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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阴谋诡计,卫慈还真是比不过杨思,毕竟个人风格不同。r
他们都心脏,差距在于谁比谁更脏而已。r
杨思气结,天下乌鸦一般黑,卫慈这只死狐狸还笑别人黑?r
脸呢?r
政务繁忙,卫慈和杨思都是忙得脚不沾地。r
四万多的俘虏,姜芃姬总该想办法如何安顿他们,不然的话,时间一长容易生处变数。r
按照之前的方案,一部分人被送到奉邑郡当劳力,另一部分人则被留下来。r
奉邑郡和上阳郡缺乏人力,刚刚打下的承德郡也缺人啊。r
攻下承德郡之后,勤王的事情便要排上日程。r
从上到下,众人忙得跟陀螺似的。r
姜芃姬给卫慈单独派了个任务,说重也不重,但说轻松也不轻松。r
“……之前答应安慛要分给他一成的钱财和人丁,如今也该兑现诺言。红莲教的财产,还需要几天才能清点完,至于俘虏……”姜芃姬算了算前后抓来的俘虏,大概有八万一,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卫慈要挑出八千兵力送给安慛,“……你看着办……”r
卫慈拱手应下。r
拿下秋雨县的第四天下午,安慛和几个结拜兄弟从藏身的深山走出。r
“大哥,这柳县丞抓了不少俘虏,少说要分我们七八千人,他真舍得?”r
一群兄弟嘀咕,心中打着鼓。r
安慛平静地道,“舍不得也要舍得,若是柳羲没这点儿心胸,他也走不了多远。”r
一行人刚接近秋雨县便被巡逻守备发现了,他们表明身份,姜芃姬亲自接待。r
“柳贤弟,别来无恙。”r
安慛几人在深山住了几天,没来得及清理,瞧着有些落魄,若非周身气场不凡,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与“年少有为”的姜芃姬比起来,安慛的形象实在是有些磕碜。r
安慛的结拜兄弟不吱声,唯独安慛一人说话。r
“为兄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前来是想让贤弟兑现当初诺言的。”r
与其双方虚与委蛇地试探交锋,还不如直捣黄龙,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r
姜芃姬也没有恼,反而道,“安兄来得正好,小弟也正要派人寻你呢。多亏了安兄相助,小弟才能这么快拿下承德郡,前后俘虏红莲教余孽八千一千余人,至于抄没的钱财,账册也在这里,安兄清点一下。按照当初的约定,一成人丁和钱财,小弟绝对不会亏了安兄。”r
她很清楚,她能这么快拿下承德郡,安慛一人便占了三成功劳。r
哪怕安慛不上门“要债”,姜芃姬也会派人去接应他。r
安慛捧过那一摞厚厚的账册,暗暗咋舌,这大概是他见过最奢侈的账册了。r
账册并非竹简拼凑,反而是用大小相同的竹纸缝制而成。r
竹纸这玩意儿,东庆这边贵,倒卖到南盛就更贵了。r
他稍稍翻了几页,上面记录极为清晰,一笔账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r
姜芃姬的态度如此坦然,反而显得安慛一伙人有些小肚鸡肠。r
意识到这点,安慛也没有详细翻看全部内容,很快便将厚重的账册交还给姜芃姬。r
“一切皆听贤弟安排,柳贤弟为人光明磊落,愚兄哪有信不过的?”r
安慛面上带着得体的笑,不动声色地将气氛重新暖了回来。r
两人正说着,卫慈从厅外进来,禀告的事情正好和安慛有关。r
分配给安慛的八千一百人已经挑选好了。r
安慛眉头轻蹙,几个结拜兄弟也反应过来,彼此都咯噔一下,感觉被诓骗了。r
让柳羲给他们挑,谁知道会不会专挑那些年迈的、残疾的、身有重伤的?r
这样的兵带回去,有什么卵用?r
姜芃姬好似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变化,主动邀请安慛。r
“正赶巧了,安兄不如随同小弟一起去瞧瞧?”r
安慛勉强一笑,“那愚兄就却之不恭了。”r
到了校场,安慛才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姜芃姬给他挑选的俘虏都是手脚俱全、年龄适中的,一眼望去个头大小都差不多,虽说战俘的精神面貌有些颓靡,但那也是因为战败被俘,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和绝望……这个结果,大大出乎安慛的预料。r
放眼望去,一看就知道这些战俘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各个年富力强。r
“柳贤弟……”r
安慛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太惊喜,太意外了。r
人群之中,安慛甚至还看到好些个红莲教的中小骨干,比普通人强了不止一筹。r
若是将这些人好好训练,定能弄出一支战力不错的军队。r
姜芃姬阻止他开口,“安兄满意就好,多余的话就不用说,免得生分,伤了你我兄弟之情。”r
杨思见状,表情有些不淡定了。r
忍了好久,终于等到机会,他暗中拉着卫慈,几乎咬牙切齿,“卫子孝,你胳膊肘往外拐?”r
卫慈哑然,“靖容何出此言,慈何时偏向外人了?”r
杨思道,“那你给安慛挑选的人是怎么回事?”r
不说别的,清一色的年轻人,有些瞧着还颇为健硕。r
“原来是为了这个……”卫慈笑道,“主公也允诺了,你不用担心。你别光看这些人的表面如何不错,暗地里并非如此。他们大多是红莲教的忠心信徒或者小头目,剥削百姓,欺压邻里,恶行累累。若是将他们留下来,怕是会影响整个丸州的内部风气,还不如舍弃了。”r
最重要的是,他们被红莲教教义荼毒太深,根本就是毒瘤,留不得。r
杨思诧然,惊得说不出话来。r
卫慈眯起眼,表忠心,“……慈宁愿割自己血肉,舍了性命,这一世也不会损伤主公分毫……安慛还有利用之处,若是用老弱残兵糊弄他,他怕是会彻底记恨主公。但是,用这八千青壮作为交代,他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出猫腻的,我们还能再利用几回……靖容,你瞧什么?”r
杨思好不容易恢复镇定,又因为卫慈这番话而变得古怪。r
他的视线落向了卫慈身后,卫慈先是疑惑,然后变得慌张。r
一扭头,只见廊下依靠着一个面色很无辜的人。r
姜芃姬一副“你们继续聊,我只是在看风景”的表情。r
卫慈:“……”r
她听了多久?r
卫慈眼睛转了转,用眼神询问杨思。r
杨思暗暗摊手,他也很无辜啊,刚刚才发现那边站着人呢。
卫慈收到杨思发来的暗示,他又仔细回想刚才说了什么,双颊血色渐退。
貌似……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尝试着张口转移话题,但唇瓣翕动半响,他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捏着他的喉咙,强迫他将接下来的话咽回肚子。一阵难言的感觉自脚趾向上蔓延,直冲大脑。
姜芃姬双手环胸,半靠廊柱,落向卫慈的眼神带着几分凌厉的审视。
杨思敏锐地感觉到气氛变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诡异。
按理,卫慈表忠心,无意间被主公听到,身为主公的她不该欣喜?
同理,卫慈表忠心,正好被当事人听到,他就算不害羞,那也不能是恐惧吧?
结果嘞?
杨思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不一般的气息。
姜芃姬收回目光,对着卫慈道,“我是恰巧路过的,你们继续聊你们的。”
说完,她干脆利落转身。
此时,卫慈才发现姜芃姬穿着草鞋而非木屐,怪不得走路跟飘似的,不带半点声响。
直至姜芃姬身影消失在视野,卫慈才泄气般跨下两肩,两道眉峰微塌。
他有气无力地对杨思道,“借靠一下。”
杨思倒是想让卫慈摔个跟头,最后还是忍住了。
“你和主公怎么了?”杨思纠结半响,眉峰聚拢“我瞧你和主公,有些怪。”
说怪,这还算委婉的说辞,再说得直白一些,这两人私底下是不是有奸情。
他心里有只猫在挠,挠得他心痒痒。
卫慈头疼地揉眉,憋了一眼,“哪里奇怪了?”
