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恭喜,看着天空的太阳,璐王眼睛微微一眯,才说:“孤终于成了。”
“谢先生有着大功,与孤稍晚喝上几杯,权当庆贺,也略表我的感激。”璐王说着,似立刻恢复了以前雍容、睿智、从容的气质。
看着璐王这个模样,谢成东又暗想:“璐王真是有器宇,只可惜不是嫡长子,不过也幸亏这样,自己才有机会。”
想完,又想起了临山县,说着:“王爷,微臣是有一事想请离去,还请王爷允许。”
璐王一惊,看着谢成东就问:“难道孤有不对,让谢先生委屈了?”
“当然不是,只是师门有召,我有一事去办,还请殿下应允,恐怕不能参加晚宴了,这短者半月,长者一月,必赶回来——殿下要是有事,自可命道人召唤,我自速来。”
听得这话,璐王沉默片刻,才叹着:“好,望先生速速赶回。”
又吩咐左右:“快取百金过来。”
谢成东也不推辞,取了翻身骑马,转眼消失在路中。
远清乡
一辆牛车一路向卫家村而去,车外可听着不少知了在树荫内叫着,转眼就是初夏了,车内带着一些燥热。
“公子,卫家村到了。”车夫喊着。
裴子云在牛车上而下,车夫额上汗直冒,裴子云伸手将说好车费递上去,又加了十多个大子:“多出来赏给你。”
“谢公子。”车夫黝黑带一些汗水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连忙答谢,见着裴子云要去卫家村,说:“公子,卫家村民风彪悍,方圆数里都没有人能一争高下,且村子特别不喜欢外人,公子要去卫家村要小心。”
“多谢!”裴子云道了一声谢,打量起来,前方远处是一片良田,紧接着是卫家村。
卫家村离着大山很近,村子房屋许多都是用石砌,村口有着围墙,一旦有事,村前只要关上大门立刻就变成碉堡。
裴子云只是扫了一眼,村前不少稻田长得绿油油,几个村民在田除草,带着一个草帽遮挡着太阳,一些蜻蜓时不时压低着身子在稻田间追逐。
村口前大门下摆着几个大石,上面磨得精光,几个精装汉子放着锄下着棋。
裴子云不再迟疑,转看周围地形,卫家村群山包围,换个角度,用风水堪舆目光看去,见群山连绵,中间有条小河环绕,顿时磁石一样吸引了心神。
“要是故意寻找,怕要许多年。”
“但心有成见,一眼就看中了。”
“这山村不是贵在地脉上,而是贵在龙脉半环形成的圈,虽不直接涉及龙气,但却受龙气保护,形成了避风港。”
“要是大富大贵没有,但顺风聚水,开枝散叶,家运悠长旺盛却可,端是无灾无劫——当然这无灾无劫也是假,不过只要没有太大变数就是这样。”
“道人所预留的避难所,必是此处。”
“妙啊,这是利用龙气克制龙气和天谴,要在这里落下惩罚,就可能影响这条龙气本身,这其实是个值不值的问题。”
“要是道人和太师本身,怕是也难逃天谴,但是单是子孙身上的相对微薄的罪孽,就未必肯损了这处风水也要天谴。”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方永杰,必是方豪的儿子,要不没有这样凑巧!”
裴子云才想着,由于呆立了会,就感觉道到数道目光盯了上来,村民看上去虽平常,实际隐含杀气,动作更有军伍之风。
一个长得有些狰狞村民,脸上有一道疤,随手将着棋扔在了石上,就是站了起来问着:“你找谁?”
“我找方永杰方秀才。”裴子云笑说着,见这些隐有甲兵之气的村民,心中更是确定了。
场内的人刹间僵了僵,更有杀气喷出,带疤的村民冷声:“你找方秀才有什么事?”
“你传了话就清楚了,说应州解元裴子云求见。”裴子云不以为意。
村民互相看了一眼,其中带疤的村民匆匆入内而去,剩下数人监看着裴子云,瞭望台上出现一个猎人,将着长弓拿在手里,背上箭筒内有长箭在内。
方府
少年显得虚弱,李婆婆跟在身后,取茶壶给他斟参茶,带疤的村民入内,行礼:“少主,应州解元裴子云求见。”
听得这话,少年脸上带着笑,说:“说着人,人就是来了,没想到这人寻上门了,那请进来见见吧。”
“少主,这人来寻您,怕其心不良。”李婆婆说着。
少年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哎,我现在还有什么值得被惦记,且我还有着你们的保护,请着进来吧。”
带疤的村民就出门而去,请裴子云入门。
沿着村子入内,村子房子很整齐,不少小孩是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带着裴子云的带疤的村民,看小孩子眼神里带着一些温和。
很快到达一个院子,带疤的村民说:“到了,请跟我来。”
这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迎出来,脸色蜡黄,不住咳嗽,说:“原来是解元公到访,欢迎欢迎。”
裴子云作了揖:“不敢不敢,冒昧前来,却是打搅了。”
这时李婆婆出门,说:“公子,酒菜已准备好了。”
却对裴子云视而不见,似乎是陌生人,见着李婆婆出现,裴子云就明白过来,自己询问,已经被这少年知道,知道自己所来怀有心思,却毫无改色,反请酒肉,也算是坦荡。
裴子云跟着少年入门,入着客厅,房间内普普通通,看上去没有什么,只仔细打量,都是一些珍贵木材制成,带着一些宝光。
裴子云向客厅正对面位置看去,主位挂着一副吊睛大虎的画,吊睛大虎表情凶狠,择人而噬。
少年看着裴子云:“解元公来访,真是蓬荜生辉,许多日子是读着裴子云的诗篇过去,要说着喜欢,我最喜欢这句——蓦然回首,那人只在阑珊处。”
少年说着,将着一篇诗篇递着上来,原来是裴子云的诗集,上面有着批点和心得,密密麻麻,显是真下了心。
看着这诗集,裴子云笑了起来:“没想原来你喜欢诗篇,只是诗词随好,取不得功名。”
少年听了苦笑:“你看我这淳弱的身子,苦读经书呕心沥血怕是取死,能考个秀才已经是我的极限。”
说着叹息了一声。
“我看公子年轻,怎会如此?”裴子云很是诧异。
“将军沙场梦,王侯坐高堂,我儿孩时身体也不错,未曾没有梦想,只是我十岁时一瞎道人入村为我批命,说我一生囚困没有未来,又赠了我一符,不久却生了大病,后来取着符箓烧化了,命保住了,可是是身体虚弱,连院子都出不了多久。”
“哦,其中还有这灵异事?听着是这瞎道人害人。”裴子云沉思了一下说。
听着裴子云的话,少年也叹了一声:“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怀疑,当初大病前,我是听着有人说话:取汝根骨一用。”
“我就是晕了过去,只是我醒来摸着骨头一一都在,可能只是幻听罢了。”
这话一说,裴子云只觉身上一麻,似乎有什么线连在一起,根骨怎可能借用,不说过去,未来都……
裴子云想到这里,突卡住了,就想起了一人,原主前世梅花也被人借去了,顿时脸色阴晴不定。
闭上眼,阴神睁开,刹那面前少年气相出现在眼前。
只见这人红白云集,首先是白色秀才位格,除此还有灰黑和一些淡红环绕,更外面还有金黄垂落。
“金黄垂落,莫非是杀了太师的恩泽?”
“至于灰黑想必就是卫王杀戮导致,淡红却是周围田地汇聚,这是田亩之财气不足为奇,不过里面还带些刀兵,显这卫家村是遗留的旧部所屯。”裴子云睁开眼,府内数个精壮下人入得客厅,都端着菜肴。
菜肴都带着热气,色香味俱全,一道水晶肘子肥而不腻,上面撒了一些红红的辣椒粉,还有一些青葱,那嫩嫩的猪皮烧的焦黄里嫩,是散发着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少年等着菜上来,扫了一眼,就说着:“解元公,请入座吃菜。”
“乡间招待,却是怠慢了。”少年说着,取着筷子夹着一块青菜吃了起来,不怎么沾油腻。
吃了几口,又敬了三杯,少年取手巾擦了擦嘴角油渍,看着裴子云问:“解元公,我们从未相识,只有我听闻你的名声,万万没有你听着我的事,不知道解元公来寻我,是为了何事呢?”
裴子云喝了一口,盯着少年就笑:“哪里哪里,我听到你家名声时,我还没有中秀才,你说是不是,方公子,或者说卫王之子?”
这话一落,周围上菜的人,瞬间受惊的野狼一样,猛拔出了刀,客厅内顿时一片肃杀,就要血溅三尺。
裴子云丝毫不在意,伸出手捏一根筷子,只是冷哼一声,说也奇怪,这哼声不大,但周围几人顿时眼前一黑,几乎晕眩过去,裴子云手一闪,筷子飞出,迅速一点,只听“啪啪”连声,这些人手一麻,刀都掉落在地。
最奇的是筷子一转又飞了回来,裴子云看向了少年:“虽不到摘叶伤人,可取筷子杀人还是轻易,要我有恶意,杀你岂不简单?”
少年脸色不变,说:“的确是好身手,杀我只需要坐着动动手足矣。”
这时还有着风度。
裴子云看着,心中暗暗凛然:“刚才使得道法,扰乱心神,诸人都受我克制,就少年不受,虽有秀才远不能这样,这是有黄气护身,是贵人。”
“但是这不可能是先父恩泽,卫王死了,其国也灭了,就基本上没有了。”
“别说是区区一个反王,称王建国不过数年,就是前朝三百年,一旦灭国也失了威能。”
“看来我猜的没有错,这是杀太师的恩泽。”
才想着,少年盯着裴子云问:“既不是来杀我,又是为了什么事?”
“天下龙脉图!”裴子云轻轻说,在少年的耳畔宛是惊雷,怔了怔,少年不但不怒,反笑了起来。
“哈哈”笑声回在房间中,场内所有的人都侧目,场内的人更是连忙呼唤:“少主!”
笑了几声,少年才停了下来,就向人吩咐:“将龙脉图拿上来。”
李婆婆劝着:“少主,那可是老爷的遗物,怎好这样就拿出来?”
少年不在意挥手:“李嬷嬷,拿上来就是,这样的武功和道法,我们怎么去对抗?”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龙脉图对我家已经没有用,只管拿来。”
看到面前少年这样爽快,裴子云也怔了一下,没想到这样轻易就可取得龙脉图,心中欢喜,也是暗凛:“天下英雄何其多也,这少年也有着明君之姿啊,可惜的是,单是资姿没有任何用处。”
稍晚,李婆婆取一个小檀木盒送到了面前,少年取着一把钥匙将盒子打开,赫就是一张龙脉图。
上面是标记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少年递上:“裴兄,可以检查一番。”
裴子云取着龙脉图看下去,从下而下,看着最后突嘎然而止。
这时少年脸上带着一些苍白,弱不禁风只一推就倒的感觉,轻轻将着茶杯放下,说:“我不知晓公子要干着什么,可龙脉图在我家只有一半,公子想要,就尽管拿去就是。”
听着话,裴子云看着面前少年,似乎想要在少年脸上看出些。
“哈哈”裴子云盯着许久,突笑了起来,就问:“殿下这样爽快,想要什么呢?”
