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伦察和兀力拔争锋相对多年,永远处于下风。
如今有了幕僚相助,他如虎添翼,隐隐有取代兀力拔成为智者的迹象。
说起幕僚,哈伦察唇角勾起一抹得意。
他讨厌文人,但他也知道北疆想要强盛,少不了那些文人的脑子。
正巧,他买来的奴隶中间有一个寒门出身的士子,还是个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人才!
哈伦察拯救了对方,不仅帮他摆脱奴隶的身份,甚至还重用此人,供他奢侈生活。
中原有一句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
哈伦察觉得,自己对幕僚的救命之恩,足够对方肝脑涂地、为他卖命。
果不其然,那个幕僚也有着儒家文人惯有的死脾气,一心报答哈伦察的知遇救命之恩。
自从有了幕僚指点,哈伦察很快就在朝中招揽属于自己的势力集团,风光无限。
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幕僚还进献一张灵丹妙方——
寒食散!
寒食散乃是中原士族阶层十分推崇的灵丹妙药,不少士子喜欢在雅集服用,借此激发自己的灵感。服散之后,神思通畅、有如神助,更有延年益寿、补充元阳的奇效!
哈伦察起先还有些疑虑,仔细调查,证实幕僚没有撒谎。
寒食散的确是个好东西,只有财力家世拔尖的士族才有资格服用。
哈伦察吃了这份安利。
不过,好东西不能自己一个人独享啊,他首先想到了北疆大王。
进献寒食散药方,哈伦察更受北疆大王信任了。
“先生神机妙算,果然猜得分毫不差。”
哈伦察学着中原士子作揖行礼,可惜他动作不规范,瞧着有些滑稽。
幕僚道,“恭喜主公,终于苦尽甘来了。”
哈伦察哈哈大笑,他说,“若是没有先生相助,岂有哈伦察今日?”
互相商业吹嘘之后,哈伦察搓着手问幕僚。
“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做?兀力拔那个老匹夫不好对付呀,我怕他东山再起。”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兀力拔怎么说也是名声赫赫的北疆智者。
“主公莫慌。”幕僚勾唇冷笑,“那兀力拔蹦跶不了太久。”
哈伦察心安了。
二人又密谋一番,哈伦察心满意足地离开幕僚的帐篷。
等哈伦察走后,这位衣冠博带的幕僚冷了脸,立在帐内垂眸深思。
幕僚轻哼一声,“好你个卫子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与此同时,卫慈紧赶慢赶,连换数匹快马才赶到了崇州。
丰真冷哼一声,他道,“卫子孝,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卫慈道,“灵丹妙药。”
丰真被噎了一下。
亓官让蹙眉,“子孝还有其他安排?”
他们计划让商贾撤离北疆,停止收购羊毛和兔子,让北疆自己乱起来。
牧民手中的兔子和羊贩卖不出去,必然引起民乱。
哪怕不能动摇北疆皇庭,那也能让北疆内部部落彼此离心。
不料卫慈却说不肯,他还要继续收购。
“自然有的。”卫慈倏地语出惊人,他道,“北疆大王活不了多久了。”
帐内众人惊得睁大了眸子,望向卫慈。
“什么时候得到的情报?”
卫慈说道,“没有情报。”
丰真按了按跳动的眉头,没好气地道,“一次性把话说完,别说一句留一句。”
卫慈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丰真,瞧得对方莫名其妙。
“北疆大王对寒食散依赖成瘾,服散没有节制……他身体已是外强中干,活不了太久。”
寒食散?
听到这三个字,丰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没办法,当年被姜芃姬逼着戒散的经历实在是太深刻了,偶尔午夜梦回,还会被吓醒。
“你敢肯定?”
卫慈道,“千真万确。”
丰真心头一跳,“等等——莫不是……你这家伙又算计了什么?”
卫慈说,“倒也没什么。”
说完,他不肯继续说了,气得丰真和亓官让想打他。
坐在上首的姜芃姬好笑地道,“子孝你莫要逗他,免得他撂挑子了。”
卫慈微微颔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提及了另外一桩事,“慈在上京督造州府,有一人星夜拜访。此人是个奴隶,还是个年迈的逃奴。他对着慈道,他想拜入主公帐下,为她效力……”
丰真诧异道,“一个年迈的逃奴?还要毛遂自荐?莫非此人有什么来历?”
“此人的确有来历,他是中诏孙文,字载道。”
“孙载道?这……没听说过。”
卫慈说道,“你们自然没听说过,因为此人四十来岁了,还没什么名气。”
虽没有名气,但卫慈很清楚,孙载道是个如何棘手的狠角色。
大器晚成,四十八岁入仕中诏聂氏,力压无数天才,稳坐首席军师之位。
如果说聂氏前期能迅速扩张,全仰仗聂氏那个早夭的鬼才,后期能雄踞一方,则靠了孙文。
丰真听到孙文四十来岁还碌碌无为,内心诧异,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
“这个孙载道若是没有本事,子孝也不会刻意提及他吧?”
卫慈颔首,“此人大器晚成,年纪虽长,但要论计谋能力,慈自叹不如。”
他更擅长内政治理,计谋一道比较弱,孙文却截然相反。
“如此一说,那可是大才,怎么会变成逃奴?还是从中诏跑来的逃奴?”
卫慈道,“此事说来话长,孙文本是中诏的刀笔小吏,照理来说不会得罪什么大人物。不过他有一个聪慧的儿子,锋芒毕露却不知收敛。一次雅集,孙文的儿子不慎得罪汴州聂氏,因言获罪。孙文的儿子被人打瘸了腿,发配的路上得了风寒死了,孙文的老妻伤心病故,儿媳也……孙文为了活命,只能抱着幼孙趁机逃走,辗转乞讨,流落东庆……”
卫慈怎么想不到,当年号称聂氏一智的孙文,竟然会晚景凄凉。
哪怕是前世,孙文狼狈兵败,他也仔仔细细焚香沐浴,穿好新衣,含笑自刎。
卫慈见过孙文的遗体,他怎么也无法把记忆中的孙文和他看到的狼狈老人联系在一起。
“这、这也是境遇凄惨……”丰真感慨,“可这孙文和你不同意撤离商贾又有什么关系?”
卫慈道,“孙文立了军令状,自愿潜伏北疆。如今已经混到北疆重臣哈伦察身边,谋取了对方的信任,成了幕僚。寒食散,那可是孙文献上去的。”
八月十五。
月光融融,如水似镜。
姜朝,汴州。
汴州是个如墨如画的地方,小桥流水人家,似乎每一处景物都透露着缠绵诗意。
疏离淡漠的薄烟笼罩小镇上空,白墙黑瓦的楼房有人影摇曳,水榭亭台,错落有致。
这是个文人墨客时常流连的小镇,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
小镇居民大多都经历过惨绝人寰的乱世,他们对如今的生活异常珍惜,时刻以微笑面对。
某日,这座小镇来了一家三口。
男的,虽然上了年纪,眉眼依稀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采,温文尔雅、端方君子。
女的,年纪和男子差不多少,往那儿一站,气场铺开八米二,端得是英气逼人、潇洒风流。
至于那个继承父母优点的俊雅少年,五官精致,宛若神赐。
一家子颜值赛神仙呀。
小镇居民都是普通人,偶尔见到个五官端正的都惊为天人,更别说是真正的神仙人物。
这户人家在小镇落户。
男人在街头开了一间书社,贩卖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或者其他小玩意儿。女人平日无所事事,要么骑马游街,要么杵在书社,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直把对方看得扭过脸为止。
虽说这对夫妻怪了点儿,但不妨碍小镇居民盯上他们的儿子。
城东卢员外膝下只有一女,生得魁梧彪悍,面貌丑陋,性情泼辣彪悍,壮汉看了绕道走。
卢员外为女儿的婚事愁得头发都要掉光了,偏偏女儿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眼瞧女儿年纪快要跨过二十大关,卢员外心一狠,牙一咬,决定招赘婿!
