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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呯!”袁绍一掌击在桌案之上,神色不愉。袁绍最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肝火倒是旺盛不少,脾气也渐渐没有了原本的和善,或者说,他原本处于人生的低级阶段,脾气自然不得不和善些,而现在自然就不需要特别去掩饰自己,亦或是委屈自己了。

    泥人都有三分的火气。

    袁绍之前在雒阳之时,那时被袁隗和袁术死死压住,不得不伏低做小,但是现在,在冀州之地言出法随,这日积月累下来,当然是自身的气势渐渐的增强,不再像之前的那样看人脸色。

    郭图此时正在袁绍身侧,见袁绍动怒,既不出言询问,也不轻言劝慰,只是将头一低,然后闷声不响的处理起自己的公事起来,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领导人发怒,除非有必要,实际上在火头上去开导劝慰或者是推波助澜,其实这两种做法都不怎么好。郭图虽然在计谋上未必有沮授和逢纪那么多谋,但是在政治敏感度上却比两个人都好上不少,自然不会轻易的犯这样的错误。

    如果贸然进行劝慰,这要说的言语能不呢说得到点子上是一个方面,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领导会不会想,你出言劝慰,难道和那个让他动怒的人有什么特别的交易?另外,劝慰的言语要是拿捏不当,也容易形成什么假大空的套话,一顿大道理下来,身处于上位的人需要下位的人来告诉自己这些大道理?

    而推波助澜或者可以达成自己一定的目标,可以从中渔利,然而上位者也如果不是完全的傻子,那么当上位者冷静下来的时候,这些获得的利益,可能还会双倍还回来……

    袁绍自己在一旁哼哼了一会儿,然后看到一旁郭图默不作声,闭了闭眼,稍微冷静了一下,说道:“公则,来看看这个……”

    袁绍将手头上一则最新的情报递给了郭图。

    郭图上下几眼就看完了,然后捏着胡子,皱着眉头。

    袁绍先是扫了郭图一眼,然后将目光又收了回来,说道:“公则,此事……说说你的看法……”

    郭图拱手道:“温侯此举,大可不必……然既已见疑,留之也是无用,虽说如此无礼,当受惩处,不过毕竟克黑山有功,故两相抵消,随其去便是……”

    情报当中当然就是关于吕布的事情。吕布带着本部的人马,将营地当中的粮草全数都带走了,什么都没有说,根据营地当中的军侯补充,当时是在大营之内,夜半发生了所谓的刺杀事件……

    吕布之所以走,当然是因为不信任袁绍,相信了袁绍是这个所谓的刺杀事件的幕后主使者,因此连来说一声都没有,便这样的走了。

    袁绍闻言,却看着郭图说道:“公则聪慧,怎不提此事幕后之人?”袁绍生气,并非完全因为吕布,对于他来说,损失一个难得的骑兵将领固然是有些心痛,但是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却更加的可恨!

    先前是鞠义,现在又是吕布,这样下去,自己手下的将领还能失去几个,这样的事情,到底还要发生几次?

    “明公所言,可是王、刘、李三人?”郭图微微笑着,问道。

    袁绍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是这三人,又非这三人……”冀州士族,自然有依附过来,支持他的,那么自然也是有一些游离在外的,也有一些是支持韩馥的,因为袁绍杀了韩馥而不满的。袁绍的意思便是这一波反对他的冀州士族人员,而并非仅仅王、刘、李三人。

    “杀此三人,易尔……然使竖子成名……明公当不愿如此承其心意……”虽然这些冀州士族是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但是郭图也不建议用杀人去解决问题。

    就像是后世的俗语,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什么问题一样,用杀人的手段,不管古今,都不可能彻底的解决问题。

    杀了某某某,还有某某某的情况,不仅仅是只有后世革命时期才会有,秦朝焚书杀了一批,但是儒家却被越杀越强,汉代法家被杀了一批,黄老家等人被驱逐出朝堂,但是在民间却依旧享有盛名。

    郭图所奉行喜欢的是政治上的相互交易,相互妥协,杀来杀去只会让矛盾更加的激化,并不适合袁绍在冀州发展,自然也就不适合他自己这样一个颍川人在其中发挥作用。有矛盾才好,若是冀州士族当中没有矛盾,都是一心一意的支持袁绍,那么还要自己这帮颍川人做什么?

