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云一看,只见一将,年在四十岁,神情威严,戴盔穿甲,奔过来时,甲叶锵锵作响。
不仅仅这人,后面校尉皆是这样。
而士兵都是纸甲漆了深红,远望红云,自巷内涌了出来,一齐高呼:“不许动,全部跪下。
小郡主满是恐慌,此时听有着大批官兵声音,这才睁开双眼向着场内看去。
这时,正匆忙逃窜人群,面对大批的甲士,都是跪了下来。
小郡主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觉自己被裴子云拥在怀里,小脸顿时通红。
“跪下,跪下。”
周围甲兵持弩:“谁敢动弹,格杀勿论!”
有着几个人还想拼命,只听一声号令:“射!”
只听“咻咻”连声陡划破了空气,一阵箭扑入反抗者的人群,霎时溅起一片血花,近距离的发射,弩弓威力发挥到极致,惨号声连绵,都立刻变成了刺猬,余下的人顿时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陈虎还想反抗,“噗”大腿中箭,惨叫跌了下去,几人扑了上去,立刻按住。
“通通拿下!”有人令着,余下一个将军急了,身子一拧,拿出一张纸揉成团就要吞到肚里!
一个校尉正靠近,见此一记耳光打过去,顿时将这将军的脸打肿了,纸条也飞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领首的这将万万料不到会闹出这种事,拿起了纸团一看,顿时色变,手都颤抖起来。
“成了!”裴子云看到这一幕就重重舒了口气。
眼见着下面不断号令,裴子云看着飘洒的小雪,久久都没有说话。
皇城·凌晨
雪一片茫茫,红墙已披上银装,风呼啸吹得殿上风铃叮咚响,侍卫亲兵都站得笔直分列二侧。
文华殿前,数个大人正在等候,身着朝服,小声议论说着话,说着是昨日太子遇袭之事。
这几个大人脸上带着一些忧愁,昨日半夜就有消息传出来,他们都是重臣,自一眼看出关键——双王争位,非朝廷之福。
这时一个红袍太监自殿内走出:“宰相梁远之,大学士段寿,邹锦觐见。”
这三人都整理仪容仪表,手持象牙笏板,跟随太监入内。
才进去,就看见皇帝坐着,望着殿内,不知想什么,下面一人,却是忠勤伯,一脸庄重。
宰相梁远之微抬首,见着皇帝脸色有些白,神色间带着怒意,不远处一个折子扔在了地上,似发了脾气。
“叫你们进来为了一件事。”皇帝见着众人来齐了,冷冷的问着:“太子昨夜遇刺,有人发了璐王手喻,命大将带兵进天街护卫太子——这件事须弄清。”
听皇帝这样问,诸位大臣都不敢说话,只剩皇帝咳嗽声,皇帝止了声阴冷的扫了一眼:“把纸条拿下去给诸位看。”
“是!”太监把纸条传了下去。
太子被刺,陈虎,李安军,陆胜三人据说奉了璐王条子,带亲兵入了天街,陈虎还率亲围攻太子,此事大臣都各有耳闻,此时皇帝问这个,诸臣都汗流,没有任何声音。
“怎么都变成哑巴了?”
“忠勤伯,你第一个看看。”皇帝说着,大臣都能感觉到震怒。
忠勤伯答应一声,取过纸条,虽已看了两遍,还是仔细辨认,过会转交给宰相梁远之,梁远之接过,心突突直跳。
“璐王令喻:事急矣,特命你速率亲兵数十护卫太子左右,以资安全。”
看了几眼,不言声递给别的大臣传阅,却都不言声。
“你们都看看,都看看,都说说,是璐王胆大妄为?还是有人要挑拨离间,你们每个人都得说。”皇帝见大臣闭口不言,冷冷的说着。
大学士段寿仔细打量条子:“陛下,这张手谕几次端详,的确很像璐王亲手所书,不过璐王早就封王,处置军政多年,手迹传遍,极易为人揣摩伪造,所以不敢断言。”
大学士邹锦摇首:“这字迹看,似是而非,只是形似,没有神似,非璐王亲笔手书,更不能当凭据给璐王定罪,请陛下三思!”
这两位大学士将字迹引到了证据与罪行,皇帝没有置评,只是转向看向宰相:“爱卿,怎么看?”
听得皇帝的话,梁远之只略瞥了一眼皇帝,又低首说着:“陛下,是不是真的姑且不说,这或是小人构陷,又或亲笔直书,但目前之急,并不是这个,却是太子被刺的事。”
“天街元宵,出此大事,百姓众目睽睽,现在虽有禁令,怕已谣言四起,连朝廷都震荡不安。”
“刚才臣过来时,就见得有些官员还没有睡,却在相互议论,虽呵斥也难真正禁止。”
“必须迅速把这事影响平息。”
“太子要出来巡视,以示无事,璐王的事不宜目前追究,幸刺客虽人人都知,但并不知与璐王有关,因此断不能公布与众。”
“陈虎、李安军、陆胜三将,不奉诏只凭一张纸条就带兵入天街,这就是谋逆,必须迅速处置。”
听着这话,殿内变得一片死寂,只能听着一些急促呼吸。
忠勤伯上前:“陛下,臣附议,大钱朝就有兵乱之祸,无他,私调兵将就是大忌,太子和璐王之事关系国家大统,还是不要声张,迅速处理才是。”
“臣也附议。”大学士段寿:“陛下,陈虎袭击太子,众目睽睽之下,已难收场掩盖,必须立刻处置。”
“李安军,陆胜两人,协同陈虎,可视同犯,或革职或诛杀。”
“但万万不可牵涉到璐王。”
“朝廷已立,大徐皇皇,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要是牵连追索,人心不安,才会生出事端。”
听到这里,皇帝点了点首,下旨:“传旨,暂停璐王印玺,闭门思过,委侍卫看守,仔细检查有没有异常的人。”
“忠勤伯,你和大学士段寿主持审问三将,尽快了结此案。”
皇帝说着,脸上是一阵潮红,不断咳嗽。
宰相正等着皇帝宣命告退,皇帝缓缓对着梁远之说着:“最近朕有些不适,你奉我的口语探望太子,要是太子无事,就宣着入宫觐见。
“是!”赵远之明白了过来,大声应着。
众人都退了出去,留下皇帝咳嗽,服侍太监上前伺候。
皇帝带着一些莫名情绪,此时长长叹息:“你说我这一生是不是太失败了,天下还有数十藩镇,太子过于阴柔,璐王过于狠毒,哎,若两人是一人多好。”
太监守在了一侧,一言不发。
璐王府·书房
一个书柜摆在一侧,上面满了书籍,两个兽炉烧的正旺,外面寒风透骨,此时房间内温暖宜人,就书房一侧挂着的兰草图一样。
谢成东挥笔而就,一个太监在研墨,写完,谢成东吹了吹,把稿子给了太监,这几日,谢成东,是在为这璐王出谋划策。
看着面前的文章,廖公公越看越心惊,想到了裴子云。
此子也是道人,令人惊叹,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谢成东,心中暗叹:“莫非这天下的人才,都是去了道门?”
仔细又看了看:“真厉害,这削藩嫁祸之计要成,天下军镇都要唯璐王是命了。”
谢成东就笑着:“这其实是借了阳略,有句俗话,皇帝总是好的,坏的都是身侧有坏人。”
“皇上决意削藩镇,这天下之将都在惶恐切齿中,现在这一谣言,明着是指向着太子,实际上却是璐王暗暗表态,要支持他们。”
“掉在河里,一根救命稻草都抓着不放,何况是璐王这条大船?”
“故宁知有问题都会纷纷响应璐王。”
“皇上身体不佳,璐王能名正言顺夺位太子自然最好,要是不能,就必须依靠这些藩镇了。”
只是这样的话,这些藩镇怕是难以一一削平,大徐三百年或就会减半,可这对谢成东来说,又无关要紧。
自己只要借了龙气,突破地仙就是了。
正想着,谢成东突心血一潮,汗毛炸起,心突突直跳,似乎有着不祥之兆,他立刻知道不对。
此时在璐王府中,断不能行道法,当下冥想自身,闭目运神,向着自身看去,只见自己周围黑气密布。
“灾劫之气?”谢成东当下知道不好,说:“公公,你将这折子润色,我还得去道观一次,把有些事交代一下。”
廖公公看着谢成东,暗暗诧异:“现在是半夜还出去?”
觉得这些道人都这样古怪,不过没有起疑心,笑着:“公子你自去,这是出行的令牌,你拿去,等明天回来了再缴还给我,要不你出不了——我现在就去将这折子润色下,再呈给璐王殿下。”
谢成东接了,稽首行礼,转身出去。
出了去,见大雪连绵,只见门已经封了,灯笼挂在滴水檐下,沿着路行,就见着黑衣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都持戈执戟悬弓带刀,站的笔直。
到了这里,谢成东眯着眼,不禁皱了皱眉,只瞥了瞥后面的灯火,径自出门,果到了门口受到了拦截。
这时天色已露晨曦,远远见四个侍卫站在门口,门还没有开,一个侍卫看了看,笑着:“原来是谢公子,本来没有信不过的道理,不过开门有着规矩,谢公子只要稍等一个时辰就可以了。”
“我是奉了命有急事,你看看这令牌。”谢成东虽心急如焚,但一片从容,只取出了一个黄金制成的令牌。
令牌在灯笼下,凉森森闪着金光,侍卫看了,连忙说着:“那我立刻打开,不过只能是侧门。”
谢成东点首,一阵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见着侧门打开了,才抬脚上前,出了大门。
一出门,顿时只觉得全身一松。
天下着一些小雪,带着透心骨的冷,天才蒙蒙亮,几乎不见行人,雪光映着,隐可见大门,府前甲兵巡查,旗随风在飘。
在璐王府不远,几个店已亮起了灯,看了看,是几家出来卖馄饨汤饼,选了其中一家酒店。
谢成东才到了门口,一个穿厚厚棉袄小厮就迎了上来:“这位,可要馄饨?”
“来些酒喝着暖暖身子,再来些菜,馄饨也上一碗,二楼可还有位置?”谢成东问。
“客官,二楼有着位置,请。”小厮引着上去,楼上意外的有几个人,谢成东在靠着璐王府方向的窗口坐着。
“客官,马上就到。”伙计转身而去。
打开了窗,风就吹进来,带了点雪花,只是谢成东并不在意,远远的看去,一切都正常,就沉下了眉:“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酒立刻上来了,还是烫过了,谢成东自斟了一杯饮了,顿觉一股暖流,五脏六腑都热乎乎,接着就是几样小菜。
谢成东忙了一夜,肚里空空,哪怕心里有事,还吃得样样鲜美,就在,突听着马蹄声。
当下一惊看去,只见一大队甲兵踏步而来,步骑交加,军容严整。
“是皇帝亲军!”谢成东只一看,就立刻知道不对,人数怕有三百人,他们集中在璐王府前,肃然列阵,散出一股摄人威仪,军纪森严,没有一丝喧哗。
一个将军在马上一跃而下,看了看,没有说话,一挥手,步兵踏步上前,沿着璐王府围墙,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个个站着目不斜视。
“皇帝亲军,怎会包围王府?”谢成东没有说话,突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听着隔壁一桌说话:“你不知道吧,昨天夜里发生了大事,太子遇袭,死了好几个侍卫?”