“不要称呼我为殿下,卫军大军战败,那时就再也没有殿下了。”少年沉默良久,才怅怅叹着,似触动了心事,抬看窗外,窗外是一片菜地,一些蔬菜瓜果种在园内。
少年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就说:“解元公,想必是想在龙脉寻找天机吧。”
“我是有着一个心愿,若公子能为我达成,我可以将剩下的半张龙脉图消息,告之公子。”
听着少年的话,裴子云取龙脉图握了一会,深深了吸了一口气:“方公子,你要着什么,若辅佐夺取天下,那还是算了。”
少年怔了片刻,才失笑说着:“兵败如山倒,运去不复还,自古哪有失国还能再兴?”
“而且我这身子还谈什么夺取天下?”
“你们都下去。”少年转过身子看着李婆婆就吩咐。
“是,少主。”
少年见人都退去才靠近,看着裴子云就说:“我有一个喜欢的女子,可我有二个难题,第一就是她家里不想我和她好,拒绝了我,可我放不下她,你帮我娶到了她。”
“我不能错过她,不能辜负她,想必这难不过解元公吧?”
“其次是我身子不好,不能人道,我别的要求都不必,只要你能让我生个儿子,不,哪怕女儿也好,继承我方家的香火,我就把余下的半张龙脉图下落告诉你。”
“咳咳,解元公你要做到,我随时告知,不能的话,我这身子怕坚持不了多少时间,只要受点大惊吓,或就殒命当场了。”说到这里,少年脸色涨红,眼角湿润,硬忍着泪。
原来是这样,身体这样不行,什么大志都没有了,只是此人有恩泽在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裴子云沉默了片刻,才说着:“我为你把脉。”
少年坐了下来将手伸到了裴子云面前,裴子云把脉问:“女方的名字?”
少年脸色有点苍白:“姓曹,名丹玉,她家住在不远,就在对面。”
“卫王之子,就算不能人道,可在这乡村,取谁不能取,不在身侧又何故?”裴子云暗暗沉思,又是一惊。
“不对,精气已绝,此人已是一个死人了,怎还有生机。”裴子云暗暗心惊,又探索下去,不由浮出了异色,这似还有着一种生机滋养,才活得性命,这力量裴子云从未见过。
沉思良久,才坦白说着:“你元气已耗干了,你早该死了,但现在还活着,似有一种生机维持,这病症我没有看过,真是奇特。”
裴子云说完,沉默良久,才又说:“生机不绝或可一试,曹家女我可以先去看看,这病我却没有把握,道法也未必行。”
少年听了,反带上了一些希望:“解元公,我曾请过十数个名医,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可我不能这样就去了。”
“我方家现在就属我一根独苗,当初兵败,多少人在前面抵抗,就为了掩护我撤退,就为了这个,我也想我延续方家的香火。”少年露出了一丝惨笑,语气却分外平静:“您只管去办,要是不成,就算我和我方家没福了。”
裴子云没有说话,转身出门,在一个人带领下,裴子云找到曹家,几间茅草屋,一个少女辛苦干活,里面传来了咳嗽声。
才是靠近,裴子云眉一皱,房屋内似乎带着一股罪孽,只觉得汗毛耸立,连忙退着几步,默运神灵,阴神睁开了眼,看去,整个世界似乎都化成了一片灰黑。
特别是茅屋最盛,看完又向少女看去,这少女算不上太漂亮,高条身材,瓜子脸上五官端正,略有几个雀斑,这时辛苦砍着柴火,裴子云沉默了片刻,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种罪孽能造下的不过数人罢了,想必此人是杜太师后人。”只没想着,只是后人还有这样多罪孽。
但第三代正劳作的少女身上罪孽少了许多,还是凝聚成了一团。
“这罪孽若没有外力,恐怕子孙穷困撂倒厄运不绝也是难免,怕还有几代才能消泯掉。”
正在劈材的少女见着一个少年上前,怔了一下问:“这公子面生,不知道来我家是有何事。”
裴子云眸子中波光一闪,笑了笑没有立刻说话,沉吟了一下:“我是省城的举人,前来拜访方秀才,得知道他有一个愿望——他想娶你,跟我说着离不开你,你意下怎么样?”
听着裴子云这样直爽的话,少女顿时脸涨的通红,羞涩低下了首,只是转眼黯淡下来:“公子,这是不可能的事?”
裴子云诧异问:“你不喜欢他?还是缺了礼金?”
少女晕红退去,反变的苍白:“不,不是,我喜欢他,我从来没有喜欢他一样喜欢任何人,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少女说着,看了看裴子云,这小鹿一样的眼神,使裴子云一怔,挣扎、纠葛、痛苦,恍惚见到原主在前世记忆中,叶苏儿被掳走前一晚的眼神。
裴子云顿时沉默下去,少女咬着唇看了一眼,将斧头丢在了地上,带泪转身向屋内跑去。
这时屋内是传来了咳嗽声,裴子云跟着入内,一个络腮胡子男人躺在床榻上,一个中年女人含泪照顾着,才入内就闻着一股恶臭。
这时躺着的男人睁开双眼,看见进来一个男人,突大怒:“你是那个畜生家请来的说客?给我滚出去!”
男人挣扎着,取地上痰盂就要向裴子云砸去,中年妇女连忙劝阻,而少女也喊着:“爹,你不要生气了,气大会伤了身子。”
看着这模样,裴子云暗暗叹着冤孽,杜子农身为前朝翰林,一路青云,最后官至太师,为了挽回气数逆天而行,弑了潜龙。
结果潜龙龙气不死,分散成十数股,天下群雄并起,战祸更是惨烈,而秉着其中一支的卫王杀了杜家满门,怕就因此夺到了龙脉图一半。
“杜家为避祸改姓曹,逃到了避难所,可惜的是就算这样也难保延续,现在只剩了这一个少女了吧?”
“卫王兵败,得了龙脉图一半的方家也逃到这里,结果两家血仇住在一村,最戏剧性的是少年少女还相爱了。”
“这简直是狗血剧。”
想到这里,裴子云不由按额,冷冷说:“你家的情况,你自己清楚,族灭就在旦夕之间,你真想断子绝孙?”
“我有法治这个病根,你现在还要对我这样无礼?”
正要拿着痰盂砸着裴子云的中年男人,听了这话,如中雷亟,全身僵硬,死死盯着裴子云,吃力的吐出话:“你是谁?”
裴子云笑了一声,朗声说着,字字带着金石颤音:“应州解元,松云门掌教,敕封栖宁真人!”
听了话,中年人猛抬首看着裴子云,和裴子云预料的一样,听懂了:“松云门掌教?”
裴子云闪过一丝笑,露出牙齿,瞥眼看了看中年人:“我知晓你的身份,你病不是普通病吧,还要我继续说?”
躺着的中年男人,一时间神色大变,他凝神看了看裴子云,突平静了下来,看着自己妻子和女儿,语气变得温和了些:“你和丫头,你先出去。”
听父亲突换了口吻,少女怔了一下,没有说话,迟疑的起了身,而中年妇人拉着她的手出去。
裴子云在一个凳子坐下,少女时不时回看,想要在父亲和这个年轻公子脸上看出一些。
“你是用恶意对待女儿,想隔绝关系,减少罪孽影响,可你想过你女儿的感受没有?”裴子云盯着中年人的眼。
中年人激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喊着:“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们两家仇恨?你知道我家的遭遇?”
裴子云冷笑一声:“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吧?”
房间内没有点着油灯,却存在着一些恶臭,光线有些暗淡,说了这话,裴子云背着手慢慢踱着,良久站定,一字一字说着:“天地间,气数不是恒定,可顺逆之间难度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前朝三百年,之所以要亡,是横征暴敛天灾人祸水深火热,百姓活不下去了。”
“有这亿万百姓的呼喊,革命才酝酿,这是大数,顺乎天而应乎人。”说到这里,裴子云忧郁目光扫了一眼:“你是读书人,是官宦子弟,应该懂得这点。”
听了这话,中年人颤抖了起来。
革命乎贵在顺乎天而应乎人,这话他当然知道,每朝天子都是“受命于天”,每一朝都是在革除前一朝的“天命”的基础上建立,这是历朝更新的最高法理。
“旧朝不是不可以挽回,人力可撑天,虽中兴甚难但挽回几十年屡见不鲜。”
“大凡起义,终又镇压下去,就属此种。”
裴子云叹着,自己世界上黄巢起义、太平天国起义,都属此种,后人觉得平常,实际上成败在一线之间。
“就算不能挽回,千古之下,忠臣壮烈殉国屡屡出现,各为其主理所当然,新朝虽敌国君臣,甚少加罪,往往过个几十年还给予褒恩——听闻今上已有这想法,只是还没有颁行,留给了下代皇帝。”
“可为什么你父杜子农惨烈至此,却不在名单?”
“因你父不顺天不应人。”
“顺天的话,岂会靠神通崛断代表天意的潜龙?”
“应人的话,应该用谋略用勇武用人逆之,都是堂堂正道。”
“可你父身为太师想的却是靠风水堪舆来掘断龙脉,龙脉怎么来?实是因万民之愿而来,民心祈祷,天心听之,这就获罪于人、天!”
“更不要说,此举导致了祸乱更惨烈,天下因此多死了多少人?”
“你喊冤,天下人喊冤,你听见了么?”
裴子云冷笑了一声踱着,对房间内恶臭皱了皱眉,推开了窗,一些阳光在窗户照着进来,一时间恶臭似都吹散了一些。
而后面的中年人已经被这话打的脸色煞白,唇哆嗦着,想说话却说不出,只是说着:“你……你果知道我家底细。”
“当然,你姓杜不姓曹。”裴子云瞥了一眼,又踱了几步:“天下之事素来成王败寇,你父破了龙脉,要真能挽回天下百年,不,五十年就足了,自又是一番评价——可你父失败了。”
“你书香门第,官宦之家,想必很清楚,你父逆天行事,既败了,自受惨报,你父五马分尸必然,子孙受报也理所当然,只是你得了道人的龙脉图,争得了一线之机,迁移到了这避难所,才一时没有完全报应。”
“我看你就算是杜子农之子,也必是庶子,杜家为了保得一线血脉,使你虽受罪孽,还有一些福气,不然早惨死当场了。”
“我刚过来时,看附近几户都空了,早没有人居住,还有几个坟,上面还有罪孽环绕,想必也是你们杜家子弟,死后罪孽不散,在阴冥中也承受苦痛。”
“逃过来的几人,由于罪重,就算在避难所也难生存下去,现在凋零到了只剩你家了,我说的可对?”
裴子云盯着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突号啕大哭起来,泪流满面,所有凶相都是伪装,都是罪孽缠身下形成的暴虐。
“哎!”裴子云叹了一声,不知道是叹中年人,还是叹杜家下场,踱着几步,说着:“你女儿身上罪孽比你轻,但也不小,血脉联系,罪孽早已缠身,如果没有意外,怕是等不到第四代了。”
“没有血脉传承就无香火,更无机遇拯救你父天谴亡灵,你忍心?大孝?还是不孝?”裴子云问。
随着裴子云的话,房间内一时间只有哭泣声,许久,中年人才抬首,看着裴子云,嘶哑的问:“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呢?”
