书童坐在外头驾车,嘴巴嘟囔着。

    “先生,要是成安县那位主事不是子孝先生怎么办啊?”书童忧虑着道。

    杨思掀开了两侧的帘幕,手中卷着一侧书,上面的字迹清秀有力,虽然不算是大家之作,但也能看出书写着的功底,自有一番风骨,与书童那样中规中矩的书写风格截然不同。

    听了书童的抱怨,他道,“你啊,说风就是雨,若非你家先生我的脾气好,还不知道你要吃多少亏。说要来翟阳县的人是你,要去成安县的人也是你,现在不想去的人还是你……”

    书童嘟囔着道,“小的这不是担心么,这次来翟阳县碰了壁,要是去成安县也碰壁怎么办?”

    出门在外很危险的,特别是北方时局不稳,到处都有青衣军和红莲教起冲突,落草为寇的暴民更是数不胜数,他们主仆二人能安全抵达翟阳县,不意味着他们能安全抵达成安县啊。

    杨思道,“多虑,与其在这儿杞人忧天,不如想想今儿中午吃什么,你家先生拒绝吃干粮。”

    书童苦着脸,道,“如今都这个时候了,先生还挑嘴,难伺候。”

    主仆二人又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身后传来蹬蹬马蹄声。

    杨思蹙了蹙眉头,稍稍靠近车窗向后一瞧,只见一个身穿干净衣裳的青年驾马疾驰,看他模样应该是身处富贵的富家子,但此时此刻像是火烧屁股一样,面上带着焦急之色。

    黄嵩看到前方悠悠慢爬的马车,猛地一拉缰绳,透过车窗看到里面坐着的清瘦男子,他的脸颊带着几分虚胖,眉眼柔和,一双点漆星眸宛若盛着漆黑深潭,双唇带着天然上翘的弧度。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个见之可亲的男子,与黄嵩想象中的杨思差距太大太大。

    等他看到车外坐着的半大书童,一身旧衣打满了各色补丁,睁圆了眸子瞧着他。

    “这位侠士,你、你要做什么……”书童惊慌地看着对方,捏紧了手中驾马的马鞭。

    黄嵩看到书童,不由得想起门房所言,双眸一亮,望向车内的杨思。

    他双手抱拳,定了定神,问道,“先生可是疆定郡杨思,杨先生?”

    书童面上露出些许错愕,可惜黄嵩的注意力都在杨思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杨思放下手中的书,垂下眼睑,神色自然地道,“鄙人家姓赵,你是找错人了。”

    黄嵩心中失落,然后对着杨思致歉,挥舞马鞭继续向前赶路。

    等他人走没了,书童才低声开口,“先生,刚才那位是……”

    杨思笃定地道,“黄嵩。”

    书童心中一喜,旋即又萎了下来,“那先生为何说自己不是呢?”

    杨思道,“不满意,这人还太过年轻了,行事易冲动,你家先生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书童没有再追问了,自家先生不满意的,那绝对就是不好的。

    事实上,杨思对黄嵩能追赶出来这个行为,内心是十分满意的。

    若是再过个几年,黄嵩稳重成熟起来,杨思觉得此人的确值得试一试。

    能不计前仇,一路追赶过来,仅凭这个举动便胜过昌寿王十数倍。

    杨思道,“等再过个几年吧,这人许是条潜龙。如今么……咱们去成安县找子孝讨要欠债,在他那边蹭吃蹭住蹭个几年。如果这黄嵩能不长歪,咱们再来一趟翟阳县。”

    哪怕是出山寻找明主,这也是讲究一个时机的。

    黄嵩的确让他十分满意,然而如今这个时间不对,杨思自然不回去他那里。

    书童险些被自家先生弄得晕头转向,不过他只需要听从命令即可。

    黄嵩驾马寻了一个下午,路上并没有符合杨思主仆的人。

    等他回头再一想,顿时懊恼不已,那对主仆绝对就是杨思他们!

    风珏见黄嵩一脸失落地回来,询问了经过,知道黄嵩为何没拦住人。

    他叹息道,“那个杨思,恐怕是恼了。”

    黄嵩心里不舒服,对杨思这般戏耍人的举动颇有微词。

    他道,“他们马车赶不快,若是派遣兵马,可以拦截。”

    风珏头疼地拧了拧眉头,疲倦道,“算了,人心不在这里,拦住了人有何用?”

    要不是门房捣乱,杨思妥妥要被收入帐下的,奈何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真正有才之士,哪个不是心气高、傲骨嶙嶙之辈?