杨思捏着下巴,时不时瞥向卫慈,“莫非我之前猜测是正确的,你对你家主公,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龌龊念头?还是说,主公对你同样有那种意思?虽说如今男风盛行,世人对这档子事情也没太大抵触,但你们相差六岁,彼此又是君臣关系,这事儿……不好处理啊……”
一边说,杨思一边搓着手。
卫慈已经被他气得脑袋冒烟了,杨思还出馊主意。
“不然的话,子孝,你还是找个人成婚得了。要是担心自己八字命格,纳妾也行,好歹身边有个女人。阴阳调和才是正道,好好水路不走,偏走旱路……虽说你的岁数比主公大,尊卑有别,总不能以下克上,此乃不敬。若是真要勉强,你岂不在下……痛!”杨思话说到一半,卫慈赏他一个不轻不重的肘击,杨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脸都纠结了,“偷袭不要脸。”
卫慈呵呵一声,挑眉。
“教武场走一遭?”
什么水路旱路,这家伙开起黄腔,简直不知收敛,懂得比丰真那个浪子还多。
别看杨思二十有九还是孤身一人,但私生活也蛮丰富啊。
杨思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
“走就走,我好心劝诫你,你不知感恩还倒打一耙……”
今天非要教卫慈做人不可!
到了教武场,杨思拿出襻膊,卷起袖子,拔剑对着卫慈,卫慈同样回敬。
没多久,姜芃姬接到两个谋士在教武场打起来的消息。
不仅姜芃姬听傻了,直播间的观众也听懵逼了。
【香橙味鸭翅】:不是……我听错了?杨思和卫慈怎么打起来了?他们不是文人么?
【麻辣味兔腿】:#抠鼻,谁跟你说文人就不能打架?你以为这个时代文人都和华国宋朝之后那些文人一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人家君子六艺都学,骑射剑术也是必修课啊。
【酱汁味鸡爪】:我觉得你们对文人有什么误解?古代的文人,基本都是文武双全的,例如我的偶像李白大大,货真价实的剑术高手、武林至尊!你们想啊,古代社会多乱啊,嘴贱嘲讽还能在外头蹦跶的,怎么可能不会打?不然早被摁死了?所以慈美人他们能打,很正常。
【乡巴佬】:瑟瑟发抖,楼上求不提,一说起李白,我就想起被李白大大青莲子剑支配的恐惧,开荒那会儿,每次都是三把平行剑,一炸灭一团,李白大神一挑25不带喘气。
【三把平行剑】:不是,你们都歪楼了吧?慈美人和杨思打起来了,他们不会有事儿吧?
这会儿,直播间观众才想起事情的重心,纷纷召唤姜芃姬去解决两人矛盾,别打出个好歹。
姜芃姬一副没有干劲儿的慵懒表情,懒懒地托腮。
“两只菜鸡互啄,能有什么事情?”
十五万观众:“……”
扎心了,主公!
菜鸡……
不是,卫慈和杨思刀光剑影过了几十招,杨思勉强险胜半招。
他爱吃不爱运动,剑术自然生疏。
哪怕卫慈放水放得跟泄洪似得,他依旧累得满头大汗。
一番打斗下来,喘气如狗。
反观卫慈,脸不红心不跳……不是,谁才是病秧子啊!
“子孝,你老实坦白,你与主公到底怎么了?”
卫慈将剑放回剑鞘,随口道,“我与她,能有什么?”
“你就犟嘴,真以为我两只眼睛摆着看的?这天底下可不止你一个聪明人,其他人眼睛亮着呢。”杨思喘匀气,倏地想起那日他与姜芃姬的对话,语重心长,“没什么最好,主公年幼,心性未定,若一时好奇沾碰男风,你的罪过可就大了。不过我听主公说,他好像有心上人了。”
卫慈听后,僵在原地,双脚似乎被钉在了地上,难以挪动分毫。
心上人?
杨思絮絮叨叨,把姜芃姬当日的话复述了一遍,希望能用现实掐灭可能存在的隐患。
不管是站在主公的立场还是卫慈的立场,这两人要是发展出君臣之外的关系,很危险。
第一,卫慈年长六岁,世人只会说主公年幼无知,卫慈谄媚逢迎,恬不知耻勾搭少年,心性堕落。两人本可以君臣一世,传为美谈,何必背负千古骂名?
第二,主公心中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卫慈现在刹不住脚,以后连君臣都没得做。
出于对友人的关怀,杨思觉得不管这两人有没有这个苗头,还是扼杀摇篮比较好。
不过……为何没什么效果呢?
一开始,卫慈的脸色还有些青色,随着杨思讲述,渐渐变为羞恼,挂着薄薄的红晕。
杨思:“……”
好像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的。
卫慈轻咳两声,面色恢复平静,唯独两只耳朵充血通红,红得能瞧出细小的血管。
他当然听得出姜芃姬说的那个“心上人”是谁,面对不知情的杨思,他有种莫名羞耻。
不过,杨思刚才那番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主公还年幼,十几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他卫子孝呢?
哪里只比她大六岁?
“慈手上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了。”
卫慈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在刻意躲避什么。
杨思可不会让人轻易走了,转移话题这招对他没用。
“你还没交代呢?这样就想把我打发了?”杨思坐在小马扎上,平复呼吸,见卫慈要走,连忙抓住对方的袖子,他神情认真起来,语重心长道,“……子孝……理智点儿,别做傻事。”
卫慈笑了,好似消融冰雪的阳光,既不刺眼也不热烈,温度刚刚好。
“慈有分寸,等她年纪再长一些,会明白的。”
再过个五六年,自己也二十七八了,即将步入中年的年纪,她总该打消兴趣了。
杨思听他这么说,自然也不会没眼色地纠缠,只要卫慈知道自己做什么就行了。
长舒一口气,杨思坐在马扎上,双腿一伸,毫无形象地垂着自己的腿,嘴里哼着古怪的调。
他正惬意呢,猝不及防,身后传来自家主公的声音。
“子孝呢?”
杨思吓得险些从马扎摔下去,所幸他还知道仪表,克制着没有丢人。
他悠悠起身,弹了弹衣袖,敛袖作揖。
“子孝说是有事情,先忙去了。主公来此,可是找他?”
姜芃姬双手环胸,唇角噙着意味莫名的笑,“不是,我来找你的。”
杨思:“……”
等等——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莫名的,杨思有种姜芃姬是过来找他算账的错觉……不,也许,不是错觉……
姜芃姬也不开口,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杨思,将后者看得全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半响她才道,“靖容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心上人’?”
杨思:“……”
等等——千万别告诉他,主公口中所谓的“心上人”就是卫慈吧?
他脸色一黑,仔细回想姜芃姬说的那个人的形象,越想越是绝望。
“……主公……您与子孝……”
杨思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也是从年轻气盛的年纪过来的人,知道少年人的脾性,最喜欢和人犟着来。
外界越是阻拦,越能激发少年人的好胜心。
对于主公来说,卫慈也许是她一时贪颜色才喜欢的,只是觉得对方好看。
充其量,八分好奇两分喜欢。
一旦有强大的外力阻拦,激发主公的倔脾气,两分喜欢也会演变成十分喜欢。
“……毕竟都是男子,可想过你们两人日后如何传宗接代?”
杨思说得有气无力,他和卫慈是至交好友,劝说他不用多少顾虑,面对姜芃姬却不行。
姜芃姬道,“怎么就不能了?”