    “哼!”虽然郭图说的确是如此的,但是袁绍心中还是光火,也是忍不下这口气,便说道,“……亦不能就此放过!”

    郭图点点头,笑着说道:“此是自然……若有明公动手,不免落人口舌……明公若有意……据闻明公子嗣业已冠年,不知可有婚配?”

    袁绍皱眉道:“公则之意,可是联姻?这个……某长子已娶南阳文氏之女为妻,次子年幼些,倒是尚未婚配……”

    郭图抚掌而笑,说道:“如此便善!明公之子,如此婚姻大事,亦不可轻易草率,且将此事传出,便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冀州人士所虑而,无非明公不能亲善待之尔,故而联姻此事,明公一可得佳媳,二亦可获冀州人士归附之心……三则,此等区区跳梁小贼,亦无需明公处理,自会有人出面收拾……如此一举三得之事,不知明公意下如何?”

    袁绍一愣,然后垂下眼皮,眼珠子转动了几下,随后微微的笑了起来,点头说道:“公则果然明慧,此策上佳,上佳!”

    郭图颔首,捻了捻胡须,随后说道:“为明公分忧,乃图之本分也,若明公觉得可行,此事便由某来操办如何?”当然,操办婚事,这种事情放在民间,那个可是累死人的一件事情,而放在袁绍这样的身份的人身上,累人固然还是有些,但是其中的好处也是相当的诱人。

    袁绍也是懂得,不过既然郭图出了这样的主意,自然应该有所赏赐,于是笑着,说道:“好!就烦劳公则了!”

    郭图拱拱手,笑道:“且为明公贺!冀州之士,如此便可无忧矣!”

    道理很简单,但是事情到头的时候却未必人人都能明白。郭图的计策无非就是拉一批打一批而已,有外力威胁的时候,冀州士族必然抱在一起,共同取暖,但是有了利益在眼前,那么原先相互取暖的也就自然成为了敌人……

    ………………………………

    原先是抱团取暖的,后来却成为了敌人。这种事情不仅仅冀州有,全天下都有,甚至连斐潜这里,似乎也不能避免。

    敕勒川阴山下,风吹草地见牛羊,虽然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情形,但是想必不久的将来,这样的场景一定会出现。

    斐潜选了一块小高地,席地而坐,三面用布幔围着,周边遍插旌旗,亲兵护卫警戒着四周的动静。

    “禀君侯,匈奴单于於夫罗到了……”黄旭得到传讯,向斐潜禀报道。

    斐潜点点头,站起身,走到了布幔的缺口处,微微笑着,看着於夫罗走上前来。

    於夫罗见到了斐潜,抚胸见礼,微微弯了弯腰,说道:“将军,许久未见了……”

    “呵呵,单于风采依旧啊……”斐潜也是客套了几句,然后请於夫罗一起到了布幔之内就坐。

    两人饮过几杯之后,斐潜放下了杯子,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感慨道:“如此景色,真是上天之赐!”

    於夫罗也是赞同,笑着和斐潜一同眺望着远方,说道:“是啊,如此丰美之地,就是长生天最大的恩惠……”

    长生天?