“半夜戒严,许多人就回不了家,只得在附近旅馆里住上一晚。”
“看这兵应该是保护璐王府。”
“太子遇袭?”谢成东脸色一变,情知出了大事,吸了一口清冽冷气,镇定了一下,丢出了一钱银子:“不必找了。”
说完转身离去,伙计满眼的诧异,才用了几口,说走就走?
不过银子已经付了,伙计喃喃:“真是有钱家公子。”
这样说着,取了刚摆着上来烧鸡吃了一口,窗口看出去,就看见了窗外被包围的璐王府,顿时惊呆了。
“不好,有兵围了璐王府。”伙计这样惊呼,楼里的还没有注意的人听了,都向着窗口挤了过来看去。
“吸”一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胡说,祸从口出。”老板骂着伙计:“还不去收拾?”
太子府·殿
太子已经洗过换了新衣,满脸欢喜,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昨天夜里亲眼看见大将悍然杀了侍卫,心有余悸,只是终还是成了。
在右是裴子云、长公主坐在下方,端着青瓷花的茶杯,正在喝着参汤,兽炉不断将热气吐出,使房间暖意洋洋。
今日裴子云穿一身花纹的白裳,腰间一根淡红色腰带,也喝着参汤。
“这计甚是好用,不知道璐王会受到父皇怎样训斥?”太子神游物外,似乎有些不真实,喃喃的说着。
长公主喝完,长长吐了口气,起身:“说起这个,我倒认为,今日肯定有大臣会来慰问太子。”
“太子遇刺,不可能不管不问,或还会有太医来,有些说辞都要先编起来,到时一一应对。”长公主颇细心,在这些小事事情上说的清楚。
“姑母说的极是,你可有着什么想法?”太子看向了裴子云,现在他对裴子云信任度大增。
听了太子的话,裴子云沉默移时,才说着:“出这样的事,皇帝未必没有疑惑,这是其一。”
“其次大凡父亲,不到万不得已,总想着保全的心思,虎毒不食子,有喜欢和不喜欢,只是这有个度,谁过了界,就会打谁。”
“袭杀之事,太子虽是受害人,但要是咄咄相逼,必引起陛下怀疑。”
“特别是皇上子嗣不多,成年才三个,更难折伤,所以太子万万不可落井下石,皇上肯定会垂问,您就说我和璐王是亲兄弟,这刺杀之事是小人构陷离间,断没有问罪的道理。”
“太子这样说,皇上才能下决心一一拔出璐王在京城的钉子,要是太子咄咄逼人,皇上就会不喜,甚至保全,这糊涂帐就理不清了。”
“太子,您自己想想,您是父亲,就算立了世子,难道不希望几个兄弟和睦,不希望至少给别的儿子稍留体面?”
太子听了,仔细咀嚼,叹着:“的确是这样。”
裴子云就笑:“您是太子,本来就是据有名器,根本不需要对璐王赶尽杀绝,只要拂拭下,让璐王不能妨碍就是了,至于别的事,等到登基,天下大权尽在手中,璐王又凭什么和您争?”
太子连连点首,慢慢回身坐下,手一伸拿过了参汤又呷了一口,说:“就是这道理,就是这道理。”
“太子殿下,宰相梁远之奉旨求见。”房间讨论正完,外面传来了一个太监的声音。
太子刚听得裴子云一番议论,还在回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好,我立刻就来。”
起身匆匆而去,长公主见得去了,不由皱了皱眉,转身看着裴子云:“我们要不要加点力,不然我总有些不安?”
“不用,出了这事,看璐王不惯的人都会出手!”裴子云感慨的说着:“太子是一国储君,受到刺杀,这是动摇国本,现在能忍住不弹劾,有这几种人。”
“一就是璐王的人,这不需要多说。”
“二就是没有资格上书的人,这也很容易分辨。”
“还有就是过分谨慎小心的人。”
“这些人是可以一一列个表,观察下来,整个朝野的势力分布就倾向,就一目了然。”
长公主听的很仔细,但对这几条并不是太重视,迟疑了会:“哦,刚才你话,是真是假?”
这些事情长公主涉及在内,由不得不谨慎。
“自是真,太子只要一副保全吾弟态度,就已足够了,开国盛世,承守天下,仁慈之君,才是王道。”
“有太子这态度,皇帝陛下多半会迅速结案,要是太子落井下石,才会激起璐王反抗和皇帝震怒,死究纸条真伪和来龙去脉,到时或这一切都会暴光都不可知。”
“太子不在,我就深入点,璐王经过这事,必元气大伤,等太子登极,到时对付璐王就是一旨的事,何必现在赶尽杀绝,使皇上伤情甚至恐惧呢?”
“皇上终是皇上,真不顾一切要废太子,只要愿意付出代价,谁也阻挡不了,这点要牢记。”
“确实不应多动,经此一役,太子这天下也就稳妥了。”长公主叹了一声这样的说着:“璐王若是登基,实非天下之福。”
裴子云看了一眼长公主,没有答话,按照原主记忆,皇帝明年就驾崩了,璐王经此一战役,元气必大伤,倒这祈玄门,还能借着多少的力量?
外殿
梁远之由太监引路,见太子府内有人正督着几十个仆人扫雪,见着都侧身垂手让道。
梁远之扫了一眼,除了几个雪人很怪,别的也正常,也就不理会径自过去,沿着走廊折过一带假山池塘入了殿。
见梁远之进来,太子都站起来迎接,见着梁远之要行大礼,紧跨一步忙双手扶住,说:“您是宰相,赐皇城能入轿,我怎当得起?请坐。”
看着梁远之清癯削瘦的面孔又说:“过了新年,您看去身体气色还好,只是头发又白了些!”
“一年比一年老,怎么能不白,太子风华正茂,我看了就觉得心安,心里喜欢——昨夜没有伤着惊着吧?”梁远之仔细打量,太子眉眼极似年轻时的皇帝,脸色虽有点白,有点疲倦,多了点青眼圈,但两点浓眉,目似点漆,看上去并没有大碍。
“孤没有事,刺客没有近身。”太子笑着说着:“要说惊吓,是有点,孤还是第一次近在丈许之内亲眼看见杀人,但真没有伤着,回府定了定神,用了些汤,也就无妨了。”
说着又问:“相国在父皇那处来,可有什么旨意?”
“皇上就是担忧太子,一夜都没有睡,见天亮了,遣老臣过来看看,太子无碍的话,是不是进宫请安,也让皇上安心?”梁远之立刻说着。
“相国说的是,孤本想天色还早,等父皇起来再进见,既父皇没睡,不能使父皇久等,我们这就去!”太子立刻起身朗声说着。
梁远之不由暗暗点首,太子是越来越长进了。
说是立刻去,其实还得更衣。
更衣穿了太子服,赤色袍,盘领窄袖,两肩金织蟠龙,前胸后背又有盘龙,戴玉带,穿着黑靴——穿戴齐整才和梁远之出去,二人一出去,这时太阳渐渐升起,雪也渐渐停了,可一阵风扑来,刺骨的冷。
“上孤的车吧,有暖锅。”太子说着,梁远之也不推辞,一起上了,车向着皇宫而去。
御书房
房间内暖阁,明黄重幔掩映,说是书房,其实是批示文件的场所,地上铺着青砖光可鉴人,下面还有暖气。
外面是回廊过道,一重重都站着宫女和太监,偶有行动都特换了软鞋,脚步轻盈无声。
暖阁内左右站了四个太监,都是手执拂尘目不斜视,皇帝坐在桌后,面前摆着一个药碗,一个太监正在伺候。
“咳咳!”皇帝喝了几口,又咳嗽了几声,取手帕将着嘴角擦了擦:“将着这药拿下去,朕不喝了。”
“陛下,你不用药,这如何是好?”太监劝着。
“哎,撤下去吧,这药真医得好,我早就好了。”皇帝叹着,看着太监将这药端了出去了。
“太子到。”门口守着小太监喊。
太子身后跟随着梁远之一齐入内,上前行礼,皇帝吩咐:“给太子坐,赐宰相坐!”
太子坐的是矮点的椅子,上还有垫子,而梁远之坐了瓷墩。
梁远之稍一坐,又欠身起来:“陛下,我领着陈太医前去看望太子,太子此次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听闻陛下关爱,坚持要入宫向陛下请安,还请陛下降罪。”
“儿子要见着父亲,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太子要见,腿长在身上,你拦得住么?”皇帝也被逗笑了笑,只是又咳嗽了两声。
“父皇,近些日子,风寒可好些了?”太子起身问着,皇帝听着太子问候身体,露出一丝慈祥:“尚可,已经好些了。”
“太子昨日代天巡街遇到刺客,可受惊了,你把昨日情况给朕说说。”皇帝岔开了话题问。
太子听着皇帝问刺杀之事,想起昨日之事,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似乎还带着一些恐惧,脸色有些发白。
看着太子这模样,皇帝不由脸色一沉,太子迅速收拾了心情,说:“昨日与民答礼,行至天街,突有着烟花炸开,这烟花是对着人群而炸开,惊扰了民众。”
“侍卫其实处置还算得当,当下拦截,要着肃静。”
“紧接着舞龙的龙头砸下,打破了阵列,刺客从龙身内冲出刺杀。”
听到这里,皇帝略后倾了一些,靠在了椅上,似乎在想着当时的场景,梁远之也是在一侧静静的听着,似乎和昨日听闻对着。
“陈虎、李安军、陆胜三将未卜先知一样,领数十亲兵说要支援,只是陈虎高呼保护儿臣,却突领亲兵袭击侍卫,侍卫劝阻,被陈虎袭杀。”
“儿臣是受了惊,但侍卫英勇,京令尹增援及时,因此并没有受伤,并无大碍,回去用了宁神汤,就无有大碍了,父皇不必担忧。”太子在皇帝的面前,将这些事情都一一细致说了起来。
听太子事情描述,条理清楚,虽惊恐但还没有失着心智,而且和昨天禀告都丝丝入扣,并无虚饰,梁远之就说:“陛下,陈虎众目睽睽下袭击太子,实是丧心病狂。”
听梁远之这样的说着,皇帝哑然一笑:“宰相,把纸条给太子看!”
又问太子:“你觉得是不是璐王所写,是的话又应怎么样处置?”
梁远之答应一声,小心取过纸条,双手递给太子,太子起身接过了纸条,仔细辨认,先一惊,紧接脸色涨红,似乎带着愤怒。
梁远之观察着太子神色,皇帝也看着,太子愤怒的一丢:“这是一派胡言,离间之计。”
听到这话,皇帝就怔了一下,太子又把纸条拣起来,谢罪:“刚才见得此种丧心病狂离间之语,不能自已,还望父皇恕罪。”
皇帝听了,突暗松了一口气,沉吟着说:“太子,你将看法说说就是。”
“儿臣在想,当年狼烟冲天,父皇提三尺剑削平天下,受了许多苦,才得了我大徐天下。”
“这天下有数千万人,而我们兄弟成年才三个。”
“我与璐王是亲兄弟,平时相亲相爱,怎可能是璐王派人刺杀儿臣,这断然是小人挑拨是非,暗里构陷,想坏我社稷江山。”
“不但不能当真,还必须快刀斩乱麻,在这事还未发酵前就迅速平息,让小人无处寻得缝隙,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皇帝怔怔的看着太子,突想起了太子出生时稚嫩样子,一转眼,就长大了,眼神温柔了许多,不复苛刻。
梁远之听了,也是一怔,说着:“太子所说甚是堂皇正大,皇上削平天下,这十年来天下归心,朝野宾服,眼看盛世将到,只要不自乱,断无小人构陷败坏的余地——臣附议!”