裴子云淡淡说着:“其实你想的办法是可行的,只要子孙传承下去,一代罪孽比一代轻,要是积德造福几百年,或者出代明臣,造福于民,你父造下的罪孽,或可洗刷。”
“但是罪孽比你想象的更多更快,却来不及了,现在唯一之计,就是以功德抵消罪孽。”
听着这话,中年男人惨笑起来:“福德深厚?真的福德深厚,又可能喜欢的我的女儿?”
裴子云点了点首,压低着声音:“你这话还属明理,要抵消罪孽就得有功德的人家,可哪家功德福德都来之不易,谁会娶你的女儿?有大功德的人家就算不知,也会有人提醒。”
听着这话,一时间中年男人没有说话,脑袋略低了一些。
“你家改了姓,方家怕还不知道你是杜家?”
“你可知道,方永杰带祖先功德之气,恰还爱慕你家女儿,他要娶了你家女儿就可抵消,我劝他过继承一子给你家,还能延续祖先香火,是你杜家的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而且就算不能抵消你父造下的罪孽,可以减缓,且你杜家后代也不会受牵连,到时子嗣繁衍,有人当得大官,为你父求得封号,到时……你应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裴子云冷冷说,其实他觉得方永杰早知道了,不过对方家来说并没有吃杜家的亏,不过是征伐天下时杀的一个人而已。
杀人成千上万,多一个少一个不在乎。
但是这时只当不知道,这样劝说更是有效。
一时间房间内,没有人说话,只可以听着中年人激烈的咳嗽声,就算开着窗,房间内还带着压抑气息,风吹进来,可以看见阳光下树木,远远还能见着宅院,这些宅院早已没有人住。
一只燕子飞过,落在了鸟巢上。
中年男人似有着话想说,只是话数次到了口,都咽了下去。
“心动了?一时间绕不过弯,还有点下不了决心吧?”裴子云暗暗想着:“不过攻心为上,这事没有选择。”
“你自己考虑下,要不要利用方家洗清罪孽,换取家族延续生机——你是死定了,但你女儿未必,现在还可救,错过了,恐怕杜家血脉就此断绝了。”裴子云说着转身出门。
裴子云知道不能让男人觉着自己是来求人,而咄咄逼人有时也会让人逼到反面,因越是逼紧,越是抗拒,反给着时间思考,只剩下唯一一条路,基本上都会不得不答应。
房间内只剩下中年男人,沉默中带着窒息。
“啊”裴子云才从房间内出来,传来一阵嘶吼和阵阵压抑痛苦的哭声,还有着摔碗的声音。
中年妇人听了,脸色一下就变了,心揪了起来,冲了进去。
“父亲!”少女盯着裴子云一眼,匆匆跟了上去,看着少女警惕目光,裴子云摸了摸脸,自言自语:“难道,我长得是一个坏人?”
房间中传来了说话声,又传来哭泣声。
许久,门打开了,少女出门,眼红红,还流着泪,不知刚才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话,她擦了擦眼泪:“父亲请你去。”
裴子云进入了房内,中年男人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就问:“你保证能行?”
裴子云知道他屈服了,把女儿嫁给杀父仇人家,的确非常痛苦,可这也是唯一的一条路了。
裴子云怅怅一叹:“没有完全保证,只能说,有七八成可能可解决你家的困难,当然要说绝对没有办法也是假。”
“我身是松云门掌教,又是敕封栖宁真人,要是愿意牺牲,也有二三种办法可以解决。”
“可你何德何能,能让我牺牲?”裴子云一哂:“你还当你是几十年前权倾朝野的杜家?”
在资料上,几十年前,御赐门庭,官员牛车可排队数里,上百人等待接见,可现在这风光一去不回了。
中年人颤抖着唇,想说着话,又说不出,只是又激烈咳嗽起来,咳完,他似乎认了命,叹着:“既是这样,那只有这样了。”
裴子云点了点首,声音转柔:“我等会就让人送些银子、粮米、还有布匹过来。”
见着中年人要说话,他一摆手:“既都结亲了,还想利用方家洗刷罪孽,再清高就是矫情甚至自欺欺人了。”
“还不如光明磊落点,你或不要,你女儿还要嫁妆,你夫人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跟了你吃了这样多苦,总得也苦尽甘来吧?”
“就算是你自己,总得熬到第二个儿子出生,认了姓,得了名,加入族谱,你才算功德圆满对的起杜家吧?”
一番话说的中年人无言以对,泪流满面,裴子云飘然出去,心中一叹,自己还是心软了些,其实刚才自己已看出了他的死志,却被自己最后一段话打消了。
一秒★..】,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方府
树木都已繁茂,篱笆牵牛藤攀着,裴子云回来。
房间内少年脸上带一些焦虑,踱着来回,只是身体不是很好,所以走一会就要休息,时不时喘气着。
听门推开的声音,少年迎上去焦急问着:“解元公,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裴子云听了,摆了摆手,说着:“你是读书人,要平心静气,你身子虚,禁不起折腾,坐下再说。”
听得裴子云劝慰,少年才坐下,脸上带一些不正常的红色,手上拿着扇子合了上去。
“成了,条件很简单只有一个,第二个儿子必须姓杜,为杜家传承子嗣香火。”裴子云见这情况,也不会吊他的胃口,直接说着。
少年听了,站了起来张大了口:“你知道了?”
“前朝太师之子,我自知道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杜家虽被你父所杀,可根本还是罪孽缠身,诸事不顺,你娶了她,你本身福德运道恐怕会削去大半,而且你的部属的意见也得考虑。”裴子云见着少年满脸通红,说着。
少年听了,踱了几步,突仰首叹一声,将着折扇打开,上面字迹:“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少年脸色由红转白,见四下无人,说话有点低沉急促:“哎,你别当我是卫王之子,就以为我就有多少选择余地。”
“当初卫军兵败,是有人拼命护卫,带着我逃了出去。”
“可事过境迁,此一时彼一时,我们逃的慌乱,带的金银财宝虽有却没有想象的那样多——卫家村二千亩是我家买下了,可当时为了不起眼,是平均分配在各户名下,我的名下其实才200亩。”
说到这里,少年唏嘘一声:“别人以为我是孩子不记事,你也别看现在他们还有点恭谨,可是我都看在眼中——现在态度已不及我十岁时才迁移到这里的十分之一!”
“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方家既不能加恩于他们,靠惯性能维持这程度已经非常不错了。”少年浮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怅怅微笑:“再说我这身子骨,也难使他们产生敬畏。”
“为了当个少主,我已经相当努力了,可也只有这程度了,你是没有经历,没有看见他们的眼神变化——疑惑、失望、冷淡。”
“再说现在渐渐太平,所以我不多想了,只想延续着方家的血脉——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这两句在我想忘记时,又有些不甘心。”
“我难道不能就任性一回,为自己活着?”
“爱一个人凭什么只是世仇就分开?如果她不爱我,也就罢了,可我知道她也爱我,十里八乡都认为她晦气,她曾被她父连许三人,都暴毙身亡,她父宁可她孤老,也不肯嫁我。”
少年咬着牙,突叹了一声苦笑:“如果有第二个儿子我当然答应,现在我是一个也难,解元公,你说我精气已绝,我现在所求不过是和她共度一生相互陪伴罢了。”
“别的我也不奢望了。”
裴子云才打量了一番少年,真是一个痴情男子,沉思了下,说着:“我刚才为你检查着身体,我就有一个想法,你别绝望,里面或有着转机。”
“真的?”少年一下站了起来,目光一闪,上前握裴子云的手说:“还请救我,解元公。”
“我对医道理解不多,但我懂道术,你这似是道法导致,夺了你的命元。”裴子云说着,看少年:“我用道法为你检测,或可查的清楚。”
“解元公,你尽管查着就是。”少年咬牙说着。
裴子云点首,一只手搭在手腕上,默运道法,心神沉入了阴神,透着接触位置,法力渗透了进去。
这具身躯早已干涸,裴子云法力在阴神控制下,不断向内渗透,直到心脏,见到了一枚符箓。
这枚符箓带一股诡异力量,直接印在心脏上,随心脏跳动,就有一丝丝生机不断渗出。
轻轻将法力触碰上去,符箓受了刺激一样,更多生机勃发出来。
裴子云收回法力,睁开眼睛向少年看去,少年脸色复杂,有点惊喜:“解元公,我刚才感觉心脏一麻,似乎失去已久精力又回来了一样。”
裴子云叹了一声:“你不是病,是被人害了。”
裴子云说完,原本欣喜的少年,脸色苍白了起来,许久才抬起了头看着:“是谁来害我?”
裴子云摇首:“不知,这手法我平生第一次看见,道门典籍也没有记载。”
何止道门中没有记载,自己两世记忆也不过第一次见得。
“解元公也不知道吗?”少年咬着牙,明白过来,自己昏迷时听着的话,或是真实。
“夺我根骨,又是何意?”少年追根究底。
“根骨,指修道人的灵慧、资质,是一身精华所在。”裴子云说着,突停了下去,心中一些猜疑越来越重。
“哈哈,我十多年的苦,原来是有人害着,我恨啊,以后有着机会,我定要杀了此人。”少年一直温润如玉,此时也不由表情狰狞起来。
只是刚才略刺激,生机勃发,身体略好些,现在一激动,立刻就咳嗽起来,少年立刻警觉,收敛了情绪。
裴子云看着,暗想:“只要设立阵法,不断用法力刺激符箓释放生机,或可同房,但是释放生机,恐怕会短命。”
“哎!”想到这里,裴子云叹了一声,换成了正容:“方公子,我不说假话,你身体生机已枯,但又有一股生机维持你的生命。”
“如果你这样养着,不大喜大怒,说不定能活十年甚至二十年。”
“我有道法可催长你的生机,使你能生出孩子,不过可能只有五到七年的寿命了,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少年思量了一阵,咬着唇,已有了决断:“人固有一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方家人,自有对方家的义务,还请解元公为我施法,换取子嗣。”
“方公子果是豪杰之士!”裴子云叹了一声,在各方面看,少年都有着豪杰的潜在资质,可惜天时地利人和都不给他机会了。
“你生机不多,必须关键时才促发。”
“你结婚罢,我在你婚房布阵,以后想要同房就入这个婚房,但是你记住一点,每促发一次,其实你的寿命就短了一些。”
“所以,千万要有节制,平时不要进这个房间。”
“对了,对面还得送些银两、粮食、布绸过去。”
“我明白,还请解元公助我!”少年坚决说着,又一笑,在房间内踱了几步就是说:“我立刻让人准备定亲迎接,还请解元公这两日是在村里歇息,为我施展道法。”
裴子云点了点头:“好,方公子去安排便是。”
少年不再迟疑,喊着:“李婆婆!”
当李婆婆应声而入,就听着他连声吩咐,他身体亏虚,事情却雷历风行,而李婆婆也露出些喜色。
少主身体不好,能延续下代,她身为当年卫王女官也算尽忠了,当下露出喜色,大声应着:“交给我好了。”
次日,李婆婆请着媒人说媒,互换“庚贴”、“排八字”,八字先生称并无相尅,杜家并没有反对,当天就议了亲。
第三日,方家使人礼品用杠箱抬去杜家,丝绸四匹、金戒两只、金耳环一副、银八十两,当然最重要的是“婚书”,杜家回礼,送“回贴”认可,这就是“文定”了,说明是名正言顺的婚姻,不是娶妾。
稍等一日,第五日举行婚礼,虽看上去很仓促,但每个步骤都没有省,本村心知肚明,外村解释也很简单——冲喜!