女婿捏在自己手里,还怕他生出幺蛾子、嫌弃女儿?
偏偏卢员外平日里名声不好,女儿又是个鬼见愁。
哪怕是乞丐也不愿意当他们家的上门女婿。
正当卢员外打算将眼睛转移到临近小镇的时候,那一家三口进入了卢员外的视线。
“爹爹,女儿非他不嫁!”
卢员外的闺女有眼光,一眼就瞧中那个年方十八的俊美少年。
“成!爹爹今日上门为你提亲!”
卢员外一拍胸脯,满口应下。
八月十五是举国同庆的团圆日,百姓大多早早关了门铺,唯独街头那家书社还开着。
“福寿今日又去哪儿野混了?”
当卢员外带着冰人上门提亲,远远听到那家女子大大咧咧坐在柜台上,扭头问里面的男子。
男人含笑回答,“还不是为了躲着你?”
这人实际年岁早已超过五十,但光从外貌来看,好似不足四十岁。
“躲我做什么?”女子豪放地将一条腿支起,搁在柜台上,浑然不顾外界的目光,她道,“以前太忙没时间瞧他,他私底下心酸难受。如今天天盯着他了,他反而躲得比兔子快。”
“约莫是距离产生美。”男子唇角噙着笑,“他不喜练武,你整日打他,他能不躲么?”
女子扬眉,“福寿都十八了,双臂拉不开一石的弓,说出去多丢人!他姐姐一根手指打他十个你信不?真是反了他了,竟然还敢躲着我!真该将他丢到他姐姐那儿好好锻练一番。”
男子道,“这有什么区别?刚逃虎穴又进狼窝?”
“你太纵着他,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一顿不行再打一顿,没什么是拳头解决不了的。”
男人幽幽地道,“你若是舍得揍,那儿还会在这里烦我?”
“你现在嫌我烦了?”
女子迅速跳转话题,完美演绎什么叫做说风就是雨。
“咳咳——兰婷,莫要让人瞧了笑话。”
“你叫我什么?”
“好——芃芃,别闹。”
“不嘛,我就要闹!”
男人:“……”
男人看到卢员外,活像是看到了救星。
卢员外挺了挺胸膛,正要走入书社,只见那个蛮横的女子举着算盘拦住了他的路。
“没眼色的,没瞧见我正在处理家事?”
女子一个眼神丢了过来,眸子酝酿着骇人的锐色,卢员外吓得退了一步。
过了一会儿,卢员外觉得不对劲呀,他是过来提亲的。
他示意冰人上前表明来意。
在他看来,这一家三口只是外地人,本地没什么亲眷,哪里斗得过他这样的地头蛇?
冰人笑呵呵地说了来意,那对老夫妻的表情都变了。
男人抬头瞧着他们,微笑着问道,“入赘?”
女人却说,“提亲?给谁提亲?”
卢员外道,“自然是给令郎。”
女人好笑地道,“瞧你这面貌,哪怕娶了个天仙似的老婆,生下的女儿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吧?谁给你的勇气上门向我儿子提亲?我最近戒骄戒躁,不想动怒,你要识相就快滚。”
卢员外哪里听不出对方在嘲讽自己丑?
气得整张面皮抽个不停。
“你们夫妻是不想在这里过下去了是吧?”
“嘿,你这算是威胁吧?诶,阿慈,这都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被点名的男人道,“似乎很久了。”
卢员外道,“你们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呀,我倒是要瞧瞧,你怎么让我吃罚酒。”
女人笑着跳下柜台,似要撸袖子上前,男人连忙抬手将她拦住,推到身后。
“你真是够了,身子骨才刚好几分,你又想胡来。你是五十一岁,不是一十五岁。”
女人道,“不是我说你卫子孝——离了京,你还嘚瑟起来,敢管着我了?”
男人说,“之前是谁和我约法三章的?”
女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暗暗嘟囔了一声,眼神带着几分幽怨。
“子孝,你变了。”
男人道,“我要是不变,你离了京,还不要飞上天?”
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少浪一下会死么?
被夫妻俩彻底无视的卢员外表情像是调色盘。
临走之前,他恨很放了话,“我和县令乃是连襟,你们给我等着!”
“哦?”女人挑眉,“这样啊,那谢了。”
卢员外一脸懵逼,谢他做什么?
数日之后,已经变成庶民的卢员外连襟狠狠扇了妻弟一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街头那家书社换了老板。
郊外。
女人倒骑在驴背上,男人坐马车,他们的孩子双腿走。
“爹~~~我想坐马车。”
“喊娘都没用。”男人道。
“娘——儿子错啦。”
“喊爹都不行。”女人道。
斜阳悠悠,铃儿轻响。
一家三口渐行渐远。
……
景象扭曲,绰绰人影在眼前模糊,声音悠远地像是从天际传来。
鲜血喷溅,洒满软塌,周遭百官竟无一人来得及拦下他的动作。
他耗尽最后的气力,目光艰难地转向某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沉,渐渐合眼。
芃——
等我。
姜芃姬觉得身体昏昏沉沉,好似无根浮萍飘荡在阔海之间。
柳羲的身体终究是普通人,到了年纪便会衰败无力,这是姜芃姬也无法反抗的。
耳边似乎能听到姜琰哭嚎的声音,还有百官或真心或假意的高呼。
罢了罢了——
意识迷糊,姜芃姬只觉得心中遗憾无限,任由黑暗将意识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一阵危机感直冒心头,下意识跳开攻击,身手敏捷地令她诧异。
“姜小九,你这身手退步得不止一点两点呀。”
是谁?
耳边传来陌生女子含笑的声音,姜芃姬好不容易才稳定了身形。
好刺眼——
周遭的光线异常亮白,这让习惯黑暗的姜芃姬格外不适应,甚至流下生理性泪水。
“你是谁?”
姜芃姬脱口而出,下意识用了多年不用的星际母语。
女子啧啧惊奇,话中带着刺儿,“啧啧,不过是受了一次伤,你竟然连老上司都忘了?”
老上司?
姜小九?
两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搁在一块儿,宛若两把要是合二为一,打开尘封多年的记忆。
她缓了半晌才勉强适应周遭的光线,愕然发现自己身处联邦军区医疗所。
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臂,穿的也是医疗所的蓝白病服。
怎么回事?
她快速眨了眨眼睛,险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眼前出现一人。
看清对方的脸,姜芃姬下意识挺直了腰杆,行了联邦军礼,“参见首长!”
对方站定在她面前,微微眯着眼,用着打量揣摩的眼神细细看着她的脸。
“精神波动没问题。”对方悠悠地道,“不然凭你方才的表现,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人恶意侵占身体。重伤捡回一条命,你都昏迷三个月了。要是再不醒来,第七军团怕是要空降人了。”
人类联邦也并非和谐一心,各个军团之间存在政权争斗。
姜芃姬是她这一系的,要是她醒不过来,谁知道会不会空降一个外人接手第七军团?
届时,哪怕姜芃姬有希望醒来,怕也是醒不来了。
因为不想她醒过来的人远比希望她醒来的人多。
收到姜芃姬重伤昏迷的消息,女子只能急忙中断假期,临时接过第七军团。
“辛苦老首长了。”
姜芃姬一手摁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脑海中的记忆让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那段人生长达三四十年,已经抵得上先前的岁月。
阔别多年,姜芃姬只能挖出浅浅的记忆,认出眼前的女子是她的老上司。
至于更多的……她还需要时间去深层次挖掘记忆。
“不辛苦不辛苦,你早些销了病假,回来主持大局。”女子双手环胸依靠在病床附近,她半眯着眼道,“你最近也小心一些,联邦元帅大选临近眼前,找你麻烦的人可不少呢。”
“元帅大选?”
姜芃姬错愕了一下,有这事儿?