    被冷待三天,风珏换个位置想想也觉得冒火,更别说和黄嵩有些积怨的杨思了。

    风珏都这么说了,黄嵩只能丧气地作罢。

    一路北上,所见流民增多数倍,只是他们的脸上并没有绝望或者麻木之色。

    这令书童和杨思心中诧然。

    仔细询问,才知道这些流民是赶着去成安县、茂林县和角平县的。

    “那边现在招人手呢,一日三餐都管饭,去了那里至少饿不死……听说要是做得好,还能被提拔,有嘉奖的,以后要是在县城落了户,还能分到自家的田地,能在县城租房……”

    不少流民谈及这个,除了些许怀疑之外,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生活的盼望。

    杨思主仆二人慢慢赶到成安县,大老远便能看到城墙上有人劳作,哪怕时个一个多月,依旧能从城墙的痕迹看出当初攻城之时的惨烈,书童看不懂,但杨思却发现了门道。

    城外有不少流民等候,进城分了两条道,一条是让城中百姓出入的,另一条为流民准备的。

    如今的成安县宛若刀尖起舞,每一步都走得凶险万分,城内的守备并没有外人所见那么强大,若是流民之中混了不安好心的人,恐怕会惹出事端,所以对流民进城审查极其严格。

    哪怕是流民,负责检查的人也分了两拨。

    一拨男子,一拨女子,流民需要排着队按照性别分成两路检查、登记和审核。

    书童没有去流民堆,反而去了那个敞开的高大城门。

    不出意外,他们被拦下来了。

    书童道,“我和我家先生不是流民,我们是来寻人的。”

    城门守卫问,“寻人?”

    书童彬彬有礼地道,“成安县主事,卫慈,卫子孝先生。”

    他心中有些惴惴,难道这次连城门都进不去?

    成安县严重缺人,城门守卫全都是男营和女营轮流值班。

    上前询问的守卫乃是女兵,书童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对方的性别,脸上多了几分无措。

    这个成安县有些不对劲啊,怎么会让女子出来看守城门,饱受风吹日晒的?

    女兵不知对方想法,见书童身穿旧衣,打满了补丁,拉马车的马还是一匹看似行将就木的老马,步履缓慢,马车破旧简陋……想来,他们赶来成安县吃了不少苦头吧?

    女兵心中多了几分怜惜,声音缓和了一些,问道,“你们是过来寻找卫先生的?”

    书童见女兵态度不错,心下一松。

    能沟通就好,生怕遇见狗眼看人低的。

    “我家先生姓杨,名思,乃是卫先生的好友。不知这位……女郎,能否帮忙通传一声?”

    女兵听他说杨思是卫慈的友人,当下也不敢怠慢。

    她令传信兵去通传,然后恭敬有礼地请书童驾车到一旁等候,免得挡了后面行人进城。

    书童诧然地看着城门口井然有序的场景。

    “先生,这地方倒是有趣。”

    让女子当城门守卫,书童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杨思道,“的确是蛮有趣的,不过这不像是子孝的作风……”

    他一语中的,这的确不是卫慈的手笔。

    卫慈身体娇弱,如今又处于季节交换,正是容易得病的时节,他劳碌一阵子就光荣病倒。

    姜芃姬为了不被直播间的观众鞭挞讨伐,主动接过了成安县的杂物,卫慈从旁打点。

    她对着卫慈叮嘱,“我说你这个身子骨,的确该好好养养……”

    体弱多病,感觉跟瓷娃娃似的。

    姜芃姬压榨其他下属一向不会手软,对于这个病秧子真是哪儿哪儿都下不了口。

    所幸卫慈只是简单的低烧,乖乖修养几天,病情已经好得差不多。

    这两天已经能帮着处理公务了。

    不过,他的唇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再配上那张脸,简直是病美人的标配。

    “多谢主公体恤,慈以后定会好好调养的。”

    卫慈温和地应下,好似病倒耽误工作全是他的锅。

    如此善解人意,直播间的观众都忍不住了,深感姜芃姬的无耻。

    这哪里是慈美人没有调养啊,分明是沉珂的工作根本不给人调养的时间。

    【月瞳】:辣鸡主播,日常欺负我家相公公,看了真心疼。

    【咸蛋超人】:慈美人还是挺看重养生的,生病吃药也很配合,之前那些药汁我看着屏幕都觉得口舌发苦。谁让主播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他就算想要调养也没办法安心调养吧?

    【晏日安】:我觉得你们还是别骂主播了,我们直接抄起家伙打她就行。

    【燊枷】:你们都心疼慈美人,我还挺心疼主播的。她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慈美人一生病,她不就乖乖接过工作,最后没让慈美人继续劳累了呀。你们回想一下这些天的直播内容,全都是看主播在政务厅处理文件,看着那些龙飞凤舞的东西,总感觉自己上了一个假的学校。

    依照姜芃姬的脾性,若非真的体恤下属,她怎么可能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

    早就浪得飞起,一天到晚不见人影了好么?