“子孝不是多情之人,不说从一而终,但也是……您若是打着让其他女子给他传宗接代的念头,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算计了。”杨思显然是误解了,他含糊讪讪,“……更何况……主公还有大好年华,何必耽误自己,耽误子孝?您还年幼,他比您大了六岁……”
二十七八的主公,还算得上年轻有为,但那会儿卫慈都三十出头了,他们真不合适。
杨思只觉得自己苦口婆心,该说的都说了,偏偏……眼前的人浑然不在意。
她道,“我当然不会让其他女人碰他,我这人洁癖有些严重。”
杨思不知道什么是“洁癖”,但根据语境也能明白一些。
他忍不住头疼,他算是明白了,肯定是主公缺乏生理知识,不知道男人是不能生小孩儿的。
也许主公是觉得两个男人也能生孩子?
“子孝是男子,主公也是男子。”
他觉得有些荒谬,在这里跟一个快十八的少年科普这个。
姜芃姬好笑,“然后呢?”
杨思道,“男子是无法生育小孩儿的。”
姜芃姬说,“我知道呀,所以呢?”
杨思险些被她噎死,一口气喘不上来。
知道男人不能生小孩儿,又不允许卫慈和别的女人生小孩儿,卫慈不是要断子绝孙啊!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您与子孝都是男子,无法有孩子的!”
姜芃姬半垂眸子,嗤了一声,道,“错了。”
杨思一怔,哪里错了?
“子孝是男子,这没错,但其他都错了。”
饶是杨思智商凌驾于普通人之上,这会儿也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刚才说“主公与子孝都是男子,无法有孩子”,主公却说“除了子孝是男子没错,其他都错了”……换而言之,“主公是男子”这话是错的,“无法有孩子”这句话也是错的……
细思恐极QAQ
杨思表情变了又变,脑子乱哄哄的,好似有人朝他丢了百十个马蜂窝,蜜蜂嗡嗡响个不停。
“主、主公……”
杨思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姜芃姬眨眨眼,她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丢下被轰炸懵逼的杨思,挥一挥袖不带走半片云彩。
直播间观众围观全程,基本分成了两派,一派担心主播性别暴露,一派担心杨思被吓傻。
【沉默寡言黄少天】:糟糕,杨思要是知道主播性别了,他会不会逃跑啊?
【温柔可人韩文清】:不算主播老爹的势力,主播自己也算是一州之主了,手握雄兵数万,杨思一介文人,他拿什么跑?拿头跑么?主播心黑手狠,卫慈心狠手黑,两人联手插翅难飞。
【口若悬河周泽楷】:有些不明白,主播为什么要这个时候透露性别?
【老实忠厚叶不羞】:我能理解。主播现在收复了整个丸州,虽说不能碾压群雄,但也不能等闲视之,这个时候透露真实身份是明智的。在正式揭穿之前,可以让身边的人有个准备。
很显然,通过之前的试探,杨思可以接受姜芃姬是“女性”这个设定。
只要稳住了手底下的几个文人,其他人就容易搞定了。
目前为止,知道姜芃姬真实性别的人已经有三个,风瑾、卫慈和杨思。三人在姜芃姬的班底里头,分量不轻,他们全力支持的话,哪怕其他人有些抵触,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有担心的,自然也有心疼的。
【五官端正王杰希】:心疼杨思,估计要被吓傻。旁观者都被主播绕进去了,更别说他了。
【心灵手巧喻文州】:其实我在想……也许杨思受惊吓,不是因为主播是个女的,而是因为——如此魁梧英勇、彪悍善战的主公,竟然是个女的!你们能想象金刚芭比版本的哪吒么?
【老司机联萌】:楼上的,你们艾迪都有毒!哈哈哈——说起来,主播都快十八了,事业线怎么样了?还有每月造访的大姨妈,貌似追更新那么久,貌似没听她提及过。
【鬼才郭奉孝】: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李汉美小天使说过的一句话,堪称经典之语——主公这般伟岸男子,扮作女子,还没赟好瞧呢——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姜芃姬扫了一眼直播间,暗暗翻了个白眼。
【主播V】:早做准备吧,我打算这次勤王会盟,正式坦白身份,谁敢哔哔,我就打谁!
以女子身份获封丸州牧,想想还有些带感呢。
另一旁,杨思已经被吓得六魂无主了。
正如直播间观众吐槽的那样,他不知道“主公原来是女子”可怕一些,还是“这样的主公竟然是女子”更加可怕。忙不迭找卫慈,支支吾吾、期期艾艾,老半响才问出口。
“主公、主公……”杨思结巴了好一会儿,看得卫慈都纠结了,恨不得帮他说了。
卫慈双手执笔,写得一手好字,他问,“主公怎么了?”
要不说他处理公务速度快呢,人家左右开弓,一心二用,互不干扰。
杨思悄咪咪用双手在胸前比划个圈,姿势瞧着极其猥琐。
“女的?”
卫慈手一顿,点头。
杨思脸都黑了,他恨不得抓着卫慈衣领问个清楚,“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了。”卫慈淡然地反问他,“你没看出来?”
杨思简直要被气笑了,感觉今天经历的一切荒诞无比,这是一场噩梦。
“主公……她那个样子,你让我怎么看出来?”杨思倍感郁闷,要是他眼瞎了,这天底下岂不都是瞎子,“承德郡一役,我跟主公在先锋营,她……她哪里有一点点女子的痕迹?”
冲锋比谁都猛、杀人比谁都狠、力气比谁都大、作风比谁都嚣张……世家贵女是这个德行?
卫慈眼神一飘,他道,“谁跟你说女子便不能英勇善战?”
杨思被这话狠狠噎了一下,险些没喘过气来。
“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女子,那你还效忠……莫不是疯了?”杨思说到这里,感觉心脏又中了一箭,因为他曾经跟姜芃姬开玩笑,期待她生下的帝姬登基……玛德,自个儿这嘴贱的。
卫慈浑然不在意,浓密修长的眼睑微微下垂,他淡然道,“她带兵攻下了象阳县,三路作战打下了成安县、茂林县和角平县,从风氏手中拿走了上阳郡,半月打下了承德郡。一年半,她已经是实质上的丸州之主,手握雄兵数万……她有资格角逐九州神鼎!慈的志愿你也知道,只希望天下一统,河清海晏。只要能达成志愿,主公是男是女,对慈来说有何区别?”
杨思哑然,对答不出。
半响,他低声问,“主公性别之事,还有谁知道?”
“慈一个,你一个,怀瑜一个,其他人不知道。”卫慈停下笔,将写好的竹简摊平,烘干墨迹,口中说道,“不过其他人哪怕知道了,估计也没什么反应。丰子实,他是浪子性格,放荡不羁,随性所欲,视世俗为粪土。亓官文证,他哪怕不知道真相,怕也是有所察觉了。至于徐孝舆,他与主公情谊非同一般,忠心耿耿,伴同主公从一介白身走到现在,岂会变心?”
杨思诧然,“风怀瑜竟然知道?”
他刚才还担心风瑾来着,毕竟以风瑾的家教来说,这人是最不可能接受现状的。
结果嘞?
人家是知情者!
卫慈说得极为淡然,“嗯,他知道。慈听怀瑜闲谈,他家长生出生,正逢地动,上京被毁,十室九塌,死伤无数。怀瑜的长女长生,那还是主公亲手接生的,你说他能不知道么?”
杨思:“……”
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冷静之后,杨思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主公隐瞒世人那么多年,为何要突然告诉我?”
卫慈道,“还不清楚?丸州牧,势力说大不大,说不小不小,揭穿身份,时机刚刚好。告诉你,不过是试一试水,探一探接受底线。等着吧,勤王结束之前,主公必然公开身份。”
杨思揉眉,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静一静。
“主公好算计——”
想到女营,他不由得露出苦笑,合着早就开始布局、铺垫了。
“没点儿算计,如何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卫慈知道,她不仅能成为州牧,更会成为天下之主,角逐九州神鼎最后的胜者。
杨思脑子乱哄哄的。
他发现,一旦接受主公是女性这样的设定,貌似还挺带感的。
至少……姜芃姬未来潜规则的卫子孝的时候,杨思不用那么纠结了。
想到此处,他倏地想起一件事情,“主公与老太爷关系如何?”