等等——好像真有这么一件事情。
眼前的老首长从第七军团退下来,本来是要进入议院谋个闲职,谁知道老元帅得了基因恶疾,活不了多久。为了人类联邦政局稳定,不得不临时召开元帅大选,老首长也在入选名单。
姜芃姬作为她的继任者,自然属于她这一系。
因为姜芃姬还正当年,手握兵权,对眼前女子竞选元帅有着不轻的分量。
只要元帅大选没有尘埃落定,暗流涌动的争斗不会落下帷幕。
整理好相关记忆,姜芃姬道,“老首长放心,我会尽快恢复状态,重新上任。”
她的态度过于听话,反而惹来女子的狐疑。
要知道姜芃姬一向是个刺头,当年女子还是扛着压力大力举荐姜芃姬,才把她推到第七军团军团长的位置。纵然如此,姜芃姬也未曾收敛,对她这个老首长也是淡淡的。
今儿是怎么了?
“你知道就好。”女子摇头,语气缓和几分,“你既然已经醒来了,我们面临的压力也就小了。重归岗位的事情不急,先好好锻炼锻炼自己的身手,免得被人暗杀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姜芃姬觉得自己的身手进步了,搁在外人的眼中却是退步了七八成。
这么弱的身手,走大街上被暗杀都不惊奇。
老首长帮着姜芃姬稳定第七军团,给她争取时间适应改变。
等姜芃姬完全恢复至巅峰状态,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等她出院回到军团,那也才离开小半年。
对于寿命悠长的星际人类来说,小半年跟十几天没什么两样。
不过,姜芃姬的变化却惊呆了第七军团全体军官。
见过安安静静批改文书的军团长?
以前找人签名根本找不到人好么,人家签不签字全看心情。
见过说话平和不带刺的军团长么?
以前下属见了她都是躲着走的,生怕自己做的亏心事被对方揭穿、摊开来成为谈资。
见过温和宽容、威严并重的军团长?
以前下属看到她,好似老鼠瞧见猫。
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他们头头变化这么大?
“难不成是恋爱了?”
这个猜测不胫而走,甚至传入姜芃姬耳中。
姜芃姬笑了笑,“虽然消息不实,不过……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元帅大选如火如荼地进行,联邦内部情势越发严峻起来。
姜芃姬也忙得没有时间思考,好似旋转陀螺。
等大选落下帷幕,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联邦军部势力大清洗。
值得庆幸的是,老上司顺利过关斩将。
不然的话,单凭老上司在大选中的呼声,新元帅上任之后也饶不了老上司这一系的军官。
……
“这些日子,好似做梦一般……”
姜芃姬眨了眨眼,瞧着一身元帅军装的老上司,疲倦地叹了一声。
老上司笑道,“你可不是在做梦么。”
姜芃姬怔了一下,对方道,“你明知你的顶头上司当年为何将第七军团交到你手中,为的就是退休,她又怎么可能参加元帅大选?这个梦境到处都是破绽,没想到你愿意停留这么久。”
姜芃姬看着对方的眸子,慵懒的表情变得索然无味。
“那这算什么呢?”
“老上司”笑道,“这大概是你临死之前,潜意识的希望吧,希望一切皆能圆满。”
“那我?”
“死了。不过你还有机会,但这是一场赌局。赢了,你可以圆满,输了,你将一无所有。”
“怎么赌?”
“翻盘重来,相当于给你一次复活的机会。不过,你的记忆会被封存。一切回到起点。”
……
“好,我赌!”
说到这里,卫慈不胜唏嘘。
这世上除他之外,谁能知道孙文本该是聂氏的肱骨之臣,为聂氏图谋天下立下汗马功劳?
偏偏在一切开始之前,聂氏害得孙文家破人亡。
前世,孙文为了聂氏肝脑涂地。
今生,孙文怕是要和聂氏不死不休。
相守一生的老妻伤心病故,聪慧可爱的独子瘸腿病死,孝顺的儿媳也死相凄惨。
要不是年幼的孙子支撑孙文,他恐怕早就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病死他乡了。
为了年幼的孙子,一向矜傲的孙文才会舍弃一切尊严,辗转乞讨,爷孙二人流落东庆。
东庆局势混乱,到处都在打仗。
哪怕卫慈没有亲眼所见,他也能想象出这对爷孙为了活命,吃了多少苦头。
孙文偷偷找到卫慈之前,他以流民的身份在工地劳作大半年了。
他的实际年龄只有四十几,如今苍老得像是五六十,满头黑发白了大半。
卫慈督建州府,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每人每天记工分。
不管男女老少,工作多少便能领到多少的食物和津贴。
少做少得,多做多得。
孙文前半生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学习骑射,哪里干过工地的苦活?
一开始,他劳作一天的食物仅够孙子吃饱,他只能找些树叶树皮,再混着河水勉强喝饱。
后来混熟了,善心的工友还会支援他食物,让家中比较年长的孩子帮着照看孙文的孙子,好让孙文能安心劳作。
习惯之后,孙文一天挣的食物才渐渐多起来,甚至略有盈余。
他费心攀交关系,打听消息,疏通门路,终于找到唯一一条能接触卫慈的方法。
卫慈说孙文星夜拜访,听着很是文雅,实际上却狼狈得不得了。
要知道卫慈很注意养生,所以晚膳之后有夜间散步的习惯。
不过他散步的路线总是不一样,更没什么规律,孙文只能苦巴巴地等。
守株待兔许久,终于堵到卫慈这只大肥兔。
为了一鸣惊人,孙文甚至想了诸多开场白,分析姜芃姬的脾气,他选择最嚣张的,“周文王遇吕尚,吕尚助周武王兴兵伐纣。依在下之见,柳仲卿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了个孙载道。”
柳仲卿是谁?
柳佘。
表面来看,好似只将柳佘比喻为周文王。
如果柳佘是周文王,那谁是周武王,谁是吕尚?
卫慈心思一转,扭头望向来人,只见到黑漆漆的阴影中走出一名身穿破旧麻衣的灰发老人。
“那足下可知孙载道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下便是孙载道。”
孙文本就不是喜欢谦虚的性格,现在虽陷入低谷,但他相信自己总有腾龙起飞的一天。
以上便是卫慈初见孙文的情形。
孙文成功吸引了卫慈的注意,但这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筹码才能获取卫慈的看重。
只要卫慈看重他,帮他向主公柳羲引荐,孙文相信自己有能力获取对方的赏识。
孙文觉得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好活了,但他的孙子还小,若是不给孙子挣一份前程保障,他百年之后如何去见九泉下的老妻、独子和儿媳?所以,他这次只能成功,绝不允许失败。
他很幸运,碰见的是卫慈。
哪怕孙文没有苦心算计,只要卫慈知道他的名讳,照样会帮他引荐。
孙文献上自己的投名状,以奴隶的身份混入北疆,助姜芃姬完成大业。
至于孙文的孙子,卫慈将他送到丸州照看,让他当了金鳞书院的插班生。
既是当人质,同样也是给孙文的承诺。
卫慈还对孙文许诺,若孙文不幸罹难北疆,他会收养孙文的孙子当做亲生儿子照料。
没了后顾之忧,孙文便以奴隶的身份混入北疆,短短数月成了北疆重臣哈伦察的心腹幕僚。
帐内众人听了卫慈的讲述,唏嘘万分,对孙文也多了几分敬佩。
果然是个人才!
同时他们也更加怵卫慈了,不动声色就给背景安了这么恐怖的钉子。
不是哈伦察蠢,分明是卫慈丢过去的钉子段位太高。
至于寒食散——
丰真睨了一眼卫慈。
寒食散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可是深有体会。
杀人不过头点地,卫慈竟然用寒食散阴人。
实在是干得漂亮!