    斐潜迅速的微微瞄了於夫罗一眼,然后便若无其事的端起酒碗,向於夫罗请酒。按照礼仪规格来说,斐潜这样的身份,并且还是邀请於夫罗,自然还是要用酒爵比较的正式,但是毕竟跟着军队一同来的,木碗什么的还是比较通用的,而且对于斐潜来说,其实在这些细节上也不像汉代土著那么的较真,准备的也就随意了一些,让人用木碗了对付。

    “军中凡事从简,这酒呢……也就一般,让单于见笑了……”斐潜笑吟吟的说道,“……不过呢,某和单于也算是老朋友了,这许久未见,也是十分的想念,因此酒水虽寡淡,然你我之间的情谊更深啊……”

    於夫罗哈哈大笑,再次抚胸而礼,说道:“正是!将军所言,正是小王心中所想的……”

    其实说起来,於夫罗算是比较亲汉的胡人了。或许是因为原本在其父亲的影响下,对于中原的文化就比较倾心,而且在当下多次和斐潜合作之后,相互之间也有了一些影响和联系,因此对于於夫罗这个人,斐潜还是觉得可以用的。

    这一次的会面,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跟於夫罗喝喝酒而已,自然也需要下点药,不过这个药自然不可能是下在酒里……

    “战事艰难啊……单于,前些时日,某叔父之子也是因为关中之乱,来了平阳……”斐潜像是很随意的闲聊着,然后就扯到了这个话题,“……某叔父亦因为西凉贼兵,卒于贼手……如今斐氏一族,业已凋零了……”在前一段时间,一路逃难而来的斐潜叔父斐敏的家人,也被河东王邑派人护送到了平阳。

    士族之间多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联系,这种关系非常的奇怪,就像是一个松散形态的庞大集团,虽然可能是从未相似,也不曾有任何的联系,但是只要是这个圈子里面的人,就多少会看三分的脸面。

    王邑和斐敏素来没有多少交情,但是一个看在斐潜的面子上,另外一个则是士族之间的这种默认的规则,所以当得知是斐敏的遗孀和孩子的时候,也就多加照拂,一路稳稳妥妥的送了过来。

    后世的所谓打秋风,恐怕就是由此而来,只不过后是从士族的这个小圈子,扩大到了所有的读书人,而相互之间这种帮助的力度,也就分薄了不少。

    “汝妻子,某养之。”

    这样的话并没有后世那么的污浊,在汉代反倒是一种非常高尚的行为。当一个家庭,甚至是一个家族的顶梁柱倒下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承担起抚养的重任,这对于即将面临着苦难的家庭或是家族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恩德。

    斐敏死了,也不知道是在乱军当中,还是被李傕杀了泄愤,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斐敏有两个孩子,一个刚刚弱冠,一个还未成年,斐潜让人将其安置在守山学宮之中,也算是妥当了。至于斐敏其他的一些什么亲戚,斐潜也不熟,自然也而是顾不了了。

    “这个……”於夫罗对于这个事情,也不好说些什么,斐敏是谁都不认得,只是听斐潜这么一提,又不好完全不加理会,只能是比较敷衍的说道,“……这个,唉,战乱之中,在所难免,将军也要节哀……”

    斐潜点点头,表示接受於夫罗的好意,然后说道:“……你我这样领兵之人,身处于战场之上,随时都有生杀的危险……虽然某叔父不幸身陨,但是多少还是有留下两个孩子,等上几年之后,也就可以重新继承家业……对了,单于,你有没有孩子?我倒是没有听你说起过……”

    於夫罗哈哈大笑,显得有些自豪,看着斐潜说道:“小王现在已经五个孩子了,两男三女,还有一个大概是今年年末出生……”

    匈奴人也同样喜欢开枝散叶,严格说起来,在这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时代,只有充足的人力才能做许多事情,不管是打仗还是生产,都是如此。只有在后世逐渐被机械替代之后,人口的价值才逐渐的降低,当然,降低到了一定程度,导致人口的负增长所带来的消极影响又反过来增加了人口的价值……

    於夫罗说道这个,也难免有些夸耀的意思,比打仗么,这个和斐潜不怎么好比,但是至少在子嗣这个方面,於夫罗现在是完全碾压式的胜利。虽然这个胜利其实并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但是至少也是一种胜利,不是么?

    斐潜点点头,呵呵笑笑,说道:“……啊,如此说来,单于倒是好福气……嗯,像我现在就比较危险了,前两天还有人向我进言,也是要我关注子嗣的问题,否则真的有什么万一,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对了,单于,你的孩子应该都像你一样,既聪明又武勇吧,有没有选择哪一个作为单于的继承人?”