卫慈眼睛一瞥,道,“尚可。”
杨思捏着下巴,心中咕嘟咕嘟冒着黑水,“听风怀瑜说过,主公还有一个庶弟。”
要是不知道姜芃姬性别,柳佘和姜芃姬“父子”势力划分清楚,泾渭分明,杨思还没多想。
如今,他却有些担忧。
女儿再好,那也是女儿,终究要嫁人结婚生子的,孩子还随了外姓,哪里比得上儿子好?
卫慈垂眸,眼中泛着冷光,“慈知道你担心什么……那个庶子,的确是个隐患。”
若是安分守己,卫慈懒得理他。
要是折腾,他也不介意狠辣一些。
若是主公要怨他,那最好,两人趁机会斩断所有不该有的牵绊。
在这般气氛之下,姜芃姬收到了勤王的进一步指令,诸多势力预备在湟水集结,共商大事。
“湟水?”
姜芃姬扫了一眼东庆坤舆图,湟水是东庆母亲河的一条支流,仅比主干窄少许。
湟水河流附近的地域,以河流命名,取名湟水县,地处谌州附近。
打下了承德郡,姜芃姬并没有立刻出发去勤王,反而又墨迹了小半个月,稳固势力。
战败的八千俘虏和一成的钱财,她大大方方地给了安慛,反而将人家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安慛这人不缺手段,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倒是将八千俘虏收拾得妥妥帖帖。
他在承德郡停留了两日,带着人和钱离开,出发前往湟水。
姜芃姬这边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个人私情,卫慈反倒是长舒一口气。
此次攻打承德郡,最大的收获不是凑齐了丸州的版图,反而是接管了红莲教的人手。
数万俘虏,搁在其他大型战役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姜芃姬来说还是益处多多。
奉邑郡经过一整年的休整和建设,如今已然是丸州最为富裕发达的地方,上阳郡次之,承德郡垫底。承德郡被红莲教多番剥削,人口流失惨重,想要吸引更多的流民、发展当地经济,发展和建设就成了重中之重,姜芃姬冥思苦想半夜,打算将手底下的人分派到各处。
“……还是太缺人手了……希望这次勤王会盟能挖到墙角……”
饶是姜芃姬精神旺盛,体力充沛,但面对这么大的摊子,同样累得眼眶布满血丝。
所幸,她有从零开始的经验,对于县城建设和建造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其他地方可以稍稍修改,然后照搬。奉邑郡有铁矿,承德郡也有天然优势,产煤丰富,倒是能利用一二。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挑选新兵,分派俘虏到各处开垦荒田、修建道路、建造房屋……
别看她拿下了承德郡,实际上并不很轻松,整个军队几乎没有停下脚步,兵卒疲乏不堪。
拿下了承德郡,她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安顿俘虏,压榨他们的劳力,这还只是小事,姜芃姬还有更多的烦心事要处理,例如战死兵卒的身后事、家属抚恤以及伤残兵卒的安排,再过一两个月便要开春了,她可以暂时停止其他事情的进度也不能拖延春耕的安排,还有新兵的选拔和训练、各县的人手安排……
别看她成为实质上的丸州牧,瞧着风光,内里却是如履薄冰,高空走钢丝一般。
追究起来,她兵力不够,要是哪里出了乱子,她得焦头烂额。
两三万的兵力可以坐镇一郡,难以震慑一州。
所以,招募新兵、扩大兵力乃是目前头号大事。
沉重的工作压下来,几个谋士累得昏天暗地,恨不得将家搬到政务厅,姜芃姬也难以清闲。
除了这些事情,姜芃姬还要正合各处兵马,调动兵力准备勤王。
“……老天爷啊……给我一把万能铲子吧……”
姜芃姬最不耐烦的就是公务,整天跟文字打交道,还不如痛痛快快找人干一场。
“主公要铲子做什么?”杨思诧异。
自从杨思知道姜芃姬的真实性别,他以为自己会很别扭,但结果证明他想多了。
只要不刻意提醒,杨思下意识都将她当做男子看待。
偶尔回想起来,他还觉得如梦似幻。
如此英武神勇、以一挑百、冲锋陷阵、攻城略地……无所不能的主公,怎么就是个妹子呢?
每每产生这样的疑惑,他总是忍不住瞄一眼姜芃姬的前胸位置,分明没有丝毫弧度。
再看那张脸,五官端正,眉眼带着英气,的确没有男子该有的阳刚之气,但是时下男子喜欢簪花傅粉、穿红着绿,以这样的标准来看,姜芃姬这样的,已经算得上爷们儿了。
所以,这妹子假的吧?
姜芃姬道,“用铲子挖墙脚,靖容……你不觉得我们太缺人了?这不科学啊……怎么说你家主公也坐拥一州,不说如何成气候,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为何至今就没人才投奔呢?”
她也不求投奔的人是顶尖谋士,三流人才总该有吧?
结果呢?
别人求之不得的大才,她这里都要破两位数了,中层人才一个没有。
杨思不知道何为“科学”,联系语境,勉强还是能理解的。
他道,“主公莫不是忘了,老太爷还未退任呢。”
姜芃姬不说话了。
柳佘是崇州牧,正值壮年,用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说,人家有车有房、事业有成、性格成熟稳重会疼人,妥妥的金龟婿。姜芃姬的确年少有为,潜力股一支,但哪里有柳佘这样现成的成功人士更有吸引力?真要投奔柳氏这支势力,柳佘才是他们投奔的第一人选。
杨思以为打击她了,缓和了口气。
“主公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相较于人才,杨思更怕时间不足。
给他们足够的缓冲和发展时间,凭借卫慈的人脉和他们自己培养的人才,还怕缺人?
姜芃姬点点头,眉头微拧。
“说的也是。”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经营。
天下形式越来越严峻,唯有夯实基础,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姜芃姬与众人商议之后,打算半月之后启程去勤王,期间来往丸州各处,忙得脚不沾地。
此时,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正慢腾腾地进入丸州境内,靠近象阳县。
“父亲,刚打听到消息,承德郡那边的仗已经打完了,柳羲真是厉害,前后也才半月……”二十出头的青年猫腰钻入车厢,面上带着几分惊喜和赞叹,“早知这么快,还不如不改道了。”
他们举家避难,刚到丸州边境就听说承德郡打仗,两方打得不可开交,以免误伤,他们一家子不得不改道,绕了点儿原路,如今距离象阳县只有小半日路程了,仗竟然打完了。
车厢内端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模样看着有三十七八的样子,身旁的妇人保养极好,一瞧就知道她平日里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瞧着比实际年龄小不少,好似三十出头。
妇人气度极佳,矜持优雅,见青年头顶和肩头沾了风雪,不由得抬手用帕子将它们拂去。
中年男人抚须轻笑,“呵呵,生子当如此,柳仲卿好福气。”
青年面上有些挂不住,自个儿老爹当着自己的面夸别人家的孩子,他会吃味啊。
“拿着,别冻着了。”
父子俩说话的当口,妇人将汤婆子递到儿子手中。
“谢谢娘。”
妇人和蔼地笑着,一家人气氛很和谐。
青年摸了摸汤婆子,冰凉的手心被哄得暖洋洋的,他想起什么,笑着说道,“得亏柳羲提供了足够的竹纸,不然的话,爹爹那些个宝贝可带不走啊,只能丢下了……”
中年男人道,“将你丢下了,为父也不会丢下半辈子的宝贝。”
青年:“……”
真是亲爹!