“平日看子孝人模人样,没想到也是性情中人。”丰真举起桌案上的酒樽,“当浮一大白。”
姜芃姬毫不客气地揭穿丰真。
“自己嘴馋想喝酒就直说,拖累子孝做什么?子孝体弱不宜饮酒,给他准备去了膻味的羊奶就好,记得要温的。”
丰真揶揄道,“主公这可偏心了,真也体弱呢,您怎么纵着真饮酒?”
说罢,他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卫慈。
当年看到卫慈珍藏的画卷,丰真便知道这家伙的心思。
现在被主公额外关照了,卫慈内心应该乐开花了吧?
哼,假正经!
哪知姜芃姬愧疚一笑,自责道,“的确是我疏忽大意了,来人,把军师的酒全部换羊奶。”
丰真:“……”
他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喝什么羊奶?
对面的卫慈抿了口甘甜的羊奶,对着作茧自缚的丰真投去一枚揶揄的眼神。
活该!
让你生事儿!
喝你的羊奶去吧!
全场唯有亓官让摆出作壁上观的姿态,双眸微阖,状似假寐。
丰真断定卫慈觊觎主公,亓官让正好相反,他觉得自家主公正在垂涎卫慈美色。
还是那种口水直流地垂涎。
小插曲之后,众人又将重心放在正事上面。
得知孙文是潜伏北疆的内应,还是个贼厉害的内应,计划便能再改一改。
亓官让道,“子孝有什么计划?”
哪怕是聪明人,彼此的思维也是不同的。
他们需要多多交流信息,统一立场和意见,免得关键时刻互相拖后腿。
“北疆大王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他们的野心可不比他们父亲弱。对于他们来讲,父亲不只是父亲,还是拦着他们进一步发展的绊脚石。面对令人垂涎的权利,哪怕是父子也会自相残杀。”卫慈笑道,“孙文献上的寒食散,不止能掏空北疆大王的身子,还能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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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短时间内促成北疆内部四分五裂?倒是个好办法。”亓官让说罢,看了一眼丰真,“不过,子实以前也用了不少寒食散。可见这东西并不会顷刻要人命,只要意志坚定,还能戒除。那位北疆大王是北疆少有的明主,他的信心坚定,未必会真正栽在寒食散上头。”
丰真又一次被提出来当反面教材,弄得他贼郁闷。
一失足成千古恨,身边朋友动不动就拿你当反例。
心累,不会再爱了。
卫慈道,“不需要那么久。子实与北疆大王的情形不一样。子实服用寒食散时间虽长,但并不滥用,那位北疆大王却将这东西当做重振雄风的虎狼之药,几乎每日都在服用”
吃了寒食散就去后宫找妃嫔啪啪啪,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只要北疆大王身子衰败下去,有的是人送他最后一程。
若是北疆大王和沪郡郡守巫马觞一样在女人身上得了马上风,那才有趣。
丰真轻咳了一声,示意卫慈说话含蓄一些,没看到他们这里还有一个大龄未嫁女主公?
亓官让斜了丰真一眼,问道,“你这是嗓子痒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丰真那一声咳嗽是啥意思。
“记得多喝羊奶,润喉的。”卫慈笑道。
丰真:“”
羊奶能润喉,欺负他读书少?
卫慈这家伙蔫儿坏蔫儿坏的。
知道自家主公要攻打北疆,他忙不迭给北疆安插了内线。
安插内线也就罢了,他还想给北疆挂满一身debufuff,希望主公闭着眼都能吊打北疆?
不知道他们家主公本身已经很凶残么?
坐在上首的姜芃姬似乎没有发现三位谋士的“明争暗斗”,她笑着对卫慈说道,“若是能顺利从内部分裂北疆,我们收复北疆的可能性至少提升了三成,当记孙载道一大功劳。”
卫慈出列,替孙文写过姜芃姬。
亓官让轻摇扇子,须发微微飘动,他说,“主公,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北疆各个部落的详细情况。若可行的话,我们可以暗中扶持最弱势的北疆王子,以便让他们斗得旗鼓相当——”
越是斗得旗鼓相当,北疆内乱维持的时间便越长,对他们的好处自然越多。
正相反,若是某个王子势力过大,以碾压姿态胜出其他王子,稳定北疆气势,那么他们再想趁乱占北疆的便宜,可就不容易了。故而,亓官让蔫儿坏地打算再算计北疆一次。
“这、这可行么?”姜芃姬拧眉。
亓官让道,“可行与否,便要看那位孙载道是不是有吕尚之能了。”
姜芃姬笑着瞧了一眼亓官让,对方手持扇柄,扇面微微压着膝盖,眸子下垂。
笑着活下去:猜猜咱们主播和小让让的眼神对话?
福气多多:主播说——宝宝知道你醋了。
紫纹蝶:小让让说——哼()宝宝气了,不理你了。
永夜天尘:慈美人说——说好要煮熟宝宝这只小青蛙的呢,主公为什么移情别恋了?
薄霄云:丰天真说——明明是两个人的戏,宝宝却变成了第四者。
直播间的吃瓜党表示,围观直播间戏精表演可比主播的直播还要精彩。
当然,幸好直播间人多势众,除了戏精之外还有不同行业的大佬。
君书影:心疼北疆一秒,按照主播这个节奏,北疆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
鬼才郭奉孝:可不是?那个孙文听起来挺吊的,你们有没有发现,但凡是慈美人盖章过的人,个个不简单。如果孙文真有吕尚之能,北疆注定要四分五裂。再者,北疆还是部落民族,彼此之间不存在大家庭这样的概念,习惯性各自为战。如果连北疆皇庭这样串联彼此势力的机构都完蛋了,他们可不散成一片散沙?亓官让更狠,这是想北疆内耗致死。
百合大王:如果我说这个情势让我想起八王之乱和五胡乱华,你们会不会喷我?
老司机联萌:除了这些计谋之外,主播屯田和练兵也挺狠呀,完全是冲着北疆去的。在古代,训练三月已经算得上是精锐了。主播手底下的兵训练多久?三五年有吧?她还是用类似现代的先进训练方法,单兵作战不弱,群战更可怕。这才是他们致胜北疆的绝对底气。
不可否认,阴谋阳谋有时候的确能起到奇效,但战争归根结底还是两方军力对垒。
别的不说,姜芃姬手底下的兵,绝对称得上当世精锐。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北疆,姜芃姬打起来的确困难。
现在的北疆不过是一只得了重病的老虎,纵然可怕,但也不是不能打。
唯一的问题是——
打多久?
谋士们百般算计,不过是为了缩短正面拉锯战的时间,以免进入长期消耗的泥沼。
他们又探讨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散会了。
“子孝留下,有句话要对你说。”
为此正欲起身,姜芃姬一句话拦下他。
丰真对着卫慈暗暗挤眼,亓官让丢给姜芃姬一枚“你悠着点,别吓坏人”的眼神。
二人走了,姜芃姬只说了一句。
“用不少收养别人家的孩子,还是自己生养的比较亲近。”
卫慈前后脚就出来了,步履有些飘。
因为调整了计划细节,卫慈还要暗中告知孙文,以免误伤自己人。
他阻止商队撤离北疆,最重要的一重原因是商队是他和孙文的联系渠道。
若是商队停止收购,离开北疆,孙文的情报传不出来,他的指令也递不进去。
孙文作为哈伦察的座上宾,他捡起往日的精致生活,小日子过得美极了。
如果——卫慈不是那么爱生事儿的话——
“离间北疆诸位王子——果然是图穷匕见了——这柳羲,到底是怎么收服如此多妖孽?”