    “继承人?”於夫罗眨眨眼,若有所思的说道。

    斐潜端起酒碗,看着酒碗内的酒水晃荡出来的涟漪说道:“没错,当然是让自己的孩子作为继承人啊,要不然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一片土地,难道还拱手让给别人?单于,你说是不是?”



    正常来说,父母都是爱自家的小孩的,就算是有的嘴上不怎么说,表达的方式可能不一样,但心里还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自己的孩子,都会认为不管怎样都是自己家的小孩更好。

    这种血脉之间的联系,似乎是一种天然的传承,是刻在基因里面的一种东西,而那些极其个别的奇葩父母,则是最多就是好比基因突变……

    於夫罗也不例外,他也喜欢自己的孩子。

    这个时代,有个小孩并不容易。一个是因为为了提升人口数量,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比较提倡早婚早育,甚至像汉律里面都明文规定,如果一个女子想要修炼成佛,所需要缴纳的税金恐怕会让一个普通家庭直接破产。

    因此大部分的女子在第一胎的时候,年龄都较为偏小,而且在汉代并没有什么专业医院的条件下,生产的风险,以及生产之后的伤口感染问题,向来就是新母亲和新生儿的巨大杀手。

    於夫罗年岁也不小,以前就是右贤王,现在又是单于,这身边的女子向来就是不少,有生孩子的也很多,但是现在活下来的也就是五个……

    因为各种原因所夭折的,在於夫罗臂弯里面渐渐冰冷的,也不再少数。

    所以这些能够长大的孩子,於夫罗都很喜欢,也很疼爱,若有一些空暇,他也会陪着孩子一同在草原上骑马,一同在草地上打滚做游戏,在这样一个方面,其实也和普通的父亲没有什么两样。

    骤然听闻斐潜提出了这个关于继承人问题,於夫罗心中不免有些茫然。如果按照原本的习惯,现在於夫罗的默认继承人,是呼厨泉。

    兄死弟及。

    这被许多儒家人士认为是大逆人伦的制度,却是因为特定的生产力因素所决定的。汉代,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寿命都不长,但是胡人身处的大草原之上,奉行的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法则,因此在上一辈死去的时候,下一辈往往年岁并不大,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一个弱小的继承者并不能保证家族部落的有序传承,所以兄死弟及这样的规则便应运而生。

    但是这样的制度,却和人性违背。

    斐潜看了看有些沉默的於夫罗,喝了一口酒水,然后若无其事的说道:“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长久绵延啊,是吧,单于……单于?”

    “啊……”於夫罗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小王走神了……将军方才说什么?”

    斐潜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继承人啊,单于选好谁当继承人了没有?”

    於夫罗沉默了一会儿,将桌案之上的酒水一饮而尽,说道:“这还有什么好选的,这继承人……应该是小王之弟,呼厨泉……”

    “啊?哦……”斐潜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然后说道,“……这都怪某,和单于相处久了,交谈也是甚欢,竟然有时候忘了……忘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喝酒,喝酒,尝尝这个菜肴,这是特意选用上等的小羊肉所制……”

    於夫罗不好继续说什么,或者说是也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便按照斐潜所说的,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拿着桌案之上的烤小羊排,有一口没有一口的吃着。

    过了半响,斐潜转移了话题,谈起了鲜卑人来。

    这一次和於夫罗联手,也算是合作得不错。南匈奴人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长途行军跋涉的能力确实不容小看,和马越等人从阴山山脉西侧的出口绕到了满夷谷道的北面,堵住了拓跋郭落回去的道路,这才算是全功于一役。

    不过这个事情,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当年匈奴强大的时候,东胡那边的人呢,被压迫得够呛,然后也是这样一只东胡的军队,在匈奴人正面和汉军交锋的时候,从大兴安岭那边出发,千里奔袭了匈奴的王庭,导致正面战场上的匈奴军队大败……