大家都知道方小秀才身体不好,对这个理由很能接受,无人起疑。
这日,天还没有亮,裴子云入静中缓缓退出,只觉神清气爽,却是苦笑:“这人体修行,也就是差强人意。”
起身出来,只见着人人忙碌,已布置了喜堂,并且搭了不少芦棚,厨房师傅已经在宰鱼、杀鸡、煮肉、炸丸,芦棚溢着白雾,透着肉香,至于发帖、请戏班、置席,忙成一团麻,整个村都热热闹闹,到处是红色的喜字。
裴子云也不打搅,沿着走廊去了一房,果见一处婚房,点着两盏喜灯,静心体会了下,见丝丝灵光已串起来,心中暗想:“法阵已立,就等着入洞房了。”
裴子云并不入内,再转到后面祠堂处。
祠堂并不算暗,裴子云进去,立刻觉内外迥然不同,外面初夏,里面又暗又凉,这感觉在自己祠堂处有过,但这更是明显,甚至带了点空旷幽暗。
最要紧的是,感受到一股阻力,水一样弥漫,裴子云不以为意,只是看着神牌,只见随着他进来,神牌微微震动。
见神位震动,裴子云知晓是方家祖先,或者说就是卫王震怒,就说:“卫王,你应着龙气崛起,当过一方诸侯,更因斩杀太师有功,可此一时彼一时,阳世和阴冥更是相隔。”
“方家已败,卫国不存,你儿并无官职,又无万亩之田,身带金黄,一看就是非凡,给官府道录司的道人见了,立刻就是大祸,还记得太师斩龙脉否?谁知晓大徐是否也暗中行此事?”
外面鞭炮响着,到处是欢天喜地的声音。
裴子云倾耳听着,沉默片刻,又对着神位牌:“此时无人,你我可坦率相告,自古地龙没有青气。”
这说的是道门密录,也是朝廷道录司的记录,所谓的潜龙龙脉,最多不过是金黄之气,上青是人道才有。
见神位还在震动,裴子云叹了一声:“人臣到了四品也不过是这程度。”
“你儿带有金黄气,福大祸也大,你就算还想或有一朝东山再起,可你也要想想能不能传的下去。”
“是,你儿可娶别家之女,不损气数,可是这金黄气是封公侯才有,道录司一查不是功勋之家,又不是万亩之缙绅世族,查到了是卫王之子,你觉得朝廷会怎么样处置呢?”
“与杜家合解,她的罪孽已不多,因此对冲掉部分还有,余下就属合理范畴,官府也不会注意,方家可子孙繁茂平安,且此处是龙气福地,自可渐渐孕养,百年,数百年,或有机会——你还不满意?”
“还是硬是要,赌不可能有的生机,把满门埋葬?”
“那你在地下还能坚持多久呢?”
“要发达还是要子孙繁茂,你选一个吧!”
听得话,神位刹间变得安静下来,祠堂内一阵风吹过,两根蜡烛原本暗淡,又变得明亮了起来,将着祠堂照的明亮。
“成了!”裴子云转身而去。
时间飞快而过,转眼是黄昏,院里乐声大作,鞭炮响成一片——新郎迎亲了。
一会,方永杰身穿喜服、头簪金花迎着新娘过来了。
花轿进门,停轿卸轿门,由一盛妆幼女迎新娘出轿,跨“马鞍”,步红毡,过火盆,再至正堂。
裴子云这时正容而出当了赞礼官。
本村的人都知道裴子云身份,没有人有异意,几个外村人不知道,见赞礼官这样年轻,不由议论,但裴子云身是解元、掌教、真人,只是目光一扫,就立刻没有了声音。
“一拜天地!”
两人对拜,带着蒙红巾的少女不由哽咽,虽极轻微并且被外面鞭炮声掩盖,但裴子云自听得清楚。
她三次谈婚论嫁都导致对象出事,早在乡里变成了克夫,受尽了冷眼,又嫁了喜欢的人,现在心情自是喜极而泣。
“二拜父母!”
杜家父亲罪孽深重,以卧病为由拒绝了,方家只剩灵位,因此两方都是设了空座,对着空拜。
“三夫妻对拜。”
一瞬间,外面隐有一声闷雷,裴子云早有准备,阴神睁开,只见瞬间出现了一个奇景。
一团金黄气化成蛇影在少年身上出现,几乎同时,新娘身上冒出一团灰黑,看上去是黑色虫子,又和黑色毒蛇一样扑上去。
只听着“滋滋”响,罪孽和福德都在空中不断厮杀,相互抵消。
说时迟,那时快,待得两人起身,大部分都消亡,还剩下一些白红气,呈着祥云分润两人身上,裴子云眉一皱。
新娘身上还有丝丝罪孽没有消亡,不过并不多,随白红福德气一转沉淀下去。
“成了,罪孽消除,不过还有丝丝顽固,需在避难所中静静消磨,出了村子或还有劫难,但是也不大了,此事以后再说。”
“而且这白红遗泽,就属平常了,不会引起道录司注意,说不好听点,不考虑身体的话,方永杰可以去考举人而不会被注意。”
“礼成,送入洞房。”裴子云一挥手,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新娘身大红盖,带着羞涩,而新郎有些紧张看着门外,裴子云看着,见着少年的神态,只是一点首,示意只管去。
张灯结彩的洞房油灯一暗,灵光闪过,少年突觉自己精力满溢,当下大喜,伸手将着新娘推倒,双唇相对,响声渐出。
裴子云当然不想听洞房,确定一切顺利,就转身离去,吩咐李婆婆:“这洞房平时不许改动,你家公子进去,外面必须守人不许打搅。”
李婆婆本是卫王的女官,是见过世面的人,当下一福:“真人放心,我懂得利害,不会让人打搅。”
临山县·码头
谢成东快马加鞭,有着水道就弃马登舟,沿水路直抵临山县,虽已尽力,但到了临山县,也已是下午了,谢成东这时只觉得不安越来越强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起风了。
隐隐约约只见到处停泊的船,岸上人群川流不息,数个人迎了上去,喊着:“公子。”
谢成东在船上一跃而下,问:“情况怎么样了?”
“公子,卫家村今日媒婆打探来的消息,方秀才前日定亲今日婚宴。”
“混蛋。”谢成东心神焦虑,没想还是来得晚了,压抑怒气黑着脸吩咐:“给我备马,去卫家村。”
“是,公子!起风了还请带上蓑衣。”
稍晚才牵了二匹马,谢成东一跃而上,将蓑衣随手一穿,说:“再来一人跟我去卫家村。”
黄昏降临,天色渐渐暗了起来,官道两侧稻田内,一些蜻蜓压低了身子低飞,一辆牛车在尽力快行着。
谢成东一路奔去,及到半路,风突起,枝叶都摇摆,“啪啪啪”雨点就滴了下来,落在蓑衣上。
接着,雨越来越大,白茫茫一片,打的人生疼,雨水中,马突一滑,一声嘶叫,栽了下去。
谢成东脚踩在马背上,一个跳跃落在地上。
“吁,公子!”跟随的人连忙下马。
“马给我。”谢成东一跃而上,继续奔去,远远就可看见了卫家村,卫家村大门口张灯结彩,两个灯笼挂着,随风不断飘,门前似乎有一人过来,只是喝醉了,摇摇欲坠还在唱歌。
谢成东在马上一跃而下,见这个就心中一沉,突“哇”一声吐出了血,一阵眩晕传来,头疼欲裂。
“可恶,来晚了!”
这人拿着一壶酒,还有一只烤鸡,停了歌:“今夜公子大婚真是欢喜,来,给你送酒肉了。”
看守的村民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公子大喜日子,全村庆祝,怎会忘记你——来,吃酒。”
“要守夜,只能略吃点。”这村民嘴上这样说,手上不慢,伸出手一下把烤鸡撕开,大口吃了起来。
谢成东捂着胸,只觉一阵气闷,隐隐疼痛,良久,才擦了擦唇,整个人突模糊着,变成了影子一样,一跃而上,潜入村子。
村内到处贴着大红喜字,很是喜庆,雨水落下打在屋檐上不断汇聚,不时有着人喝酒喧闹。
方府
贴着喜庆对联,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上面贴着两喜字,里面更是喧闹,虽有雨,但芦棚内人声不散。
谢成东人影一晃,就入了内,突一阵剧痛传来,如果说刚才的痛,还是擦伤,现在是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又是一口血喷出。
“迟了。”谢成东喃喃,见着一个厢房没有人,一闪入内,只一凝神,一点灵光闪出。
祈玄山·道观
最里面的房间,光线始终很暗,只神台上有一根蜡烛,莹莹灯焰幽幽绿光,显得有点阴森,这时突有着一点灵光闪过,是通讯符,几乎同时,瞎道人只觉心一恶,吐出了一口血。
瞎道人并不立刻接,掐指一算,擦了擦唇,不怒反喜,带着一丝冷笑:“你也有今天,你以为用不着我了,将我软禁,不想还得乖乖来见我。”
瞎道人冷笑完,脸色凝重了起来,接了符箓,顿时对面显出了一小间,外面是噼啪的雨点。
没有灯,看不清谢成东的神色,但语气还很平静,简单的说了,就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裴子云知道我们底细了。”
瞎道人神色淡淡:“不至于,方永杰虽是三叶二果之首,但他小名叫阿果,大名不是,谁能想到?”
道观内一片寂静,和谢成东噼啪雨声喧闹背景完全不同。
两人沉默了片刻,都知道已存着很深的芥蒂,良久,瞎道人才说:“你夺了他的道根气数秉性,但所谓的道根气数秉性其实依附在他的生命,他一死,你就直接在此世天意中暴露了。”
“所以你必须保护他让他活着,刚才有着反噬,想必是有人催发生机,这是最致命的弱点,其实你可以早早把他迁移到祈玄门。”
听着这话,谢成东脸上带着一些怒火,冷冷:“我没有控制祈玄门前,怎可能把他迁移到门内?原以为村中卫队还有我的人暗中保护,他又是秀才,隐在乡村之间最是安全,没想到会这样。”
瞎道人沉思片刻,抬起了头,两只眼早已血肉模糊,说着:“你别担心,想必裴子云还不知到底细。”
“哦?怎么说?”谢成东身一颤,问着。
瞎道人带上一些嘲讽:“根据你的描述,不管是因为什么,方永杰结婚了,而裴子云催了方永杰的生机,使他能生孩子,这样一来,方永杰寿命就在五到七年内,这对你自是大大不利。”
“一催动就破了法,这事已经无法挽回,你必须在五到七年内成道,要不等到了方永杰一死,你就面临天劫,直接天雷轰顶,世上所说的度过雷劫全部是假,雷主诛杀,不成道根本只有死路一条。”
“但我说裴子云不知道底细就在这里,直接知道了,一刀把方永杰杀了,你立刻就得死,当然我也一样。”
“现在你也不应该去打搅,裴子云何等人,你一露面,他非起疑心不可——除非你有把握一举格杀了他!”