这话说的响亮,太子这样说,有作长兄的气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真是大徐之幸。
皇帝坐在龙椅上,点了点首。
太子语气一转:“只是这事也不能一味姑息,三将悍然出兵围杀,与国来说,就是行大逆,与私来说,暗藏纸条陷害,这是构陷离间我们兄弟关系,心机之深,让人震惊,此三人断不可留。”
太子语气中带着愤怒,说这话时,脸都涨红了。
看着面前太子模样,皇帝突笑了起来,这大儿子总算有点样子。
宰相略抬了一点头,看见了皇帝的笑意,见太子是继续说:“儿臣以为这种事宜静不宜宣,宜快不宜拖,让朝野不要动荡,以保全大局。”
“这三将速速处置,余下的人不宜太过追究,更不能问罪璐王!”
“要是民间有谣言,也要断然处置。”
“儿臣的话,说完了——还请父皇决断!”
皇帝起身,沉吟片刻,说:“朕意已决,立刻赐死三将,陈虎满门抄没,十岁以上男丁处死。”
又对着太子笑着:“你爱护弟弟,朕知道了,但璐王行为不端有负朕意,也不能不拂拭,我已贬成璐郡王,闭门思过三月,不过还没有正式旨意,现在朕决心已下!”
见着太子还有话说,摆了摆手:“就按照这个传旨,不必审了,直接处置吧!”
又柔声说着:“朕累了,太子也受惊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璐王府
璐王坐在殿内,丫鬟太监都静静的站着,一声都不敢哼,只是偶然相互之间,都看见眼神带着惊恐。
皇帝亲军围府,府内就传着一些消息,说是璐王刺杀太子事情败露了。
这可是泼天大罪。
天空中下着一些雪,打在花园里枯树上,璐王府内人心惶惶。
璐王府外,甲士林立,里面穿着大棉袄,身上披着寒冷的铁甲,外穿蓑衣,带着一股难以言语的凛然。
璐王写着字,飞龙走蛇,神态还算安静。
“王爷,事情查的清楚了,太子昨夜遇袭,我们撒出去棋子没有一个回报,以至于今日我们还蒙在鼓里。”廖公公在一侧这样说着。
“现在亲军围府,不过倒不禁止奴仆们外出,府内人心不安,已经有几个贼胚偷了金银细软逃出去,被逮住了,还有一些清客也借故要出府——王爷,怎么处理?”
璐王没有说话,安心练字,许久才停笔,端着一侧的青花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着:“吩咐下去,府内的人,再有谁敢扰乱府内军心,统统杖毙,这几个逃的,立刻杖毙。”
“至于那些清客!”璐王露出一丝狞笑:“想走,就让他们走,只是把名单都记下。”
“是,殿下。”廖公公应着转身出门而去。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璐王府内刑事房内顿时传来数人的求饶声。
“叛主求生,死。”廖公公说着,稍晚一些传来了数声惨叫,就是没了声息,数个太监拖了数具血淋淋用着白布包裹的尸体从着刑事房出来。
这时,门前侍卫匆匆入内,带着一些慌张:“殿下,圣上有旨。”
“摆供桌,迎接天使。”璐王大大方方,镇定自若,率着众人迎了上来,只见一人双手捧着圣旨到香案上首南面而立,见璐王伏身:“儿臣恭请圣安!”
“圣躬安!”钦差展读圣旨:“制曰:璐王行为不端,有负朕意,削爵到郡王,还以原号领之,闭门思过三月,钦此!”
虽早有准备,但是这圣旨打了下去,璐王还是眼前一阵发黑,伏在地上:“儿臣,谢……谢恩……”
公公见惯了璐王胸有成竹,威仪自若,对大臣都不假颜色,没想到皇帝对自己儿子也有不客气之时,一旨而下,璐王都得颤颤栗栗面无人色,心里对皇帝的天威不由又敬畏了一层,叹了一声,见璐王已接旨奉诏,抢上一步,给璐王拜下,说着:“奴才是奉旨办事,身不由己,王爷海涵!”
“给这位公公五十两白银。”璐王定了定神,苍白着脸,揩着细汗说着,他也觉得懊恼,原本出来时,他还想着要保持仪态,要有着王者风度,可真正圣旨打了下去,立刻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里那样硬。
圣旨这次只是削了亲王爵,还保留着郡王爵,要是下次削成平民囚禁,甚至赐死呢?
越是靠近皇权,才越是清楚皇权的恐怖,这璐王府上千人,几百黑衣卫,有几人敢抗旨为自己抵抗?
想到这里,璐王不由发出长长叹息。
殿内熏笼和兽炉炭火熊熊,把殿内烤得暖融融,但几个人端坐不语,料想太子进宫必有一段时间,不想才小半个时辰,外面一声喧闹,太子带一阵寒风进来。
众人都一怔,看着太子冻的有点青的脸,只见太子一进来,立时觉得身上寒气消融了许多,太监连忙伺候着茶。
“璐王终于削爵了……”太子回来喝着汤暖着身子,赶着太监出去,两手绞着,又立起身悠了几步,良久,吐了一口气,说着:“削成了郡王!”
长公主微微一叹,璐王何等显赫,可中了计,不到二十四个时辰,轻轻一张诏书,已削了亲王,令人触目惊心!
裴子云躬身:“恭喜太子,这次削爵,其实不仅仅是爵位的事,更是皇上向天下人宣布,把璐王排挤出继承人的名单。”
“想必这旨意一下,京城许多人会改变对太子的态度。”
“这些人是锦上添花,你是雪中送炭,这次你居功甚大,孤不会忘记你!”太子的目光炯炯:“现在应该怎么办?”
“现在就是打了猎,把猎得的野猪烤熟,太子不必处处插手,反正只要没有璐王,您是唯一的储君。”
“不过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办,上次太子府那些雪人,我其实很有些疑心就算利欲熏心,这些人也不至于这样,卖主求荣。”
“甚至卖主也未必求到荣,太子出了事,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你是说有人使了妖法?”太子听了,皱眉想着:“祈玄门?”
“这个很难说,不过有些小人在四处钻营,构陷离间,还是对的,朝廷有着道禁司,太子可光明正大吩咐查查,把小人拔出来,这样不但对太子有利,而且皇上也会高兴。”
“要不,暗箭难防啊!”
太子听了,突想起当日自己突然之间被告之,有府上的人告密,说自己与宫中锦嫔有染,那时的震惊、委屈、惶恐,顿时点首:“你说的是,这必须查查,特别是最近和璐王结交的人。”
长公主看着,见太子这神态,暗暗又一叹。
裴子云就知道火候到了,就不再多说,过会告辞出去,出了太子府,自有专车迎上,一声吆喝,向着裴府而去,才经过了大事,又下雪,街衙巷陌行人很少,只听骡蹄踏在雪中的声音。
“璐王削爵,损失惨重。”裴子云暗暗想着:“系统!”
眼前出现一梅,并迅速放大,变成一个半透明资料框,带着淡淡的光感在视野中漂浮,数据在眼前出现。
“任务:辅助太子,打击祈玄门未完成”
“不但是璐王损失惨重,怕是祈玄门也牵连不小。”裴子云冷笑了一声:“特别是我下了这句话,太子必对祈玄门下手了。”
“别的不说,在京城的据点怕是都要拔出了。”
“现在只要等等,这任务就可完成了。”
雪打在了车上沙沙,下面又有熏笼,裴子云才放松了心情,躺了下来,还有个薄枕可以睡。
“对了,上次取得前朝遗宝,这时就可以用。”
这样一想,怀中取出前朝遗宝里的珠子,凝神看了片刻,把珠子放在枕下,轻轻的靠在枕上,就睡了过去。
…………
偏厅紧闭,桌上铺着一幅地图,二人细细查看。
一个中年三品官说着:“朝廷日益衰弱,龙气颓废,天下纷乱四起,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要你去寻着地龙破除,为大钱续命,你可愿意?”
道人沉默了良久,才说着:“义父,当年你收养我,又为我一家复仇,大恩难报,您这样说,我只有粉身碎骨了。”
“只是义父,破除地龙,获罪于天地,天谴不远,无论是我,还是您,甚至家族,恐怕都不会有好结果。”
“我还罢了,并无子孙,义父您可是有一家子!”
中年人叹了一声:“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天下纷争,我又岂能不出力。”
场景一转,山上而望,晦冥冥烟雨如雾,吹的衣服啪啪而响,身后跟着两个十一二岁的道童。
两个道童脸上带着一些稚嫩,吹的红扑扑。
“师父!”
“不许叫我师父。”
“师父,可是你收留了我,教我们学问。”
“不许叫我师父,我做的事是要遭报应,你们要是叫着我师父,你们也会受着牵连。”
道人取着罗盘顶着风,在高处审视着地形,脚上的草鞋已磨得不成样子,满脸都是风霜。
场景又一变,雪在天空落下。
道人五十岁上下,步履健捷,但头发全白了,脸上更全是皱纹,后面跟着两个青年道人。
道人驻足,看着远处叹了一声,不胜感慨:“踏遍山川十一年,潜龙,我终于寻到了。”
看着远处山峦,远远看去,似乎一条卧龙在地。
太师府
当年三品大员,已成了太师,发须都发白,有些干瘦,老老垂暮,只是眼神带着精光,似乎一眼就能看透人心一样。
在太师面前,跪着一个道人。
“你终于成功了,我等这一日,已十年了,大钱朝气数越来越不行,咳咳。”太师咳嗽说着。
“太师,幸不辱命,本朝已有二百七十年,气数渐衰,龙气四起。”道人指着一幅地图:“整个天下走遍,终找到了这潜龙所在,就在秦州。”
“只是太师,龙气破而不死,击破这条潜龙,并不是说祸端就消除了,而是龙气四散,化成数十上百条更小的龙蛇,天下更会大乱,多出数年战乱,不知道要因此而死多少百姓,必会获罪于天地和苍生。”
太师默然良久,看着潜龙图:“可破了这龙脉,虽有天谴,也意味着数年之间不会出王者。”
“我是一品大员,还能撑一撑,破了主龙,要是朝廷镇压得力,扫清天下龙蛇,至少又能百年太平,我食朝廷俸禄,岂有不舍死忘生的道理?”
一处山脉
“挖,全部挖断!”远远看去,这山似一条卧龙,数千民夫沿着脖子处挖掘,要截断龙头。
道人在监工,这时突风雨飘摇,电闪雷鸣。
“哈哈,龙气被伤,天有所应,快,派人搜索方圆三十里,龙气感应,必要提前降世,遇见这时要生产的孕妇,全部都杀了。”道人狞笑着命令。
“是大人。”数百甲兵早已等候,听从了命令,就奔驰而出,杀气冲天。
“快,我夫人快生了,不知为何突惊了胎儿要早产了。”一处乡下别院,一个书生拉着一个产婆匆匆而来。
“这么大的雨,哎,也是我王婆子心软,要换个人谁肯来。”产婆说着。
才到了门口,只听妇人的痛苦哀鸣:“不好,我媳妇快生了,产婆你快些。”
书生这样催促,过了会,突一声“哇”哭声,书生正欣喜着,只见突一群甲兵出现。
“射!”弩弓在雨中闪着寒光,只见雨一样的弩箭落下,噗噗声不绝,里面惨叫响起又平息。
入内房内只见书生压着产妇,产妇身体保护着婴孩,两个大人都中了数箭,和刺猬一样,但奇异的是这婴孩不但没有伤害,还不哭,要是不检查,或就会认为他死了。
“还没有死?”