    说起来,主播对慈美人挺好的。

    看看风瑾、徐轲、亓官让、孟浑、罗越他们,一个一个忙成了什么样子,有见主播心软?

    卫慈如今不宜费神,不过他会将竹简依照轻重缓急的顺序仔细归整,最重要、最需要处理的竹简放在她顺手的位置,稍微不怎么重要的则放在第一类……表情认真,做事十分仔细。

    姜芃姬一边提笔处理文件,或批注或下达指令,偶尔抬头看看卫慈。

    卫慈察觉她的视线,好笑地问,“主公这么瞧着慈做什么?”

    姜芃姬特诚实地道,“温良贤淑,若我们上辈子是夫妻,你定然是贤内助。”

    卫慈手抖一下,竹简啪唧一声掉在地上,他抬手去捡,又不慎碰到桌案,摞得贼高的竹简哗啦啦倒了一堆……他苍白着脸,低着头,动作迅速地将那些竹简捡回了原地。

    半响之后,他惨白着脸,故作镇定地问。

    “主公为何产生如此荒诞的念头?”

    姜芃姬道,“我这人处理公事的时候有些小习惯,若非极其信任之人,不会让他们知晓的。”

    她能从普通的基因战士走到联邦军部权利巅峰,自然经历了不少的竞争和考验。

    她不仅要防范外来的敌人,还要注意内部的异样。

    这般情形下,她的戒备心怎么可能弱?

    卫慈对“姜芃姬”的习惯相当了解,若非长时间相处,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

    她以前试探过几次,如今不过是更加肯定内心的猜测。

    卫慈唇瓣翕动,姜芃姬倏地道,“开个玩笑而已,子孝莫要当真。”

    他只觉得手心都沁满了冷汗,政务厅内的气氛相当冷凝。

    此时,传信兵的到来打破了僵局。

    卫慈暗暗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起身询问传信兵,背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有何事?”他问。

    传信兵道,“城外有一对主仆,自称是先生友人。”

    成安县攻克之后,卫慈拟定了好几封书信,打算拐几个朋友过来。

    不过他最近太忙了,又小病一场,书信至今还没发出去呢。

    “是谁?”

    “自称是疆定郡杨思。”传信兵回答。

    杨思?

    卫慈的脑子放空了一秒。

    姜芃姬耳朵尖得很,问道,“子孝的朋友来了?”

    卫慈一扫之前的紧张,心中涌动着惊喜,连声音都欢快了两分。

    “是,靖容来了。”

    “靖容?”

    “谌州疆定郡人士,名曰杨思,表字靖容。”卫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此人可是大才。”

    姜芃姬上下打量一下卫慈这个脆弱的小身板。

    她平静地问,“他多有才?”

    卫慈不知所以,坦诚地道,“慈自愧不如。”

    姜芃姬双手环胸看着他,道,“我倒是觉得子孝比谁都好。”

    卫慈:“……”

    见姜芃姬回到了桌案前,卫慈诧然,“主公不与慈一道去看看?”

    “人家来找你的,又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凑什么热闹,免得令人误会。”

    热情洋溢地过去,然后一谈话,人家只是过来看卫慈的,她多尴尬。

    卫慈道,“这事情是慈思虑不周了,主公稍待,慈这便过去迎接靖容。”

    “早去早回。”

    姜芃姬埋首桌案,摞得高高的竹简文书将她的身影都淹没了。

    传信兵赶路速度挺快,消息也没有延误,杨思主仆在城外并没有等多久。

    等卫慈来到城门口的时候,他正好看到杨思坐在马车边缘,饶有兴趣地看着排队的流民。

    “靖容——真的是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思扭头,只见友人一袭厚重的衣裳,看着就让人浑身发热。

    杨思笑着踩着轿凳下马车,两人作揖见礼。

    “子孝,我现在可是来投奔你了,还望你能收留一阵。”

    卫慈心中一喜,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诚挚,连忙笑着打趣道,“你我二人相交莫逆,何须见外。莫说叨扰一阵子,便是叨扰个三五十年,慈也不会将你赶出门的……”

    几个关注这里的女兵悄悄用眼神交流,本以为经是假的,没想到杨思真是卫慈的朋友。

    听两人对话的内容,女兵们流露出“你知我知”的内涵眼神。

    杨思不客气地道,“卫子孝,你这话可是假了。叨扰个三五十年,未来弟妹还不闹翻天?”

    如今这个世界男风盛行,为了家庭和谐,不少关系比较深的男**人也会自觉保持距离。

    不然的话,指不定就会惹来像女兵那样的误会。

    除了面对姜芃姬,卫慈在友人面前相当放得开,特别是杨思这样不正经的人。

    他笑着回道,“能得靖容这般友人,纵然三五十年不娶妻,又有何妨?”

