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女子现在最恨谁,柳佘当之无愧第一,古敏第二,最后才是被她视为眼中钉的“宸皇”。
耗费三千万人气积分买宸皇的消息,竟然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她能不气吐血?
半响之后,女子已经将客厅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火气这才稍稍降低。
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倒在沙发,隐隐喘着气,平息胸口翻腾不息的火焰。
“一个柳佘,一个古敏,两个贱人。”
她愤恨地磨着后槽牙,绝美的脸庞带着骇人的狰狞。
特别是这个古敏,一个普普通通的穿越女,折腾造纸作坊,还弄什么青砖、玻璃赚钱,穿越小说用烂的路数,以为她看不出来?人都已经死了,还留下这么大的麻烦,简直让人讨厌!
当然,气归气,她是不会嫉妒的。
古敏穿越之后记得这些技术有什么用?
她有系统当金手指,可比古敏那个磕碜的穿越女好多了。
她只要积攒足够的积分,要什么技术没有?
仅从金手指来看,谁才是被上天钟爱之人,一目了然。
但凡是在这个世界获得的一切,等穿越回去都会成为她的财富,所以她在暗中疯狂敛财。
得知北疆那边出现玻璃的踪迹,卖得贼贵,一件普通的劣质玻璃竟然要好几万贯。
她咬咬牙,打算向系统兑换了烧制玻璃技术,没想到这项技术竟然要四千五百万人气积分。
系统告诉她,这项技术在她眼里是不值钱的,但对于这个位面来说却是划时代的,玻璃烧制技术已经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所以玻璃烧制技术才会那么贵,她要嫌贵可以不买。
最后,她还是买了,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她应该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这桩生意。
为了赚大钱,她将技术交给心腹,让他们烧制玻璃贩卖。
一开始还赚了不少,不过她行事不周全,泄露了消息,暴利惹来其他士族高门的红眼。
她给心腹下了“忠心符”,砖窑内的工匠却没有。
这些工匠成了突破口,烧制玻璃的核心技术泄露,跟风效仿的商贾犹如过江之鲫。
中诏国内,从上到下,掀起了一阵烧制玻璃、赚大钱的妖风。
她在皇宫内做着美梦,丝毫不知外头的情形。等她知道自己用四千五百万人气积分兑换来的玻璃烧制技术,最后只赚了一百万贯不到,差点儿没把她气得吐血,越发憎恨古敏。
至于这场泡沫经济般的玻璃狂潮给百姓带来了什么恶果,她根本不关心。
“让古敏这么死了,果然还是便宜了她……”
女子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九品忠心符】,眼中闪过些许冷芒。
“系统,我现在的武力值相当于什么水平?”
“相当于这个世界的宗师水平,战力与之前的‘武林至尊’差不多。”
女子神色一喜,按照系统的说法,她的武力已经超一流了。
刚才还觉得这笔人气积分花得心疼,如今却觉得十分划算。
有了宗师水平,她还会怕一个谢谦?还会忌惮小小的柳羲?
女子咬了咬牙,她道,“那你知道柳羲这只小兔崽子现在在哪里么?”
系统反问,“宿主问这个问题做什么?”
她哼哼,讥笑道,“我耗费了巨量人气积分兑换【九品忠心符】,购买她的消息,当然是为了找她的麻烦,不然兑换有什么卵用?只有一张,机会只有一次,当然是我自己去办才安心。”
系统明白了,“宿主打算出宫?如果你出宫了,皇宫内的‘黄后’怎么办?”
女子内心一阵动摇。
皇后这个位置耗费她太多的心血,就此放弃,她怎么甘心?
一来,皇后这个身份得之不易,她为此谋算多久?
二来,皇后可以优先享受中诏的财富,借着这个身份,这些年她暗中敛了无数珍贵财宝。
等穿越回去,随便一件都是百万起跳的宝贝。
能让她从身无分文的十八线小主播一跃成为坐拥无数财宝的白富美!
她怎么甘心丢弃这株摇钱树?
哪怕要丢弃,绝对不会是现在……
她暗暗咬着牙,想着如何才能完美解决这件事情。
三来,直播间观众大多都是喜爱美色的宅男,少部分人则是不吝啬钱财的土豪,他们肯花钱、大手笔,经常发布各种任务,将自己代入皇帝的角色,与后宫妃嫔一度春风。
要是没了皇后的身份,她会流失一部分土豪观众,损失大了去了。
不过,她要是不离开中诏皇宫,她也不放心将【九品忠心符】交给其他人。
为今之计……
女子眼睛眯了眯,心生一计。
“谢谦不是偷袭我,让我‘失血过多昏迷’?这样吧,弄一具替身傀儡代替,我借此脱身离开皇宫……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你弄的替身傀儡,肯定不会让其他人发现不对劲的。”
饶是这么拍着系统的马屁,系统依旧不近人情。
“五百万人气积分,不二价。”
女子气得嘟着嘴,最后还是气呼呼地答应了。
暗中嘀咕了一句,“周扒皮,奸商!”
另一处,谢谦刺杀失败,他没有耽搁,果断选择了撤退。
付出些许代价,谢谦顺利甩开身后的追兵。
他一跃窜入冷宫境内,与一名中年宫娥接头。
看到谢谦一脸阴沉不甘之色,宫娥便知道谢谦的刺杀失败了,不由得暗暗一叹。
“谢先生,请跟小的来。”
宫娥脸上布满风霜褶痕,瞧着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谢谦闷着轻咳一声,扯动了伤势,面色苍白如雪,“麻烦了。”
宫娥身着最低等的宫娥服侍,但气度沉稳,仪态非凡,行走间不带半丝动静。
哪怕她身边跟着一个强闯皇宫的刺客,她也不慌不忙地帮谢谦打发搜宫的侍卫。
做完这些,宫娥将他装入干净的泔水桶,连夜送出皇宫。
泔水车离开了皇宫,中途谢谦换了一趟车,躲进一家灯火微亮的大户人家。
“看样子,你没有杀掉那个妖妇……”
谢谦正摆弄着瓶瓶罐罐,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给自己上药。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都也不回。
“长斋,你都说她是妖妇了,自然会点儿妖法。区区一介凡人,哪里能轻易要了她的性命?这个妖妇,的确诡异,分明未曾习武,不仅能躲开我的杀招,最后还与我斗个不相上下……”
门外立着一名身着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因为保养得宜,瞧着倒是比谢谦还年轻两岁。
“不杀妖妇,我心难安。”
被称为“长斋”的中年男子走入房间,坐在谢谦不远处,清瘦的面颊闪动着阴郁之色。
男子姓万,名轩,表字长斋,乃是受人尊崇追捧的当时大儒,有才名士。
谢谦轻嗤道,“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妖妇手段邪门,仅凭凡人之力未必能将她诛杀。她又躲在皇宫,守卫森严……有了今日这出,她定会更加小心翼翼,下次再想杀她,难了。”
万轩听后,暗暗捏紧了双拳,眼中带着几分绝望。
“妖妇竟然有仙家手段?”
凡人怎么能和妖仙相斗?
这个妖妇害得他家破人亡,难道就没人能对付她?
三四年前,万轩膝下女儿也才十五岁,刚及笄的年纪。
那年,女儿去佛寺上香,为家人祈福,不慎丢失了一枚香帕,不巧被地痞无赖捡走了。
捡走也就罢了,这个地痞无赖还到处宣扬,声称这是哪家哪家娘子送他的香帕,众人皆以为他女儿和这个地痞无赖有不干净的苟且关系,原先定好的婚事黄了,夫家避之不及。
刻板的族老深感丢人,趁着他不在家的功夫,带着一拨人将他女儿抓走沉塘。
美其名曰:以死成全女儿清白,保住她的贞洁,保全万氏宗族清誉。
不仅如此,连万轩早年嫁人,后来和离在家的嫡亲妹妹,同样遭到了沉塘待遇。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两名至亲至爱的亲人。
愤怒之下,万轩不仅将万氏宗族恨上了,同样恨上了引起这一切的源头——中诏皇后!