孙文和商队交头暗号是卫慈亲自传授的,机密性极高,普通人拿到手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花纹,风格类似于北疆偏僻地区的古老图腾。哪怕被人看到了,对方也读不懂什么意思。
孙文花了一天死记硬背所有注释,只有他才能翻译出真实信息。
等他翻译出真实内容,私底下怜悯北疆一秒。
“可惜了——不过,北疆不得不亡。”
现在的孙文和姜芃姬是一条绳子上的两只小蚂蚱,对方好了他才会好。
撇去这些不讲,北疆异族终究是异族。
如果让他们入主中原,届时生灵涂炭,汉民不保。
别看北疆有兀力拔这样崇尚汉家文学的人,但毕竟是少数人,更多的北疆异族还是保持着强烈的侵略性和破坏性,他们对文明的破坏远远胜过保护和发展。哪怕是兀力拔,他学了汉家文化也只是为了了解中原的优点和缺点,试图用汉家文化侵略中原,占领丰沃的土地。
让北疆这等异族侵略中原,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史书已经给出了答案。
远的不说,只谈近史。
南蛮四部和北疆三族同为异族,前者攻克南盛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野蛮屠杀,蛮横劫掠,歼杀银辱,无恶不作。
血腥的侵略手段已经引起中原汉家子民的抵抗和厌恶。
南蛮四部这个前车之鉴,绝对不能在东庆上演!
孙文敛下眼睑,掩住眸中闪烁的厉色和深思。
卫慈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并没有告诉他详细步骤,一切还需要他自己谋算。
“北疆大王膝下共有九子,我该选择哪人才好?”
选谁并不难,难就难在让九个王子斗得旗鼓相当,保证他们把北疆分裂成数块。
“大王子年幼丧母,虽然是长子,但生性暴戾而荒淫,甚至有打死汉家奴隶来取乐的爱好。”
孙文在昂贵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大”,很快又在“大”上面画了个叉。
若是怂恿哈伦察辅佐大王子,哪怕哈伦察是个傻子也不会照做的。
谁让大王子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纵然年少时候也曾英明睿智,奈何近些年太蠢太蠢。
“二王子倒是骁勇善战,不过母家部落势力太大,若是辅佐他的话,怕适得其反,不妥。”
孙文又写了个“二”,粗略列举二王子的优缺点,很痛快地将它划掉了。
“三王子倒是和兀力拔走得近,甚至厚颜拜对方为师,跟着他学汉家文化……”
孙文思索一番,他曾远远见过那位三王子,瞧着温润,眉宇间却不乏野心,若是辅佐这个家伙,岂不是弄出第二个碍事儿的兀力拔,反而给主公增添难度?所以,这个家伙也不妥。
“……四王子是女奴所生,地位低下,血统低劣,不过他却被无法孕育的北疆皇后收为养子,勉强算得上母家强大。不过皇后的亲妹妹诞下六王子,这个四王子必然是六王子的垫脚石……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再不济,还能挑拨他和六王子明争暗斗?可以留待考虑。”
孙文一连否决三位王子,勉强对第四位王子有点儿兴趣。
他又接着往下数,五王子和三王子是亲兄弟,不过两兄弟明显不齐心,背地里互相拖后腿。
六王子是现任皇后的亲妹妹的儿子,他的身份地位也是九位皇子中最为尊贵的。
换而言之,除了手握兵权的二王子之外,六王子是最有可能竞争北疆王位的人。
七王子和北疆商行走得很近,因为母族部落的关系,他在商行还有不少分红,赚得钱也多。
七王子不足为虑,因为这家伙跟八王子和九王子走得很近。
虽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七王子对八王子却是掏心掏肺地好,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目前来看,可以将这两位王子划分到一个阵营。
至于最后这位九王子,他和四王子同出一母,不过他可没有被皇后收养,地位低的不行。
孙文简单分析北疆大王膝下九位王子的情形,脑海中已经浮现大致的计划脉络。
为了保险起见,他打算来一个计中计。
表面上扶持四王子,背地里扶持九王子,借助四王子的手一个一个除去其他王子,再借由九王子的手除去四王子。至于如何铲除四九之外的北疆王子,他倒是需要好好思量。
最好是一石数鸟,不会直接弄死几个北疆王子,但又能进一步激发他们和北疆大王的矛盾。
届时——
嘿嘿,那可有好戏看了。
孙文面无表情,他将那张昂贵却已经报废的宣纸放在烛火上燃烧,毁尸灭迹。
“卫子孝啊卫子孝——你可要记住自己的承诺,如此才不辜负老夫一番谋划。”
孙文入行的时间有些尴尬。
若是早一些,他和主公还能培养患难情谊。
若是再晚一些,锦上添花也好。
哪怕不能跻身一线,但孙文没什么野心,只图一席栖身之地。
偏偏是这个时节——
主公备战北疆,虽说前者的胜率挺高,但又不是百分之百能赢。
若是不慎输了呢?
他孙儿还在丸州。
孙文根本赌不起。
所以他只能竭尽全力,拼了这条老命帮姜芃姬奔波。
孙文脑海浮现自家幼孙年幼可爱的小脸,冷硬的心肠软了几分,旋即又变得更硬更冷。
北疆必须死!
正当孙文在北疆搅风搅雨,姜芃姬等人在军帐吃瓜。
不是吃西瓜,她在烤地瓜和红薯。
“古叔这些年跑去哪里做生意了?”
姜芃姬按照直播间观众的指点将地瓜红薯丢进火堆,一面扭头询问身边满脸沧桑的古信。
古信南来北往做生意,经常大半年才回一封信,姜芃姬根本吃不准对方跑去什么地方。
古信笑道,“去了北渊、西昌以及刹澜国。红薯是从西昌边境发现的,地瓜则是从刹澜国取来的。老奴向当地人请教过,好不容易才带着它们的苗子一路回来,只想让小东家尝尝鲜。”
一旁的卫慈沉默不说话。
前世姜朝建立,国力强盛,八方来朝。
周边的小国家为了讨好陛下,总是从各自国家带来各种各样的玩意儿。
姜朝官员也不甘示弱。
地瓜和红薯便是那个时候敬献的。
不过,这两样小小的东西,险些引起一场血腥杀戮。
红薯生于西昌边境,当地人将它们剁碎了喂猪,从未有人亲自尝过,在当地人眼中这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只配用来喂养牲畜。地瓜在刹澜国也是贫穷人家才会吃,这是低贱的野食。
偏偏这两样低贱的吃食却被当做国宴菜肴端上陛下的食案,等她津津有味地吃了好几口,竟有人站出来挑明真相。卫慈如今还记得那会儿满场寂静,人人冒汗、浑身哆嗦的场景。
谁把家猪和贱民才吃的东西端上陛下的食案?
这是嘲讽还是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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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吃么?朕倒是觉得挺好吃的,味道不错。对于百姓来说,能让他们填饱肚子的食物便是好的食物。所谓低贱或者高雅,那只是生来富贵、不知饥穷的富家二世祖才讲究的。】
陛下不仅胃口大开,吃下两份,还让御厨给太女姜琰也准备了一份。
卫慈记得很清楚,陛下年纪愈长,身体每日渐下,已经很少有这么好的胃口了。
【如今盛世太平,但琰儿也不能忘却先辈在乱世中所受的苦楚,当时时刻刻心怀感恩,务必将百姓民生放在头等位置,这样才不辜负先贤们的流血和牺牲。食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难道说朕将国宴上的佳肴全部丢给猪圈的猪,它们便是低贱吃食,不配被在座诸君食用?】
寥寥数语,不仅抹平了恶意羞辱,顺便彰显了自己的爱民之心。
同时,她也轻拿轻放,免去一场血腥的屠戮。如果她不这么说,但凡经手地瓜和红薯的人,不论是敬献的番邦臣子、奴仆、御厨还是本朝官员,极容易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死罪难逃。
若是清洗下去,少说也是两千余条人命。
帝王的威严不容任何人挑衅!
陛下却选择了轻拿轻放,甚至大度地接纳了地瓜和红薯,令御厨以这两样吃食为材料,研究各种各样菜品,等它们被民众接受再推广全国。谁能想象得道,这两样东西竟那般高产!