    杨思倏地收敛笑意,抖了抖袖子。

    啧啧道,“几年不见,你这人真是越发没皮没脸了,这般话都说得出口。”

    卫慈眼神一睨。

    “不及靖容无耻。”

    美人么,举手投足,一颦一簇皆是风情。

    杨思觉得自己受不了,他身边的书童反倒痴迷地看着卫慈的脸。

    见状,杨思暗中打了一下书童的后脑勺。

    卫慈漂亮是漂亮,但是心肠也黑啊,真不怕被他悄无声息阴一把?

    两人说笑几句,卫慈主动将杨思迎进城,态度热情周到,这令杨思神经紧绷。

    不得不紧绷啊,他认识卫慈多少年了?

    这家伙一旦笑得百花齐放,绝对没有好事情!

    两人姿态亲昵,守城门的女兵悄悄目送两人离开,书童牵着马儿跟在后面。

    女兵甲:“那人……难道是先生内子?”

    女兵乙:“为何俺觉得……先生更像是内子?”

    入了内城,周遭百姓人影寥寥,房屋破败残缺,一派萧条之色。

    杨思跟着卫慈走了一段路,这才看到有人再拆废墟,露面更是被凿得坑坑洼洼。

    他敛了敛心神,严肃地问卫慈,“起初听闻成安县主事是子孝,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毕竟,依照子孝心性,不可能这么早入局。你如今侍奉的主公,此人野心甚大……”

    卫慈唇角带着浅笑,“是啊,再也没人能比她的野心更大了。”

    杨思疑惑了,一双眼睛在卫慈脸上徘徊,感觉几年不见,朋友不像是朋友了。

    卫慈笑着打消他的疑虑,“靖容该知道慈的志向,慈见到她的时候便知道她能做到,也许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做到的人。既然已经碰见了对的人,慈何必管时机对不对?”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已经碰见可事之人,自然要把握住机会。

    杨思可是知道卫慈志向的,他错愕地道,“你竟是认真的?”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认真到不能再认真了。

    杨思错愕一会儿,指着满目疮痍的景象道,“就这?你确定?”

    卫慈说,“不出三月,靖容瞧着便是。如今的废墟,焉知不会成为帝都一般的存在?”

    他越是这么说,杨思越是好奇了。

    他道,“便是冲你这话,我也得在你府上蹭个三四月,瞧瞧这地方能变成什么模样。”

    卫慈笑得意味深长,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能将一心梅妻鹤子的隐士党张平拉下水,还解决不了一个杨思?

    张平是万事不管的个性,如今照样被使唤得晕头转向,前几日传信,他还在抱怨多久多久没好好休息,如今脑袋一沾到枕头就能呼呼大睡……杨思和张平不同,拉他下水太简单了。

    杨思瞧着卫慈的笑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觉得脊背有些毛毛的。

    他不客气地说,“你别笑,我看着瘆得慌。”

    卫慈听了,笑容俞盛。

    政务厅的压力基本堆在姜芃姬身上,卫慈这个“小”病初愈的病人不需要做太多活。

    县内能住人的地方不多,又是全面革新建设,卫慈的住处被安排在县府附近的一座宅院。

    听说宅院的前主人是一户富商,后来全家都被青衣军弄没了,属于无主之物,收公了。

    卫慈将杨思主仆带入家中入住,他没有刻意询问对方来成安县的目的,只是正常往来。

    他了解杨思,这人做事或者谋划,风格宛若毒蛇,耐心蛰伏,一击必杀。

    不过,人无完人,杨思的喜好却是个致命伤。

    这人喜好美食,爱吃却又挑食,非常挑食!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吃肉绝对不吃菜,能喝酒绝对不喝汤。

    卫慈有着上一世的经历,十分清楚杨思是怎么被姜芃姬坑的。

    黑心的姜芃姬以美食诱之,离间杨思与他主公之间的情谊,造成误会。

    一次两次自然没事,杨思也解释清楚了,但次数要是多了呢?

    积少成多,积土成山。

    要知道杨思的主公黄嵩,人家本性也相当多疑,面上不说,心里肯定记了一笔账。

    嗯,杨思上辈子就是栽在贪嘴这个爱好上的。

    上辈子,卫慈和杨思暗地里叙旧,这人抱着他大吐苦水,嘴上将姜芃姬骂了个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杨思上辈子会在贪嘴上栽一跟头,这辈子自然也会。

    为了照顾卫慈这个病患,姜芃姬把县府厨房教出来的厨子拨给他了。

    可想而知,卫慈府上的一日三餐是个什么滋味。

    杨思这人根本不会跟卫慈客气,使唤他的厨子跟使唤自家书童一样顺手。

    不过七八天工夫,书童悲剧地发现,自家先生的脸胖了一圈。

    “先生,您就悠着点儿吧。继续这么吃下去,您的脸能跟满月并肩了。”

    杨思的表情僵了一下,狠狠地瞪了一眼书童。

    不会说人话就别说,哪家书童像这小子一样整天欺负自家先生的?