“别忘记了,阴神阶段,是凝形、通神、夜游、除籍、长生,这全部是长生上的修炼,并不会直接增益多少威能。”
“下一步转化肉体,法力干涉现世,才有本质变化。”
“此子剑法通玄,你现在有把握格杀?”
“我知道了。”谢成东关闭符咒,面无表情,此刻雨下得更大了,隔雨望去,稍远的灯笼都有点看不清,雨点打着树叶响成一片,谢成东站着略定神,见有人在喝酒,是宾客们,都是喝酒,一些人早已喝的醉醺醺。
当下取出一个黑头罩戴上,人影一闪,已扑入了雨夜中——他还是不甘心。
风雨很大,裴子云端坐在后面一处厢房内,他没有参与前面喧闹,就一盘牛肉、一盘花生独酌独饮,外面乐声,劝酒声,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只是一点:“系统!”
眼前出现一梅,并迅速放大,变成一个半透明资料框,带着淡淡的光感在视野中漂浮,数据在眼前出现。
“阴神:第四重(102.3%)”
“上次喝了高顺义一杯灵酒,一下凑足了97%,现在等了数日,终于圆满了。”
“阴神——凝形、通神、夜游、除籍、长生,及至第五重,就可夜游地府,逍遥自在,离地府除籍,不在生死薄上,就不远了。”
裴子云叹着,伸手一点,只觉得丝丝灵气下降,被阴神贪婪的吸取,只是转眼之间,阴神就迅速成长,方圆数十米都有了一些感应。
“简单的出游下。”
裴子云一念而起,陡觉身体一轻,眼前的一切改变了。
看起来还是厢房,还是这环境,但变的灰蒙蒙,并且看到自己的身体——呼吸微弱,两眼紧闭,睡着一样。
“夜游了!”裴子云明白过来,试着伸手探物,却发现根本摸不着,迟疑了下,抵达室门。
“道门典籍说,初次神游,切不出出门。”
这时一阵微风在吹来,这风应是非常弱,但裴子云全身一颤,似乎落在了九级大风,而且是寒风中。
“这还是风,还有一重劫难。”
“就是别看房间内还是原来,外面其实是灵界,一步踏出,就可能迷失。”
“最重要的是可能还有雷霆,这不是出游的好时间。”裴子云暗暗想着,不再迟疑,就要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只是才要回去,突脸色一变,向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更不停留,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接着裴子云坐了起来。
“有一种气息潜了进来,要不是自己晋升到第五重,灵性大增,一时间发觉不了,这是谁?”
裴子云摸着了剑,突冷笑了一声,继续用筷子吃着牛肉,吃完一块,裴子云擦了擦唇,身影突然消失了。
下一个瞬间,庭院中,裴子云出现,徐徐拔剑,把鞘丢在地上,沉声:“不请自来的朋友,出来吧。”
雨细密落下来,庭院中积水,起着泡儿,缓慢汇向沟里,裴子云看向一处,正要说话,突“蓬”一声,一个黑衣人出来。
黑衣人一出来,裴子云一怔,只觉得这黑衣人和整个黑夜以及雨水结成一体,不分彼此,挟着天地之威。
“天人合一?”裴子云既点首,又一摇:“原来是道门的高手。”
人力有穷而尽,不可能真连接着天地,但“神”却会欺骗感官,说白了就是信息战。
“你似乎不以为然?”黑衣人说着,声音很陌生。
“是有点,我以前遇到一个人,他总喜欢把无为、超脱、自然、天人合一放到了武功内。”裴子云说着,颂着:“背泰山,翼垂天之云,抟扶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说到这里一哂,淡淡的说着:“他当然是假货,后来被个拉车的人听烦了,殴打了一顿,牙齿都掉了。”
“你自然超过他千百倍,但你也不是真货。”
“所谓的天人合一,所谓的无为而为,所谓的道法自然,这一切不过是用道法神意使敌人产生错觉。”
“你真实的速度、力量、剑法,可有一丝增长?”
“更能变出三头六臂不成?”
“只要懂得这点,所谓的天人合一,连一文钱都不值。”
“为什么道门高手在单打独斗中精彩迭起,但一遇到甲兵就立刻变成土狗土猫?原因就在这里。”
“人家甲兵可不管你什么意境,什么逍遥,拔刀出鞘,有我无敌,你有天人合一,我有狼牙棒,你有道法自然,我有狼牙棒,你有梵我合一,我还是狼牙棒。”
“别说奉命行事组成队伍的甲兵有军气抵御道法神意,就算没有,你能一瞬间使多少意志坚定的甲兵中你的道法神意?”
“狼牙棒下,天灵盖都碎了,乱刀砍下去,意境高手都死了。”
“除非你真的连接了天连接了地,你的意境变成了真正的风雷闪电,这就是地仙境界了罢?”
“就算这样,面对大队甲兵也堪堪自保,再是地仙也有极限,要是自觉得了不起,围攻之下还是个死——滔滔几千年,不是没有这样的道人以身试法,你说是不是?”
黑衣人默默听着,待裴子云说完,方叹:“说的痛快,鞭辟入里,不过还是这话,你得试过了道法神意才有资格说。”
说完,“轰”一下,裴子云眼前一黑,似乎整个雨夜迅速放大,整个大地消失了,自己变成了雨点在空中飘着,似乎永远落不得地。
这种提接踵而来的恐怖感,只是前世看着黑洞文献想象时才有。
裴子云冷冷一笑,剑光顿起。
“铮铮铮”瞬间剑光点到了一处雨点,这雨点顿时变成了又一道剑光进行交织,乍明乍灭,一触即分,人影分开。
再接着,剑光化成雨点隐藏,人也消失了,雨夜继续,意境还没有破开。
“有我无敌……”裴子云人影斜掠,剑光自右侧空隙中掠出,人影乍隐乍现,又突然之间产生着碰撞。
“铮!”火星暴射,裴子云剑光再次划出一道令人目眩神移的角度,连绵进攻,毫不迟疑,追着人影而去。
“庭院不过三丈,你七尺之人,能藏到那里去——去死!”
“就官府对付道人一样,你就算有藏身之法,上百弩弓对着虚空齐射,你就得死路一条。”
“铮铮铮铮!”剑光再也隐藏不住,人影分开。
天空中电闪雷鸣,裴子云停了下来,随一道闪电划过,黑衣人踏在水中踩起了浪花,消失在远处。
裴子云沉着脸,没有追击,雨落下打在脸上,在脖子处汇聚,顺着裤腿都是流到了地上。
一道闪电落下,将着一切照的明亮,裴子云衣服几处破开,伤口上有着一些血随着雨落下。
“甘霖术!”裴子云向身上一抹,伤口迅速变成了红线,沉着脸反身回到了檐下,看着三处剑痕。
入口不深,但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剑法上与自己旗鼓相当的人。
无论前世今生,都没有听闻这样的人。
“可恶,这人是谁?”裴子云闭眼想着,虽有猜测,还是有些迷惑不解:“如果是谢成东,原主记忆里此人并没有这种剑法。”
“不,不,应是原主根本没有看见过他的剑法。”
“谢成东?为何又避而不见?莫非这里是什么我没有想到?”裴子云踱了几步想着:“如果是,这又是什么?”
“还有谁盯上了龙脉图?”
“纷纷乱乱,真理不清,想不顺。”裴子云长长叹息,回到了厢房内,把熄灭的蜡烛重新点上。
屋内光线很暗,四下无人,裴子云取出两幅龙脉图,两图一合,顿时形成了天下龙脉图。
这天下走势,尽在图中,看着上去,一时间有所领悟。
“不过这也不算太稀罕,龙气结穴,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几千年来,天下龙脉图不知道有多少版本了。”
“可以说,大徐统一天下,这图价值也只有参考了,要真按照图卷去葬入,说不定根本没有效果。”
“难怪方永杰这样爽快交出来。”
“只是我求的不是争龙。”裴子云目光扫过,每条地龙都有标注,只有一处没有任何标示,裴子云伸手一摸,沉吟着:“只有此处空白,莫非在这里?”
裴子云手触之地,正是应、雍、定三州交界处——王羽山!
“王羽山!”
“图简略,但有方向,就可去查查。”
“明天一早就启程罢!”
官道
谢成东牵着马跳了上去,在雨中缓缓回去,这时雨已经小了点,可也看不清远去,更看不清神色,只是摸了摸。
胸口衣破开,里面是一个红线,入口半寸,已经止血。
“真是厉害!”
“这次评估还是有着意义,我第一次真正直面。”
“裴子云的武功和剑法与我差不多是一个线上,境界对他效果不大,他太聪明了,看破了这几千年的流传的致命缺陷。”
“裴子云的道法大概在阴神第五重,真是恐怖,难道松云山福地还有这样强的力量供给掌门?”
“不过我的道法还在之上,只是一旦使用道法,除非能杀了他,要不我自己肯定暴露了。”
“而杀裴子云很难,除非我甘心受到难以愈合的重伤,但在没有成道前,肉体不能受这重创。”
谢成东沉思良久,突一笑:“既是这样,我是先回去,支持璐王夺取大位,借龙气成就地仙,一举格杀?”
“不,这当然是正道,不过我有一种感觉——裴子云来到这里,并非是偶然,我得再等等。”
王羽山
山路幽静,青色石阶没入高处,一行人沿着树荫和石阶而上,官道两侧沿途都是前朝的皇家园林,离宫众多,山上松柏长青,壮丽翠秀,有台阶3000级,半山腰“虎石亭”,直上山峰“晚照亭”,有千亩柏林。
不过风景很美,特别是常有薄雾缭绕。
裴子云抵达一处,行近山顶,雾气更浓,天色阴沉,见着了一个亭子,两侧的山林中虫鸣,更显静谧。
裴子云在人群中快步,到了前面,一个公子正和一个秀才说话。
“李兄,前方我要去别处,还请谅解。”原来是告辞。
听这话,这公子笑着:“陈兄,你我约好就是自去。”
“告辞!”裴子云微躬转身离去。
这群人也没有在意,和裴子云只是偶遇,因此结伴而行罢了,这群人向着一处而去,那里是前朝皇家陵园,风景美丽,更可瞻仰前朝行宫大殿所在。
裴子云一转沿着山路不断上前,到了一处山顶,见四面环山,中有一深潭,潭水上雾白如雪,盘旋缭绕,裴子云叹:“原来指示的方向是这个,我还以为是无人知道的地方?”