因为了有了它们,姜朝至此之后才没有发生大规模的粮荒。
重生一回,再见这两样小东西,卫慈心头感慨万千。
还未等他回过神,耳边听到古信的话。
“不过,它们在当地并不受欢迎,人们除非饿极了,不然不会吃,平日都是喂养家猪的。”
姜芃姬表情没有一丝异样,她笑着道,“味道不错,能吃就好。”
卫慈听了,神色越发柔和,唇角笑意渐浓。
陛下果然还是陛下。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她,纯澈无垢的本质都未曾变化。
古信苦笑道,“小东家还是这般豁达的脾性……老奴话还没说完呢。”
姜芃姬垂涎观众们说的烤地瓜滋味,抽出心神询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奴将它们带回来,自然是有原因的。若非这点,老奴也不敢将这等难登大雅之堂的吃食送到小东家面前。”古信的思维还是很保守的,人不能和畜牲抢食物,说出去丢人。
“古叔说,我听着。”
古信仔细道,“它们产量极大,容易种植,不惧干旱,人吃了也能果腹,倒是适合农家百姓种植。不过老奴仔细查问一番,根据老农讲,它们和某几样食物同食会相克,严重甚至能闹出人命,还是要谨慎对待。例如柿子、鸡蛋、河蟹等物,轻则腹痛难忍,重则穿肠烂肚。”
姜芃姬说,“还是古叔做事细致,换做我的话,怕是注意不到。”
古信笑着道,“小东家谦逊了。”
说完话,地瓜和红薯也快熟了。
姜芃姬找了根棍子将它们从火堆拨弄出来。
“烫烫烫——”
她指尖被烫了一下,抬手捏着耳根才好受了些。
当她拨开那层焦黑的表层,露出金黄飘香的瓜肉,口水分泌得更快了。
她将烤好的地瓜和红薯分了几份,派人给丰真和亓官让送去,剩下的帐内三人瓜分。
“古叔年纪也大了,不如就此安定下来,别再亲自跑商了。”姜芃姬叹道。
古信南来北往地走商,不是没碰见过危险,有几次差点儿把家当都给丢了。
他想了想中原五国如今的近况,不得不点头应下。
他是老了,该停歇下来好好养老。
姜芃姬道,“我给您养老。”
“老奴膝下也有孝子孝女,小东家可不能剥夺他们想要孝顺老父的心意。”古信哈哈大笑,眼底全是赤诚之色,“老奴能听您说这话,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不,倒是有一件……”
“什么?”
“小东家这都十九岁了,等开春便是二十……恕老奴僭越,您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
自家小东家肯定是最好的,世上没有哪个男子配得上。
不过,若是小东家不成家,如何生育子嗣?
若无后人,古信哪怕闭眼了都不能安心。
“这件事情不急。”姜芃姬笑道,“我之前不是规定女营女兵二十五岁方可退役婚嫁?我是她们的主公,一言一行都是她们的表率。我身为主公,总不能带头破坏规矩,如今还早。”
姜芃姬的口吻不容质疑,古信只能偃旗息鼓。
天色渐暗,古信起身告辞。
姜芃姬送走古信,对着一旁的卫慈道,“子孝听到古叔方才的话了?”
卫慈抿着唇,不发一语。
“唉,岂是我不想呢,分明是人家不肯应,那便只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主公!”卫慈忍不住出声。
“不想我胡说,子孝何不快从了?”
卫慈深吸一口气,匆匆作揖退下。
他对“从不从”有心理阴影,早走保平安。
姜芃姬立在原地,对着直播间观众耸肩。
【主播V:你瞧,打直球就把人吓跑了,果然还是慢慢煮比较好。】
观众们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围观姜芃姬打天下、追卫慈、坑手下。
前者和后者的进度一直向前爬,唯独中间那一项,任重而道远。
【一夏际星】:简直心疼主播,到底碰上怎样的攻略难度?地狱模式不过如此吧?
【凋零成尘】:同心疼,在主播这里,攻克慈美人的难度似乎比打天下还难。
扎心了,老铁。
姜芃姬屯兵崇州边境,天天练兵威吓北疆。
气氛越发凝重,大有一战即发的即视感。
孙文不负他之前吹的牛逼,果然把北疆政局玩弄鼓掌之间。
随着“狩猎射鹿”和“鹧应病死”事件,九位王子和北疆大王的矛盾彻底浮出水面。
北疆有秋猎的习惯,为的就是保持他们骨子里的血性。
深受汉家逐鹿的影响,北疆大王也推崇狩猎射鹿,以此彰显自己在北疆的至尊地位。
今年这次秋猎,头鹿却被大王子杀了。
但射杀头鹿的箭矢却是二王子的。
北疆大王气得胡子都要飞了,严查责骂两个儿子,最后却查出来是三王子做的手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和兀力拔学汉家文化学得不错,竟然用在自己亲生兄弟身上!”
一旁,四王子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哈伦察的心腹幕僚,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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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秋猎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狩猎射鹿”把大王子、二王子和三王子拉下水,随后发生的“鹧应病死”则将剩下几位王子全部拉下水。鹧应是北疆三族最为崇尚的神鹰,还是北疆皇室的图腾标志。
七王子从商行那边获得一只十分雄武的鹧应,他自己喜欢得不得了,但最后还是忍痛送给他最喜欢的八王子。八王子自然也被鹧应的神武吸引,不过他一想到北疆大王近些年的暴躁和多疑,哪里敢将这么好的鹧应放在手中?他和七王子一合计,准备在秋猎的时候献上鹧应。
若是能在秋猎时期获得北疆大王的赞许,他们在皇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为了让鹧应保持最完美的状态,他们花费了不少心力。
进献的前一天,七王子和八王子还亲自去看过这只鹧应,鹧应的状态十分高昂。
万万没想到,鹧应竟然病死了!
八王子和七王子联手献上鹧应,众人将它抬上来,却发现鹧应已经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北疆大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旋即转为怒容。
他起身拔出刀架上的刀,作势要将两个儿子全部砍死。
北疆大王因为深感身体衰弱、无法满足后宫才去服用寒食散,找回昔日雄风。
他也坚信寒食散能让他延年益寿,雄风永存。
要不是因为衰老和力不从心,哪个男人喜欢吃虎狼之药?
如今呢?
两个好儿子当着他的面恭维他是北疆草原的鹧应之王,扭头就送他一只快病死的鹧应。
北疆大王可是北疆这块地方的霸主,说一不二的狠角色。
为了权利和地位,他踩着兄弟和父亲的尸骨上位,带领北疆从微弱走向强盛。
对于他而言,地位权势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的儿子想要碰一下,他能狠心杀了他们。
短时间内出了两件糟心事,北疆大王气得怒火三丈,右手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本以为他会当场弑杀两个儿子,没想到他竟然两眼一翻,气晕过去了。
等北疆大王醒来,他的怒火也没之前那么旺盛,找回几分理智。
“查!给孤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哪怕七王子和八王子再蠢,他们也不敢大庭广众送上一只快病死的鹧应诅咒他。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两个是被人算计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诸多王子全部牵涉其中,不过情节有轻有重,有些是有意而为,有些则是无意被算计。
这下可好,九个儿子全部被北疆大王斥责了一遍。
四王子跪了整整两日才被放回去。
回去收拾一番,他焚香沐浴一番,郑重其事地秘密会见孙文。
“先生乃不世之材,请受孤王一拜。”
四王子不喜汉家文化,但他会装会察言观色,往往能戳到旁人的痒处,讨得欢心。
“四王子无需这样,文不过是奉我主命令行事罢了。”
孙文避开,抬手将作揖到底的四王子扶起来。
四王子听后,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他欣赏孙文,因为孙文只有脑子没有权利,自己能将他掌控手中。
不过,四王子却十分厌恶哈伦察,甚至恨不得对方早死。
因为哈伦察是北疆重臣,如今却将北疆王子玩弄鼓掌。
等他继承北疆大王的大统,四王子会重用孙文却容不下哈伦察。
这也正是孙文的目的。
他借助四王子的手铲除其他王子,再挑拨四王子和哈伦察的矛盾,在四王子势力成气候之前,率先促使哈伦察和九王子联手,将四王子除了。最后便只剩下哈伦察和九王子。
届时,孙文另有安排。
保证北疆皇族,彻底绝嗣!