    书童一边收拾干净的衣物,折叠整齐放入衣箱,一边嘟囔道,“先生本就爱挑食,这不吃那不吃,想要吃什么就一定要吃到才善罢甘休……小的可没有庖子那样的手艺……”

    杨思一怔,理所应当地道,“那你去学。”

    书童呵呵一声,“小的也吃了一些,那般美味的佳肴,铁定是家传手艺,谁肯教外人?”

    这么说……倒也是这个道理。

    等卫慈回来已经月上中天,杨思专门蹲守他,问道,“你家那个庖子能否转手?”

    卫慈“疑惑”反问,“你说府上的庖子?那人是主公体恤慈身体不适,特地赏赐下来的。”

    只要是赏赐的,不管是人还是物,意义特殊,自然是不能转手卖人的。

    杨思道,“那你能不能让那个庖子传授我家书童厨艺?吃惯你府上的东西,我怕是要饿死。”

    面对至交好友,杨思从来不遮掩自己的爱好。

    吃也是一种艺术,爱吃更是享受生活的方式,没什么可丢人的。

    卫慈想了想,不客气地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庖子主要职责便是负责府中三餐,传授他人厨艺,这事情恐怕不是他的分内之事。若是想学,需要缴纳束脩银子。”

    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

    不管是杨思还是卫慈,两人都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小白花,谁不了解谁啊?

    伤感情就伤感情,钱是一定要谈的!

    杨思所有家当就那么两只箱子的书籍以及些许薄产,以他对卫慈的了解,这人准保会狮子大开口,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子孝莫不是忘了,你还欠着我好几贯钱呢,抵了就是。”

    卫慈懵了一下,他什么时候欠对方钱了?

    谁不知道杨思这人不仅爱吃还抠门,不算贪财,但进了他口袋的银子,休想出去。

    属性貔貅!

    杨思吧啦吧啦翻起了旧账,所谓几贯钱的旧账源自当年一只一文钱的包子。

    卫慈:“……”

    他果然还是对这位友人不够了解,一文钱的包子能滚出几贯钱的债,你家放印子钱啊!

    想了想,他改口道,“好吧,慈还你就是了。”

    杨思诧然,卫慈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要说庖子手艺,慈以为还是政务厅的小厨房最好,要不将你家书童拨到那里学两天?”

    杨思点头答应,对于吃货来讲,没什么能比美食更加诱人。

    见杨思这个模样,卫慈突然能明白前世的杨思为何会被陛下坑得如此惨。

    活该!

    书童去求学的这段时间,姜芃姬发现政务厅小厨房的食物蹭蹭上涨,哪怕她食量大,一顿吃下来也觉得肚子有些撑,关键是做的食物味道都有些偏重,害得她口干舌燥。

    奈何肚子里已经没有容量了,她再怎么渴也只能含着一口水解一解口干,咽不下去。

    招来庖子询问,这才知道小厨房的菜单都是卫慈特地嘱咐的。

    得到这个理由,姜芃姬无奈地挥了挥手,将庖子打发下去。

    她一脸宠溺地道,“由着他了。”

    正如卫慈所料,书童学了一点皮毛就在杨思面前秀,将杨思肚子里的馋虫勾了起来。

    第二日办公的时候,卫慈听到杨思在外等候。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便知道杨思是掐着饭点过来的。

    蹭饭蹭得如此清丽脱俗,也是一绝。

    因为政务忙,姜芃姬这些时间基本待在政务厅,吃饭也是在这里解决的。

    原本简陋的政务厅就他们两人,今天突然冒出一个略有些婴儿肥的青年男子。

    她眼神一飘,吃自己的饭,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

    杨思也是旁若无人地吃着,胃口相当好。

    总之,气氛有些蜜汁尴尬。

    卫慈原本是想给两人创造一个谈话的氛围,依照自家主公的魅力和谜一样的脾气,这两人不说立刻狼狈为奸吧,至少能一拍即合……如今,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不仅仅现场三人觉得气氛怪异,直播间的观众也看出了端倪。

    【春冽】:本宝宝是过来看“君臣”吃饭的,为什么多出了一个尴尬的大灯泡?