想到这些日子受的罪,青年也是郁闷。
“父亲,这柳羲到底是个什么人?”青年一手揣着汤婆子,一手托腮疑惑,“柳羲只是一个县丞,如今却拿下了整个丸州,一瞧就知这人野心不小,他与黄嵩之流能有什么区别?五叔公还帮着黄嵩呢,难道柳羲能比黄嵩更加靠谱一些?大老远奔来象阳县,天寒地冻的……”
中年男人眉头一抬,眉峰聚拢。
“如何能一样?”
青年听到这话,下意识紧绷起来,生怕惹来父亲的训斥。
面对外人,中年男人寡言少语,面对亲人,他倒是不吝啬说话。
“你只看到柳羲一人,忘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柳佘之子。柳羲只有一个丸州,但柳佘那边还有一个崇州和浒郡。这对父子,岂能小瞧?”中年男人垂眸,抚须道,“黄嵩的确不错,但那个性情,为父不喜欢。再者,柳羲对为父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不选他选谁?”
中年男人便是程丞,当年他带着夫人赶往上京,路上遭遇陌生敌人追杀,夫妻险些丧命。
正巧,姜芃姬就在附近,顺手搭救了他们夫妇,两家结了一段善缘。
程丞带着老婆孩子跑象阳县投奔姜芃姬,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他原是昊州扶风郡隋安县县丞,因为厌恶官场的尔虞我诈,蹲在县丞的位置未曾晋升。
前不久,他遇见了一件烦心事儿。
程丞有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叔叔——程靖,表字友默,也就是青年口中的“五叔公”。
程靖效忠黄嵩,黄嵩试图以隋安县为跳板,染指整个扶风郡。
若是这样,他倒是无所谓,只要不伤害他治下百姓,他可以辞官退隐,交出隋安县。
毕竟,如今这个形势,他区区一介县丞也保不住这片领土。
可是几次试探,程丞发现辞退走人是不可能的。
等黄嵩拿下扶风郡,他就要强行入伙。
这哪行啊!
程丞接到小叔程靖发来的密函,思虑老半响,果断收拾家当准备举家逃走。
为了照顾小叔程靖的面子,程丞倒是将隋安县交给黄嵩了,希望他能善待百姓。
程丞没有想过回琅琊程氏,因为琅琊郡这地方也是兵家必争的要处,如今天下大乱,那地方更不安全。思来想去,程丞将目光锁定在北方最大势力——柳氏,立马拍板投奔柳羲。
一来,他与柳佘是书信往来数年的朋友,君子之交,他信得过柳氏。
二来,东庆内部四分五裂,大小势力崛起,柳氏低调,综合实力最强,投靠柳氏有安全感。
三来,柳羲对他们夫妇有救命之恩,本着肥水不留外人田的原则,当然优先考虑柳氏了。
问他为啥不投奔柳佘?
柳佘和柳羲这对父子,投奔哪个都一样啊,当然是选最近的。
青年听了程丞的话,嘀咕道,“儿子以为,五叔公看好的人,肯定不会差的。”
想到程靖,程丞眉峰聚拢。
讲真,他还是有些芥蒂黄嵩宦官之后的出身,实在想不通程靖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主公。
未过多久,象阳县已经近在咫尺。
程丞的车队有数十辆马车,看着浩浩荡荡,阵容强大。
毫无悬念,他们被城门守卫拦了下来,要求检查东西。
程丞十分配合,领着夫人和儿女下车。
守卫掀开马车车帘检查,目光带着骇然之色,车厢里头装着的都是竹简和竹纸装订的书籍,塞得满满当当……怪不得,这些马儿拉车的时候,脚步如此吃力,原来这么重。
守卫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能读得起书的,家境多半优裕。
有这么多藏书的,绝对是出身高门士族。
程丞报上家门,守卫一听,哪里还敢怠慢,连忙派人去通知政务厅的大佬。
“对方自称琅琊程氏,名为程丞?”
徐轲昨夜忙了个通宵,眼袋又肿又青,活像是纵、、/欲伤身了。
他原想补个觉,醒来再战,传信兵却告诉他,程丞来了。
亓官让诧异,“此人是谁?”
没听说过。
徐轲认识程丞,他和程丞的交流虽然不多,但也十分钦佩程丞的节气,暗暗钦慕,“那位先生虽无多少名气,但却是个令人敬仰的文人,主公要知道他来了,定然会欣喜无比。”
听徐轲这么一说,亓官让倒是来了兴趣,想要见一见这位让徐轲夸赞称颂的文人。
徐轲又道,“只是,不知道程先生有什么来意,怎么会在这个当口来象阳县?”
等他看到程丞的车队以及他的宝贝,表情险些开裂。
这位先生还真是有性格,出个门都喜欢拉着自己的宝贝书籍,到哪儿都不忘带着。
亓官让的眸子瞬间就亮了,好似看到了无数从天而降的仙女儿。
对于好学的文人来讲,还有什么比万卷书籍更有吸引力?
姜芃姬不在象阳县,招待程丞的任务就落到徐轲头上。
首先要弄清楚程丞的来意。
程丞也没有遮遮掩掩,直白说出自己的处境,令徐轲和亓官让两人受宠若惊。
这是飞来横财啊!
不说程丞的分量,光是人家带来的万卷书籍就抵得上无数珍宝了。
因为姜芃姬不在,徐轲和亓官让私底下商议之后,将程丞一家子安排在地段最好的宅院。
这两人可不是蠢货,来到他们地盘的人才,那就是他们的人,哪里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蠢货?黄嵩,膝盖莫名中了一枪。
程丞笑纳,安心带着老婆孩子住了下来,徐轲扭身就给姜芃姬发出了紧急密信。
虽说程丞不是可以压榨的员工,但人家可以帮着姜芃姬培养可以压榨的员工啊!
想到这段时日的忙碌,徐轲恨不得自家主公这会儿就插着翅膀飞回来。
相信,依照自家主公的尿性,绝对能坑着程丞心甘情愿帮忙。
得知煮熟的鸭子……不是,程丞携家带口投奔象阳县,姜芃姬还有种做梦没醒的错觉。
她傻眼似得望向传信兵,再看看手中的密信,徐轲让人加急送来的重要信函。
“你说谁来了?”
传信兵将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虽然姜芃姬没有完全失态,但从忍不住上扬的唇角也能窥探一二,这个程丞……不是一般人……杨思看了看姜芃姬的表情,得出这个推测。
“恭喜主公。”
竟然有人主动投奔,这是个好兆头。
杨思敛袖作揖,朗声恭喜。
卫慈垂着眼睑,在一旁说道,“怕是没那么简单。程文辅原本是昊州扶风郡隋安县县丞,若非碰上难题,怕不会轻易舍弃现有的一切,携家带口投奔主公,怕这其中另有隐情。”
听到卫慈对程丞的称呼,杨思在一旁不满挑眉。
“你认识程丞?”
听听,直接喊程丞叫程文辅了。
称呼表字,要么上级对下级、长辈对晚辈或者平辈友人,卫慈和程丞啥关系?