要不是这个女人作妖,弄什么狗屁“女四书”,他的女儿和嫡亲妹妹会因此丧命?
他从来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连谢谦都杀不死的人,他不得不信。
谢谦嘲讽一声。
“妖妇就算有手段,那也是妖邪手段。”
仙?
那个人尽可夫、涂炭生灵的妖妇也有资格配这个字?
万轩稳定心神,冷静下来,他问,“少和,现在该怎么办?”
万轩和谢谦动用人脉,做了缜密安排,这才让谢谦有机会潜入天凤宫,刺杀皇后,现在刺杀失败,皇帝要是诚心追查,万轩觉得瞒不了多久,迟早要查到他们头上。
趁着皇帝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趁早做好脱身准备。
继续留在中诏,迟早会被抓住,然后大卸八块。
谢谦捆绑伤口的动作顿了顿,状似沉思。
他道,“为今之计,先保全自身再做图谋,继续待在中诏,迟早都要死,还不如逃到别国。南盛战火纷纷,自身难保,去那里不明智。北渊国和西昌国太远,这两国与中诏的交情不错,去了也是自寻死路。如今一瞧,反而东庆更加安全。柳仲卿的儿子可出息了,这父子俩都是喝着墨水长大的,还和妖妇有深仇大恨,投靠他们父子,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万轩认真听着,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我这就去收拾家当,趁夜离开。”
谢谦抓住了万轩的袖子,阻止他犯傻。
他可不是万轩这样常住家中的宅男,他江湖经验丰富得很,“现在不能,时机太敏感了,先沉住气等个一两日再说。皇后刚遇刺,你就包袱款款准备搬家,不是不打自招?”
“这两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露出马脚。”
万轩无奈,只能听从谢谦的建议。
谢谦穿上衣裳,慢条斯理地将腰束系上,问了一句。
“你要走了,万氏该如何?”
万轩面色阴沉下来,冷呵。
“管不着了,听天由命吧,终归是他们欠我的。”
万轩也是年少丧妻,原本想为了女儿再续弦一房,毕竟闺女的教养离不开女主人,可正巧那会儿小妹与夫家闹矛盾和离,他干脆拜托妹子帮他教养女儿,断了续弦的念头,一心沉迷学习,慢慢闯出名头。他不仅与诸多名士交好,还在官场有了一定建树,为万氏争了光。
说句难听的,万氏能在中诏混得有头有脸,万轩的功劳占了八成。
然而,万氏宗族不仅不感恩,反而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最后,竟然以保全贞洁、维护家风为理由,强行将万轩最重要的两个亲人沉塘……
若非心中还有一口仇恨撑着,恐怕他已经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就一命呜呼了。
连累万氏?
这是他们欠了他的,迟早要还回来。
谢谦没有多言,这算是万轩的私事,他管不着。
两日之后,皇城内外戒备,搜索范围进一步扩大,谢谦见此情形,让万轩准备动身。
这会儿,万轩的人脉起到了重大作用。
没多久,车轱辘悠悠地向东庆方向滚去,皇城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万轩眼神遗憾地向后眺望。
“我们已经离开皇城……唉,估计这辈子不会再回来喽。”
想他年逾四十,已经算是半截身子入土了,如今还要承受远离故土的痛苦。
若非那个妖妇,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样近乎丧家之犬的境地。
谢谦伤势未愈,不能骑马,只能坐在马车内。
听到万轩老友的感慨,他嗤笑。
“要是你能活得久一些,也许能回来。”
万轩诧异地望着他。
谢谦道,“你瞧瞧如今的中诏局势,不过是第二个东庆罢了……”
皇帝无能,宠幸妖后,任由尸位素餐之辈剥削百姓、中饱私囊,浑然不顾百姓民生。
朝野内的斗争愈加激烈,多少无辜清流名士成了神仙打架的炮灰?
至于中诏那些成了气候的士族门阀更加可笑,人人高官厚禄,半朝权柄尽在手中,经济上封锢山泽,巧取豪夺占了大片土地和佃户,避税不交……另一面又极尽压榨百姓。
在这样安逸的环境下,催生了一大批沉溺于清闲**的士族子弟,把持权柄却不屑政务。
试问,这样的中诏可还有救?
吃枣药丸!
万轩垂眸沉思。
谢谦道,“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中诏大乱,也许是我们的良机。”
那个妖妇有恃无恐,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是中诏皇后,整个国家都是她的靠山。
若是中诏没了,届时再收拾这个妖妇,想来会简单很多。
万轩叹了一声,道,“希望如此。”
湟水河流附近的地域以支流命名,取名湟水县,地处谌州边境。
自从皇室下诏,令天下英豪勤王,共同讨伐国贼,各路兵马纷纷响应号召,齐聚此处。
他们在湟水县附近安营扎寨,营地连接两百余里,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上到州牧、下至县丞,各路人马不下二十家,集结兵马共有四十万余。
昌寿王心烦意乱,这些日子更是连觉都睡不好。
鬼知道经响应勤王的势力竟然有那么多,这些人都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
眼瞧着已经要攻入谌州境内,沧州孟氏与他里应外合,情势大好,谁知他那个皇兄竟然能舍下脸面,不要脸地颁布勤王令,诏令各地势力前来勤王……这相当于什么?
这原本只是兄弟两人的私事,打得再难看也是自家的家里事,可他的皇兄打不过他,干脆不要脸,像个赖皮一样瘫坐在地上哭嚎,装可怜拉来一帮援军帮他打……呵呵。
家丑不可外扬啊,他这位皇兄却闹得天下皆知,真是丢人,太丢人了。
昌寿王令斥候继续探,湟水县的援军已经多达四十万,兵力不可谓不强。
“快去请孟郡守过来商议……”
昌寿王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一段时间不见,整个人清瘦了好几圈。
他都不知道在自己走了什么霉运,每次眼看着要时来运转了,啪叽一下又被打回原形。
不多时,兵卒小心翼翼地请来一名面色阴沉、穿着低调的中年男子。
昌寿王瞧见他,犹如看到了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眼睛刷得一下亮了。
中年男人的皮相不错,留着修剪整齐的胡须,一双鹰眼黑沉而阴鸷。
当他用这双眼睛看人,眼神带着一股子的阴气,让人很不痛快。
一过来,中年男人就口气阴沉地问,“王爷急什么?”
昌寿王压抑心中的不快,无奈苦笑。
“本王能不急么?那些乱臣贼子集结湟水,兵力多达四十万,若是他们和谌州内的残兵里应外合,将我们包围夹击……到时候,本王可就插翅难飞了。先生,您说本王还能沉住气么?”
中年男人便是沧州孟氏族长——孟湛,柳佘继妻的前夫。
他听了昌寿王的“肺腑之言”,冷冷嗤笑,“一群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罢了,王爷无需将他们放在心上。如今只需按兵不动,他们便会不攻自破。想当年,东庆、中诏、北渊和西昌四国援助南盛共抗南蛮,南蛮四部不也是这般且战且退,任由四国内部生出龌龊,致使四国联盟最终破灭?对付这帮勤王的势力,王爷不妨坐山观虎斗。这帮野路子出身,早晚要内乱。”
昌寿王听了这番话,焦躁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只是……一想到连绵两百余里的壮阔营寨,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发颤。
哪怕孟湛说得再有理,他还是担心啊。
孟湛内心狠狠拧了眉头,嫌恶不已,嘴上却不能表露这种情绪,“王爷还请放宽心,哪怕不为了王爷考虑,我也得为了孟氏着想。如今孟氏和王爷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王爷安好,孟氏才能进一步高升。更何况,柳佘一家还活蹦乱跳,我说什么也不会在他之前没命。”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柳佘的人头,他要亲手割下来,再用柳佘之子的血肉祭奠他儿子孟悢的在天之灵。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孟湛把重宝押在昌寿王身上。
只许胜,不许败!