    【可乐】:额,也许是新招募过来的人才?主播现在的地盘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更多了。

    【抠脚吃饭】:明明是气氛不对啊,感觉三人自己吃自己的,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姜芃姬中了一种“我家属下生病,我要帮他加班”的封印,接连几日的直播现场都是小小的政务厅,直播间观众看得有些腻味,每日三餐用膳时间,那是他们唯一的乐趣了。

    看主播和慈美人吃饭,不少人能多吃好几碗呢,毕竟长得好看,看着有胃口。

    突如其来插了一个陌生的杨思,谁能习惯得了?

    一连几天,杨思都来政务厅报道蹭饭。

    一开始只是一天蹭一顿,然后是一天蹭两顿,最后是一天蹭三顿外加各种点心时间。

    姜芃姬看都看烦了,直接对着杨思道,“不如留下来吧,每天掐着点报道也挺麻烦的。”

    这是她和杨思说的第一句话,卫慈听到这话吓了一跳,执笔的右手在竹简上划了一条长线。

    不是,自家主公这话跟轰人有什么区别?

    招揽谋士不能这样的啊!

    特别是针对杨思这样自尊心很敏感的人来说,这样歧义的话,是个忌讳。

    若是友人说这话,顶天了算个玩笑,若是陌生人,极容易被判定为嘲讽。

    杨思起初也有些不悦,不过他抬头对着姜芃姬的眼睛,发现对方并没有嘲讽或者不屑的意思,只是简简单单陈述一件实事,这个发现熄灭杨思刚刚冒出头的火苗。

    “若是不肯呢?”

    “那可真是可惜了,政务厅的食物只是用奉邑郡周边能搜到的材料制成的,种类贫乏,与美食一道,不过是冰山一角。”姜芃姬又道,“而且……若是不肯,这几日的膳食记得付个账。”

    利滚利欺负她家谋士是吧?

    不答应,让你背一辈子债!

    杨思继续看着她,“然后呢?”

    她道,“跟着我,以后能吃遍天下!不跟着我,你试一试能不能走出这扇大门。”

    卫慈心如死灰,自家主公这般脾性,难怪上辈子的人才都是抓来的。

    正常人根本不会跟着她好么!

    【今天五更哦】:活久见,头一次看到这样招揽谋士的,主播你要作死也别这么作啊,若是这件事情传扬出去,你以后还招的到员工?招不到员工,以后谁给你打工?作死有个限度!

    【你猜】:我在想,要是三国演义里面,刘备也这么对诸葛大大说——你要是不跟我,我让你出不了这扇门,你们觉得还会有之后的三分天下么?哈哈哈,笑死我了,主播画风清奇。

    【是不是真的】:虽然很惊讶,不过这还真是符合主播的脾性,的确是她能说出来的。可是,古代社会的谋士都有自己的傲气,这样威胁的手段对方未必肯安心归顺吧?性命受到了威胁,杨思为了活命,他有可能答应主播招揽,虚与委蛇,然后趁着主播不防备阴一把……

    以上这位观众算得上真相帝,杨思不就是这么坑了他的旧主昌寿王?

    关键是昌寿王只是冷待他,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丝毫不给颜面和尊严而已,姜芃姬却是直接威胁杨思小命,二者放在一块儿对比,似乎姜芃姬更加会被杨思记恨。

    直播间看热闹的吃瓜党多,除了少部分人能正经发言,其他人全都是逗比。

    【似水流年】:啧啧,你们还是太年轻。主播要是将杨思拿下来了,肯定哐哐哐——丢下一堆琐碎的公务文件,将他的人力资源往死了压榨,保证他一天除了睡觉吃饭上厕所,没有其他的私人时间,忙得晕头转向,脑子装不下其他东西……等尘埃落定,至少也要半年!

    【似水流年】:你们说,主播这样的人,有可能半年还拿不下对方的忠心?

    众人看到这条弹幕,纷纷发了一串的省略号。

    说得好有道理,他们竟然无言以对。

    姜芃姬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能工作的人,只要完成了工作,一切好说。

    【老司机联萌】:哈哈,好久没来直播间了,主播还是那个熟悉的风格啊。其实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谋士各有各的脾气,说不定主播这样霸道作风反而更加切合杨思的喜好?毕竟,你们要相信你们的主播不是凡人。再者说了,卫慈和杨思是好友,卫慈能看着他捣蛋?

    卫慈的确不能看着杨思阴姜芃姬,但他也不想姜芃姬对杨思下手。

    若是如此,以后谁还敢归顺与她?

    “主公——”

    卫慈见两人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不由得紧张地喊了一声。

    姜芃姬没有理会卫慈,继续道,“先生也千万别觉得我任性霸道,只是这里是政务厅,搁置的文书都是事关县城命脉的。奉邑郡灾劫刚定,我可不想这个时候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要么杨思就成为自己人,他在政务厅随便走都没事。

    要么为了保守“秘密”,杨思就算能离开政务厅,也别想离开成安县。

    杨思面不改色,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你就是这么将子孝留下的?”