这里正是王羽山必游之地,望天泉,传闻此处泉水曾是仙人坠落凡尘对天啼哭而成。
靠近泉水,随着阳光落下照亮了泉底,泉水清澈,一些细细白色砂砾都清晰可见,带着一些反光。
周围是乳白色岩体,上面长了一些绿苔,银白色条纹小鱼在泉水中游动,水底只有一个小洞涌着泉。
四处搜寻,又见一座望天碑,上面刻着前朝皇帝游览的圣迹。
不远处有一颗大树,枝叶遮住一片,洒下阴凉。
“这里早就有人发觉风水极佳,因此三百年内不少行宫别院遍于此山。”
“只是看来无人能染指真正的灵脉,这仙道龙脉真不同凡响,不可以肉眼以及山水见之,看来必须要以阴神观之。”裴子云暗暗想着。
沿着大树攀登而上,到了树顶,人就隐匿在树叶中,可查看周围环境,又可随时应对。
裴子云清扫了树叉,坐在树顶,扫视周围,是没有人来,才闭目凝神。
上下看去,整个山脉见不到风水之气,似乎只有植被生灵。
“无论何地都有其气,此处不见又风水秀丽,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此处有更大的一条龙脉,一切地气都成了滋养,想必就是仙道龙脉,不然不会如此。”
“几百年来也不是没有人看见这点,可惜都不得其门而入。”
龙脉日夜吞吐,把附近地气都吞噬,可看其山脉滋养的秀丽,或在特定时分有着变化,或又有别的原由。
不断观望,一处都不得见,心中暗想:“此山广大,仙道龙脉又不得见,只有等着晚上来看就是。”
当下拿出一个油包,里面是熟菜,就用了。
夜幕渐渐降临,山野中一些蟋蟀在叫着,山顶向下看去,隐隐约约可见村落,点着的油灯一片。
夜色浓密,山林伸手不见五指。
裴子云结成了手印,面前点着一支安神香,要出神夜游。
阴神十重:是凝形、通神、夜游、除籍、长生。
龙气庇护所不能进,神灵道场不能入,夜游在山野中,或街道繁华,都可四处而去。
当下凝神静气,意识落下落入了阴神,阴神睁开了眼,周身一些灵气环绕,裴子云一跃,就要奔出,突有些心血来潮。
“咦,出阴神怎会隐隐不安?似乎有些不对?”裴子云阴神落在了身体前,看着正结着手印的自身,这样想着。
这时香烟缭绕,只觉全身泡在温泉中,完全没有第一次寒冷。
“阴神夜游千里,随时可赶回。”裴子云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神了,想了想,阴神一指,发动阵法,阵法显化出了身躯,脸上带着一些苍白,随神魂出窍,肉身变得衰退了起来。
见着完成,裴子云一沉。
冥土
这片大地一片灰黑,一道灵光自天而落,才落下,踩在一片荒凉山丘上,向着四周看去,这四周没有任何生灵,也没有任何地气,更别说福地,看上去都是一片空空。
“此地居这样荒芜,看来此地真是仙道龙脉所在,才能霸道。”
“此地地气想必也是有,只要寻着地气,或可见仙道龙脉是怎么样吞噬地气,查验清明。”
隔了数百米,一座很普通亭子,谢成东缓缓踱着,羽衣飘飘,脖子挂一个大印,这大印隐隐散着灵光,将谢成东的一切气息都掩盖。
“跟了一路,终于等到了机会。”谢成东站在一颗大树下,脸上带一些冷笑,距离裴子云不过一里,奔袭就可将着肉身斩杀。
就要扑杀,大印一亮,谢成东暂停了脚步:“警戒法阵?”
微微眯眼,默运真灵,向前看去,这面前出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法力痕迹,是用于警戒。
“我剑法与你相当。”
“我袭击你肉身,你有阵法防备,至少需三个呼吸才能杀至,可你转回只需两个呼吸,又变成了武斗。”
“只是你却敢阴神出游远行,我不管你想查什么,但却给了我机会,你就算已抵达了夜游境界,十重和五重差距太大了。”
“杀你轻松尔。”
“不能斩杀你肉身,就斩杀你神魂,也不枉我追踪数百里,更用地仙法器遮蔽痕迹,裴子云,今夜就是你的死期。”谢成东冰冷冷的一笑。
转身寻着一个树攀上,同样取法阵布置,闭目凝神,默诵真言,灵光一闪,法阵开启,阴神一跃而出。
大地一片荒芜,目之所及,一片灰黑,什么踪迹都没有,踩在地面上,到处是厚厚的灵魂灰烬,这些都是死去灵魂积累而成。
谢成东神魂化成一个巨人,身上带着淡红光,披金色道袍,只是扫看了一眼,就向一处寻去。
裴子云这时也化成一个光体,半透明,散发着白光,行至一处山丘都细细检查,山顶,或最有可能出现福地处,将厚厚灵魂灰烬拨开寻找。
一连寻着三十三处,都没有任何地气存在,甚至最有可能存在福地一处,都一丝没有。
奔下一个山丘,突眼见到一处泉水,一些地气自山崖裂缝流出。
“咦?”
这点地气化成了一米的小池,裴子云只一个踏步,就落在了水池一侧,伸手在池中一点。
“噗!”一点化丝丝缕缕的灵气,水池中弥漫的正是地气,当下大喜就要检查这山崖裂缝。
突一道剑光落下,才落下裴子云就有警觉,一闪险险避过,这剑光落在水池上,水池炸开,地气是失去池子,渐渐溃散。
裴子云惊怒向空中看去,一个令裴子云记忆深刻又愤怒的面孔出现在了远处。
“谢成东?”
谢成东手握长剑,身躯巨人,足有一丈,散着淡红色的光。
“阴神如神灵?”
“不好,这是阴神十重,长生境界道人,居是谢成东?发现了我?所以要来杀我?”裴子云顿时变了色。
谢成东看着裴子云,微微一笑:“今日终见道友了,你素来谨慎,击溃了祈玄门的数次袭击,可今日怎么就大意了,阴神远入冥土?”
“既是这样,那我就收下这命运给予的大礼了。”谢成东没有一下子干掉裴子云,带猫捉老鼠的戏弄。
“不可力敌。”裴子云见着谢成东这模样,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哪里去?”见着,谢成东冷笑一声,只是一点,一道剑气扑至,裴子云一个闪避,一个冥山瞬间炸开一大块。
“可恶!”裴子云怒骂,脸上带着凝重,原凭借剑道现世无敌,可没想到,在冥土遭遇了谢成东甚至不敢一战,这就是第十重对第五重的压制。
“你逃不了了,死吧。”谢成东带着笑意,只不知为何,突心中涌出不安,似乎有事在发生,不再戏弄。
剑光顿时大盛,一点扑了上去,沿途一切阻挡全部斩断,四处都是弥漫着灰黑的灵魂灰烬。
“轰!”隐隐有着龙吟声,一片金霞闪过,定睛一看,一个令牌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剑光一斩,令牌已半破。
“区区太子令牌,又不是太子令旨,却只能再抵达我一击。”谢成东微微一惊,又冷笑:“看你还有什么法宝,尽管使出。”
素月观
地处东灵峡不远的山地,山不高,有着丘陵和缓坡,始建于大金长定十九年,前朝遭兵火焚烧殆尽,敕命重修,历时七载,信众能至的有山门、御碑亭、前楼、风雨殿。
或是由于女修,因此养得郁郁葱葱径幽林茂,大殿、偏宫、亭榭台阁都掩在了其中,格外幽静美丽。
这时一座密室前,素月门掌门盘腿端坐,一身道袍,青丝垂落,眼睛微眯,略有些紧张。
偶有着女修经过,都轻手轻脚,不敢大声,原因很简单,叶苏儿在冲击着天门。
渐渐入了夜,静室四周都阒静无声,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过来,低声说着:“师傅,您等的久了,这是参汤,你用了提提神。”
女郎看去,食盒取出一碗参汤,黄色带着香味,就是一笑:“难为你想的周到!”
说着就取了用了。
女人就说着:“师傅说好,我这心就到了!”
还想继续说,突静室内一震,两人都转眼去看。
天地中打开枷锁,“轰”的一声,隐隐一声龙吟,大地都震动一下,晴空万里瞬间乌云密布,一道道的闪电垂落。
密室内出现了仙灵之气,又是一声凤鸣,隐隐出现一只大鸟之形。
叶苏儿紧闭双眼,一动不动,风突起,一些金色符文出现在顶上,这些金色符文才出现,又落入了叶苏儿的丹田中隐匿不见。
风消失,静室内一片安静,除叶苏儿的呼吸。
叶苏儿睁开双眼,没有发现刚才变化,长长吐气了一声,带上了一个小酒窝,笑眯眯点开了联系裴子云的符。
“轰”王羽山的裴子云肉身处,一符亮起。
冥土
“轰!”太子令牌完全炸开,剑光一闪,裴子云只感觉到压力,神魂之躯眼见就要粉碎。
“轰!”几乎同时,突一声凤鸣,叫声宛金玉相击,一道火红在裴子云顶上出现,这身影甚高,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浑身烈焰红火。
凤凰!
凤凰高鸣,对着剑光一琢,接着出现在了裴子云身下,飞驰而去,一瞬间消失在了远处。
“噗”琢开的剑光,原本数丈的山尖,已变成裂缝。
“追!”谢成东也化成一道灵光追上,只是在冥土追逐数十里,追逐不上,消失不见。
“谁插手了?龙气?有点不对,虽显出凤凰,却不是龙气,没有驾御万民的威严在内!”
“而且我感觉这力量很是熟悉,有些亲近。”谢成东脸色惊疑:“只是此次这人未死,已有警觉,再想要冥土袭杀,就难了。”
谢成东想到这里,不由眼神带着阴霾,恨恨说:“先回肉身,漏了痕迹,恐怕裴子云就要杀来了。”
这样想着,转身飞去,消失不见。
“咳咳!”树木枝叶处,裴子云咳一口血,这时时间似乎没有过多少时间,山上看下去,下面灯火还是星星点点,没有熄灭,才行了几步,就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自己还是大意了。
“通讯符!”点开了叶苏儿通讯,一阵灵光闪过,就出现着静室。
“哥哥,我已破了天门,成就阴神了。”叶苏儿第一时间就说着,就在这时,听闻着敲门声:“啊,师傅来了,我告诉你一声,以后再联系。”
说着又切断了,裴子云不由苦笑,笑完,脸色渐渐转成凝重:“开始有人说叶苏儿是凤格,我还当成笑话,现在看来,却也未必是假。”
凝神想了片刻:“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系统!”
眼前出现一梅,并迅速放大,变成一个半透明资料框,带着淡淡的光感在视野中漂浮,数据在眼前出现。
“任务:叶苏儿开天门,寻找到洞天原始龙脉(完成)”
只是一点领取,眉心突浮现出透明梅花虚影,出现三瓣,接着一个淡青色花瓣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获得转移权限!”
“叶苏儿对你非常信任和爱慕,她开得天门,所属北区龙脉开启10%,你获得了1%的权限!”
“你是松云门的掌门,你已获得了松云门上下的认可,获得了松云门福地永久性权限10%!”
“中央龙脉开启10%,权限出现分裂,你由于方永杰的认可,获得0.1%权限!”
系统不断的刷新,一行行解释和任务记录不断出现。
裴子云凝神接受,看着面前的系统页面,没有反应过来:“仙道真龙,五方仙道龙脉,这龙脉诞生是因什么原因,自古只闻人道龙脉,此世出现了仙道真龙,难道还要出仙朝不成?”
“中央为王?四方拱卫?”裴子云这样想到,就哑然失笑了起来:“仙道龙脉始终是有限,应是我想多了,最多就是只足五人罢了。”
裴子云沉浸在震惊中,突想到了方永杰:“此子元气被夺,曾有人对方永杰借根骨……”
“唔”裴子云想着刚才系统上面提示,想到了方永杰,三股突然涌来的灵气打破了裴子云的思路。
灵气才出现,裴子云的意识拉入了阴神中。
裴子云阴神身上披着一身道袍,就看见了灵气在梅花虚影上灌了下来,环绕在了身侧,一阵的舒爽,渗透了阴神。
“这世界出不了真仙,无他,不过是灵气不足,只有福地洞天才有灵气。”
三丝灵气渗了过来,这灵气并不大,丝丝和雨一样,给着自己完全不同的感觉。
“恩,最大一股还是松云门福地,如果数据上是十,那接下来北区龙脉的灵气就是五,而中央龙脉是一。”
仔细比较着,裴子云清楚了比例:“单是叶苏儿北方龙脉的规模就是松云门的五倍,而中央龙脉总体规模又是北方龙脉一倍?”