四十万兵马勤王,的确很棘手,但这些势力各有小九九,并非不能逐个击破。
只要昌寿王听从他的安排,他保证东庆皇室活不过今年春天。
听孟湛这么保证,昌寿王终于安心了。
另一处,湟水营寨。
寒风呼啸,旌旗猎猎,各处营寨看似相连,实则相护提防,格局也不尽相同。
黄嵩半月前抵达湟水县,安营扎寨,跟柳佘当邻居,隔三差五登门拜访。瞧着黄嵩殷勤拜访的架势,要不是身处营地,周遭皆是身穿兵甲、杀气腾腾的兵卒,柳佘还以为入错片场了。
这一日,黄嵩练完了兵,又来串门子。
柳佘揣着汤婆子取暖,听到帐外回禀,不由得长叹一声,。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同是勤王势力,他不好黄嵩拒之门外。
于是,柳佘只能对帐外守护的兵卒吩咐。
“将黄郡守迎进来。”
听到没?
黄郡守!
朝中有家人做官就是方便。
黄嵩祖父黄覃,作为皇帝身边得用的宦官心腹,私底下帮着皇帝卖官鬻爵,赚点儿零花钱,“赚”来的钱全部供皇帝挥霍,充实私库。见状,黄嵩干脆托了祖父的门路,将官职坐实了。
这才多久,黄嵩直接从翟阳县县丞提拔为茂德郡郡守。
年少有为,春风得意。
他本以为黄嵩是过来串门子的,没想到他身后还带着一条小尾巴。
柳佘坐在帐内上首,眉梢微蹙地看着黄嵩身边的青年——
程靖,程友默。
谦谦君子,挺拔如松,浩浩正气,与日争光。
哪怕青年衣着沉稳朴素,站在黄嵩身边,依旧有着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好似天生的焦点。
瞧瞧黄嵩,再瞧瞧程靖,柳佘暗暗撇嘴。
一看到程靖,他便知道今天黄嵩别有来意,没那么容易打发。
果不其然——
“柳伯父,小侄今日前来,实乃有事想与伯父相商。”
黄嵩摆足了晚辈的姿态,不卑不亢,好似寻常邻家小辈拜见长辈世伯。
柳佘拧眉问,“何事?”
黄嵩悄悄瞥了一眼身后侧的程靖,柳佘意会,示意程靖开口。
“晚辈程靖,无礼向州牧讨教一个问题。”
柳佘的心思转了一圈,隐约明白程靖想说什么,但仍旧想试探一下程靖的深浅。
“你问。”
程靖也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问。
“州牧以为,此次会盟,能否挽救欲倾之大厦?”
柳佘嗤了一声,既没有动怒,但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打着太极。
“诸多势力汇集湟水,几乎集合了东庆三成兵力,这样还不能挽救天下?”
程靖却说,“以顺讨逆,奉命勤王,此乃名正言顺。可是,各家兵马并不齐心,昌寿王这国贼又有意停手,坐看诸人内部纷争……若是再不想办法凝结人心,届时人心涣散,昌寿王再到处挑拨,恐怕勤王之举,终将无功而返。柳州牧以为,晚辈此言有无可能?”
柳佘依靠着凭几,托腮笑道,“你说的这事,的确是个隐患,但谁愿意当出头椽子呢?各家集合兵力不下四十余万,若是齐心协力,不仅昌寿王这个国贼要战战兢兢,恐怕连谌州内的皇帝陛下也要寝食难安了。更何况,众位英雄各有傲气,谁也不能彻底服了谁……”
黄嵩带着程靖过来找柳佘,不外乎两个主意。
要么和柳佘合作,推选有名望、能镇得住场子的“盟主”。
要么,干脆以柳佘为“盟主”,统领勤王势力,与昌寿王一决胜负。
若是前者,柳佘不介意凑个热闹。
要是后者,他只能感慨年轻一辈一个赛一个心黑。
连一个老人家都要黑,你们这些晚辈的良心不会痛么?
“州牧此言有理,但若将此事搁置,盟军早晚会四分五裂。”程靖作为黄嵩的代言人,他说的话,代表了黄嵩的意见,一些黄嵩不方便说的话,程靖能帮他说,“我主打算在两日后的会盟,提议选举盟主。只是,主公唯恐自己人轻言微,还希望柳州牧能帮响应两句。”
柳佘蹙眉,竟然不是过来怂恿他去争盟主?
若只是从旁响应两声,他倒是不介意。
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权当是做好事了。
不过……他有些担心啊,不知道黄嵩这小子心中的“盟主”目标是谁。
要是柳佘本人的话,柳佘作为响应人就骑虎难下了,有些自导自演、自卖自夸的嫌疑。
为了防止阴沟里翻船,柳佘不得不谨慎起见。
他故作无意地询问了一句,“伯高心中可有人选?”
这话是问黄嵩的,程靖也不好帮忙回答。
所幸黄嵩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端坐着。
他道,“嵩这里的确有个人选。此人乃是浙郡郡守,许裴。州牧以为此人如何?”
东庆国内领土分为六州二十一郡,每州分三郡,剩下三郡独立计算,面积不亚于寻常一州。
这三郡分别为浒郡、浙郡、沪郡。
浒郡不用说,明面上是东庆皇室的,暗地里却在柳佘手中,这是旁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至于浙郡,从前朝到如今,这片地方相当于世家许氏的大本营,类似于孟氏和沧州的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这许氏许裴又是谁呢?
说起这个年轻小伙,别人可能有些懵逼,但要是提及许裴的先祖,整个五国无人不知。
大夏开朝功勋之一,与孟氏先祖孟精齐名的奇女子。
死后追封关内侯,世称“许公”。
因为许氏人丁单薄,作风低调,从前朝传承至今,为官者甚少,社会关注度很低。
不过,人家贵精不贵多,走的是精兵路线,许氏当官的人少,但各个都不容忽视。
名义上,许氏不是东庆四大高门,但要说综合实力,反而比他们高一些。
许裴,正是关内侯许公嫡系一脉的嫡长孙。
他根正苗红,出身精贵,实力又强,推举此人当勤王“盟主”,再适合不过。
只是……柳佘拧眉细想,有些犹豫。
“推举许裴?”
黄嵩愣了愣,问他,“州牧觉得此人不适合?”
柳佘摆摆手,哑然一笑,“不不不——并非说许裴不好,事实上这孩子不错,出身好、兵力强、威望也足,年少才名远播……但……黄郡守似乎忘了,除了许裴,许氏还有另一个嫡系子孙呢。若是推举许裴不推许斐,我怕这兄弟俩会不服气,生出内乱,到时候就不好了。”
许氏如今的当家人是许裴的祖父,这位老人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
人家都七十古来稀了,还耳聪目明,一瞧就是长命百岁的面相,硬生生熬死了两个嫡子。
这两个嫡子各有一个儿子,分别是嫡长孙许裴和嫡次孙许婓。
论嫡论长,许裴更加名正言顺,可麻烦就麻烦在——许氏那个老不死的,更加偏爱幼孙许斐,几次三番在公众场合表示他更加中意幼孙,说幼孙许斐有他年轻时候的风采……
啧啧啧,你说这事儿闹的。
因为许老太公的偏心,致使两个嫡孙关系紧张,竞争激烈,内斗不断。
说白了,这就是治家不严、不分长幼的后果。
家宅不平,何以平天下?
在柳佘看来,不管推举他们哪个谁,注定会得罪另一个人。
黄嵩沉默了,一副“我很委屈”的表情,怔怔看着柳佘。
“那……州牧以为,谁更加合适一些?”