甲兵狞笑着,一刀砍了下去,婴孩身首异处。
“轰隆”
虚空中出现了一声龙影,又发出了惨叫,龙气一散下去,变成许多蛇形向四面八方逃逸,接着就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
几乎同时,工地上的道人抱着一个黄包裹丝纹不动,监工就觉诧异,向前小声:“道长,大人?”
就算在雨中,道人怀里的黄包裹突烧了起来,包裹烧去,就见着里面的圣旨,接着又一声雷声。
“轰”
一道雷在道人身侧炸开,道人七窍流血,两个青年道人远处疾奔,扑上前:“师父,师父。”
道人眼耳口鼻都在流血,流成血线,黑气不断弥漫,挣扎的说着:“你不要叫我师父,否则也会受到反噬,我将神形都灭,自是无悔,只寻找龙脉时,间接发现一个前所未有的清气龙脉,这不能出天子,但可以出仙人,三叶二果……你们去禀告朝廷……”
话还没有说完,一声闷雷,一切都消失。
“轰!”似乎耳侧还有着雷声,裴子云挣扎着起身,这才发觉自己还在车内,而雷霆似乎是真实。
“春雷来了!”裴子云用手一摸,带着血,发觉自己七窍也流出血丝。
“反噬?”
“隔了几十年,自己不过是吸取记忆,都受到了影响?”
这还罢了,关键是里面突然之间得到信息:“三叶二果,涉及一条前所未有的仙道龙脉?”
“自己这样凑巧,在前朝的密宝里得到这信息?”
“总感觉有点不对!”裴子云阴沉着脸,看着阴霾低沉的云层压得低低,雨雪不断飘下,仔细在记忆里寻思,又怎么都想不出这关键到底是什么,才有这三叶二果?
“说是她们有大气数,可我平时也看不出有奇异,除了修行快点。”
“但是要是和这个牵连的话,似乎说的通了?”
“福地是地气所凝,与龙脉虽同源却有不同,一轻一重,重之者掌天下权柄,轻之者享逍遥清福。”
“具体点小结**就是福地,大结**就是洞天,难道谢成东成道,就是找到这仙道龙脉?那三叶二果在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呢?”
“别的事都不及这个重要,我必须速速查清楚。”
取着手帕,将脸上的血都擦掉,这时自己住宅已经远远在望,但突出声:“转向,去太子府!”
荆柯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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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
雪停了,云阴得不重,一轮太阳在云缝中穿行,太子原有点疲倦,已经喊了进膳,一个火锅正烧得沸滚,冒着白烟。
见裴子云回来,有些诧异,却笑:“你回来的正好,来人设个座,你陪我用上几盅吧!”
裴子云也不矫情,移到桌前,执壶倾一杯,捧与太子,太子接过杯,满杯绛红的酒汁,琥珀一样,一仰而尽,喝完,太子已微醺,放了杯子叹:“现在可谓是钟鸣鼎食,可规矩太多了些,为防物议,孤不给你斟酒了,你自己倒,这时还要上规矩实在不是滋味。”
“想当年我小时,父皇带着我们全家,就地铺了毯子,让士卒舞剑,一家人喝酒说话,是多快乐!”
“现在不是以前了,是天家了!”裴子云谢了给自己斟酒,说:“其实微臣这次来,是来辞行。”
“什么?你要请辞?”太子站了起来,酒杯不小心撞一下,砸在地上碎片和酒水四溅。
太子对酒杯不管不问,上前抓着裴子云的手:“可是有人得罪了真人,所以真人要走?”
“谁这样大胆,孤立刻就杖毙了!”
自得了裴子云相助,璐王节节败退,现在听得裴子云要走,太子是不肯放手。
“太子,璐王受损,天下关注,陛下又何尝不是,微臣一个道人,久在太子府又算是怎么回事?”
“要说物议,这个就是最大了。”
听了这话,太子不禁怔了,裴子云却转了话题:“璐王虽元气大伤,不可逼迫太过,以静制动就可。”
“现在大局已定,任凭璐王再有本事,也难翻身,太子放心就是。”
太子听裴子云这样说,怔了下,将抓着裴子云的手放开,问:“只是,真人为何今日就要走?”
裴子云叹了一声:“太子,微臣本是道人,哪有飞来飞去总停留在公侯之家,更别说太子府了,既要离开,自宜早不宜迟。”
“太子有召,微臣自是应命,平时道人自要远离尘世,吞朝霞,吐云雾,此乃我的夙愿。”
太子才回过颜色,裴子云一心向道,看来的确是仅仅为了天下太平才辅助自己,现在事了就回去,原本某些担忧,就是打消。
“你为我出谋划策,我自不会亏待,来人,给我取着百金来。”说着太子又亲自斟了一杯酒递过来,裴子云笑着接着一饮而尽,也不矫情,从着太监手中接过金票。
“谢太子赏。”裴子云躬身说着:“太子保重。”
说着,裴子云飘然而去,在院里雪上踏过,转眼消失在前面路径上,太子无心再饮食,转了几圈,凝看着雪景,怅怅叹着:“真道人也!”
长公主府·桃园
小岛到处有着桃树,随热气沸腾,宛是仙境,温度比外面高上不少,小郡主在其中抚琴。
温泉的热气冒着上来,和冷气一遇变成雾,这小湖上仙境一样,丫鬟陪在小郡主的身侧,抱着虎皮披风,听得痴了。
琴声悠悠,带着一种愉悦,一只飞鸟天空飞过,突停在了桃树听着,长公主在桃园登月楼,听着琴声传来,拉了拉披风,跟嬷嬷说:“琴艺是越来越好了。”
嬷嬷说着:“小郡主像驸马爷,多才,这琴声颇有驸马爷的风范。”
“谁说不是。”长公主叹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才说:“只希望,叶儿不会和她父亲那样。”
场内突变得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说话。
这时又有一个嬷嬷匆匆前来,向着长公主禀告:“长公主,裴子云来辞行了。”
“上次交代的事可办好了?”长公主取一颗葡萄干吃着问着。
“长公主,已经办妥了,东西都按年份装好,足有两车。”嬷嬷应着。
“去请裴解元上来。”
“是,长公主!”
登月楼
裴子云踱了上来,仔细看楼,楼收拾得整洁,是两层红楼,廊都装着红木栏杆,廊檐下吊着灯,高处向下看去,整个桃园都收入眼底,太阳照在了楼上,桌上摆着葡萄、桂圆、红枣、花生等等干果。
裴子云舒服的叹着:“昨夜还有雪,这里却温暖近春了——真正是福地。”
“这原本也是一个国公府,据说是用风水堪舆改过,不过改了后,却反而出了事,被削爵了。”
“我请着几人看过,说是风水没有问题,是顺风聚水之地,只是太好了,普通人无法承受,所以才家破人亡、祸延子孙。”长公主说着。
“风水堪舆?”裴子云不屑的笑了笑:“每个行业都吹着自己能改天换日,越是下九流越是这样。”
“风水堪舆只是小道。”
“哦,你也懂风水堪舆?”长公主诧异的问着。
“懂些。”裴子云吃了个红枣,才缓缓说着:“天然龙脉,没有超过公侯!”
“前朝集大成的《天机书》虽说了不少,其实也多有谬论,这地气不过是起了个因头,就拿这事来说,这府本已是国公,天下臣子的富贵到顶了,而主人还想锦上添花更上一层。”
“结果这事传出去,惹得皇帝不快,皇帝不快,立刻形成了反噬,这一点风水堪舆形成的助力,抵抗不住,反福消祸来,坏了自家爵位甚至性命。”
长公主听了,眸子一亮。
“际天极地,罔不臣妾,再大风水龙脉,能及皇权么?”裴子云原本自不会风水堪舆,可得了这朝廷道人的记忆,顿时就熟练于胸,目光一侧,眼前闪过看不见的资料框。
“风水堪舆:宗师”
入门、掌握、精通、宗师,熟读是入门,能使用就是掌握,能点穴寻龙就是精通,而宗师不但掌握着神乎其神的技术,更是清楚着风水堪舆的极限。
或者反过来说,正明白这极限,所以才是宗师。
“不入朝廷,或低品,风水堪舆还有些用,入了朝廷七品以上,哪有风水可起作用?”
哪怕是得了道人记忆里斩龙的场面,裴子云还是一哂,斩了潜龙,大钱朝也没有延几年命,朝廷败坏了,自龙气四起,哪怕是毫无龙气的贱民,也有细小的可能化龙。
有着集众,这风水堪舆其实就是给有些人第一桶金罢了,可换成修行不一样了,根本呼吸不到所谓的灵气,修行中人体修炼也是第一桶金,相反福地洞天代替了集众,成了修行的根本。
不想多说,就向长公主告辞,长公主提着:“你要的前朝道人资料,我已帮你弄到了,总有三千卷,两大车。”
“多谢长公主。”裴子云谢礼。
长公主取着面前的青瓷花茶杯喝了一口,笑着:“你为太子谋得大功,这点小事,是不足挂齿。”
裴子云正要说话,这时琴声响起,顿时一怔。
琴声悠悠,空灵纯净,又渗入了感情,关键是这感情丝丝流淌,一分不乱,水银泻地一样,裴子云只静静听着,取着面前的茶杯盖,一些热气腾起。
琴声袅袅余音已尽,裴子云叹一声,说:“小郡主真是天赋异禀,这琴艺已有着以琴入道之火候。”
听着裴子云的话,长公主若有所指的说着:“她这点上,随她的父亲,才高情也深。”
两人并排向下方看去,湖心岛跃然在目,似能看一个少女正在这湖心岛抚琴,嬉戏,玩闹。
裴子云不由苦笑,微躬身退出,突想起一念:“小郡主进步这样快速,实在是不可思议,莫非她也是三叶二果之一?”
“只是这气数,也能用在琴艺上?”
裴子云出门,两辆牛车停着门口,一个百户随车夫等候,见裴子云来,就上前行礼:“参见真人。”
这人行礼,取着一块令牌:“真人,太子命我随时听候差遣。”
这就是联系人,耳目的意思了,裴子云一笑:“我正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你为我收集些历史上有名道人的随身物,我放在家里丰富收藏,多多益善。”
裴子云吩咐,取着银票递上,厚厚一叠,百户眼睛直了一下才是反应了过来,连忙躬身:“是,我这就吩咐下面总旗处理这事。”
至于为什么不求太子和长公主,这点百户也明白,这种小事,自是用不着麻烦这两位了。
无非是收藏品而已,还是非常小圈子的收藏,到了外面不值多少钱。
裴子云暗笑,这可不是小事,自不用多解说,上车抵达了码头,后面跟着两大车,待抵达了码头,才见得又有两大车的书籍。
“小心些,全部按照分类运上去,谁弄脏弄坏了,陪都陪不起。”有人吆喝着说着。
手抄书每卷不过三千字,售价一千文,印本售价只是它的十分之一。
虽印刷本便宜,可一本书几万字的话也得几千文,折合就是几两一本,总花了五千两银子,这些是裴子云自己在京城各书局买入,这些书籍都可以传家,放入祠堂,或裴家百年之后又是一个读书世家。
“裴公子,书卷都装好了。”
“好,开船!”
船开了,裴子云挥手,向着京城告别,心神已沉到了仙道龙脉上去。
“受了雷击,记忆里关于此事就洗的一干二净,但是并不要紧,我还是得了道人的记忆。”
“这仙道龙脉,似乎就在应州边界处!”