答曰:忘年交。
“认识,这些年偶有书信往来。程文辅并非鲁莽热血之人,他愿意带着家人离开本土,定然是遇见了什么问题。”卫慈这辈子认识程丞,上辈子也有交情,二者关系还不错,他也知道程丞有多重要,“慈以为,主公还是询问清楚再作打算。程文辅平日寡言少语,不怎么喜欢和旁人交流……若是主公没有弄清楚,不慎犯了他的忌讳,怕是会无意间将人给得罪了。”
人才大多都是有脾气的,姜芃姬不需要如何顺着他们来,但也不能大大咧咧犯人家忌讳。
姜芃姬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不然的话,依照她那张嘲讽脸和嘴炮功夫,如今的加班团也组建不起来啊。
听到卫慈和程丞竟然是相识,她说,“虽说我与程伯父有些渊源,但相处时日太短,很多细节并不清楚,子孝若是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这样也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稍后详谈。”
卫慈淡定应下,针对程丞,的确要认真处理,以免错失人才。
若是搁在平时,杨思还不觉得这番对话有什么。
现在么,他知道自家主公并非纯正男性,总觉得主公和子孝的交谈……令他细思恐极。
大概是被吓傻了,他现在看自家主公,时时刻刻觉得她想潜规则卫慈。
丢给卫慈“你好自为之”的眼神,闹得卫慈一头雾水。
杨思仍旧一副“我什么都没听到”的表情,无视周遭外物。
最近闲来无事,直播画面基本都是姜芃姬和他的手下加班,内容有些无趣。
直播间观众不在意啊,他们最会“苦中作乐”了,善于从细节发现萌点,捕捉各种表情包。
例如现在。
【五官端正王杰希】:假如主播这个时代有“度娘”知道这样的社交平台,说不定杨思大大会求救询问,题目我都想好了——江湖救急,我的上司要潜规则我的损友,我该怎么办?
【纯真善良张新杰】:这还用说,围观啊!
【幸运女神张佳乐】:这还用说,助攻啊!
姜芃姬撇了撇嘴,潜规则什么的,她有这么不堪?
【主播v】:你们怕是忘了,子孝是自己“投怀送抱”的。
她发出这么一句话,随后全是“666”和“主播心脏不要脸”。
笑闹之后,姜芃姬也没忘了正事,从脑海中翻出多年前遇见程丞的记忆,仔细揣度起来。
卫慈私底下问她,“主公是想重用程文辅?”
姜芃姬道,“你家主公一向不喜欢养闲人,除非是家属。”
卫慈:“……”
“我仔细看了徐轲他们的来信,大概有个了解。黄嵩在昊州的势力越来越大,他想借助程丞所在的隋安县当跳板,染指整个扶风郡,这倒是没什么,谁让程丞的五叔程靖在黄嵩手底下干活,肥水不流外人田。隋安县便宜别人了,还不如便宜了黄嵩。不过,程丞却没有安心留在昊州,反而是携家带口出走,多半是因为不想为黄嵩效力,或者说,他不喜欢官场倾轧。”
黄嵩目前也缺人,程丞要是到了黄嵩手底下,要么认认真真为他所用,如此一来,难免会被卷入势力倾轧之中,这是程丞最为厌恶的。要么,程丞委曲求全,想办法辞官。
不过,依照黄嵩的脾性,会轻易放过程丞?
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纵然答应程丞辞官,估计也会想办法限制程丞一家的人身自由,限制他们为旁人效力。
按照姜芃姬对黄嵩的了解,这家伙这么干的几率很大,特别是发生杨思这件事情之后!
卫慈道,“那么……主公的意思是……”
通过姜芃姬这番话,卫慈知道她不会勉强程丞,但要是不“勉强”,岂不是浪费人力?
姜芃姬嗤了一声,暗笑黄嵩运气糟糕。
错过一个杨思也就罢了,现在连堪比金山银山的程丞都错过了。
她道,“程丞喜欢做什么,那就让他做什么,又不是不务正业。”
卫慈诧然,这口吻不像是晚辈对长辈,反而是将程丞当做晚辈一样“宠溺”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可不要宠着?
尽管程丞还没老到那个份上。
姜芃姬目光似有星辰万千,“程先生家中有藏书万卷,大多还是珍贵股本,当年我不懂事,用竹纸当做润笔费,求了他抄录一份书籍给我。程先生不计较,反而说到做到。如今想来,颇为惭愧。我想,先生应该是极为清高的文人,他曾说,他千方百计搜集这些孤本,只是为了让后人也能一睹前人辉煌,不为私心,不为牟利。既然如此,为何不成全先生的志愿呢?”
卫慈不说话了。
通过这番对谈,他知道姜芃姬不会过错程丞,反而会让程丞继续为她肝脑涂地,奋斗一生。
上辈子不就是这样?
距离大军出发勤王不剩几天,但程丞的事情却不能拖延。
要是人家觉得姜芃姬怠慢了他,拖家带口又跑了咋办?
于是,姜芃姬当天便骑着小白,连夜赶往象阳县。
一路风尘仆仆,饶是小白这样日行千里的绝世良驹,最后也累得够呛。
她嘱咐马夫,“给小白准备最好的饲料,好好伺候着。”
说完,她回了县府,洗漱换了一身衣裳,洗去了一路的疲倦和狼狈。
没有浪费时间,她直接登门拜访程丞。
纵然程丞已经有所准备,依旧被姜芃姬的效率吓到了。
“程伯父,侄儿此次登门拜访,厚颜请伯父帮侄儿一个忙。”
姜芃姬单刀直入,省略了复杂的见礼和寒暄,打了一声招呼就直奔主题。
程丞多年没见姜芃姬,但一直有关注她的消息,对她的基础印象十分高。
若是换成旁人这么问,他大概会暗暗蹙眉,姜芃姬这么说,他反而很有耐心地询问。
“贤侄直说便是,若能帮得上忙,自然不会推辞。”
程丞一早将夫人和儿女打发出去了,如今厅内只有他和上门拜访的姜芃姬。
姜芃姬将身侧的黑沉黑子搬到身前,再推到程丞面前,示意对方打开。
程丞心中纳闷,仍旧照做。
直播间观众以为姜芃姬准备了什么杀手锏,一个一个激动地等待程丞伸手打开盒子。
等程丞用略显清瘦、指节带着厚茧的双手解开锁,打开盒子的时候,直播间观众失望了。
什么嘛……还以为盒子里面装了什么宝贝,竟然是一刀厚厚的纸,颜色偏白。
程丞也是奇怪,抬头一瞧姜芃姬,只见少年唇角噙着平和的笑意,令他眉峰不由得一蹙。
等他将那刀纸拿起,入手的触感让程丞发现了端倪。
“这不是竹纸。”
他用陈述的口吻。
姜芃姬为了诓走程丞的数万藏书,私底下供应了大批的竹纸,纸质上好。
程丞爱书如命,这些年时光大多浪费在抄书上,他与竹纸打了数年交道,如何看不出二者区别?哪怕它们颜色相差不大,但入手之后的触感却十分不同,一摸就知不一样。
姜芃姬道,“的确不是竹纸,这种纸,程伯父可以称之为‘宣纸’。”
程丞疑惑地重复道,“宣纸?你家造纸攻防新弄出来的?”
“也不能算是新弄出来的,已经造出来好些年了,不过一直没有公布大众而已。”
难怪……程丞边听边点头,一时技痒,动手磨墨,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见他行书行云流水、字迹苍劲有力,不少观众分分钟成了他的粉丝。
姜芃姬笑着问程丞,“程伯父觉得这种‘宣纸’质量如何?”
程丞将笔放好,看着“宣纸”上的字,颇为满意地抚须,笑道,“韧而能润、光而不滑、润墨极强,的确是上好的纸张。表面稠密洁白,纹理又干净整齐,实乃上上之品。”
刚才动笔的时候,程丞发现宣纸十分容易化开,他运笔稍有迟疑,纸张就能形成磨团。
写出来的字滋润丰满,运笔之时宛若行云流水,让他爱不释手。
不仅如此,宣纸的纸张厚度很均匀,无杂质,他用手指抿了抿,貌似还挺能揉叠。
程丞抚须道,“贤侄的造纸作坊,可是要售卖这些‘宣纸’?”