柳佘不言语了。
撇去许氏两个郎君,盟军之中身份最高、名望最足的,只有他柳佘。
不过,他这回是过来看热闹的,不是过来演戏的,丝毫没有争斗之心。
黄嵩和柳佘一对一答,程靖一直暗中观察柳佘,越是观察他的眉头越发紧蹙。
此事,无功而返。
柳佘可是浸、、/淫官场的老狐狸,滑不溜丢,哪里会轻易被套住?
回去路上,二人表情严肃,各有心思。
黄嵩嘀咕着道,“这位柳州牧,防备心很重。”
程靖内心赞同,当他直说昌寿王的阴谋,柳佘的表情没有一丝丝的意外,可见对方也是心知肚明的。柳佘明知勤王盟军潜在的隐患,这人却闭门不出,不轻易与人交流,始终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嘴巴紧得像是锯了嘴的葫芦,由此可见柳佘的态度,他不会轻易入局。
“盟军盟主,这位置可是火烧的铁椅子,谁坐都不适合,但又必须有人来坐。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像柳州牧这样浸、、/淫官场的老人,怎么会不知其中道理?他不肯中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主公无需气馁。”程靖对这个结果并不沮丧,“回去再商议商议吧。”
黄嵩沉凝着脸色,“既然如此,那会盟那日,还要不要提选举盟主的事情?”
程靖说,“提,自然要提。不过,主公无需提议人选,让他们自己争吧。”
依程靖来看,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选举盟主,只是“脸皮薄”,不肯自己开这个口。
若是黄嵩开了这个头,无形之中能拉拢一票好感。当然,也有人拒绝选举盟主,黄嵩同样会拉到这批仇视。
“依照友默来看,这盟主人选会落到何人头上?”
程靖垂下眼睑想了想,思路清晰地分析,“不是许裴,便是许斐,不外乎这两人。他们带来的兵力最多,总共有十万精锐,远比盟军那些松散的杂鱼好得多。若盟主不在他们中间诞生,怕是两人都不服气。他们要是赌气走了,盟军名存实亡……如此一来,正中敌人下怀。”
四十万勤王盟军,听着浩浩荡荡,实则有一半都是只会喊666的咸鱼,纯粹凑数的。
另一半精锐,许氏兄弟就占了六成。
他们要是走了,勤王勤个蛋啊。
说起兵力,黄嵩就郁闷了。
其实他最看好的人选是柳佘,年岁足、威望足、官声足、家世也足,绝对比许氏两个小毛头兄弟靠谱多了,偏偏柳佘不按理出牌,堂堂一个崇州州牧,勤王带来的兵力竟然只有两万!
要知道哪怕是黄嵩这样的小年轻,他也拉来了两万五的家当啊。
有人问柳佘怎么就带这么点儿人,不磕碜么?
柳佘笑眯眯地将人噎了回去。
“吾乃崇州州牧,当以崇州百姓安危为重。崇州是个苦寒之地,接壤北疆三族。三族蛮人对东庆腹地虎视眈眈,日夜眺望。若是为了勤王而抽调大量守兵,北疆趁势南下,攻打崇州边境,这该如何?勤王虽要紧,但事情都有轻重缓急。本官以为,当以国防为重,其余为次。”
瞧瞧,这场面话说得漂亮,谁还敢嘲讽柳佘人马少?
黄嵩和程靖回了营帐,风珏正埋头苦忙,听到动静抬头,正巧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入内。
“主公和友默回来了,消息如何?”
两人摇头。
黄嵩道,“柳佘这人太过狡诈,不愧是曾经的浒郡郡守,不好对付。”
风珏听了两人的描述,拧眉一想。
“你们怕是忘了一个人。”
正面刚柳佘,明摆着找虐。
想把这只老狐狸拖下水,不需要正面刚,迂回才是王道。
“忘了谁?”程靖问。
“柳羲。”
风珏冷笑着吐出这个名字。
黄嵩摇头如拨浪鼓。
“这不成,若是将柳羲拖下水,这对父子饶不了我。”
风珏解释说,“珏并非这个意思。”
程靖拧着眉头,似乎能理解风珏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若是盟军……或者说许氏两位郎君争夺不下,可以转头支持柳羲?”
风珏点头道,“嗯,正是此意。许裴和许斐争夺不下,必然会影响盟军团结,届时人心涣散,反而会让昌寿王得逞。既然如此,不如趁他们争夺不下的时候,让柳羲出面当盟主。柳羲虽是县丞,但野心勃勃,整个丸州怕是在他手中了。一个丸州,再加上柳佘手中的崇州和浒郡,东庆境内有什么势力能与之相抗?哪怕两位许氏郎君不甘心,怕也是不得不低头。”
黄嵩想想,这的确是个办法。
只是……
他有些怂,抖了抖肩膀,苦着脸,耷着眉。
“我怕柳羲掐死我。”
两人也算是酒肉朋友,多年不见,重逢之后就算计柳羲,他真怕被柳羲摁在地上暴打。
风珏和程靖默默看向黄嵩,眼神带着几分琢磨不透的光芒。
好似同情又好似丢脸。
主公,你还敢再怂一点儿么?
三人算计得很好,万事俱备,只欠柳羲抵达了。
万万没想到,柳羲这人不愧是柳佘的亲生“儿子”。
当老爹的,勤王带了两万兵马装装样子。
当“儿子”的更加光棍儿,直接带了一万兵马过来看戏。
柳佘和姜芃姬的想法出奇一致,反正儿子(老爹)会带更多人来,我就不逞强啦。
姜芃姬带来的一万兵马,六千精锐,其余四千全是训练没几天的新兵,战斗力渣渣。
紧赶慢赶,姜芃姬终于带着一万兵马赶到了会盟地点——湟水。
病弱的丰真冻成了鹌鹑,扒着马车车厢不肯下来。
杨思嗤笑他,“瞧你出息的。”
嘴上这么说,杨思的行动也很诚实,他也不想下车骑马。
见两个大男人怂成这样,姜芃姬双眉一竖,无差别嘲讽。
“瞧你们俩出息的。”
如今天气正好,这两人还缩在马车不肯下来,连吃饭都要在车里解决,姜芃姬都看不下去。
杨思说,“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那么阳气旺盛。”
丰真道,“真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还请主公怜惜一二。”
很好,这俩谋士成功把姜芃姬恶心走了。
等姜芃姬骑着小白威风凛凛走了,丰真这才动手抢走杨思揣着的汤婆子。
“跟一个病人抢,杨靖容,你越活越回去了。”
杨思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你说自己生病,现在却生龙活虎,谁信你是病人?论年纪,我还比你年长,要尊老。”
“那你怎么不爱幼?”丰真气急败坏。
听着车厢内传来的纷扰声音,姜芃姬没好气地暗暗翻个白眼。
她之前怎么点名让丰真和杨思随军呢?
这两人单独提出来都不错,放在一块儿就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闹腾个不停。
两人年纪相加都能奔六了,还这么不正经。
她一面骑着小白,一面扫了扫直播间弹幕,打算从弹幕中寻找乐趣。
咸鱼观众还是咸鱼观众,弹幕玩得飞起。
【叶五杉木】:好无聊啊,每天只能围观两位谋士先生相爱相杀才能打发时间。
【赝品泥泥娃娃】:#托腮,哔哩哔哩那边已经有杨思X丰真的粮食了,欢迎品尝哦。
【书山鸭梨】:你们这些邪教,腐眼看人基,我倒是觉得两人在活宝道路越走越远了。
【雀桑】:性格如此。要是换成风瑾、卫慈、徐轲其中一个,估计气氛能一直冷下去。
【老司机联萌】:你们已经咸鱼到需要刷CP打发时间了?话说,湟水啥时候到啊。
【鬼才郭奉孝】:同问,敲着碗等。再不到湟水,杨思和丰真的人设都要崩塌了。
姜芃姬低头看着地形图,按照上面的指引,距离湟水还有小半天路程。
过了一会儿,前方有斥候骑马飞奔而来。
“主公,前方有不明势力斥候。”
姜芃姬哦了一声,心下警惕,嘴上道,“有可能是盟军的斥候,先不要声张,看看情况。”
这里距离会盟的湟水路程很近,遇见斥候也正常。
一番试探,果然是盟军斥候。
有了领路人,姜芃姬还能少走不少弯路。
“我父亲已经到了?”