“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堪查清楚。”
上景酒楼
谢成东上去,老板眼见忙招呼:“这天真冷,伙计快烫酒,您是上楼用餐?”
谢成东不言声登楼上来,这三间雅座,用屏风隔开,有一桌六个人正行令吃酒,众人喝得有点醺醺。
谢成东坐了临窗一桌,随意点了几个菜,却有个道士穿道衣,挽了髻,在给人推造命。
一个读书人笑着:“我是圣人门生,不信这些。”
这道人端详的说着:“你自小聪明,只是七岁丧母,你的继母调唆父亲不许你读书,你逃到了舅舅家里。”
“你舅舅出钱资助你进学,本朝开国第一年科举,你十七岁就中了秀才,教读为生,不过你到了去年才中了举人,因此到京赶考——我说的可有一字之谬?”
“你可服气?你福薄,磨难还在后面,一辈子都难中进士,要是肯入我道门,我为你除去祸端。”
读书人冷笑:“我是举人,哪怕一辈子中不了举,都衣食无忧,要是愿意出仕,也少不了一个九品学官,你岂能迷惑我?”
道人就叹着:“命运多变,到时悔之不及了。”
说着踱过来,抵达到了谢成东面前,向璐王府看去。
“如何?”谢成东低声说着。
“璐王亲王削去,变成郡王,原本气数削去数成,不过黑气散去,这劫是过去了,虽还有些,可这并不妨根本。”
“太子气数稳固,对我们有着看法,难以转机,并且我们在道录司的眼线听见消息,说太子已经要查我们。”
“再不图谋,我们在京城的根基就要连根拔起了。”
“谢师兄,你是山门派来的人,您想个办法。”这时道士哪有刚才算命时的神态,渗出了冷汗。
“不要怕,我自有妙计,你联系下璐王,我要见上一面。”谢成东淡淡的说着。
璐王府
庆管家看时,几个人拿帐本子在一厅里对帐,还有些人心神不安,冷笑了一声,抽出一张纸给一人:“你看看这个。”
这人接过看时,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这些都是府里有名的清客呀”这人倒抽一口冷气,问:“难道都想走了?”
庆管家冷笑:“说的对,就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主,平时一副殷勤,一遇到点风霜立刻吓的屁滚尿流,按照我的心思,想走哪这样容易?”
“我们也得盯紧点,别给他们从府上偷偷摸摸——特别是得盯着库房。”
“是!”这人大声应着。
庆管家扫了几眼,才恨恨的去了,看见他走远,一个清客才抬起首来,想喝茶,发觉茶水已经空了,也没有人上,不由叹了一声。
今天太阳升起,可璐王府内人心都散了,寒了。
卖身的丫鬟,宫里分配的太监们离不开这王府,都是忧心,托着采买的采买,寄回家银子的寄着银子。
亲王变成了郡王,谁不忧心忡忡,清客谋士心也散了,事发当日,就有着数人在外,此刻都是逃了没有回府,有些清客都在直接收拾着东西,准备立刻就辞了出去。
只剩下一半人还在工作,但也准备忙完了就辞了。
一个清客见四下无人,抱怨说:“原本我们还笑着任炜,没想到他才有着远见,早早走了,据说现在是应州裴解元的先生,管着账目,不知道多滋润,上次见着面,还请着去了一次酒楼,吃了三两银子,真是让人羡慕。”
“璐王待我们有恩,我们走就是,不要说了,已不仁不义了,怎还好再说着东家的坏话。”一个清客劝着。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清客脸色也有些暗淡。
昔日璐王府压着太子府时,自是光彩,璐王变成了郡王,还谈什么太子之位,还是安心一偶,翻不了天,这样想着,无奈表情就浮了上去。
书房
这书房本是非常别致,举目可见不远人工湖,地下火龙通着熏笼,此时点起了火,熏笼通着地板徐徐散热,端是温暖如春,这花了四千两银子,不但王府,就是宫室御苑也罕见。
此时璐王脸色苍白,在书房提笔练字,眼神中带着一些凝重,要说不怒是骗人,只是现在只能用着练字方式,发泄心中的怒火。
“平天下”
满篇尽是这样的字迹,有些抖,力度有些大,字上面都有一些散了。
庆管事匆匆前来:“王爷,不好了,府内又有几个清客闹着要走,已有着好几个私下偷偷走了。”
璐王的字一按,涂了一个字,一口气憋在心里,脸色涨红,索性放下了笔,踱了几步,迟疑了一会,才冷笑:“走吧,走吧,走了也好,真心假意,都是分得清白了。”
这样的说着,带一些落寞,自己真有东山再起日子?
这时一个廖公公求见,璐王烦闷就说:“进来。”
说着取着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廖公公入内,上前小声禀告:“王爷,情况都出来了。”
“说吧,孤在听。”璐王这时反心平气和了,靠在虎皮椅上,目光望着外面,看上去很年轻,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举手投足间恢复了帝室贵胄的威严。
“内廷传过来信,葛云上书,说王爷既已是郡王,有十三处庄子就是太过僭越,请削庄子。”
葛云是礼部尚书,又是文华殿大学士,平时还很客气,不想这时也反戈一击了,璐王不由脸涨红了,浑身血脉贲张,起身踱了几步,盯着人工湖,才勉强平静下来,说:“皇上怎么说,太子怎么说?”
“皇上留中不发了,太子却说——这责任不在吾弟,父皇小小拂拭下就可以了,怎么能真的夺了吾弟的庄子,短了吾弟吾侄的粮衣呢?此断断不可。”
听了这话,璐王不喜反怒,眼不由通红,骂着:“什么时,太子这样狡诈了,父皇又怎么说?”
“皇上说,还是得有规矩,这样吧,就减掉二个。”
璐王狞笑着问着:“果是这样,减哪两个?”
“黑风庄和顺义庄。”
这两个庄子都是大庄,价值十五万本银,年也可出一万两,一下子就没了,璐王当下又问:“还有什么?”
“还有陈虎已显戮,李安军、陆胜赐死,昨天就办了下来。”
听到这消息,璐王刚才都没有太过动容,这时不由一晕,这三将都是自己核心羽翼,现在都死了。
璐王迟缓的站起身来,说:“还有呢?”
“皇上对京城诸营将领进行了调整——名单在这里。”
璐王接过看了,良久转过脸来,眼睛幽幽泛着绿光,语气却安详:“果是步步紧逼了——还有呢?”
“各大臣也上书,有不少弹劾王爷,名单在这里。”
璐王接过看了,扫了一眼,就丢在桌上,说着:“这些孤早有预料,他们是见风使舵——还有么?”
“没了——哦不,朝廷接了军报,草原上的骑兵偷袭了大营,已被打退,具体折子我们没有见着,但粗粗说死了二百多人,并且大营粮草不足,请求增援粮食。”
这本是小事,璐王却听的入神,过了会,问着:“还有么?”
“王爷,除了谢成东求见,别的真没有事了。”
“谢成东求见?”璐王诧异:“祈玄门和谢成东,竟还不走?”
“我记得你禀告过,出事的当夜,谢成东就借故出了门——我不相信是凑巧,这群道人!”
沉默片刻,才向着廖公公说:“宣他从自密道进来,我要看看,他来见孤,有着什么主意。”
“是!”廖公公应着。
不过虽说接见,但终还是等了数日,廖公公才寻了机会见了谢成东,天黑时才领着去了一府。
这府是一套寻常院座,落在王府外西北处,是百年老院,来客极少地处偏僻,看去不起眼。
一行人进了后院,到了一个厢房,这是书房,可架子有点陈旧,书也不多了,桌上放着砚笔墨,谢成东就着灯影看,见扭转了书架,格格一声,露出了地道,先不下去,等着放出了浊气,才点了蜡烛入内。
“王爷修建府邸时,就命人建了!”
“现在驻守在外的士兵没有撤走,虽出入不难也不禁止,但有着盯着记录,你是道人,行动要隐秘,不能让陛下知晓,要不就可能惹来祸端,现在就请你委屈点,顺着密道进去了。”廖公公只说了这一句,谢成东知道其实自己那夜出去,已有了心结,当下就笑着:“王爷果是深谋远虑。”
说着,就不语了,这地道其实并不长,就跨了条街,转眼就在一处假山处出来,又引着进去了。
冬天有点冷,带一种萧瑟,只是璐王府特别寒冷一些,廖公公手一摆,说着:“请!”
谢成东也点了点首,跟了上去,一阵寒风吹入,空空的花园树木摇摆,袭得谢成东一个寒颤,赶到了一处门口。
一个太监迎了上来,行礼请安,赔笑引路,沿着走廊直趋书房,灯下侍立着的几个太监。
这时璐王正照着镜子,发觉已数日没有打理,不由叹了一声,吩咐:“来人,更衣”
门外两个丫鬟听着璐王的话就入门而来,先是屈膝一礼,就为璐王梳洗更衣,剃掉胡须。
其实古代并不是完全不理发,别的不说,宫中设有“篦头房”,有近侍十余员,专门负责为皇子女请发、留发、入囊、整容之事。
此时璐王将衣服换着,胡须收拾一番,看着很有精神,在书房端坐,就在这时,一声呼喊:“王爷,谢成东求见。”
“进来!”璐王淡淡的说着。
“公子,这面请。”廖公公引着路,谢成东入内,进了书房,顿觉暖意融融,玻璃窗,书架很大,图书字画满架,屏风前设着茶几和椅子,而璐王端坐着,看上去很是精神,只是眼圈有点发,脸色白中带点灰青色,显也不是很平静,声音温和,“起来吧。
左右都屏退,此时只有三人在书房,远处有侍卫驻守。
见谢成东态度还是恭谨,璐王神色莫名取着茶饮了一口,这才叹了一声:“我现在穷途末路,贬成了郡王,你还这样恭谨干什么?”
带着落寞,只是神色如常,看不出深浅。
听得璐王的话,谢成东笑了起来:“不然,我等道人可观气数,能知天数,自知晓王爷才是未来真命天子,虽有挫折,不过是一时困阻,无伤大雅,只要计谋得当,天数自重归王爷。”
“哈哈,你这话,我是听得舒坦,可这天命哪这样简单,我连亲王都失去了,更何谈天命?”
璐王笑了起来,喝着茶正色说,坦然自若。
谢成东看着璐王,不由暗中点了点头,这气度,实是蛟龙之资,可以投资,当下压低声音:“王爷觉得穷途末路,却是未必,至少柳暗花明,东山再起,也是未尝不可。”
璐王盯着谢成东,目光如炬,问:“这怎么说?你有何计?”
“王爷,听着我慢慢说来。”谢成东一躬身:“这事说简单也简单,物极必反,现在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不知殿下可还有能说话的人呢?”
“自是有人能说着话,只是这大势,大多想必不肯为我出头了。”璐王脸色有些暗淡:“这些人为我说话,也未必能扭转什么,太子现在是一时圣眷在身。”
“王爷说的是,可他们不为王爷说话,相反上书言王爷可杀,又能让几人这样?”谢成东问着。
听得这话,廖公公此时怒吼一声:“大胆,你要陷我家王爷于危难?”
“让他说。”璐王此时被勾起了心思,挥手。
“王爷,这人乱臣贼子。”廖公公看着面前的谢成东痛恨的说着:“王爷处境原本不好,现在他还想雪上加霜。”
谢成东听了,也不急着辩解,暗中扫了一眼,见璐王虽大方笑着,眼神却看不清,憎恨、疑惑、又或是希冀?