姜芃姬笑而不语,她示意程丞翻开那一刀折叠的宣纸,里面还有玄机呢。
程丞诧然,有了刚才那一茬子事情,他对接下来的惊喜揣着满满的期待。
刚制出的宣纸纸张极大,一刀有百张纸,可根据需要裁剪。
之前放置宣纸的黑沉盒子体积不大,这一刀宣纸自然要折叠成长条状。
程丞将它展开,发现里面竟然还裹着几张写满墨迹的纸。
纸张上面的字龙飞凤舞、遒劲有力,隐隐透着一股嚣张霸气。
程丞道,“贤侄又有精进了。”
这一手字,写得可比过去好看多了。
程丞定睛一看纸上的内容,发现这是一篇毫无内容、杂乱无章的“文章”,感觉像是将各种乱七八糟的字凑一块儿,根本瞧不出内容,搁直播间观众来讲,全都是乱码!
他疑惑,又去看第二张,还是乱码。
第三张,依旧是乱码。
第四张,照样还是不知所谓的乱码……
程丞疑惑地眨眨眼,不懂姜芃姬给自己看这个做什么,点评她的字?
一连翻了十几张,程丞脑中闪过灵光,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他动作飞速地将十几张纸摊开,放在桌案上,然后将纸张叠起来,一张叠住一张,只露出第一列字。摆在一块再瞧,他发现这些字不管是大小、形状、还是笔画粗细,竟然一模一样!
哪怕是再厉害的书法家,人家也不可能写十几个可以完全重合、一丝不差的字。
“贤侄,这是印章盖出来的?”
程丞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唯有印章盖出来的,才能保证字迹百分百一致。
姜芃姬笑道,“原理是一样的,不过那玩意儿应该算不上印章。”
纵然程丞见识多,如今也闹不清姜芃姬打什么算盘了。
他苦笑一声,作势讨饶般,“贤侄莫要卖关子,好歹给老人家留几分薄面。”
姜芃姬从盒子暗格中取出几枚木印,上面用阳刻刻了几个字,赫然是那几张纸开头几个字。
她道,“程伯父已经看过宣纸了,再瞧瞧这些木印,可有什么想法?”
程丞接过木印章子,发现它们的大小和形状都是一样的,并排放在一起,完美满足强迫症。
他并非愚人,姜芃姬提醒这么明显,他心中隐约多了几分想法。
对啊……为何他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呢?
若用这样的木印排列出自己想要的内容,印在之上,不就是一篇文章了?
果不其然,她道,“前些年小侄不懂事,用竹纸诓骗伯父家中数万藏书,还让伯父辛苦抄录。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和时间,后经父亲责骂教训,小侄心中深感愧疚。深刻反省之后,小侄突然想到这个法子。若是让木匠刻出常用的字作为木印,平日里想要印什么书,便用木印排出那本书的内容,片刻之间便能印出一份,岂不是比手动抄写更加便利,更加迅捷?”
程丞感觉心脏不争气地狂跳,惊得连手中东西都拿不稳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姜芃姬看似温和,实则有些咄咄逼人,“程伯父搜集数万藏书,不正是希望它们能广为流传,让后人领略前人的文明和辉煌?孤本虽珍贵,可一旦发生了什么灾难,被毁了,那么便无人知道孤本里面的内容。小侄记得清楚,这也是程伯父一直引为遗憾的地方。若是书籍人手一本,纵然发生不可抗的灾难,总能流传后世。程伯父觉得小侄这话,有无道理?”
道理,自然是有的。
程丞又不是热血的毛头小子,他没有轻易上钩,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
“贤侄,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程丞沉默了一刻钟,姜芃姬也不急,静静等着对方的答复。
“侄儿知道。”
姜芃姬做事情,一向都是动脑子的,特别是这样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
程丞面上流露些许惶然,他道,“你既然清楚,为何还要这么做?”
姜芃姬嗤了一声,轻蔑地张口,尖酸而刻薄,辛辣又直指弊病。
“为何?说假话、好话、大空话,自然是为了程伯父平生心愿,让数万藏书甚至更多的书籍,能流传后世,为后人所知。说真话、实话、心里话,自然是想改天换日,革弊立新、激浊扬清。这天下,终究是百姓的天下,绝而非一家一户的天下,更不是后者玩弄政权、操控天下、为所欲为的玩具。士族把持大权,不愿涉身实务,过着优容的生活,在奢侈中衰落腐朽。程伯父博学多识,您觉得如今的天下,乱成这样,当真只是皇室的错过?那些背后弄权的,一丝错处都没有?”
程丞听了半响,怔在原地,艰难地道,“兰亭,你也出身士族。”
哪怕程丞赞同她的说辞,偶尔有这样的想法,但他没胆子说出口。
“对我而言,百姓、苍生,远比个人、家族更重要。如能牺牲后者成全前者,我愿倾尽一切。”姜芃姬冷静地道,“士族之祸,若是不加以遏制,日后这天下只会更乱。伯父可想过,中原继续势弱,蛮族势强,届时会如何?说句危言耸听的话,衣冠不复,这也不是不可能。”
程丞脸色煞白,心中动摇得越发厉害,甚至连手指都在颤抖。
姜芃姬一步一步逼着程丞,直播间的吃瓜观众也察觉出气氛不对了。
【沉默寡言黄少天】:呃……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的记忆要是没有跳票,主播刚刚还在向程丞安利印刷术和宣纸吧?怎么话题一下子跳得这么大,感觉气氛都要凝固了。
【温柔可人韩文清】:楼上的,少话唠,少游戏,多读书。对于现在来说,印刷术不算什么,有钱就能买复印机,但是在主播这个时代,印刷术是在向整个社会体系挑衅,你懂么?
【沉默寡言黄少天】:不懂……你踏马不也玩游戏,顶着一个系列的ID,谁不认识谁啊!
【心灵手巧喻文州】:简单来说呢,在主播这个时代,读书是相当奢侈的事情。书籍大多都是孤本,这就导致文化只在一个小范围阶层传承,这是士族的优势,有点类似阶级固化吧。因为如此,每逢大灾大难,士族若是受损,同样也意味着整个时代的文明遭到了冲击。
这位观众打字速度好像比较慢,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发了一条。
【心灵手巧喻文州】:在现代,正常收入家庭都能供养孩子读书,抓住机会总能向上爬,一代比一代好。搁在古代,不一样的。在这里我严重批判“读书无用论”,二十年前遍地机遇的华国和现在的华国能一样?农民的孩子是农民,士族的孩子是士族。士族比常人优越,书籍是很重要的载体。若书籍不再是少部分人的特权,你说结果如何?主播的压力很大。
正如打游戏散排——打得好,不如排得好。
搁在这个时代,同样能用一句话说明——学得好,不如胎投得好。
再有天赋,再怎么聪明,仅凭“出身”这项就能压死一批人才。
例如,将芃姬手底下的徐轲、亓官让、杨思。
徐轲曾经入过奴籍,脸上还有抹不去的黥刑印记,这是他的人生污点。
亓官让是混血,北疆蛮族和中原边境女子所生,出身一样备受诟病。
杨思更不用说,有个疑似花楼出身的母亲,自小吃着百家饭长大。
要是搁在太平盛世,他们三人怕是要郁郁而终,哪怕心态好,这辈子也别想冒头。
卫慈和丰真属于家道中落,勉强还算是落魄士族,追溯到祖上,好歹有个拿得出手的祖先。
至于风瑾这个出身优渥的官N代,画风完全不一样。
姜芃姬要做的就是打破“出身”的禁锢,让读书不再成为某些人的特权,只要有才能就有向上爬的机会。很多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但他们可以改变未来。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哪怕普通人和世家依旧不在一条起跑线,至少能看到比肩甚至是超越他们的希望。
书籍、印刷术、宣纸?