双方表明身份,盟军斥候特地过来拜见姜芃姬。
盟军斥候抱拳作揖,“柳州牧已经抵达,正在盟军营地东侧扎营,柳郎君可要过去?”
姜芃姬笑道,“自然要过去,麻烦你领路了。”
随着斥候传递消息,姜芃姬抵达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盟军大营。
诸多势力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柳羲到底带了多少兵马?
答曰:万余。
众人哑然以对。
柳佘带了两万兵马,柳羲带了一万,这对父子俩加起来才三万,连盟军总兵力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好歹也是东庆一大势力啊,怎么出门就带这么点儿人手,瞧着不磕碜么?
他们无法理解,但有两人却默契一致地松了口气。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浙郡许氏的两位郎君,许裴和许斐兄弟。
二人虽是堂兄弟,但自小竞争不断,险些斗成了斗鸡眼,兄弟情义只有面子情分。
盟军之中不乏明眼人,不少人已经看得出勤王盟军面临的严峻考验,不少人都有推举盟主的心思……当然,他们想推举盟主,倒不是为了挽救东庆,更不是为了挽救皇室,仅仅是为了从中谋取利益。不过,谁也没勇气当出头的椽子,毕竟枪打出头鸟么……
许裴和许斐都有心思,他们不仅将彼此视为眼中钉和竞争对手,还盯上了柳氏父子。
如今,得知柳佘和柳羲带来的兵马也才三万,顿时松了口气。
这么点儿兵力,肯定没有资格当盟主的,因为压不住场子。
淘汰了一个劲敌,他只需要防范许斐(许裴)就行。
姜芃姬还未抵达盟军营地,自然不知旁人脑补了什么奇怪东西。
她欢欢喜喜奔向了柳佘的营地,人未到,先被泼了一盆冷水。
“啥?父亲只带了两万兵马?”
姜芃姬诧异,裹成企鹅模样的杨思和丰真也诧异以对。
两万兵马?
两万兵马能有什么用,给敌人送菜?
转念一想,自家主公更加磕碜,带兵仅有一万,似乎这对父子就是过来组团打酱油的。
得知消息,柳佘也是一脸的“握草”。
最终,“父子”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姜芃姬带来的人少,因为丸州情势不稳,她无法抽调更多人。
柳佘带来的人少,因为崇州接壤北疆,北疆三族这个冬天不好过,开春更难受,要是兵力抽掉太多,生怕北疆三族不要命了,集结兵力南下入侵。虽说可能性小,但也不得不防。
于是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父子成了酱油团一员。
兵力虽精,奈何人少。
对此,这两人看得也开。
出不出风头不要紧,要紧的是能达成目的。
这次勤王,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不影响他们“父子”的根本利益就行。
初来乍到,姜芃姬需要了解盟军势力。
做足了功课,才能心中有数。
柳佘来得比她早,知道的消息也多。
他道,“此次勤王盟军,共有二十三支,其中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许氏两兄弟,关内侯许公后人。这对兄弟年轻有为,什么都好,唯独资历不够,威望还要依仗祖辈余荫。此次选举盟主,这两人必然会加入抢夺,争个你死我活。盟主虽是个虚名,但对他们兄弟而言十分重要。”
名声更进一步,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才投奔,势力才能进一步发展。
与其说盟主是个虚职,还不如说它是广而告之的活体广告,吸引观众无数。
“兰亭对盟主之位,可有想法?”柳佘问闺女。
姜芃姬果断摇头,她光棍道,“我是过来拓展生意的,顺便看看能不能拐几个人回去,我要办正事儿,又不是过来和一群小孩儿过家家。选举盟主?幼稚!他们喜欢选举谁就选举谁,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盟主是谁,我还真是不在意,反正不可能是我……”
这么点儿兵力,她想争也争不过,还不如放宽心看戏呢。
柳佘表情僵了。
闺女,你说话这么直白,你家谋士知道么?
杨思和丰真坐在姜芃姬左右后侧,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啧了一声,柳佘道,“说得也是,闹得再大,那也与我们父子无关。”
选举盟主什么的,这跟他们父子没关系,那他们还是当吃瓜党看热闹好了。
姜芃姬眨了眨眼,暗中瞥了一眼两个不在线的谋士,她倏地道,“父亲。”
柳佘疑惑地嗯了一声,“何事?”
姜芃姬笑着纠正柳佘的语病,“不是父子,是父女。”
此话一出,柳佘惊讶了,杨思一副目不忍视的表情,好似看到了世界末日,抬手扶额……丰真则是诧异地瞪大了铜铃眼,随后又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玛德,口水差点呛到肺管。
柳佘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用眼神询问自家闺女,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姜芃姬道,“此次会盟,在我看来是个好机会,总不能一直拖下去吧。”
柳佘没反对,他曾经跟女儿提过恢复性别的事情,不过姜芃姬没有表态,他就没催促。
自家闺女显然是个有主意的,柳佘不需要插手插脚。
底下,丰真殷殷切切地看着柳佘,希望自家主公那话是逗人玩的。
柳佘却说,“你喜欢就好,当年让你女扮男装,冒充你兄长,那也是无奈之举。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能有担当了,为父心下甚慰。兰亭,你打算挑什么时间,为父也好准备准备。”
按理说,他还要给闺女补上及笄礼呢。
姜芃姬道,“看时机再说,如今还不急。”
闺女都不急,柳佘自然更加不急。
不过,这里有两个谋士如坐针毡啊,丰真更是一副“我不行了,我要小姐姐安慰”的表情。
自家主公怎么就是个女的?
她怎么可能是个女的?
“主、主公……”伶牙俐齿的丰真,竟也有期期艾艾的时候。
他的视线徘徊在姜芃姬下巴以下,腹部以上的位置……瞧着,平的。
姜芃姬会意,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嗤笑,“想要亲手验明正身?”
丰真这个不正经的,接口道,“可以?”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怕你还没碰到,自己先碎了。”
她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丰真脐下三寸的地方。
丰真下面一寒,几欲泪流满面,“……”
如此主公,怎么可能是女子?
杨思瞧丰真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不由得长吁短叹。
自家主公的脾性他还不懂?
他忍笑道,“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为何你还不肯认命?”
“我觉得自己还能拯救一下……”
丰真学着姜芃姬以前的话,宛若咸鱼状。
杨思这下笑不出来了。
再怎么拯救也扭转不了主公性别是女非男的现实啊。
“我劝你还是接受现实吧……主公那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想换人也迟了。”杨思扭头瞧着丰真,提醒他,“……你平日里素来放荡不羁,以前也就罢了,毕竟你我都不知道主公的真实性别,如今却不能不在意。主公是被当做男子教养长大的,但她终究不是男子……”
如果突然爆出将姜芃姬是女子的消息,不管他们怎么不拘小节,他们也不能立刻接受。
这个消息太有冲击性了。
不过,姜芃姬事先给他们打过预防针,还给了足够的缓冲时间,造成的影响并不大。
丰真和杨思都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正相反,这两人因为性情缘故,接受能力很高。
他们不是不能接受现实,只是觉得真相太毁三观了。
只是,自己选的主公,跪着也要辅佐到底啊。
丰真听着杨思这话,越听越不对劲,话里有话!