谢成东款款说着:“皇上春秋日高,龙体每况愈下,太子这次大获全胜,自是这样,可父子连心,陛下是亲近臣子,还是亲近皇子?”
“虽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可陛下已处罚,要是有许多人上书为太子说话,要杀王爷,你想想,皇上是不是觉得太子羽翼丰满,爪牙锋利,叫人胆寒透心?”
“又或,太子不想背着杀弟的罪名,要臣子来做?只要陛下一起怀疑,王爷的路又增上几分。”
“这样就可拌倒太子?”廖公公兴奋起来:“你这道人,颇有着计谋,是洒家误会你了。”
“当然不行,太子身侧有高人啊,如果说当时太子咄咄逼人,要置王爷于死地,皇上就可能反感,不削王爷爵位。”
“现在太子示之宽宏,皇上就放心了许多。”说到这里,谢成东叹息:“经此一役,太子牢固,短时间内乱不了。”
“而且百官归心,单用着计谋很难拌到了,毕竟陛下要废着太子也得考虑百官的意见。”
“太子宽宏,太子规矩,太子无罪,皇上凭什么废呢?”
“京城根基已拔除,王爷必须离京就藩,掌握兵权,才能有着进退保身之本。”谢成东说着:“因此第一步就是示之以弱,让百官汹涌上书要杀王爷——就算没有太子的人参与,也造成声势。”
“皇帝自是不安,不过这一计还不够,必须还要一计。”
“哦,先生请说。”璐王将谢成东称呼为先生,自是改变了态度,他身体一倾,目光看着。
“苦肉计,王爷可渐渐消瘦,然后看了某本要杀王爷折子,吐几口血,一病不起,最好病的和干柴一样,只需要暗中传出去消息,或暗中安排一人上折,说着王爷悲情,王爷,你说陛下会如何想?”
“要进一步争取到皇上探望。”
“王爷就说,父皇,我可能不能伺候你了,引得皇帝悲痛。”
“父子连心,你说皇上看见平时英武的王爷这样情况,会怎么样想,是不是觉得打压您过分了?”谢成东说着,取茶杯凑在了一起一合,这样说着。
璐王听了,盯视谢成东移时,叹:“好计,这样见识,随口说了出来,真是让我觉得欣喜又惊讶。”
谢成东笑了起来:“王爷,我还没说完。”
璐王一怔,压抑心中的激动:“先生,继续说。”
廖公公看着路转峰回,就伸手擦着眼泪。
“这苦肉计,一环必须扣着一环,陛下很可能会安慰,说太子仁德,不会对你怎么样,安心养病就是。”
听着这话,璐王立刻知道,这是很可能的事,看着谢成东:“先生,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应对?”
“王爷,你自不能反驳,必须应着:儿臣知晓。”
“待得皇上离开,你又要失声大哭,对着左右说着——太子仁德,我一向知道,可群臣视儿臣为贼子,群情汹涌,看来我活不了几天了。”
“我相信皇上会知道王爷这段话,就算不知道,也可以让人告诉皇上。”
“父子连心,更别谈陛下更喜欢王爷三分,曾夸奖王爷深肖朕躬,现在王爷落到这境地,岂不让陛下感同身受?”
“只要博得陛下同情,许多事就可做了。”
“这时再有人进言,不如让璐王就藩,多半皇上就许了。”
“京城太大,京城也太小,必须跳着出去才能获得生机,天子脚下一言一行,都在陛下的眼中,只要就藩,倒可掌兵,可聚财,可纳粮,这就是一线天命。”谢成东一一细数。
“呼!”璐王此时浑身都带着一些颤抖,不能自已,良久长长吐了一口气,说:“谢先生此计甚善——只是真不能争太子之位了么?”
璐王还是有些不甘心。
“王爷,还是这话,要是太子咄咄逼人,要置王爷于死地,并且到处招揽人心,府前车马如龙,这种情况,王爷才有着翻盘的机会。”
“可太子现在虽已得胜,却一副宽厚之态,百官虽归心,却不肯趁机露出行迹招揽百官,几天更是有一篇读书心得上奏。”
“这宽宏、好学、谦虚、明断之太子,除非皇上疯了,要不谁能废之?”
“本来还有个兵谏的道路,可现在又被太子连根拔起,这京城,对王爷来说,已经是困龙之局。”
“王爷要是继续呆下去,只有慢慢干涸,断没有机会。”
“只有出了京,才能海阔天空。”谢成东恳切的说着,心里已打定主意,要是璐王不听,也只有放弃了,当下略一欠身,言简意赅即止,不再言语。
璐王沉思良久,在感情上他当然不想放弃,可仔细按照一条条思量,却发觉谢成东所言甚是,终目光一闪,说着:“先生这一说,让我顿时醒悟,我得了天命,你一个真君必不可少,不封,不足以报答。”
“王爷天命所在,微臣只是略尽一些绵薄之力而已。”谢成东并不居功,又一躬身说着,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好,廖伴,你立刻就去安排攻击我的折子,此计大好,时不待我,不能迟疑了。”璐王既有着决定,就立刻雷厉风行,吩咐廖公公开始安排事宜。
只是璐王想了想,看着谢成东又问:“谢先生,接下去,可还有着后继?”
谢成东笑了,垂下了眼睑:“当然有了。”
“王爷待得就藩消息出来,就可以徐徐病愈,去给皇帝辞行,言词要恳切,行到半路,要安排驿站的人——给王爷不新鲜的鱼吃!”
“不新鲜的鱼?”璐王眸光一闪。
“是,王爷沿途,朝廷有着规章制度,自有标准供给。”
“这方面减少供给不像,驿站也不肯,这可是杀头的罪,但按例供给鱼,却有点不新鲜,这就在规则范畴内。”
“并且这人还得说,现在王爷又不是王,仅仅是郡王,以后说不定连郡王都没有,吃这鱼又怎么了?”
“王爷这时不能拒绝和发怒,要吃这不新鲜的鱼,然后叹着:我的子孙不知道能不能吃上这鱼!”
“皇帝听了必很是悲伤,为了平衡考量,必会复王爷的王爵,甚至说不得还增王爷的兵权,到时经营有成,退可自保,要是万一有变,就可带兵回京,争夺天下。”
璐王沉思良久,叹着:“也只能这样办了,吃点苦又算了什么?只是蛰伏,我还是能做下。”
说着,默然良久,起身深深一躬:“谢先生以前到我府上,我还心存轻视,现在看来,你是国士一流的人,是天下军师,我应有礼仪不敢废,目下我的情势,江河日下,隐忧甚是可怖,不能不借先生智慧,还请为我出谋画略。”
“王爷有请,岂敢不从。”谢成东也是行礼,心里却不由大喜。
流金岛·海域
裴子云一路在京城赶到这里,此时碧空染,水阔天宽,万顷波涛连绵,一群群海鸥翔起翔落,放眼一望,一个隐隐岛屿在海洋中隐现。
裴子云不由吁了一口气,身侧的一个百户不由笑着:“真人,要到岛上了,您看,已经有人迎接了。
这个百户就是上次跟的人,叫乔度,已经是太子指定跟着的人,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通过他进行操作,太子现在声威大震,百户派出去说话权威也不一样了。
裴子云登舟顺流而下,望海吟咏,对月小酌,很是潇洒,乔度见裴子云绝口不谈军政之事,也不询问,这时才问着。
裴子云转过脸,带着微笑:“我也看见了……”
近了,百户乔度习惯性扫了一眼,只见海鸥飞翔,沙滩一些妇女儿童正拿一个篓子捡着海滩上贝壳和螃蟹,老人笑着在椰子树树荫下缝着渔网。
“哞”牛叫,一个农夫赶一只牛耕作,一片小平原已开垦出了一片良田,更远处立着一个寨,寨上几个穿着山民在瞭望台远远观察海面。
裴子云迎着海风,见着岛屿上春暖花开,说:“前些日子还寒冬凌冽,转眼是春暖花开。”
听到这话,一个船工笑着:“公子,流金岛少有霜雪,在沿海要三月多才转暖,可在流金岛只要一月多就是春天,只是以前老大只肯劫掠,不肯经营,要经营好了,可有良田千亩。”
“哈哈,说的不错!”裴子云指着丛林说着:“山上还可放牧,放些牛羊猪不成问题,水中也可打渔。”
“靠岸”一个船工喊着,船上忙碌了起来,下锚,搭板桥,裴子云下岸,何青青率领几个道人迎接过来,口称:“真人!”
裴子云摆了摆手,说:“最近过的可好?”
何青青说:“这有山有寨,还有良田开垦,与山中相似,日子过的舒坦,只是小家伙以前都生活在山中,不会水,是个头疼的事。”
“现在学上一学,居住海岛,不通水性可不行。”裴子云指着河流峡谷前忙碌的人问:“那里在干什么?”
何青青看了一眼:“公子,是在修水坝,我们人少,直接请了陆地上的工匠过来修建,出的钱比平时多三成。”
“此处两处高形成峡谷,中间又有着河流,可砌坝子,以前在山中时我们就做过,将那块平地都化成良田,还有山坡可变成梯田,至少又有五百亩。”
听着这话,裴子云不由点了点首。
“住宅建的怎么样了?”裴子云又问。
“也请着陆地上的工匠,都修完了,请看看。”
几人都是上前而去。
一路上春暖花开,太阳照下来暖意浓浓,一些渔夫正在远处海面上撒网,是在捕鱼。
远处几只山羊散在草地上,带几个小羊,咩咩叫着,几只公鸡和一群母鸡在不远处草丛上面觅食,岛上没有野兽,可以放心。
远远可以看见山寨,山寨上还有着瞭望台,这山寨并没有拆除,反强了些,一旦有变可退到这里固守。
山寨下面平原,形成着镇子,规划的很整齐,形成着井字形,时不时有着山民上前行礼。
“真人你看,为了安全,我们修建在寨中。”何青青说着。
裴子云跟何青青进了寨种,一座府邸修葺在其中。
里面有红色围墙,虽不是金碧辉煌,还有着一些气势,入内见着议事厅,客厅,后院,兵事房,还有一个水池,这水池中有着几尾鱼。
出门又回到了下面镇子,见一座道观,只道观不大,只有一个主殿偏殿,几个道人正指挥着建造。
隔壁不远是祠堂,一路看下来,站在高处,裴子云只觉得一种自豪,转身问着百户:“你看这怎么样?”
“还可以,有点田,能住一点人。”乔度根本不以为意,流金岛面积不过是一个乡,可岛上荒芜,能开发的土地不多,他略能理解裴子云开枝散叶经营的想法,不过并不觉得怎么样。
“这百户这样想就对了。”流沙岛隐瞒不了,也不想隐瞒,要是大岛,说不定官府想着海外集众,其心不测,但是这种才一百七十平方公里岛屿,发展到极限也不过一乡!
可裴子云是穿越者,他有忧患意识,这流沙岛和哨岛加起来也有二百平方公里,尽数开发有田万亩,倒不是想造反,而是给裴家留点基业。
“有着人气,修筑了水坝,开垦了良田,打渔,养家禽家畜,这些事情办着下来,隐隐有点气像了!”
风吹着,百户、何青青、道人见着裴子云站在山巅眺望远处,一动不动,都不敢上前打扰。
良久,裴子云转过了脸:“乔大人,我们休息下,吃顿饭就启程回应州去。”
乔度对这个岛没有兴趣,连连点首:“真人说的是!”