    他了解卫慈,这人不会这么早加入天下大局,更别说辅佐一个脾性不怎么好的毛头小子。

    之前还疑惑嘞,如今瞧瞧,他觉得自己真相了。

    姜芃姬自恋地道,“自然不是,子孝是恋慕我的才华,主动奔袭千里来找我的。”

    卫慈脸色略窘,杨思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

    见过自恋的,然而他没见过如此自恋、信心满满的中二少年。

    杨思不客气地道,“你并非我所寻的明主。”

    他还嫌弃黄嵩太不成熟呢,姜芃姬这样任性胡闹的毛头小子,他更加看不上。

    姜芃姬也道,“我也没说让你一辈子留这儿啊。”

    杨思和卫慈哑然,诧异地看着她,啥意思?

    她继续道,“你这些天在政务厅蹭了那么多顿饭,看到子孝和我忙得昏天暗地,你的良心不会痛么?好歹帮把手,支付食费吧?忙完了这阵子,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不留你。”

    杨思的脸色略略发青。

    合着这人只是看他蹭饭不给酬劳很不爽,让他当个零时工?

    卫慈暗暗扶额。

    算了,真是不能指望自家主公走正常礼贤下士的路线去招揽人才。

    杨思哦了一声,笑得意味深长,“你让我接触成安县的政务,临时帮你一阵,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难道就不怕到时候我离开了,泄露消息,对你不利?”

    姜芃姬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道,“等你离开,不止奉邑郡,兴许整个丸州都在我手。”

    口气平淡,可杨思却能感觉到对方平淡下的不容抗拒和绝对自信。

    “小郎君好大的野心。”杨思道,“您这是不将东庆皇室放在眼中了?”

    好歹东庆还没彻底灭国呢。

    “听说,先生原先效力昌寿王。昌寿王带兵围困谌州,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本身是个什么谋算,你难道会不知道?”姜芃姬无所谓地道,“古话说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柳羲能以象阳县丞的身份占据整个奉邑郡四县,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卫慈起初还担心姜芃姬真的被杨思记恨,但随着两人对话的发展,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杨思的野心很大,不安分,姜芃姬这般嚣张桀骜的性格和作风,反而对了他的胃口。

    特别是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加踩中了杨思的痒痒。

    如今这个世道,没有长相、没有家世、没有名望……纵有才华满身,依旧不可能向上爬。

    杨思走了昌寿王这条路出仕,何尝不是因为这人“不拘一格”、“唯才是用”?

    只可惜,昌寿王只是表面做戏,并非真正不在意出身,杨思与他离心是必然的。

    姜芃姬口相当大,“……不只是奉邑郡,不只是丸州,不只是这个东庆,甚至不只是天下五国……但凡双脚能立之处,皆是我想去的。前人做不到的,我能做到。”

    此时,杨思脸上的笑意略有勉强。

    他讥诮地道了一句,“小郎君仅有一处奉邑郡,周遭还有青衣军和红莲教虎视眈眈。说这样的大话,您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姜芃姬却道,“去年东庆地动刚发生,百姓死伤惨重,哀鸿遍野。我带着数千部曲和两万百姓长途奔袭到象阳县,那会儿象阳县被近万青衣军占领,结果如何?象阳县依旧是我的。今年,被青衣军霸占的奉邑郡也成了我的。待明年,整个北方也会是我的。”

    好好好——你的、你的,什么东西都是你的!

    杨思看着几乎能有一人高的竹简文书,心态有些崩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着了什么魔,脑子一抽就答应去当零时工——哪家零时工能接触这些乱七八糟但是挺重要的内部政务?

    他一扭头,看到卫慈正坐在茶炉旁边,悠然自得地烹茶品茗。

    杨思抬手指了指能有一人高的竹简堆,狞笑着问道,“不是说很忙?”

    那么高的竹简堆啊,若是倒下来,那重量都能将人砸个重伤。

    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成安县,哪里来的那么多破事,杨思都想将卫慈抓来好好询问。

    卫慈腼腆地抿唇一笑,不好意思地道,“慈身体孱弱,不能久做。”

    杨思暗暗咬牙,冷笑着讥讽道,“你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骗我可骗不过去。”

    什么身体弱?

    卫慈身体是很弱,但也没有孱弱到那种程度。

    “靖容,慈真的没有骗你。去年冬日,慈被困深山,大雪漫天,寒气入体,身子骨不比从前了。”卫慈始终噙着温和的笑意,嘴上说得可怜,眼中却闪烁着些许的狡黠,“要是忙碌过甚,一病不起,这整个政务厅的琐碎杂物可就堆你身上了。如此一来,慈也是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

    “摸摸你的良心,你说这话的时候,可是发自真心实意?”