这三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姜芃姬要借助它们,打破现有的体系。
这才是程丞担心恐惧的。
半响之后,他才哆嗦着唇瓣,声如蚊呐。
“你疯了……”
姜芃姬镇定自若,“若无民,何来国?若无国,何来家?自古以来,多少人高喊为国为民,最后尘埃落定,一己私心只为‘小家’。我想角逐九州神鼎,这便是一个未来天子该有的觉悟。我不求大同世界,但求九州一统,河清海晏。”
霸气又嚣张,令人畏惧颤抖!
程丞第一反应是她太嚣张狂妄,第二反应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一个敢向现有社会制度挑衅、甚至是将它们彻底颠覆的人,自然是个疯子,自然嚣张狂妄!
“程伯父,您是文人。”
程丞瞬间哑然失声,好似被人摁下了静音键。
“我以为您有凛凛傲骨,坚不可摧,这世间无人无物能将它折断。”
程丞抬了抬眼皮,哑着声音。
“你不用给老夫灌迷魂汤。说吧,你想怎么做?”
姜芃姬唇角上扬,“宣纸的原材料多为柏檀,崇州多得是这玩意儿,产量远比竹纸多上千百倍,成本还低。木印印刷,书籍量产。小侄也不想做什么,只想搜罗天下书籍,填充书库。待一方安定,建书馆,立书院,不计门槛、不较出身,广招适龄学子……”
程丞笑容带着些许讥诮。
“就这样?你让老夫当个印刷木匠?”
“这怎么可能?”姜芃姬眨眼,诚恳地道,“小侄希望程伯父能主持大局,编撰启蒙读物、修整书籍史册、整理前后数百年失传古籍、继往开来……您的责任远比小侄更重,更加艰巨。”
程丞身子一颤,谁也不知,她这番话对他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姜芃姬说完,现场便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程丞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心动了。
姜芃姬说的话正好踩中程丞要害,捏住了他的命脉,哪怕他出身士族,但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无法反驳,好似圣人金口玉言,未来终将会证明她所言非虚。这是预言,凡人如何辩驳?
正当直播间观众怀疑程丞两人被摁下暂停键的时候,程丞沙哑着问她。
“你不怕粉身碎骨?”
姜芃姬笑道,“粉身碎骨算什么?哪怕将我钉在历史耻辱柱上,我要做的事情,无人可拦!人生短短百年,我不想等自己白发苍苍再来懊悔。名留青史也好,遗臭万年也罢,人活一世不可能无欲无求,不过功名利禄四字。普通人传世两三代,连后代也会忘了自己先祖的名讳。可若是活在历史,千万年不朽,不管哪个后人提及我的名讳,他们都要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她前世曾走至巅峰,今生又怎么会甘于平凡,籍籍无名?
要闹就闹得大一些,她不仅要影响当下数十年,更要让以后数百上千年的历史因她而变。
一统九州,登临帝位?
这还不够!
程丞不由得苦笑,“少年人,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原以为柳羲活在柳佘的阴影之下,踩着柳佘的步伐,如今看来,她早就达到众生都难以企及的领域和思想境界。傲气也好、嚣张也罢,敢用自己身家性命搅动时代风云,仅此一人。
姜芃姬平静道,“未来会证明我是正确的,不管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我能等。”
程丞诧然,他知道姜芃姬这话的真实意思,这话的意思不是说她能活那么久,而是她相信自己才是正确的,因为不管是多遥远的未来,后人会证明她的正确……这是何等的自信?
“罢了!”程丞冷静下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还在颤抖,呼吸紊乱好似跑了好长一段路,里衣早已经被汗水打湿,“老夫年纪大了,可没有那么多精力和年轻人一起折腾。”
听这话的意思,程丞还未被姜芃姬说服,直播间观众忍不住发弹幕哀嚎。
主播刚才那热血又中二的话,说得他们都浑身发烫了,热血沸腾,为何程丞还是无动于衷?
【心机深沉羊习习】:呵,主播无往不利的忽悠大法终于碰壁了,普天同庆。
【忠厚老实叶不修】:啧,少年人,这就错了。哥赌一包烟,站主播。
【老司机联萌】:我说楼上,你们这一系列的ID能不能改一改?黑也不能这么狠吧?扎心!
【口若悬河周泽楷】:与时俱进,紧跟潮流,不改。
【手速达人喻文州】:#温柔笑,我已经改啦。
【鬼才郭奉孝】:楼上你还是改回原来的吧,这次的ID更黑了。
姜芃姬不懂他们的梗,不过看聊天弹幕,多半也能猜出这些ID是粉到深处自然黑的产物。
【主播V】:@忠厚老实叶不修,你猜对了。
她刚发完这条弹幕,疑似拒绝她的程丞再度开口。
“连你一个少年人都不惧,老夫一个半身入土的人怕什么?”
除了真正的文人,其他人无法理解姜芃姬描绘的蓝图对程丞的吸引力。
士为知己者死。
无疑,眼前这个半大少年便是程丞追寻半生的“知己”。
程丞神色复杂道,“只盼你不负初心,不忘今日之语。”
从卑微走到至尊,这条路途太漫长了,经历的诱惑也太多了,程丞不知道未来的姜芃姬回首现在,还会不会初心不负?这个少年能经得起形形色色的诱惑?至始至终,不改初衷?
姜芃姬笑道,“自然。”
她当然不会变,因为对姜芃姬来说,那是信仰。
从见到程丞再到劝说成功,姜芃姬耗费了半个多时辰,战绩依旧辉煌。
徐轲得知这个消息,不由得调侃了一句。
“主公出马,无往不利。”
亓官让暗暗翻了个白眼,他可不觉得这是啥值得夸耀的事情。
姜芃姬丢了一份东西给徐轲,慵懒地道,“别开心太早了,我的大账房。”
那份书简轻飘飘地投入徐轲怀中,他表情有些疑惑。
加班团来了新人,还不许他开心一下啊。
怀着好奇打开竹简上的蝴蝶结,展开一瞧,徐轲的表情险些龟裂成碎片。
“主公……”
亓官让听到徐轲的声音多了一缕悲愤,不由得好奇上前,伸出脑袋瞧了一眼。
“这是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瞧,很快从头看到尾,心中默默给徐轲点了一排蜡烛。
“一份计划书。”姜芃姬道,“我想聘请程先生坐镇大局……不管是开设书院还是书馆,‘书’是最重要的。我给新设计的印刷术分为两种,一种‘活字’,一种‘雕版’。两者各有优缺点,‘活字’更加便捷灵活,‘雕版’精致清晰,至于如何取舍,到时候看程先生的决定。”
徐轲哭丧着脸。
他以为程丞过来是给他分担压力的,结果却丢了一座大山般的沉重任务给他,人干事儿?
不管是姜芃姬之前提过的“活字”还是现在口述的“雕版”,哪个不是烧钱的项目?
一旦涉及到了这方面,最后都要堆在他身上,谁让他是“管家婆”呢。
徐轲对数字相当敏感,稍稍算了算成本,他就忍不住咋舌。
姜芃姬看出他面上的肉疼,平淡又笃定地道,“我知道耗费投入很大,但这项计划和战后抚恤一样,哪怕拼上所有家底,我都要完成它。不计成本、不计代价,全力支持程先生。”
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书籍普及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经济利益和政治影响,它甚至会扭转社会结构,撕碎士族最后的遮羞布。哪怕惹来腥风血雨,牺牲万千性命,她依旧会这么做。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在她看来,任何能推动整个社会向前的事情,值得她尽力一试。
哪怕作为先驱者的她要付出性命作为代价,那就来拿!
徐轲面色一肃,朗声应下,“遵令!”
姜芃姬揉了揉眉,自从接到程丞的消息,她就拼了命赶回来,至今还没休息。
“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姜芃姬半垂眸子,正欲离开,传信兵进来禀告。
程远来访。
“程远?程先生的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