裴子云见他远去了,才入得小厅,见着里面装潢简单,上的茶也只有粗茶,啜着一口就唤了何青青过来,神色就一肃:“你办事很好,我再给你一个章程。”
何青青立刻跪了下去,改了称呼:“少主,您说,我就办!”
“这流沙岛和哨岛虽小,分成十个里,每里二十户,设里长和书记员,请来的工匠泥水匠不要先遣回去,继续建里,建完了分配土地,收田税五分之一。”
“在岛上交通要道上建五个亭,兼当驿站,其兵五人,称伍亭,每年都要征里村的年轻人训练。”
“只有经过训练合格才能去当吏当卒或者去船队当水手。”
“不经过这程序就一辈子种田或打个渔。”
“我的亲卫建两伍十二人。”
“镇子上建镇长厅,第一任镇长就是你,下面分户籍吏、税吏、狱史、巡查队、港吏、仓吏、医吏。”
“户籍吏很简单,清点户籍和田地,凡是新生孩和土地买卖要登记。”
“税吏收岛上的税。”
“狱史是监狱,这不要说了。”
“巡查队目前编制也是两伍,不是还有二条海盗船没有卖掉么?就乘着船去巡查港口。”
“里亭建完了就继续建港口,尽量多容纳点船只。”
“港吏是外来船只登记收税——对外直接说税不好,但是说船舶停靠费,就很恰当了。”
“仓吏是仓库管理员。”
“医吏是医生。”
“船的话全部属公有,半军半商,船长、大副、二副、三副任命产生,必须是里亭出身,实行分红制——就是一船下来所得,一部分交公,一部分船长、大副、二副、三副分红,还有一部分是水手分红。”
“少主,这样一来,算下来要上百人!”何青青原本就是寨主,懂得这些,有点疑惑:“我们才一千几百人,这编制是不是多了点?”
“单是种点田和放点牛羊,当然太多了。”
“可是我们有二大财源。”
“首先就是随着海洋贸易扩大,船只越来越多,我们流金岛虽不大,但恰是重要的中转站,应州市舶司还是我提议建立,我们这里收些船舶费其实仅仅是维持开支,重点还是消费和贸易。”
“消费和贸易?”这个何青青就不懂了。
裴子云指着下面的镇子:“这镇子离港口不远,才几百米,可建客栈、酒店、医铺、当铺等等。”
“贸易的船一到这里,淡水、食物、酒、住宿都是消费项。”
“我们虽自己不干海盗,但有些不干不净货物也可以低价买下来,再经过我们船队卖出去。”
“加上我们船队自己的贸易,养上一百人绰绰有余,甚至二三百都行,这些都是可以纳入着计划。”
“这些早期开发费用,我运来的黄金你只管用。”
何青青想了想,点首:“我明白了,等会就去办理。”
“不急,慢慢来,一项项来,到底是个小岛,办下来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一二年总足了。”
裴子云起身踱了几步,倏转身,带着一丝冷笑,低沉的说着:“我们没有想着要造反,但如果不立规矩,你就会发觉,过了几十年,就变成了散沙。”
“你要记住,富不过三代,而规矩可五代十代!”
裴子云对此太理解了,如果自己不这样干,单是靠财富资本,裴家一二代内或还可以保持地位,但三代以后肯定有别人崛起,代替了裴家的地位。
现在建立秩序和规矩,就有人去维护,那除非外来力量摧毁,或者横征暴敛活不下去,要不就可长久。
想到这里,阴神一动向山下瞧去,原本山下丝丝白气,府邸上有着淡红,起了这念,顿时又是一变,丝丝白气转浓。
裴子云笑了起来,暗想:“我中举不过白红,有三百户胜过举人数倍,现在更是不一样,按照大徐制度,百户封男,三百户封子,六百户封伯,千户封侯,二千户封公,我这流金岛也算是子爵家业了。”
正想着,突眼前一亮,出现一个小小白梅,并迅速放大,变成一个半透明资料框,带着淡淡的光感在视野中漂浮,数据在眼前出现。
“阴神:第三重(完成度101.5%)”
裴子云一看,上面声望已达到了第四重所需,暗暗一叹:“终于抵达了!”
伸指一点,一瞬间,天地突变化,意识拉到了阴神,阴神周围突淋下灵气,这些浓郁灵气不断被阴神吸取。
裴子云看上去,整个人都闭着眼睛,阴神凝聚起来,许久裴子云才回过神,再看上去。
“阴神:第四重(完成度1.5%)”
“用饭,用完了就下山回去!”
修成第四重阴神,当下不再迟疑,就想起程回大陆,梅花转化声望,这样灵效,要是能找到仙灵龙脉,又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半透明资料框又一动。
“任务:叶苏儿开天门,寻找到洞天原始龙脉(未完成)”
裴子云一怔,疑心顿起。
系统从不发布没有联系的任务,叶苏儿开天门和寻找到洞天原始龙脉,又有什么关系?
应州
移船靠岸,天已黄昏,笼罩在灰暗天穹下,码头上点起灯,船工忙着落帆、搭桥板、下锚、系缆绳。
裴子云看了一眼天色:“要下雨了,春雨贵如油,这是好事,大家辛苦,每人一两赏银。”
船工谢赏,裴子云已带着百户乔度下舟,上了码头,雨丝就飘落,乔度看一眼,见码头人还不少,远一点街道上酒楼歌肆连绵,说着:“又变样了,似乎更热闹些了。”
“有海商贸易,自不一样,涌进来的船多人多,去年一年收了三十万两银!”说着喊牛车。
就在这时,一个人对着百户打招呼,使了暗号,乔度过去说话,等着牛车赶过来了,裴子云上去,正要回傅府,这时百户过来,低声细语说了几句。
“什么,璐王病重,皇上探望?”裴子云一惊。
原主记忆里可从来没有这一出,沉思良久,裴子云看着百户:“璐王是何原由病重?”
百户思忖了片刻就说:“朝中大臣,上着折子,要求圈禁璐王,原本只是一两个言官,可最后不知为什么,变成了群情汹涌要杀璐王,璐王因此病重,皇上去看望了。”
“可还有后继消息?”裴子云问。
“据说璐王大哭,说百官人人喊杀,看来时日不多了,别的消息还没有传来。”百户应答。
裴子云没有说话,靠在车厢上思忖了片刻,这是苦肉计,以退为进,身侧也有高人,会是谁?
前世谢成东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出山,求得突破道机,难道是谢成东?
裴子云就带着一些沉默,许久,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希望太子不要倒行逆施,给了璐王可乘之机,不过有长公主和良娣,想必太子也不会不智,不管了,我必须先去素月门,接着赶到应州边界盘查当地龙脉,争取寻到。
璐王府
天空带一些阴霾,下着雪雨,一个公公和一个太医上前,还有几个侍卫脚步轻盈跟随着,一进门嗅到一股浓重的药香,定了定神才见璐王半躺在枕上,身形枯槁,越发削瘦,脸苍白得没点血色,似乎心事重重,眉紧紧蹙着闭目养神。
一个女人用调羹一匙一匙喂药,见人进来,女人起身对闭目不语的璐王:“夫君,宫里派人来了。”
“哦,扶我起来。”璐王勉强睁开眼看了看,有气无力说着。
这公公连忙赔笑说着:“王爷躺的就是,皇上很是想念,所以派奴婢和太医过来看看,切切脉。”
璐王还是挣扎着扶坐了起来,缓慢透了一口气,点了点首:“唉,这是父皇的恩典,可惜我这身体,是不能给父皇分忧了。”
“王爷只要静心调养,就给皇上分忧了。”说着示意,太医上前端坐在床侧,伸手给璐王把脉。
王府的廖公公带一些紧张候着,屏着呼吸。
太医的脸色凝重,沉默了片刻,眉宇间才舒展开一些,将璐王的手轻轻放下,才起身,宫内的公公驻在一侧看了许久,见太医起身就问:“王爷身体如何?”
“李公公,殿下上次把脉时,心气不足,形神俱损,更有神气衰弱之兆,今日恢复了些。”
听着太医这样说,公公呼唤:“殿下,殿下。”
璐王正要说话,又咳嗽了起来:“咳咳,公公,可是有……圣谕……”
“是,殿下,陛下发了口谕,着殿下好生修养,其余事,不要担心。”李公公肃容说着。
“谢恩,儿臣……”璐王听口谕,翻身而下想要行礼,李公公连忙摆手:“殿下,陛下还有口谕,殿下病重,免去行礼。”
“谢父皇!”璐王想要张口说着,又咳嗽了起来,咳嗽更严重起来,太医看着璐王这副模样,就是眉一皱。
“殿下,还请勿要大喜大悲,好生修养,康复必可期。”太医连忙劝说,医治之职,可不轻松。
李公公点首:“来人,将陛下赏赐药材都取上来。”
数个侍卫都端着盘子进来。
“殿下,都是陛下赏着,你多多修养,请勿大喜大悲。”
“父皇,儿臣…咳咳…谢…”璐王还要说感谢的话,公公连忙伸手:“殿下,你可别折腾了,安静休息,咱家会如实禀告。”
听得公公这话,璐王身侧的廖公公眼前一亮,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见公公宣完口谕退出,连忙追了出去。
廖公公脸上带着一些谄笑:“一点小敬意,不成话下。”
李公公是四下稍瞄了一下,将银票收入了袖子中,一摸厚实,脸上带着不少的笑意:“你放心,没事,皇上挂念着呢,这次我来,除了看望殿下,还有就是撤去外面的亲军。”
说着一摆手出去,对着一将说了些,只听一声吆喝,马蹄声,还甲衣碰撞声不绝,甲兵潮水一样退去,显是撤了。
“咳咳”房间内,璐王又咳嗽了起来,似乎很难受。
“你们都退下。”赶回来的廖公公将所有的丫鬟都赶了出去,房间内变得静悄悄,一声不闻。
“谢先生,人都走了,你出来吧!”璐王声音响起,谢成东才从内间转出,深深一躬:“恭喜王爷,甲兵一撤,这劫终过了。”
廖公公也满是笑容:“是啊,王爷,终于熬过去了。”
“咳咳”璐王又咳嗽起来,看璐王模样,廖公公忙取披风给璐王披上:“只是辛苦了王爷您了。”
“咳咳,无事,只是没想到我也有着今日。”璐王一叹,这病并不是假,要不怎么可能瞒的过太医:“谢先生,这都是你的功劳。”
璐王乏累了,脸色苍白又带些讥讽:“刚才情报过来,我们的人上书言罪,被认为忠于太子,几个混入了太子党,原本断掉的耳目又清明了。”
“王爷,的确是,虽是外围,消息灵通了许多。”廖公公说着:“谢先生果是智珠在握。”
“不敢,是王爷洪福,皇上才转了心意。”谢成东躬身:“我见王爷霉气已去,气运转盛,复爵有望。”
“现在王爷多休息,才能渐渐康复。”
“那自然,廖伴,你为我准备一些吃食,许久没有吃了,还真有些饿了。”璐王说着。
“王爷,我立刻就为你准备。”廖公公说,转身出门,稍后取一碗粥呈上。
一碗粥吃完,璐王睡下,两人才出门。
谢成东沿着走廊折过一带假山池塘,若有所思的停住了脚,突说着:“先前使计陷害璐王者,必是裴子云,璐王身体不适,我刚才没有说。”
廖公公一惊,停住:“怎么说?”