想到这里,孙文苍老的面庞扬起几分超然物外的浅笑,正好应景。
“此次多谢先生指点,不过孤王有一事不明白。”
四王子暗暗揉了揉膝盖,一阵阵刺疼蔓延全身,让他无法跪坐,只能坐在小凳上。
孙文问道,“四王子请讲。”
四王子道,“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大可将孤王摘出去,何苦让孤王也受这份罪?”
整整跪了两天两夜,不说膝盖怎么样,光是憋尿两天就让他难受不已。
“自污也是自保。”孙文笑道,“这一点,您该向您的大哥好好学学。若所有人都牵涉其中,唯独您超然世外,目标岂不是太明显了?届时,您可会成为众矢之的。故而,只能让您受苦。”
四王子心下一叹,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更不能指摘孙文做得不好。
“您说……大哥他以自污手段,以求自保?”
四王子诧异地睁大了眸子。
“汉家传承讲究嫡长,大王子的生母可是大王的原配妻子。他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年纪最长不说,经营势力的时间也是最长的,母族低调并未败落。虽说汉家规矩在北疆不盛行,但朝中也有重臣喜欢立嫡立长这一套规矩。这个时候,大王子可是众矢之的。稍稍表现得优异,莫说其他几位王子,哪怕是大王也容不下他。他为了自保,图谋未来,只能自污,以退为进!”
四王子心下不以为然,但孙文说得头头是道,他不得不信。
他记得大王子年少时候,的确很优秀。
“多谢先生指点。”
如此一来,他还要防范一下这位大哥了。
四王子与孙文讨教半个时辰,如获至宝。
殊不知眼前这个一心为他谋算的孙文,可是个四面间谍。
真正效忠柳羲,表面臣服哈伦察,暗地里勾搭四王子,更深处则与九王子狼狈为奸。
脚踏四条船还能游刃有余的,能不是人才?
等气氛酝酿地差不多了,二人从北疆内政谈到了边境。
说起边境就不得不提及让北疆如鲠在喉的崇州柳氏。
走了个柳佘,来了个更加不好惹的柳羲,北疆这几年是犯太岁了吧。
四王子嗤了一声,轻蔑道,“……柳羲这个婆娘,不知道是个什么颜色……”
孙文说,“长得好看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手中有兵有权。”
四王子瞧了一眼孙文,说道,“先生不懂。”
“不懂什么?”孙文好笑地问道。
四王子对孙文推心置腹,时不时还会说几句玩笑话。
他意味深长道,“对男人而言,没什么比得上征服难以征服的女人更有意思。”
越难征服,越是爽快。
孙文平淡地哦了一声。
他明白四王子的意思了,同时也添了几分鄙夷。
蛮夷之子,难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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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内心鄙夷四王子,但面上的表情却是老神在在的,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
四王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孙文面前开车,给人留下轻浮的印象,很快便转移话题。
不过孙文一直掌控着节奏,顺利将话题引到边境问题。
“孙先生,依您之见,如何对付崇州柳氏?”
四王子口中垂涎姜芃姬,不过是想用男性的身份获得些许优越感,给自己增加底气罢了。
回归现实,他不过是女奴生的儿子,根本没资格和姜芃姬平等对话。
孙文眼皮一抬,神色淡定地道,“四王子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对付柳氏?”
四王子神色一僵,面露疑惑。
“柳氏屯兵边境,一副兴兵来犯的架势,难道还不够?亦或者说,先生以为攘外先安内?”
四王子问得含蓄。
现在到底是对付柳羲比较重要呀,还是先干掉和他竞争的兄弟比较重要。
孙文笑了笑,反问四王子,“倘若柳氏现在便发兵,北疆该如何应对?”
四王子哑然。
“她不可能这么做。”
哪怕北疆是瘦死的骆驼,那也比柳羲这匹马大得多。
她一个小小诸侯敢主动打北疆?
谁给她的勇气?
孙文又问道,“假如,柳氏这么做了呢?”
四王子傲然道,“她敢来,收下便是!”
孙文冷冷一笑,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
“错了,若是柳氏赶来,节节败退的便是北疆。”
四王子听后,勃然大怒。
他正欲发火,孙文不疾不徐地道,“一场马瘟,毁去北疆大半战力,之后一蹶不振。兀力拔献计,以高价收购沧州母马,希望北疆快速恢复元气。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他忘了,高价收购母马,让北疆有了涅槃重生的机会,但也将自身置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要中原诸侯察觉到北疆外强中干的表象,他们集合兵力,再来一场‘湟水会盟’,北疆又该如何?”
四王子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哪怕他身处北疆,他也知道湟水会盟集合东庆二十三路诸侯,一共四十余万兵马。
北疆现在的情况,还真惹不起。
四王子身为北疆皇室的王子,他对北疆内部的情况最为了解。
哪怕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北疆骑兵战无不胜,但马瘟之后,骑兵的确被摧毁了十之七八。
失去了骑兵,北疆对战中原的优势便被削去了一大截。
为了实现入主中原的野心,北疆皇室耗费心力,数年经营。
如今正值恢复元气的紧要关头,不容有失。
若是这个时候泄露风声——四王子暗暗捏紧了拳头。
“柳羲不敢这么做,其他诸侯未必会响应她的号召——”
孙文冷冷地泼一盆冷水,“那可未必,中原有一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北疆对东庆的威胁,看看南蛮四部对南盛国便知道了。为了不步入南盛的后尘,定会有诸侯响应。”
四王子面如金纸,血色全无。
他顺着孙文的思路,越想越是冷汗涔涔。
柳羲不是按常理出牌的诸侯,她早几年便开始屯兵崇州,屯田屯粮,一副磨刀霍霍的架势。
很难说,这个女疯子会不会舍了一条命和北疆死扛。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汉家子民不缺疯子,更不缺舍生取义的凌然正气。
他们的傲骨和气节,哪怕北疆推崇汉家文化,依旧无法理解那种愚蠢的舍己为人的想法。
四王子急忙问询,“孙先生,您一定要教孤!”
孙文笑道,“这是自然。”
他面上挂着笑,内心把卫慈翻来覆去问候了数百遍。
卫慈这家伙丧心病狂,连老人家的劳动力都要极限压榨。
先是让他离间北疆九位王子,他劳心劳力,死了不知道多少脑细胞,终于初见成效。
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果实,卫慈又给他传信。
这次内容更过分,竟然让他辅助柳羲夺回被北疆占领二十余年的上虞郡大半领土。
当年北疆入侵,上虞郡全郡沦陷,六城皆失。
虽有渊镜先生远赴北疆,夺回三城,但仍旧有三城被北疆捏在手心。
若是连这三城都拿不回来,谈什么收复北疆?
姜芃姬愁了,卫慈自然辗转反侧。
于是这顶大帽子就盖在孙文头上。
去吧,孙载道!
(╯‵□′)╯︵┻━┻
“文有一计,可弃车保帅,一石数鸟。”孙文笑得意味深长。
一石数鸟?
四王子作揖到底,“还请孙先生不吝赐教。”
经过孙文的分析,四王子如拨云见日,冷不丁回了神。
崇州兵多将广不说,各个全是精锐,甚至有消息传闻这批精兵训练三年以上。
三年是个什么概念?
不管是中原还是北疆,精心训练三月的兵已经称得上精兵。
训练三年以上的兵,那又该称为什么?