    谁不了解谁啊,别人都说卫慈风光霁月,他却知道这人肚子里也有一肚子的坏水。

    “一字一句,绝无假话。”卫慈道。

    杨思呵呵一声,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反驳了。

    他真怕这小子真的“一病不起”,然后政务厅琐事就堆在自己身上。

    至于姜芃姬?

    抓来杨思这么一个免费劳力之后,她就从政务厅彻底解放啦。

    杨思一连干了三天活,发现姜芃姬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吃饭的点会准时出现,其他时候根本不见人影。今日午膳,小厨房刚刚端来食案,姜芃姬后脚就抱着一堆竹简进来。

    这时候,杨思才发现她并没有穿着往日的宽袖大氅,只是一身干练的裋褐,裤腿高高卷在膝盖以上位置,袖子也卷起来,露出大半条胳膊,双脚好似在水里泡了很久的样子。

    杨思瞧了一眼她脑袋上戴着的斗笠,眼神多了些古怪。

    这么接地气的装扮,丝毫不像是柳羲!

    不是说,柳羲出身河间士族,家世清贵么?

    “主公,慈来帮你。”

    卫慈起身,想要帮她接过重物,对方打量了一眼他的身子,然后绕了过去。

    哐——

    竹简放在桌案,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声音。

    姜芃姬拍了拍手,说道,“最近进城的流民越来越多,开垦荒田的进度怎么样了?”

    卫慈也没尴尬,回答道,“依照计划,荒田已经开辟了三成左右,预计再能有两个月就能彻底开荒结束。每一亩田已经收录在案,等户籍登记结束之后就能分配下去。”

    听到户籍登记,一旁的杨思真想拍桌走人。

    外头的流民越来越多,这意味着户籍登记的工作也会越来越繁重,更别说之后的整理和归纳,要是哪里出了错,以后再折腾起来可就麻烦了,饶是杨思这样的人,险些忍耐不下去。

    姜芃姬感觉到杨思的怨念,道,“不急,只要明年春耕之前能完成就好。户籍登记十分重要,慢工出细活也行,宁愿慢,不可乱。相较于这个,我倒是更担心今年会有大旱。”

    卫慈和杨思俱是一怔,“大旱?”

    姜芃姬取了一只陶碗,灌了些凉水,咕嘟咕嘟灌下肚子。

    “嗯,我找来经验老道的几个农人,他们也觉得今年这个天气恐怕会炎热少雨。”

    姜芃姬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的,加上她的脑域精神强大,可以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细节。

    不过农事方面,还是要听取老农的意见。

    综合两方的消息,姜芃姬觉得今年这个年份估计不好。

    象阳县水利设施有了雏形,好好伺候田地庄稼,挨过了这个夏天,今年秋收应该不会太差。

    不过成安县这里情况不一样,农作物倒是没多少,但聚集来的流民越来越多。

    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夏天不喝水吧?

    她查了查以往的卷宗,倒是查到不少东西。

    原来,成安县也有几次大规模的旱灾,田地龟裂,河流干涸,农作物基本枯死!

    卫慈道,“若真有大旱,开垦荒田的进度恐怕会被拖延。”

    青衣军肆虐之后,成安县的春耕基本报废了,今年春天种下去的农作物基本没多少。

    若是今年大旱,他们倒是不用担心田地庄稼,只需要解决用水就行。

    “没事,时间还长,慢慢来。”姜芃姬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我这几天带着几个农人去附近深山寻找水源,试着能不能开垦水渠,正好希衡的水车也能派上用场……”

    张平,表字希衡。

    自从被好友卫慈坑进了象阳县这个火坑,每日的生活都过得贼“充实”。

    听到她这么说,杨思暗暗将视线放在姜芃姬的双脚上。

    怪不得她的双脚和小腿一副被泡得发白的样子,原来是去深山寻找水源了。

    直播间的观众一直追直播呢,自然知道姜芃姬这双脚在水里泡了多久,他们看着都心疼。

    【欧皇扛把子】:主播,要是今年旱情很严重的话,建议可以修个小一些的水库,能蓄水!

    【举高高】:摆脱,这都什么时候了,挖水库可不是几天功夫就能解决的。说得倒是轻松,哪里挖水库比较合理?水库怎么建比较好?这些都是有学问的,不是嘴巴一张就能解决。要是水库建得不好,保不准哪年水涝了,水库被冲塌,到时候位置低一些的还不被淹死?

    【人菜瘾还大】:啧,那么主播准备去挖水渠就很靠谱喽?挖水渠有那么简单么?

    【散排输到炸】:至少比挖水库靠谱一些,你知道我们家附近的水库挖了多少年么?古代又没有挖掘机之类的,只能靠双手用铁铲去铲,效率有多低?光是想想我就觉得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