三叶二果,所谓的大气数难道应在这里?
裴子云心有成见,这时倒着推演,立在山上远望,眼前突一亮,只见山脉蜿蜓,前後左右皆有山脉,似乎是五条结合而成,又相互交汇,不由震惊:“难怪谢成东当年一直想尽办法收集三叶二果。”
“我必须去看看方永杰,看是否找出一些夺了根基的痕迹,又或其实是谢成东夺了?”
“更要把这仙灵龙脉调查的清楚!”
“特别是有关权限的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裴子云想到,一起身将灰尘拍掉,奔着下山去。
祈玄山道观
道观中带着阴暗的气息,一处小殿,瞎道人端坐神龛前,脸上纱布撤下,露出了狰狞眼睛,睛内漆黑,没有眼珠,一些血水从着眼睛流出。
“天机变化,越来越向着我不利的方面倾斜了。”瞎道人咳嗽说,将着手帕拿开,黑暗的夜里,手帕上面满满的都是黑血。
神龛中的船锚满是裂痕,这些裂缝在不断扩张一般,瞎道人眉紧皱,眼睛血流而下,咬牙:“谢成东真是无能。”
“我生命已时日不多,我身死还罢了,坏了大事如何是好?”瞎道人青筋凸起,突喉咙一甜,咳嗽了起来,黑血随之咳出。
就在这时,神龛上船锚突一震,似乎船锚中有东西激活了,船锚本身乌黑,上面密布裂缝,一点红光亮起。
“这是?”瞎道人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动作一大,眼眶里面的血流了下来,瞎道人根本顾不得这些,只是用衣袖一擦,扑到了船锚前,伸出手指一点,点在了船锚上。
“轰!”
“原来是仙道灵气!”只见这船锚亮起,蜘蛛网一样的裂痕,有几处就愈合了起来。
瞎道人脸色欣喜,随着船锚修复,一点灵气滴入了瞎道人的肉身中,只一下,顿时脸色转好,看上去干枯的躯壳,明显有丝丝恢复,甚至空洞眼眶都有一些肉芽长出,只是才长出了一点,就停止了下来。
“不!”瞎道人失态,这时又咳嗽了起来,没有出血。
“只增益了五个月寿元,我已熬了十多年,还要继续熬下去?”瞎道人伸出了手捂住了胸口,脸色铁青。
就在这时间,船锚中似乎有一些波动。
瞎道人仔细体会,片刻才镇定了下来,恢复了常态,不由摇头苦笑:“哎,我失态了。”
“果然再进行苦修,熬了十几年,在曙光降临时,还是控制不住心情,我的心性和养气还得加强才行!”
随着一点异相的消失,这供着神龛的小殿恢复了原来,只有一盏油灯,光线很暗,幽幽绿光,瞎道人来往踱步,渐渐平静,就带着一丝冷酷的微笑:“原来是有三叶二果之一开启了天门,此界的仙灵钥匙就打开了。”
“这打开钥匙本来仅仅是只有三叶二果开启天门就可,谢成东早就开了天门,可你是夺了方永杰的根骨,终不是原主,你打开天门也没有用,仙灵龙脉并没有响应。”
“要不就早上好几年。”
“现在这时有人开启,所以连着谢成东所属的龙脉也开启了,夺取根骨命运全靠船锚,可以说,次序是先涌到了方永杰处,又涌入船锚和谢成东处,因此现在才有仙道灵气修补船锚。”
“船锚在手,权限我也将能夺取部分,可惜船锚受损太重,只能徐徐图之,不过最初的灵气中,含有仙道钥匙的奥秘,此时万不能让你知道,必须截流。”
“我必须截住龙脉传递给你携带奥秘的灵力,在天机下尽力夺取权限,虽铁锚只能坚持七天,只能夺取你部分,但足了,以后传递过来的灵力,就不会携带奥秘,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失去了什么。”
“谢成东,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狼心狗肺,枉我这样帮你们,你们现在就把我软禁在这里。”
“要是你们成道,我哪有活路?”
说到这里,浓重黑云中,一道闪电落下,将道观照的明亮,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震得房土籁籁落下,雨直泻而下,枝桠舞着,打在了树叶上,瞎道人仰天长笑:“现在,龙脉开启,这一切反噬,都会由你们父子来承担,谢成东,我等这天,我等了足足十二年了。”
随着瞎道人的话,一些黑光流入了船锚,船锚出现一些符号。
“嗡嗡”铁锚震动,冥冥中,似乎有东西突截断,刹那间,瞎道人在黑暗中狞笑了起来。
承平十年·卫家村
时间一转就入秋,今年年景不错,稻田变得金黄一片,再过几日就可收割,远远可看到有三三两两的村民查看收成。
虽入秋季,但“秋老虎”,天气还很热,村民都穿着单衣。
村内池塘有柏树,枝叶茂盛,遮住了阴凉,风吹过水面,拂起阵阵波浪,还有一块不大洼地,种着不少蔬菜瓜果,搭着架子,上面挂黄瓜、丝瓜,地面还有几根藤结了西瓜,一个妇人正用着大勺施肥。
杜家娘子脸色红润,微鼓肚子坐在方永杰身侧,方永杰壮实不少,脸色红润,正跟一个老者下棋。
方永杰不时看着棋面下去。
“公子棋艺增益了,老朽下不过公子了。”老者这样说着,脸上带笑,摸了摸白胡子,其实他是卫国的臣子,虽风光过,但事过境迁,能有现在太平日子,他已心满意足了。
“哈哈,是邱先生谦让了。”方永杰神色愉悦,最近身子骨愈是好些,深叹裴子云有本事。
老者又说着:“公子,您买田的事怎么样了?您别误会,原本村里策略,就是分田并且出人当吏,这办法不错,我们能有自己一点力量保护自己。”
“不过有了公子小姐,家业也得考虑,单靠点干货可不是长久之计。”
“说不好听,我们这代或听您的话,可下代就未必了,必须有了家业,才能长久下去。”
方永杰沉吟了一下,正色说着:“邱先生诚是爱我,这样的话真是肺腑之言,我是存些了金银财货,可是有一半见不了光。”
“还有一半可动用,但我现在才是秀才,最多再买个百亩,凑齐了三百亩,再多的话,怕有些非议啊!”
老者听着,佩服方永杰谨慎,思索一会,缓缓说着:“只能这样了,要是你能中举就好了。”
“中秀才调查不严,中举就得调查三代,虽说卫王一系其实很少和今上作对,但终是反王。”
“朝廷有折子密查监督,还是不宜暴光,终是犯些忌讳的事。”方永杰叹着,目光柔和看向妻子,暗想:“五六年寿命,哪有时间去考举,只愿尽心与妻儿在一起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带一些惊喜喊:“公子,你看谁来了?”
方永杰就看去,只见裴子云一身月白色衣袍,绛红腰带,脚下一双靴,身侧配着剑,其实都穿的半旧,只是单是一站,潇洒姿态令人一见忘俗,方永杰心里不禁暗想:“要论公子,眼前才是。”
“来人,将我珍藏的茶取来。”方永杰说着,拉着裴子云在树荫下坐下,很是热情。
裴子云看上去,方永杰生机旺盛,脸色红润,跟原本枯竭的病痨一点都不相同了,更向杜家女看去,杜家女肚子微微隆起,哑然一笑,问:“怀上了?”
杜家女微微一红,方永杰站起来,正色向作了揖:“婉娘已怀着了,谢真人再造之恩。”
方永杰说着又向身侧婉娘看去,杜家女带着羞涩,也一福说着:“谢真人再造之恩。”
说完又看向方永杰。
裴子云就对着方永杰说着:“我今日一来,就观你生机渐渐恢复,或情况有着变化,你且伸手,我为你把脉。”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方永杰手递上去,神色坦然,只眼看向了婉娘。
“咦!”裴子云将手指放在了方永杰的脉上,一丝道法探入,不由小声惊呼了一声,上次见,生机完全靠心脏,再看完全不同,心肺肝脾肾经络血骨肉,干涸的元气,在慢慢恢复。
“果不一样了。”
原本在侧邱老带着一些紧张,问:“如何?”
裴子云向着周遭看去,周围的人都带着紧张,微微一笑,说:“恭喜,恭喜,此次把脉,生机渐复,想必寿数已不止五六年,我观方公子气象也因此有着变化,气数绵长,三年或可考举人。”
裴子云当然不能说这是仙灵龙脉的事,只能说着:“或真有冲喜这回事,贵夫人和公子分者两伤,合者二利,因此就有此变化。”
“呜呜”听了这话,只听哽咽声,杜家女不自主的哭了起来,人人都是默然,知道她的心情。
多少年困苦,最可怕的还是有克夫的名声,谁聘她就暴死,日子一天天艰难,现在却一下苦尽甘来。
这时裴子云就随口问着:“不知你有没有改名字?”
方永杰擦了不自觉掉下的泪,说:“改名字没有,不过小时母亲叫我阿果,十岁后就没有人叫我这个小名了。”
裴子云低首喝着茶,掩盖着震惊。
“三花二果,此人是三叶二果之一,难怪得了梅花的谢成东把他囚起来,是想夺取权限?”
“虽我疑心是谢成东夺了此人根骨,可十年前谢成东只有十二三岁罢,不可能亲自来,那就是有人帮他了?”
“可没有梅花,谢成东凭什么夺人根骨,我现在都不会。”
“原主那次,谢成东是什么时入主仙脉?可惜的是原主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裴子云仔细回忆,还是一无所得,只记得谢成东英明神武,所向披靡。
“上次受到袭击,或是我多次破坏谢成东的计划导致的反扑——可我总觉得不对,是我多心了?”