“杨靖容,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思哼了一声,“没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你注意言行举止。好比刚才,你与主公的对话就大大不妥。丰子实啊丰子实,你回想一下你刚才和主公的对话,妥当么?主公若是男子,你调笑两句也就罢了,无伤大雅,世人也不会非议什么。可如今,既然知道她是女子,你就该知道避嫌,注意男女大防。主公年岁还小,性情不定,你可别带坏好苗子……”
丰真一副“握草”的震惊表情,看杨思的眼神带着一缕缕同情。
关爱脑瘫,你我有责。
丰真一脸的不服气,“杨靖容,这话可就冤枉人了。你觉得一个熟知青楼暗语、擅长撩拨花娘、喝酒如水、银词艳曲说哼就哼的花花浪君,能是什么正经的苗子?早就长歪了!哪怕是带坏,那也是主公将纯澈无辜的我带坏,不是我带坏他。要说路数段位,我还不如主公呢。”
说他浪可以,但不能随便甩锅给他。
他私生活的确不好,但也不是节操全无的人。
主公一副风流郎君的作态,那是他引导的?
说这话的人不觉得良心作痛?
杨思冷呵一声,连眼梢都挂着明晃晃的质疑。
丰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和杨思年纪相差不大,算是同辈人,如今却被杨思提着耳朵教训,丰真也冒出几分火气了,“杨靖容,你当自己养闺女呢?主公那个德行,哪里需要我教?”
杨思正欲反驳,丰真又语速飞快地说,“你也别反对。依照我对主公的了解,你刻意强调男女大防,反而会惹得她不悦。上位者忌讳什么,你经验丰富,应该知道其中的门道,莫要犯了忌讳。说白了,主公是男是女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能有什么区别?你不要魔怔了……”
自己还是一条单身狗,竟然拿出慈父作态将主公当成闺女,杨思脑子没坏吧?
其实,杨思只是想让丰真收敛一下作态,偏偏这小子反将他一军。
杨思听了想打人。
“强词夺理!”他没好气地瞪了丰真一眼,“你说的这些忌讳,我会不知?我让你收敛,不是让你和主公生分或者惹她不快,仅仅是为了主公名声考虑。这番苦心,你可明白?你这浪子不要名声,难道让主公百年之后清誉受损?君不君,臣不臣,成何体统?”
杨思气得蛋疼。
真想将丰真摁在雪地里,让这小子好好听自己说教。
丰真撇嘴。
清誉什么的,他还真没在意过,主公也是个务实不在乎虚名的。
杨思见他表现,又好气又好笑,“你多年书白读的?当年夏太祖重用许公,君臣情意深重,本是一桩美谈,但是你看看那些下三滥的野史是怎么写的?后世多少野史随意杜撰,用不堪入耳的话污蔑他们关系香艳?浙郡许氏受人诟病,传闻他们身上有夏朝皇室血脉,你就没听过?当年的夏太祖如何英武之人,许公又是何等奇女子,依旧被世人议论污蔑。如今,主公是女儿身,臣下又多为男子,受到的诟病只会更严重。你不想后世添一笔风流债,你就可劲儿作吧!只是,你这浪子作就作,别牵连了主公陪你一块儿被人诟病。要还不懂,我不说了。”
丰真无法反驳了。
他与杨思都是不拘小节的人,但二者又有不同。
丰真是彻底放浪形骸,不顾形象名声。
杨思属于闷骚,暗地里浪,表面很正经。
“天下人的嘴巴,谁能管得住呢?”
丰真有些心虚,没底气。
杨思回道,“我是管不住天下人的嘴,但我能管住你的举止言行,时时刻刻盯着你。”
丰真活像是打了霜的茄子,颓靡不振。
他也不知道自己运气会这么倒霉,竟然和杨思搭档?
早知如此,他宁愿搭档是风瑾或者卫慈等人,至少他们都是温润公子,好对付。
“你说,其他人若知道这消息,会不会觉得很惊喜?”
杨思道,“惊喜不惊喜我不知道,但惊吓是肯定的。”
伟岸无双、英姿勃发的主公,一夕之间变成了娇滴滴的女子。
谁受得了这么大刺激?
把安营扎寨的任务丢给两位谋士,姜芃姬当着甩手掌柜,清闲无比。
她与柳佘对坐,烹茶煮酒,一问一答了解盟军势力。
随着二人对答加深,直播间观众对于此次会盟的势力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越是了解,他们越是失望。
【沉默寡言黄少天】:好可惜啊,我以为主播这次能大出风头,捞个盟主当一当。
这个弹幕代表了绝大部分观众的心声,他们都已经搬好小板凳坐看主播carry全场了。
结果嘞?
主播却告诉他们,她要中途休息啦,坐在替补位置上看着一群小鲜肉激战。
除了这群咸鱼观众,还有一部分观众比较理智,至少人家是带了脑子看直播的。
【纯真善良张新杰】:感觉当盟主是不可能的,几率很小,无限接近于零。谁让主播和主播爹如此默契,父女俩都带了少量的兵?区区三万兵力,只能保证他们在盟军有一定话语权,不至于沦落成背景板。要想控制全局,难难难!再说许氏那对兄弟,许裴和许斐,感觉像是三国时期的袁氏兄弟,他们才是真正的盟军领军人物。如果他们真有才能,而不是那种前倨后恭、有眼无珠的庸才,主播父子上位的可能性很小。盟主什么的,做白日梦比较实在。
毕竟是用拳头说话的地方,许氏兄弟很年轻、资历浅,但他们在盟军之中的分量重。
作为主播党,很多观众觉得有心理落差,但现实是现实,主播也不能怼天怼地。
【老实忠厚叶不修】:#叼烟,盟主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你们忘了,整个东庆版图才多大,主播父子联手已经占了两州和一个浒郡,类似于如今的直辖市,风头正盛、惹人忌惮,要是去争夺没什么卵用的盟主,弊大于利,说不定还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要是盟军内部别有异心,私底下结成小联盟,偷袭主播父子怎么办?他们现在手里的兵马只有三万,脆弱得很。
【手速达人喻文州】:主播的目标又不是盟主,她是过来挖人才顺便推销生意的。盟主怎么了?一个虚名而已,如果是“皇帝”,倒是值得主播去抢夺。有舍有得,不是一昧占据上风、出尽风头就是最好的,殊不知,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我比较喜欢看扮猪吃老虎。
柳佘起初也担心闺女心里不痛快,一谈交谈之后,他发现人家是真的不在意虚名。
“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姜芃姬嗤了一声,冷静道,“过程重要,但终究不及结果。”
柳佘欣慰万分,“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为父也放心了。”
丰真和杨思的工作能力值得肯定,在二人的指挥下,营地很快有了雏形。
最先弄好的是帅帐。
她前脚刚踏入新“居所”,后脚就有人上门拜访,这人还是老熟人。
姜芃姬瞧着黄嵩,口气熟稔地问他。
“伯高的营地也在附近?”
眼前青年的身量比记忆中抽长了一些,瞧着更加精壮,棱角的青涩也被时光细细磨去。
拜访者正是黄嵩,算是姜芃姬的酒肉朋友,当年在上京城交情颇深。
“是啊,听说你来了,我忙不迭就让人准备了熟肉和清酒,今晚不醉不归。”
姜芃姬瞄了一眼黄嵩身后的青年文士,只见对方正暗暗蹙眉,神情略显不悦。
也是,摊上一个动不动就和人不醉不归、酒量不咋地的主公,的确惹人头疼。
姜芃姬不客气地戳穿黄嵩蹩脚的谎言,“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小九九?你早就知道我来了,只是拖着磨磨唧唧不肯过来。现在过来,因为不能再拖了……我说的可对?”
黄嵩苦着脸,面上却没有被揭穿的窘态。
“柳兰亭,你这嘴巴还是那么刻薄,说话带着刀子。”
姜芃姬双手环胸,“不想被我刻薄,那就别在我面前打官腔,说老实话。”
“好吧,老实话就是——我觉得你帅帐还没搭起来,不想和你坐地上吃肉喝酒,所以拖延了一会儿才过来。”黄嵩的答案让程靖眉头皱得更深了,挤出了深深的沟壑和纹路。
“我都实话实说招了,你总该让我进你的帅帐了吧?”