崇州柳氏,实乃棘手劲敌。
若是不除去,实在是难以心安。
“四王子也知道,如今的北疆不宜开战,但又不能让崇州方面瞧出端倪。”孙文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宛若书院夫子谆谆教导,四王子下意识挺直脊背,侧耳倾听,“若是如此,不妨另辟蹊径,弃车保帅。崇州上虞郡那三城,不正是最好的废子?”
四王子听后,心下一阵不快,他用打量和怀疑的眼神瞧着孙文。
眼前这个孙文,那也是汉家子民。
“先生是说舍弃那三城?”
孙文仿佛没看到对方的怀疑和防备,神秘一笑,“非也。”
四王子心中一滞,缠着道,“还请先生不要戏耍孤王了,有什么便说罢。”
“对于北疆而言,三城连鸡肋都不如。”
四王子打断他的话,“先生怎敢说这话?”
他内心冒出些许杀意。
孙文道,“四王子怕是不知道三城内的情形?汉民不是逃了,便是死了,再不济就是被抓去当了奴隶,到处贩卖。良田闲置,无人耕种;屋舍漏雨,无人修缮;城墙荒废,无人戌守。城内百姓,可还有几个正经经营的汉民?对于北疆而言,这样的地方,与贫民窟有何区别?”
三城已经荒废,没有任何价值,甚至连战略价值也大打折扣。
曾经繁荣的城市,如今只是北疆马匪或者罪犯藏污纳垢的地方。
北疆和南蛮一样,破坏和劫掠本性远胜过治理。
他们会抢会杀会夺,唯独不会好好经营。
四王子又气又恼,但他却不敢杀了孙文,因为对方的话,没有一句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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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如此,四王子仍旧威胁似得道了一句。
“孙先生当着孤的面说这话,难道不怕孤因此降罪于你,甚至——杀了你?”
话音一落,四王子的眼中冒出骇人杀意,腰侧的弯刀已然出鞘。
“怕,自然是怕的,谁能不怕死呢?老夫今年虽有四十六,但还没活够呢。”
孙文镇定自若,似笑非笑地瞧着四王子,眼底闪烁着睿智而自信的光芒。他的眼神明明确确传达了一个信息——他不惧!他不惧怕四王子的死亡威胁,甚至不觉得对方会真正降罪。
二人眼神对峙半晌,四王子喘着粗气,额头滴落颗颗豆大汗珠,抬手将弯刀插回刀鞘。
“罢了,孙先生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孤听着就是。”
说罢,心有不甘地坐了回去。
论老谋深算,四王子哪里是孙文的对手?
论心态坚韧,孙文更是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与左而目不瞬”的超然境界。
二人一番较量,孙文还是赢了,彻底打消了四王子的疑心。
孙文笑道,“上虞郡那三城,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倒不如好生利用一番。以它作为诱饵,既能伤了柳羲,迫使她一两年内难以发兵威胁北疆,又能帮助四殿下铲除心腹大患?”
四王子眸子闪过一丝厉色,他道,“孤的心腹大患?”
孙文道,“北疆一向讲究立贤选能,不论出身贵贱,四殿下自然也是有资格登临王位的。”
假使按照汉家嫡长继承制度,说不定所有兄弟都死光了,四王子也没继承权。
谁让他母亲只是一个供人玩乐的女奴?
不过,北疆的风俗和中原不同。
北疆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哪个孩子更强便能继承更多的财产。
哪怕四王子只是女奴的儿子,他也是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只要他够强。
孙文短短一句话,快很准地戳中四王子的软肋。
四王子握着弯刀的手颤了颤,甚至连呼吸都出现了可疑的停顿。
他当然知道自己有资格,但有资格不意味着有希望。
他的母族太弱,原始资本贫瘠,起点是几个兄弟中最低的。
他想要干翻周围八个兄弟,登上王位,非得过五关斩六将不可。
“你觉得孤……有希望?”
四王子呼吸急促,孙文能布下那等天罗地网的计谋,若是能全力帮助他,王位未必不可能。
“事在人为,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孙文表情淡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似超然世外,“九位王子之中,二王子的兵力最强。四王子若是想染指王位,他是您首先要除去的。大王子用自污的手段求自保,暗中也在积蓄力量,不得不防。文有一计,一石数鸟。用上虞郡三城换得柳羲无法动兵、大王子和二王子全部被废,如此一来,您觉得划不划算?”
如果这话说给姜芃姬听,估计她早把人脑袋给拧下来了。
知道什么叫寸土不让?
哪怕让土地搁置长荒草或者变成粪坑,旁人也别想染指分毫。
姜芃姬曾为了三米边界,用枪炮口戳着联邦邻居的脑门,强行摁着对方谈判。
第七军团可是三个主战军团之一。
她直接对使者搁话——
要么把腿收回去,要么直接开战!
庆幸,孙文对话的对象是四王子,而不是凶残的姜芃姬。
四王子眼皮剧烈跳动,心脏也不争气地砰砰狂跳。
他和大王子、二王子的年纪相差不大,小时候没少受两个人的欺负、羞辱和挤兑。
对于四王子来说,那两人就是堆在他面前的两座大山,高得令人绝望。
此时此刻,孙文却告诉自己可以除去这两人,甚至还能让柳羲无法动兵!
“先生——快快告诉孤!”
四王子紧张地捏紧了拳头,不知不觉中,他的喜怒已经被孙文全权掌控。
“殿下附耳过来。”
孙文垂眸,四王子连忙倾身支耳。
“孙先生请讲。”
“如今正值秋粮收尾,粮食陆续收入粮库。二王子性格急躁,急功近利,但此人不善经营。近些年来,北疆粮价大涨,他手底下豢养那么多私兵,粮食早已入不敷出。四王子不如私造一份崇州屯田粮库的地图,透露给二王子。以二王子的脾性,必然会死守秘密,独吞好处。”
何为打草谷?
人马不给粮草,无后勤保障,完全靠军人自筹给养,掠夺民间粮草财物,自给自足。
北疆骑兵经常骚扰崇州百姓,打家劫舍,搜刮粮草。
起初,他们得知姜芃姬在崇州屯田,还想故技重施。
奈何姜芃姬这人太奸诈,每年秋粮入库的粮库地址都不一样。
北疆试着打草谷,除了第一次小胜,之后去打草谷的兵差点儿没饿死在崇州境内。
吃过几次亏,他们便知道姜芃姬的便宜不好占,打草谷收效不大。
如今,北疆已经很少组织大规模骑兵去打草谷了。
二王子若要神不知鬼不觉独吞这笔秋粮,肯定不能以打草谷的名义靠近边界。
孙文继续道,“如此一来,二王子为了不让外界秘密,他必然会主动请命戌守上虞三城,方便行事。四王子再略施小计,派人伪装成柳羲的兵,杀他几个亲卫,二王子会将这笔账算到柳羲头上。不过您要记住,一定不能让自己的亲卫去伪装,最好让明面上是大王子的人去做这事儿。哪怕事迹败露,旁人也只会查到是大王子动的手,刻意勾起二王子和柳羲的战火。”
四王子一边听一边点头。
孙文又道,“柳羲此人性格爆裂,二王子又是个刚愎自用的脾性,这二人若是对上,不可能不打起来。不过,二王子私兵再多,他又能抵抗柳羲多久?上虞郡三城多年未曾修缮,根本抵抗不住柳羲强兵。二王子若是战亡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既折损了他精心豢养的私兵,还让大王看到他私兵数目,看清他的野心。至于刻意挑起两方战争的大王子,同样讨不了好。”
四王子一面听,一面心中胆寒,同时又冒出抑制不住的兴奋。
很快他回过神——
“那柳羲呢?”
孙文笑道,“上虞三城已如废墟,柳羲攻下还得善后,不正好分散了她的精力?一两年之内,她哪儿有精力再度开战?”
四王子眼睛都亮了。
是啊,只要缓过这一两年,北疆的情势便会大好!
“先生果然高明!”
孙文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