“总觉得有个关键还没有想透。”
“如果两次袭击都是谢成东,那其实他的力量我也评估出来了。”
“论剑法,我们平分秋色。”
“论道法,特别是阴神,我才第五重,谢成东已是第十重。”
“真打下去,我或可以伤他,但我必死,所以我立刻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纠缠——不过,事情当然不是这样就算了。”
想到这里,裴子云不由眸子一眯,露出一丝杀机,突有一念:“虽有灵气,不过透过来的丝丝很少,只能算是一个补充。”
“真想提高权限啊,可系统说,当事人的好感再多,也必须梅花进一步权限,才能扩大比例。”
“要不我就想直接刷好感度了。”
“权限现在难,那声望和寄托,还是增长道行的办法。”
“太子处,我曾经吩咐百户收集,不知道怎么样了,或回去就可以看看,而且,皇帝驾崩之日,不远了。”
“前世处于下风的是太子,不过前后也有三年之乱才平息。”
“今世太子占上风,不知道花几年才平息。”
想到这里,裴子云一叹。
璐王车队
跋涉两月自是辛苦,赶着牛车的车夫晒了数月,随手将衣袖一撸,衣服下是白些,黑白分明可见。
护卫的黑衣卫身披甲衣,都削瘦了一些,脸上菱角清晰可见,眼神带着一些警惕打量着四周。
璐王的车上,璐王手里捏着一份书卷看着。
“秦州州府还有多远?”璐王问。
廖公公连忙应着:“王爷,还有五十里,明日下午就可以到了。”
“马上就要入着秦州州府,王府倒不缺,前朝鲁王府就有,听闻早就在修了,我到了就可入住就藩。”
“虽就藩,稳固不难,可要怎么样运作控制军队和渗透秦州?真是心烦意乱,要是谢先生在多好。”取马车桌上的冰镇杨梅吃了一颗,一时间清爽,璐王随手将着书放在一侧,揉了揉太阳穴,看的有些累了。
几个路人身上正背着包裹,带着草帽,行在官道上,突一匹快马奔过,掀起了一阵灰尘。
“咳咳”路人给灰尘呛了一下,就开口骂着。
“别骂,看起来不是一般人!”有个老成的点人阻止着。
话说谢成东快马加鞭一路追赶,终见着璐王车队,璐王车队护卫甲兵,听有快马赶上来,一时间就架起长矛:“谁?”
“是我。”谢成东将快马一拉停了下来,把璐王令牌取出。
璐王正烦闷,吃着加了冰块的杨梅也不顶事,洋洋烈日心烦意乱,这时,廖公公上前禀告:“殿下,谢先生来了。”
“快,快宣。”璐王一擦汗就站了起来吩咐。
“谢先生,你离去两月,可让本王好想,马上就要到秦州州府,本王需要先生辅助。”过了一会,见到了人,璐王按捺不住喜色,望了一眼,又说着:“先生来了就好,想必一路奔波,可暂去洗漱,今夜我们长谈。”
“谢王爷!”
见着璐王热情,谢成东也不由一笑,辅佐璐王,璐王友善自是大大益善,一个公公上前领去一个车厢,里面备着清水。
谢成东沉入了木桶,一时间全身舒爽,沉下心,更感受到丝丝凉气渗入了身体,不是很多,却贵在源源不绝,不由沉思:“自玉羽山回来,路上就感觉到丝丝灵气增益修行,这是什么?”
“难道是龙气之助?”谢成东低头喃喃。
“不对,总觉得不对,似乎失去了什么。”谢成东伸手贴在胸口,这里一片空虚,似乎有什么不见了。
“要不要问问瞎道人?”
不知道为什么,才起了这念,谢成东无端一阵厌恶,寻思:“罢了,这点灵气对突破地仙只是杯水车薪,要成就,还得帮助璐王完全控制三府之兵,以作未来储备。”
第二日
赶到秦州时已差不多八月中秋。
小麦丰收,城里人制月饼,供小财神,斋月宫,正是景致最佳时,总督率文武官弁带仪仗,迎出十里,并且命人打探璐,探马流星一样穿梭飞报,越来越近。
最后一道回来,用手遥指:“到了!”
总督看时,果见前面不远,大队千人滚滚而至,怔了一下,就命:“放炮,且奏乐!”
顷刻间炮三声,鼓乐大作,璐王一路劳累赶到这里,见着秦城,心才安下来,此时秋高气爽,放眼一望,不由吐出一口气,听着乐声,廖公公用手指着:“王爷,秦州总督迎出十里来接您了!”
“孤看见了。”璐王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见总督正冠弹衣迎接,率领几十个官员一齐跪下,深深叩下首:“臣秦州总督张继龙谨率官员拜见璐王!”
按照大徐制度,公视同一品,侯视同二品,伯视同三品,子视同四品,男视同五品,而郡王和亲王都是超品。
总督是正三品,必须对着行大礼,璐王受了礼,又换了笑容,俯下身微扶:“都起来罢!”
说着打量,总督已五十五岁,脸上皱纹很深,只是答着:“谢王爷。”
总督起身,又说着:“王爷请入城。”
璐王一路奔波,都是满身风尘,听着点首,迎着入得了王府。
一入王府,只见面积比京城的王府还大,虽秋高气爽,但太阳还有点热,个个都有点汗,这时入内只见满院森浓,卵石铺路,树影花荫之间,亭榭阁房俱隐在其中,一身燥热顿时化去,一路观看,璐王心里满意,看来总督是用心修了王府。
及到入殿,璐王上座,见殿虽不是很大,但木镶板铺地,雕柱带龙,还是很是气派,这时三个穿着四品将服的人一起上前。
为首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一双眉笔直,透一股杀气,其次是一个身材短小,黑红脸的将军,最后是一个中等身材,看去都气宇昂昂,一起拜了下去:“末将拜见王爷!”
看着大将行完礼定了名分,总督起身说:“王爷一路跋涉辛苦——请!”
转到厅内,宴已摆了,璐王就吩咐开宴,这自然不用说了,酒过三巡,见着众人醉醺醺,璐王退到了后席,廖公公和谢成东已经在等候。
璐王喝着解酒汤,又踱到窗望着园景,移时吐出一口气,声音喑哑:“府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臣第一时间就派人接管,现在黑衣卫已接管了王府所有防卫。”
“奴婢侍女也一一安排,特别是厨房、仓库。”
“厨房及粮库有米一万石,仓库内有银二万两,显是今年朝廷支给您的俸禄。”廖公公一一分说。
“你办事我是放心,要把王府迅速经营控制,这是我们的根本。”璐王不温不火说,转脸问着:“谢先生,你看这些官的反应怎么样?”
“总督和官员是文官,他们就是按照礼仪来着,不能说不恭谨,但很难指望他们直接上王爷的船。”
“这些文官是墙头草,不过王爷毕竟是皇上亲子,是皇家内部的事,只要王爷胜利,也很少有人直接反对。”
“三府呢?”璐王点首,又问着。
谢成东微微一笑:“虽皇上已经把这三府之兵交给王爷节制,他们平时自然听命于王爷,但是朝廷只要一旨就可剥夺。”
“三人中,我看二人还可拉拢,为首一人许广却很是桀骜,怕是很难真正归心于王爷。”
璐王眼中熠熠放着寒光,说:“不肯归顺,孤就要他的首级!”
“慢慢来。”谢成东笑着:“工作不怕细致,我们既有着名份,就可从队正起就拉拢,谁听话就赏,不听话的或调或杀——找个理由还不容易?”
“这些小小校尉的生杀予夺只是王爷一句话的事,连上报朝廷都不必。”
“控制了队正就再控制营正,徐徐而上。”
“到了上面,正六品以上不能随便杀,也被我们架空了,待王爷举事还不肯效死,就可割了首级悬挂旗门。”
听着这话,璐王一回首:“善!”
又问:“那太子方面呢?”
“我有一计,可摧太子,至少可使太子无力关注王爷。”谢成东说着,凑近了璐王低语。
璐王脸色数变,叹着:“先生真国士也!”
素月观
天空阴霾,小雨落下,但贺客云集。
观内到处张灯结彩,大红绸缎,金箔剪花贴着,一个女冠指挥道童来来往往捧着花将殿内换上。
道观客房都换上新制新晒的被子。
叶苏儿在房内,掌门为叶苏儿上妆,只见铜镜内少女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开得天门,叶苏儿变得更水灵滋润了。
“师父,开得天门庆典,为何上妆的跟着要嫁人一样。”叶苏儿有些羞涩。
见着神色,女郎伸手在叶苏儿额上一点,说:“你啊,你可是我素月门十年内,开得天门的第一人。”
说着叹口气,问良心说,其实传授的功法是一样,但天才自和普通人不一样,天才又勤勉更不一样。
“是不是和有的门派一样禁止婚嫁?”
“可这样对她们就太过苛求了。”女郎摇首,她当然知道许多弟子一旦结婚,心思就转移到了家庭,因此耽搁了修行,可要自己下达禁令断送她们的幸福,她也办不到。
只得安慰:“这样也好,不思道途的就嫁人当外门,精修的就当内门弟子,脱颖而出的就当嫡传。”
正想着,就见着叶苏儿坐立不安,时辰已到,有人催促,她还不动,掌门叹了口气,才想说话。
道观外传来了箫声,初听起来细得和丝发一样似有似无,袅袅不断,又渐渐产生着缠绵之意。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
女郎听过许多音乐,可在这里,慢慢停住了动作,忍不住出了神。
这萧声把感情放到曲中,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转折里,慢慢传达着思念,每个人都似乎看见有人横执竹萧,闭目吹奏。
萧声悠悠,声声动人,让人一瞬间嫉妒着当事人。
叶苏儿猛站了起来,说:“他来了。”
掌门还没有反应过来,叶苏儿上前,将发往后一捋,露出洁白脖颈,水嫩的手指,轻轻的在墙壁上取下一根长笛。
笛子上带着一些斑点,是泪竹,吹了起来。
箫声宏达,笛声委婉,大厅中不少道人,原正热热闹闹说话,突听着了箫笛合声,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雁山观大师兄听着箫笛,叹了一声:“真是箫笛合奏,想必是素月门哪位师妹所奏。”
一个背着长剑的道人笑了一声:“可惜有主了,箫声必是男子所奏,箫笛和鸣,爱意绵绵。”
又一个道人一挑眉,微闭眼睛:“可惜,爱恨情仇皆是苦,只白白浪费精力,难以成道。”
“成道和感情有什么关系?”又有人不服。
箫声渐渐转淡,一曲而散,叶苏儿站起来就要向外去,才开门,就见得了一个熟悉的人——裴子云的师父虞云君,手取一个帖子,上面一个喜字。
叶苏儿一看,就带着一些紧张,欲言就止,虞云君看了一眼,有些怅怅,却笑的说:“苏儿,你看这是什么?”
接过帖子一看,叶苏儿突羞红了眼,手脚无措,掌门接过了一看,露出了一丝惊色:“原来是八字贴,可是合贴的意思?”
合贴,古代订婚的手续之一,首先是男方交出八字,女方如果愿意,会提女方八字在下面,有时还有相士提词说两个八字并不相克,当然对修士来说就省了这提词了。
两者一合再加上议定就是婚书了,俗称“文定”!
事实上在古代换了这婚书就算是未婚夫妻了,下面不过是送采礼并且择吉迎娶,对这时代来说,送这个才是最大诚意。
悔婚是被人不屑的事。
“自然,这是裴钱氏托我带来的八字,我是裴子云师父,你是苏儿师父,我们门中就有盟约,更别说现在都是少年少女就开得天门,是婚配的上等选择。”虞云君说着,突想起了初夏,心里隐隐一疼。
素月门掌门正要说话,听着这个,就咽在口中,虞云君才向着叶苏儿看去,今日的叶苏儿显精致细腻,垂首低颈的一副温顺可人,听了这话已经羞红了脸,虞云君说着:“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的裴哥哥不亲自见你了吧?”
“恩!”叶苏儿低声,结亲这段时间是不应相见,虞云君在衣袖中,取一封信件递上:“这是你的裴哥哥给你!”
接过了封信件,上面写着思念,显是一封情书,只在结尾之时,却有着一句:“太子急召,去京城一次。”
而在信尾,又题着一首诗,题目是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读着,叶苏儿带上了笑,低声:“哼,看在这首诗的份上,就原谅你这次不告而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