“就你贫嘴,进来吧。”
姜芃姬瞥了一眼程靖,看他反应,再将两人迎入帅帐。
帅帐十分简陋,只有供人落座的席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三人分宾主坐下,黄嵩让随行护卫摆好食案,取出食盒中的食物。
盘子里的熟肉已经切好成片,肉片上还冒着热气,闻起来也没特殊的腥味。
姜芃姬依旧是那个嘲讽的调调。
“盟军驻扎四十多万的地方,竟然还能吃到肉食。”
黄嵩不解,他还以为姜芃姬嫌弃呢,颇感羞愧。
“嵩本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柳老弟的。只可惜如今冰雪未消,牲畜都躲在窝里,实在没有其他能打牙祭的活物。等开春了,猎物肥美,为兄再为柳老弟猎几头……”
一旁的程靖有一种扶额的冲动。
这么蠢萌的主公,绝对是他的错觉。
姜芃姬哑然失笑,明知黄嵩故意卖巧,却没揭穿,“我的意思可不是这个,伯高莫要误会了。盟军四十万大军,那便是四十万张口,每天能吃掉多少粮食。我以为大军驻扎此处,不说把地皮树根啃秃噜了,至少也是千山鸟飞绝的层次。托你的福,我竟然还能吃到肉食。”
黄嵩无言以对。
“柳老弟此言有理,不过你现在吃的肉,那是为兄偷偷圈养的,预备着嘴馋的时候打打牙祭。要不是柳老弟,老哥儿还不想这么早吃了它。瞧老哥对你多好,连私房钱都交代出来了。”
姜芃姬和黄嵩本就是酒肉朋友,不算挚友但也不算陌生人。
酒桌谈话,无所顾忌。
至于程靖?
他默默地吃,默默地喝,再默默地围观两位老司机漂移飙车。
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酒足饭饱,黄嵩旁若无人地剔着牙,问姜芃姬。
“柳老弟,听说你只带了一万兵马?会不会不太够?”
姜芃姬无所谓地道,“一万兵马还少啊?要是不够,我爹那边不是还有两万?”
黄嵩连忙摆手,语言之中隐含试探,“老哥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想柳老弟的脾性,一向爱凑热闹、爱出风头。如今,东庆诸多英豪势力会盟于此,预备勤王、歼杀逆贼、保家卫国……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柳老弟不想玩一次大的,出一出风头?”
两人是酒肉朋友,但性情合得来,彼此间也算熟稔。
问出这个问题,七分试探中夹杂着三分关切。
姜芃姬也不隐瞒,直言道,“明人不说暗话,小弟既然吃了老哥送来的东西,当然不能欺瞒老哥。你也知道了,为了拯救百姓,小弟对红莲教占据的承德郡下手,一路疾行用兵。虽说成功拿下承德郡,但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不然的话,小弟也不至于才带一万兵马。盟军盟主,有德、有才、有兵之人才能坐稳。德、才二项,小弟不谦虚,但兵……心有余力不足。”
黄嵩一边听一边点头,显然是相信了姜芃姬的说辞。
不管内心如何腹诽,至少面上是信了的。
他身边的程靖却没有那么好忽悠,在他看来,即使姜芃姬没有撒谎,但也掺了水。
半月便攻下了承德郡,如此迅捷动作,足以让程靖把她视为大敌。
说完一串话,姜芃姬反问。
“伯高问这事儿,可是有意盟主之位?”
“柳老弟可别笑话老哥了,老哥哪里配得上盟主之位?”
黄嵩苦笑不已,略带自嘲的语气。
姜芃姬说,“伯高何必妄自菲薄?如今你也是一郡之守,手中又有数万兵力,如何不行?”
如何不行?
当然不行!
如果这么点儿条件就能当盟军盟主,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打得头破血流。
黄嵩虽有野心,但他看得清现实,看得清自己的实力,没有那种心比天高的傲气。
他知道自己没有当盟主的可能,但他能想办法将利益最大化。
“惭愧惭愧,柳老弟看得起老哥,但老哥那点儿斤两,拿出来也只是让英豪耻笑。”
两人对饮喝酒,因为黄嵩善谈,气氛倒是不曾冷下。
话题逐渐深入,他们开始谈论盟军内部的各方势力。
姜芃姬支长了耳朵细听,她从柳佘那里听了不少,还想从黄嵩这里挖出点儿消息。
黄嵩说道,“除了许氏兄弟,老哥以为还有两家值得注意。”
“哪两家?”姜芃姬问他。
黄嵩道,“一家是沪郡郡守巫马觞,另一家是漳州东门郡都尉杨蹇。依为兄之见,这二人怕是盟军之中少有的、心思单纯的勤王势力。沪郡郡守巫马觞所带的兵力,仅次于许氏兄弟。东门郡都尉杨蹇,兵力不过万五,但依为兄所知,这是他全部家当,可见这人的赤诚之心。”
姜芃姬听到这二人的名字,露出些许深思的神色。
“巫马觞,听着名字便知道这人是皇室宗亲,不谈也罢……那这杨蹇又是何人?”
更加重要的是,杨蹇出身漳州东门郡……
漳州可是昌寿王的封地。
黄嵩笑着解释,“沪郡郡守巫马觞,的确出身皇室旁支,算是宗亲,论辈分还是皇帝与昌寿王的叔父。至于东门郡都尉杨蹇,这人倒没什么特殊来头,但为兄喜欢他的脾性。这人性情阔达、为人豪迈仗义,瞧着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尘。漳州那地方是昌寿王的封地,表面看似富庶,实则乱象丛生,水匪打劫残杀百姓的事情都被昌寿王用其他理由掩盖过去,粉饰太平。唯独这个杨蹇性情刚烈,不依不饶。听说他年仅十七便敢提刀、领着水性极佳的部曲与水匪周旋,作战悍勇无比,常常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闯下赫赫威名,不失为英雄豪杰。”
姜芃姬捏着下巴,“听这话,伯高对杨蹇十分钟意?”
黄嵩坦然道,“如此英雄人物,为兄当然想结交一番。只是……”
说到这里,黄嵩面色一暗,隐隐羞愧,没了下文。
他不说,帐内两人也明白他的意思,说了也没劲儿。
不过,他不知道除了姜芃姬和程靖之外,还有十五万围观群众呢,这些人可不明白。
【黑莓罐头】:一脸懵逼,下面呢?
【黄桃罐头】:同问,下面呢?
【柚子罐头】:下面没了,这个死太监!说话说一半,故作玄虚,讨厌讨厌讨厌!
姜芃姬看着满屏幕的“太监”、“下面没了”这样的弹幕,内心忍笑忍得痛苦。
【主播V】:盟军会盟于此,他们是为了讨伐昌寿王,但这个杨蹇却出身漳州,漳州是昌寿王的封地,关系比较敏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杨蹇应该被盟军独立了,黄嵩有心结交,但情势不允许。若他和杨蹇耍朋友,相当于给自己树敌,这样的事情,黄嵩不会做的。
她这么一解释,弹幕上的内容又改了。
【薇薇安】:噫,黄嵩也太怂了,顾虑那么多干嘛,交朋友就交朋友呗,还避嫌?
【素水流年】:我倒是觉得黄嵩没错,杨蹇相当于被集体孤立的小透明,他要是明目张胆地和他耍朋友,肯定会被整个大集体排挤,还会连累杨蹇,这显然不符合黄嵩的人设。表达善意有很多方法,黄嵩是个聪明人,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高明多了。要是打起仗,杨蹇说不定会被盟军丢出去当炮灰,到时候黄嵩再施以援手,这比什么“耍朋友”更能刷好感度。
【黑客蚊香片】:楼上大佬,受小人一拜。
【黑客电蚊香】:什么样的主播吸引什么样的观众,感觉直播间的平均智商越来越高了。
姜芃姬定力十足。
这么多年,她早就养成无视弹幕、不受弹幕影响的习惯。
她安慰黄嵩,“伯高无需失落,你暗中和杨蹇交好也行,没必要非得昭告天下。”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得好——秀恩爱,死得快。
黄嵩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安慰人的?