    而现在的鲜卑人则是当时的东胡人延伸和繁衍出来的,这样一来,多少也是有些一报还一报的味道。

    说到这个,於夫罗也是显得重新有兴致起来,这一次眼见拓跋郭落死于自己的面前,这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是让於夫罗很是兴奋了几天。之前於夫罗从美稷王庭撤离的时候,曾经发下誓言,如今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多,这让於夫罗在族人面前也是分外有面子。

    “哈哈,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痛快,痛快啊……”於夫罗拿着小羊排的肉骨头挥舞着,就像是坐在马背上挥舞着战刀一般,意气奋发的说道,“……鲜卑狗辈,也有今天!哈哈哈……对了,这次捕获的鲜卑狗,还是按照老惯例分配?”

    斐潜点点头。

    这些被抓获的鲜卑人,其实就已经沦为奴隶了。

    当然,在汉代的汉律当中,对于蓄养奴隶的,是要科征重税的,也就是说,其实汉律也逐渐的体现出摒弃奴隶制度的一个方面的内容,但是在实际过程当中,奴隶制度一直延续到了封建社会的晚期,都还有残留。

    更不用说草原文化的胡人了,在他们的观念里面,奴隶制度就是长生天的安排……

    这一次战争的损失,多少也要从这些鲜卑人身上找补一些。通往阴山的道路还不完善,需要修整;被破坏的居民安置点也同样需要重建;平阳吕梁山内的矿场挖掘和石材开凿,也是大量缺乏人手……

    而这些鲜卑人,则是最好的劳动力资源。

    斐潜说道:“就按照老规矩办吧……不过,这些人手,还是不太够啊……什么时候再多搞点人就好了……哦,没事没事,喝酒喝酒……”

    於夫罗收回瞪圆的眼珠子,然后也跟着斐潜一起喝酒,心里却在嘀咕着这么多人吃下肚,这个斐潜居然还嫌少,还想着什么时候再搞一批,看来自己这个度量啊,还是应该再往大处考虑考虑……

    “对了,说道鲜卑……有一件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单于知道一下……”

    斐潜忽然想起的模样,冲着身后的黄旭招招手,让黄旭去将一旁革囊当中带着的一些军报取来,随后在其中翻捡了一下,从中拿出了一份,让黄旭递给於夫罗的亲卫。

    “这是……”於夫罗不明就里,一边从自家亲卫手中拿过军报,一边问道。

    斐潜笑着说道:“就是我们的军报而已……不过其中么,有些事情还是挺有趣的……单于可以自己看看……”

    於夫罗虽然并不像汉代的知识分子那样懂得四书五经,但是看汉字,读些简单的军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当下展开了平阳特制的葛纸,上下看了几眼之后,眉头就不由得皱了起来。

    “将军!”於夫罗脸色有些难看的指着军报说道,“这些……是真的?”

    斐潜点点头,说道:“这个并不是我们汉人说的……白石羌你知道吧……嗯,白石羌的人也和我们有些贸易往来,换一些毛皮什么的……然后这些事情也都是白石羌的人亲眼所见……当然这种事情,就算去问也多半会说没有……而且我想,如果我们汉人过去,可能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了……呵呵……”

    “白石羌?”於夫罗喃喃的说道,“也对,做这个事情,自然是要避人耳目……若不是原本在周边居住追逐水草的羌族人,又怎么会看见?”

    於夫罗一边再次在军报的字里行间寻求真相,一边喃喃的用匈奴话不知道在叽咕一些什么,说得极快又极其含糊。斐潜虽然也懂一些匈奴语,但是依旧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见的於夫罗的脸色越来越差,似乎是有一团怒火在其眉间燃烧起来。

    “@#@¥!”