“太子原势微,虽生了皇孙渐渐稳固,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恢复很难,我仔细查看太子动向,不仅仅这次元宵刺杀,前面一次僭越罚金案也有着太子的痕迹,虽不多,可确实有。”
“手段高明,恰到好处,宛羚羊挂角,是最顶尖谋略,以小见大,撬动人心,我出手时就存了心思——有这高手在,就算璐王示弱,怕也会被反制,这等谋士可不好相与。”
“但我示弱苦肉计上去,没有多少反击,太子府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是证明,此谋士并不在太子府内。”
“我细查裴子云行踪,发觉行踪和二次出手大略暗合,现在离京,太子就水平下降了一截,想必裴子云就是太子谋主。”
廖公公立刻眼露凶光:“你是说,璐王今日困局,都是此人作祟?我立刻不惜代价,派人杀了,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怎么杀?此人武功之高,你也见识过了,且现在最重要是璐王示之于弱动之于情而就藩,要是这节骨眼上兴师动众派人去杀,给皇上和太子见了,立刻前功尽弃。”谢成东一哂。
“该死,难道就让此人逍遥?”廖公公一拳砸在柱子上,满脸怨气,璐王府往日风光无限,不想区区几计,就落入这境地。
“自不会就这样放过。”谢成东冷笑一声:“此人不在京中,这是大好事,要找点事让他抽不了身,疲于奔走,不能让太子联系上。”
“这样,太子府反应自就慢了,就藩或可顺利,不然,我怕凭空增添事端。”
“你是说,此子召回,就可能断了璐王就藩之路?”廖公公问,眼神中带上了一些凶狠:“你说怎么作,我立刻去办!”
廖公公说着向璐王房间瞄了一眼。
谢成东笑了笑:“我们必须要找点麻烦,不能直接找麻烦,就找他盟友麻烦,攻其所必救。”
“素月门和他是盟友,就在安吉府,那里知府是璐王殿下的人?”
廖公公听了,略一迟疑就说:“是,安吉府的知府曾经投效殿下,只是现在太子势大,可能不听使唤了。”
“我们又不是要和太子为敌,只是攻击素月门,对付道人罢了,知府不会为了点小事得罪璐王。”
“好,咱家就去安排。”廖公公想了想,点首。
应州
初春,天空中小雨,时不时一些风吹过来,带一些寒意,光亮青石板泛着青黑色的光泽。
“驾”一辆牛车在连绵细雨中踏在青石板上,车夫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挂在牛脖子上的铃铛连绵作响。
裴子云觉得心神有些不安,心神一动,轻轻将帘子撩起,窗外一些小雨,滴在光秃秃树上,随树上褶皱树皮,滑落在地面。
“莫非有谁暗中算计?”裴子云蹙眉,暗想:“修行还是有些不足,虽有征兆,不知来自何处,只有收集情报,才能判定来自何处。”
正想着,车夫将着牛一拉,说:“公子,傅府到了。”
裴子云不再沉思,丢了一小串钱,就下车而去,小雨随风落在伞上,轻轻拿着门上铜环敲开入内。
房间炉火正旺,一个茶壶摆在一侧。
左侧随意的挂着几张山水图,右侧是一些书法,将房间内渲染的颇有儒雅。
裴子云用小扇轻轻的在炉子前扇风,虞云君和傅举人就进来了,看见了正煮茶炉上的茶,烧的正沸,散着清香。
裴子云见傅举人看着这茶炉,伸手:“师父,傅伯,请喝茶,这是我从京中带回来的太子赠品,是贡品,都尝尝。”
“哦?贡品?掌门这趟去京城可值得,那我可要尝尝了。”傅举人就看向了煮沸着的茶炉说。
裴子云起身,取着几个梅杯将着茶水斟了呈上,说:“傅伯,师父,请。”
傅举人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先觉得微苦,紧接渐渐甘甜,余味久久,许久才说了一声:“真是好茶。”
虞云君吃着也点头:“这茶的确可口,余味连绵。”
裴子云喝着茶,这才将着茶杯放在了一旁,看着虞云君和傅举人就问着:“师父,傅伯,这些日子情况如何?”
虞云君和傅举人看了一眼,虞云君说:“你才上京时,情况有点险恶,济北侯和圣狱门都蠢蠢欲动,但过了一个月突太平了,似乎收到了什么风声,你在京城,道法不通,数次联系都被龙气屏障,当时我们自是疑惑。”
“后来联系得知太子大位渐渐稳固,总督大人还派人来示好,本来山门一月到期了,县兵要退,但县令还命着常驻,现在山门变得太平了起来,原本一些窥探的道人,都是消失不见了。”虞云君一一把事情说着,脸色轻松。
“现在人心安定,又补充些年轻弟子,先学着道经,山门中恢复不少人气,而外派出去的道观也安定下来,正常接受香火。”
“虽有些人的心情还没有恢复,但一切都蒸蒸日上。”说罢,喝着茶,嘴角带着微笑。
“除此,没有发生别的事?或有没有别的动静——祈玄门可有动静?”裴子云皱着眉这样问,想要寻根究底。
虞云君思虑片刻:“没有,可能是你获得太子支持,太子权势转旺,祈玄门,原本还听说有着一些动作,现在全部停了下来。”
裴子云拿着杯子盖轻轻拨着茶叶迟疑,修道人心血来潮并非所有人都有,往往针对时才应。
沉默片刻,房间内就安静了下来,只听着傅举人喝茶的声音,面前茶炉还有一些炭火,一些热气冲出,散在空中。
“没有着消息。”裴子云压下心悸,揉了揉眉,才说:“给县令再送三百两银子,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是,掌门。”
“突有着感应,门中气运与我相连,我心血来潮总不会是凭空,这时加强防备才是正当。”裴子云暗想,多防备些总不是坏事。
这样一想,裴子云说:“你安排下正常巡查,要是有事就立刻上报,启用通讯符箓,我们虽借了太子的势,可还是有着防备,必不让任何人任何门派有着可趁之机,。”
“对了,上次通讯,帮我的查的资料有没有准备了?”裴子云问,在京城是不好通过太子调查,以免泄露消息,引起关注。
“有了。”虞云君说,取册子递上:“这是我通过各方面调的官档,最是仔细真实不过。”
裴子云信手拿过,翻开一看,全是蝇头小楷,书法秀丽,密密麻麻记密档
杜子农
其父官至礼部侍郎,家世显赫,书香官宦门第,进士多人,7岁入学,17岁中秀才,24岁中举,但直到35岁才中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
次年改任国史馆协修,又补任国史馆纂修,后来升御史、工部侍郎、工部尚书、礼部尚书。
哪一年月日因何升赏或因何处分,转调黜降升赏何处一一周备。
一路青云,多受皇恩,叛军四起,多次击溃贼兵,只兵锋四起,最后和三万军被困洪城。
攻城五昼夜,城陷被俘,见到贼首拒不下跪,被挖去膝盖骨,北拜骂贼,舌头被割,仍以手指贼首含糊喷血唾之,最后五马分尸。
不仅仅这样,贼首深恨,特遣人将其家族杀尽,可能有几个逃出也下落不明。
这人也真是忠烈,只是挖掘灭杀潜龙,受此惨报,近乎灭族,徒增数年战乱,读完,裴子云叹息了一声。
梦里的朝廷道人是张进道,道录司正七品,曾受太师大恩,也因挖掘灭杀潜龙而当场雷杀,朝廷宣称仙去,加旨封了真人。
下面还有细则,是三个弟子,都获得惨报,一一惨死,无一幸免,裴子云这才将着册子合上,沉默良久,叹着:“这真是惨烈!”
这世界还是有超自然力量,有了这种力量还对抗,自是结果很惨。
“对了,此人曾献太师龙脉图,或其中就有着仙脉所在。”就有了方向,或可从当年贼人入手。
正在想着,怀中通讯符箓发热,裴子云伸指一点,符箓灵光升起,瞬间出现叶苏儿的身影,叶苏儿紧张对裴子云说:“裴哥哥,不好了,素月门出事了,知府想要抄素月门在城里的道观。”
“知府突要对付素月门在府内的道观?”裴子云一怔,这素月门是联盟,不能不管,只是突然,有些不对。
“是什么罪名?”
叶苏儿就说:“说是道观里的女道藏污纳垢,起因是过年时业一场大雪,秀才萧明到道观赏雪上香,说秀才风度翩翩,因此留饭留宿,后又搞出事了。”
说到这里她脸色一红,又转成了愤怒:“又说萧明被采去了阳气,回去就因此病死了,他的妻子首告知府,知府派人擒拿了道观里的人,还说我们跟贼人有联系,抓了不少外门没有武功和道法的弟子。”
“这萧明就算到了道观,也不能证明和道观里的人有关系啊,而且他回去过了大半个月才死掉,明明是自己的病,和采补又有什么关系?”
“最可恶的是把当地淫贼赛清风联系起来,说赛清风经常留宿在我们道观,又说我们道观根本是个********师父说了,本门不禁婚嫁,或有人会情投意合,但上次师父去巡查时,观里七个女道人,有五个是处女,怎么会是********怀疑是这知府不知受了谁的主意,想借故打击我们——我们是女人为主的道门,这**名声对我们打击很大。”
“这是师父交代的事,我都说给你听了。”
“我明白了,这就来!”裴子云皱眉,脸上就闪过青气,转脸说着:“看来有人是对付不了我们松云门,这对着素月门下手了。”
听着裴子云这样说,虞云君站了起来:“可要我陪同一起去?”
裴子云沉默了片刻:“怕是声东击西之计,师父你通知山门戒备,您继续驻守在州府,有人袭击,就可迅速联系,及时反应。”
裴子云说完,见外面下一些小雨,取蓑衣斗笠,并且乘牛车去码头,雨点渐渐变大,一些浪拍打在岸上。
见着裴子云赶来,船员都一阵诧异,裴子云说着:“船上补给都补充了?”
“真人,补充了一半,还在忙着。”船长忙起身一躬:“您有事,我们立刻就可以启程。”
裴子云心里一慰,挥手:“本来辛苦了,要放你们几天假,只是的确有事,你们立刻启程入港,沿内河而上,去安吉府。”
“靠岸再补充粮水。”
“你们这番辛苦,我有赏银。”
“船长赏五两,一二三副都赏三两,余下全部赏二两!”
“是,公子。”
随裴子云命令,这些船员士气大增,巨大船锚迅速拉起,又杨帆,起航,进入内河,向着安吉府而去。
天空下着一些雨,裴子云站在最顶层,听着细雨打着蓬窗声音,见着厨师取水升火作饭菜。
裴子云目光有些忧郁,踱了几步沉思:“要说师门里有不肖之人,这肯定有,甚至可能有一夜情也不罕见。”
“但素月门的道法与圣狱门完全不同,不但不是双修,而且还要求在开天门前守贞,要不很难进步。”
“门里又不禁婚嫁,开天门无望的女子,往往就嫁人,只有少数才会既不嫁人又失身,门主所说所见七个有五个处女,断不会欺我,这**根本扣不上去。”
“知府兴师动众,又为了谁?”
裴子云不由冷笑,这些权术其实非常常见,玩政治的人往往不会抓什么实际罪证,而是先在道德上否定——抓住一点攻击。
你门下有人苟且(贪污),所以你全家都***腐败),所以你肯定是大恶不赦人人可杀——这套都是非常常见。
素月门又是女性道门,这点被攻击几乎难以申辩,难怪求助于我。
“不过,也可以见得素月门太平太久了,法不加贵人,又是开国时,官府酷烈,道人对上知府是有些不利,但道人为什么能长久存在?”
“就是有标准反制手段啊!”
“连这个都忘记了,她们也真把自己养成金丝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