这人的用词还是这般有趣,惹人啼笑。
原本正经的词汇,从这人口中说出,总带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黄嵩说要不醉不归,敞开肚子喝,姜芃姬也不心疼。
反正不是她的酒,不喝白不喝。
喝到最后,帐内一片酒气,黄嵩已经烂成一滩泥般瘫在地上,面色烧红,神志不清。
反观姜芃姬,身边的酒坛不比黄嵩少,她还是一副清醒的模样,只是双眸多了些潋滟水光。
黄嵩神志不清地抱着酒坛,大着舌头道,“我、我……还——还能……喝……”
“伯高酒力不行,以后让他少沾酒水。虽说现在还未开战,但到底是军营重地,他应该时刻保持清醒,不宜多喝酒,以免影响神智。”姜芃姬瞧了一眼神色如常、未曾变动的程靖,语气慵懒地道,“瞧他醉得不成样子,我派人将他送回去吧,先生觉得如何?”
瞧瞧程靖的身量,姜芃姬真怀疑这人能不能将黄嵩顺利拖回去。
程靖作揖道,“多谢柳县丞好意,在下先替主公谢过县丞。”
“我与伯高乃是好友,不用这么见外。”
说完,她朝外喊了一声,让兵卒搀着黄嵩,将他送回他自己的营帐。
她起身将黄嵩二人送出帐外,望着几个渐行渐远的背景,眉头狠狠一拧。
正欲反身回去,丰真大老远疾步走来。
还未靠近,便闻到姜芃姬身上浓郁的酒气。
“主公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她道,“黄嵩来了,人家白送上门的美酒,我要是不笑纳了,岂不是亏大了。”
丰真点点头,没在这个问题纠缠,他的来意可不是听主公谈自己占了什么便宜。
“主公,您赶快去校场一趟,汉美这小子与人起争执了。”
汉美?
和人起争执?
这句话每个字她都认识,但放在一块儿就有些理解无能了。
“汉美那样的好性子,怎么会平白无故与人起争执?还斗到了校场?”
李赟是公认的小天使,听到他与人起争执,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别人嘴贱手贱,先招惹人。
姜芃姬虽然不是盲目的人,但内心还是偏向自家人多一些。
李赟是团宠,与卫慈并列的颜值担当。
姜芃姬不偏心自家人,难道偏心欺负自家人的外人?
丰真面上倒是不怎么急,显然这件事情并不严重。
“这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主公,你我边走边说。”
丰真生怕李赟吃亏,赶忙过来搬救兵。
自家主公战斗力爆表,寻常渣渣如何能与之相敌?
这会儿,丰真彻底忘了主公是个妹子的事实。
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表情有些纠结。
不是他不想牢记主公性别,实在是主公举止太爷们儿了,太让人出戏了。
姜芃姬也没有多言,道,“领路!”
营寨还未扎好,她这里也没什么校场,丰真口中的校场在其他势力的营寨。
姜芃姬一路行来,所见营帐排列整齐,兵卒面貌气势如虹,颇有些悍勇之师的味道。
她一眼扫过去,眉间微蹙。
“这些人来自南方吧?瞧他们的模样,水性都不错。”
丰真早已熟悉姜芃姬的观察力,并不意外。
“主公英明,这里是漳州东门郡都尉的营地,这些人皆是水陆精通的精锐之兵。听说此人麾下万五精锐,一个个都是能搏击风浪的浪里白条。一旦下水,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姜芃姬听后,脚下一顿,扭头望了一眼丰真。
“你难道不知道,这个杨蹇被人排挤?”
丰真笑笑,“‘交恶’又不是交好,外人挑不出错的。”
姜芃姬这会儿有些怀疑了,莫不是丰真故意让李赟去碰瓷吧?
不然的话,怎么这么巧,独独和杨蹇的人发生冲突?
丰真明白姜芃姬的神色,义正辞严地道,“主公,像我这样光明磊落的人,世间少有,怎么会故意布局去诬陷人呢?纵然我有这份心思,我也不会挑选汉美,这小子缺一颗心眼儿,不适合干这种心脏的活。此次,实在是巧合。主公要是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鬼信!
姜芃姬与他低语交谈。
“你这人的话,不能尽信,但也不能不信。说吧,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丰真厚着脸皮应下,丝毫不以为耻。
“主公参与会盟,为了生意、为了人才……生意还没影儿,但这人才总该提上日程。”
姜芃姬道,“那你说,你看上谁了?”
“杨蹇手下有一名百夫长,面貌有些……丑陋,长得有些别致……不过脸不是问题,才能最重要……关键是此人水性极好,我悄悄看了看他练兵,发现此人想法极多、头脑灵活,训练的方法与常人迥异,算不上主流……再加上,他的面貌不好,所以至今不得重用。”
丰真将双手揣着袖子,冷得想要打哆嗦,不过他还是撑住了。
姜芃姬见了,将自己的汤婆子丢给他暖手。
“大老爷们儿,竟比小娘子还娇气。”
丰真道,“比小娘子娇气?那也要看那个小娘子是谁啊。”
像自家主公这样豪迈洒脱的,天底下还有比她更加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丰真又迟疑地问她,“主公可会嫌弃人丑?”
要是因为容貌的缘故冷落人才,丰真担心会结怨。
姜芃姬听了,呵呵一声。
“我有嫌弃过你?”
丰真:“……”
玛德,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问正经呢!主公要是不嫌弃那人面貌丑陋,我这就给你挖来。”
姜芃姬也正经回答,“对于你家主公来说,手脚俱全有脑子能干活就是人,长得好看能当饭吃?至于那种长得好看,弱智得像是三岁小儿,花瓶都不配!说好看,还能比子孝更赏心悦目?你要是觉得那人可用,试着接触也行。不过也要顾念杨蹇的意思,免得真的交恶。”
对她来说,相貌从来不是加分项。
好看的人瞧了赏心悦目,但实用性不强的话,她也是拒绝的。
不能干活,美不过卫慈的美人,对她来说就是无用的花瓶,搁着还嫌占地方。
有了姜芃姬的肯定,丰真心下安定,想着如何才能将人才拐走。
姜芃姬想起一个细节,问丰真。
“练兵虽不是机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你是怎么混进杨蹇营寨的?”
不能混进杨蹇营寨,如何能看到看到人家练兵,如何发掘人才?
丰真随口就道,“欢场好友,你懂的。”
姜芃姬这会儿才想起来,丰真也是漳州鞍山郡人士。
鞍山郡与东门郡相邻,丰真浪得没边,每日不是在酒肆喝酒、赌场玩赌、花楼抱着花娘嘿嘿嘿,便是与各路朋友胡天乱地。所以,丰真认识的朋友五花八门,其中有蹇部部下,这还真不奇怪。姜芃姬无言以对,丰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好友遍天下,怕了吧!
姜芃姬双手环胸,“那还真是可惜了。刚才黄嵩带着程靖来拜访了。”
程靖和丰真是朋友,二者通过卫慈相熟。
虽未见面,但欣赏彼此才华,惺惺相惜。
用比较时髦的话来说,这俩就是笔友,目前还没面基呢。
听到程靖的名字,丰真表情微动。
他道,“人又不会跑,什么时候见面都不急。”
说着,二人已经抵达校场。
校场边缘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包围,阵阵喧哗和吆喝从人群传来,声如洪雷。
“将军,打败他!”
“将军威武!”
“将军!将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