    於夫罗突然吼了一句什么,然后将军报重重的拍击桌案之上,“呯”的一声发出了巨响,顿时惊动了双方的亲卫,在哗啦啦的甲胄铁片撞击声中都往中间围了上来。

    “嗯,没事,没事……都退下吧……”斐潜看了一眼於夫罗,然后挥了挥手。

    於夫罗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将手举起来,在头顶上摆了摆。

    双方的亲卫,这才相互看了看,然后缓缓的退下了。

    “……”良久之后,於夫罗才低声问道,“这个事情……将军怎么不早说……”

    军报上面提及,在高奴附近,见到一些鲜卑人出没,似乎是使者的模样,然后得到了呼厨泉的手下的招待……

    当然是不是真的使者,军报上面也没有说完全确认,只是说疑似,但是按照正常的思维来说,谁没事会到对方的地盘上遛弯啊?

    又不是吃多了,到公园遛弯消食……

    因为当时於夫罗也不知道自己跟着斐潜北上,到底能不能顺利收复王庭,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意外,因此将族人分成了两个部分,大部分跟着自己,而另外一小部分则是跟着呼厨泉留在了高奴县城,这样就算是自己这一行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有一部分的族人可以代表着自己这个部落留存下去。

    但是於夫罗当时看起来相当周全的举措,现在看来,却出现了一些问题。

    高奴出现了鲜卑人!

    而这个事情,於夫罗竟然还是从斐潜这里才得知!

    面对这样的情况,怎么能让於夫罗不怒火中烧!

    “来人!”於夫罗忽然招呼一声。

    “等等,单于是不是想派人前去核查?”斐潜忽然竖起手掌,示意制止。

    “这是自然!这个事情定要查个清楚!”於夫罗眉毛竖立,神色严峻的说道。

    斐潜缓缓的点点头,说道:“单于要查,我也不反对……只不过现在单于就算派人去,恐怕什么也查不到了,说不定连根毛都看不见,不知道单于,信还是不信?”

    “这……”於夫罗瞪着眼,就像是被噎到了一样,半响才长出一口气,然后才示意赶过来的亲卫重新下去。

    於夫罗也不傻,所以斐潜一说,自然也就想明白了。

    “呵呵……”斐潜轻轻笑了两声,说道,“单于莫怪,我只是想到了一句话……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知道单于有没有听过?”

    “嗯?!”於夫罗瞪着眼说道,“这话谁说的?竟然敢说如此大逆不道,蛊惑人心的言语,理应处斩!若是行伍当中每个兵卒都认为自己是将军,那么谁来当士兵,谁来冲锋陷阵?让原本的将军来么?”

    等级制度是胡人统治阶层的根本,当然,也是很多统治阶级的根本大法,只不过有的明显一些,有的隐晦一些而已。想要越级挑战的,自然就会触及到天空上面的那一根高压线,挺过去了,渡过雷劫了,方才有可能跻身上层。

    斐潜点点头,说道:“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么,显然是有人想要当将军了……”

    “他敢!”於夫罗怒喝道。

    斐潜摇摇头,说道:“这已经不是敢不敢的问题了,而是做了多少的问题……”

    於夫罗哑然,半响才说道:“……如果是将军你……你会如何处理?”

    “这个么……”斐潜微微笑着,说道,“单于……你可知道‘郑伯克段于鄢’?”

    “什么什么语言?”於夫罗显然对于左传不怎么熟悉,一时间没有能够反应过来。

    “哈哈,是郑伯克段于鄢……”斐潜笑着,稍微将这个事情说明了一下,然后说道,“……你看,单于,何必需要问我怎么做,这春秋左传里面,都已经明明白白写清楚了……所以啊,书籍才是我们最为宝贵的财富,一辈一辈的汉人,就是用这些文字,这些书籍,将他们的经验,一点点的传授到了现在,也将传授到未来,千万年之后……”

    有文化,才有民族。

    没有自己的文化,就没有真正的民族。

    汉,正是有这些汉字,汉语,汉服,汉章,最终才一脉相承,绵延不绝……

    斐潜讲到这个,似乎也有些怀念。自己在后世的时候,有时候真是厌烦了读书,而自己的父亲也不太懂得开导和劝慰,只是将“多读点书终归有用”这句话翻来翻去的讲,现在想起来……

    “唉……”斐潜叹息了一声,半仰着头,望着天空,带着一丝缅怀的神色说道,“……多读点书,终归是有帮助的……这句话,我父亲也常和我讲……”

    半响,於夫罗忽然说道:“……将军,小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派几名饱学之士,到我哪里去讲讲这些经文……我其实也非常喜欢这些,只是苦无大儒指导……”

    “去你那边?”斐潜挑了挑眉毛,说道,“……抱歉,单于,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我说实话……你那地方,呵呵,真不一定有人愿意去……这个传授教学之事,终归是要你情我愿,学的愿意学,教的愿意教,要不然学也学不好,教也不用心……行吧,我就帮你问问,不行就说去几个月,给个时限什么的……当然,教得不好就要在那边继续,也好给这些人些压力,不能随意糊弄我们的朋友,单于你说是不是?”

    於夫罗大喜,连忙向斐潜道谢。斐潜摆摆手,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看周边,只见旌旗飘飘,布幔猎猎……

    “啊……起风了……”



    “黑山,这下算是完了……”斐潜看着手中最新送来的军报,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说道,“梁道于上党道设伏,火烧了来袭的黑山军……黑山一词,算是风光不再矣……”

    斐潜示意黄旭将军报递给了身边的贾诩,笑着说道:“文和,你这本家不错啊……”虽然斐潜也是知道贾衢和贾诩只是姓氏相同而已,籍贯和各自生活的区域都相差甚远,但是当下心情也是不错,所以也就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贾诩胡子抖了抖,将略显得有些油腻的手,不动声色的在桌案的角落上抹了抹,然后才接过了军报,显然是对于斐潜将这样的军报第一个拿给自己,略感觉有些意外和惊喜。

    今日斐潜在阴山这里设宴,招待自家的这些谋士将领,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吧,当然还有的将领还统兵在外,不在这里,却不料喜上加喜,酒宴进行到一半,就收到了这个加急传来的捷报。

    “恭喜将军!”

    “恭贺君侯!”

    众人也是纷纷的向斐潜表示祝贺。

    斐潜笑着点点头,然后说道:“若非诸位同心,兵卒同力,又岂能有此大胜?若说恭贺恭喜,也是诸位的功劳,待友若稽核各位功勋之后,便是某向各位贺喜了,哈哈,来来,一同满饮此酒!”

    “饮胜!”

    “哈哈,饮胜!”

    顿时众人都举杯同贺,笑容满面,唯独赵云的脸色,还是略微僵硬了一些。

    斐潜微微瞄了一眼,心中叹息一声,这重情重义,固然是优点,但是也同样是缺点,这个赵云赵子龙啊,倒不是说赵云这样不好,只不过众人皆喜的时候不能同乐,众人皆醉的时候偏偏独醒,这种向来就是最为痛苦的事情。

    “如此说来,待张校尉将在桢林附近的黑山残部剿灭之后,并北之地便可以说是,四方平定了!”荀谌捋了捋胡须,神情当中也透露出对于未来的期望。

    北面的鲜卑已经大败,惨痛之后,想要再做什么动作,必然会衡量再三;西面大多是羌族的地盘,而这些羌人一贯是松散,有部落头人却没有大的统领,又有贸易利益在,只要斐潜不压迫的太过,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南面的情形,大家都是清楚……

    现在加上东面盘踞在太行山的黑山军一败,那么真的可以说四个方面,都没有了较大的威胁,着实是可以缓过气来,好好的发展恢复一段时间了。

    斐潜也点点头,是该要好好的恢复一下了。这几天,斐潜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小队,举着三色旗帜往四面八方的沟壑和山丘当中去,一个是彻底清查附近的地形地貌,另外一个方面也是检索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将因为这一场战争逃亡躲藏起来的那些百姓民众什么,重新带回来。

    这些百姓民众,还没有户籍,所以也还不能算是斐潜治下的民众,等到这些人定居下来,再慢慢的编户齐民,就可以真正的将这些人口固定在并州了。

    并州其实能容纳的人口,并不算少。早在汉武帝时期,为了对抗匈奴,从内陆各郡就陆陆续续的迁移了不少人口到并州,鼎盛时期并州的每一个县城都有三千到五千的守军,大的县城甚至上万,整个并州可以动员的兵力是以十万计的……

    但是众所周知的原因,并州便渐渐的衰弱了。

    现在,斐潜只需要在这个还未完全损坏的并州基础之上,重新规划和发展罢了。

    贾诩将手中的军报奉还,斐潜又让转给荀谌看看。

    贾诩拱拱手说道:“依某之见,黑山张平难,多半已殡……”汉代的人死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称呼,虽然张燕是公认的黑山贼,但是毕竟还是有汉灵帝封给的一个所谓的平难中郎将的称号,便不能用所谓的“死”这样的字眼。只有平头百姓,才用这个死字,按照常理来说应当用“卒”,或者说是“不禄”,但是对于张燕而言,又有点显得太过于抬高了,便用了一个折损于兵中的“殡”字。

    黑山张燕其实算起来也是倒霉,一步慢便处处慢。

    人世间,便是水火最为无情。

    贾衢布置下来的陷阱,并非全部破绽,但是这些破绽,却在时间的掩盖之下渐渐的不易被察觉。

    夏日渐炎,草木略显得干枯,正是放火的最好时机,而贾衢布置在山道附近的火油、干草、枯枝等等物品,如果黑山军早几天来,或许贾衢还未布置完毕,也或许火油的气味太过于浓厚,难免会有一些不足,但是很遗憾,黑山军迟到了。

    从黑山要到并州平阳,道路大概是有三条,一条出太行山,先到河内郡,然后一路向西,再从河东郡北上;第二条便是先往北走,经过从太原和上党区域吕梁山口附近,经永安县城到平阳;而第三条,便是走原本河内方悦进犯壶关走的那一条路,从壶关之前过去。

    第三条路最直,也是最近。

    若是黑山军原本势大,又夹着从冀州打劫而来的胜利之威,说不定张燕就会走上党太原的路线的吕梁山口,直接扑往阴山那边。

    但是黑山军被吕布收拾得够呛,一时之间除了损失了大部分抢夺来的物资之外,同样也失去了勇气,因此张燕哪里敢带着部队从上党和太原中间穿过?要是被上党和太原的部队在这么长的一条路线上击打侧翼,岂不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而走外线,绕河内郡和河东郡,先不说路程长不长的问题,单单是有可能要和之前击败白饶部的曹操相遇,想到这个事情就会让张燕和其手下极其头疼。因此选来选去,便只有走这一条路线最恰当。

    但是恰当的路线,却并非安全的路线,所以张燕就悲剧了。

    现在黑山军中伏了也算是过了一段时间了,却不见张燕出面收拾残局,这就说明张燕很有可能要收身亡,要么受伤严重,无法露面,而在汉代,这种火烧之伤所引起的伤口感染,其实也是一种严重的不治之症。

    荀谌也是点头,说道:“若此人再不露面,也就与身亡无异了。”

    黑山军战败,急需张燕出面收拾残局,这个时间拖得越久,黑山残余之间的混乱就会越剧烈,最终导致整个局面越发的不堪收拾。

    不过张燕不出面收整黑山军,并不代表斐潜不采取行动,黑山军大量的人口,也是可以作为阴山地区的一个重要的补充来源。

    因此斐潜就将眼光转向了赵云。

    说实话,对于这个事情,斐潜说不担心,其实是假话。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什么都可能发生,并且又没有什么系统工具可以随时调出手下的将领的面板,查看一下所谓的忠诚度有没有什么波动变化……

    但问题是,这个任务还是只有赵云最为合适。

    战败的黑山军,肯定是惊弓之鸟一般,如果是其他什么人去,纵然是喊破嗓子,恐怕也是望风而逃,不会有什么样的招募汇集的效果……

    “子龙,有一件事情……”斐潜说道,“黑山之贼固然可恶,但是随军携裹的百姓却着实可怜,所以希望子龙……辛苦一趟,和贾梁道一起,将黑山民众收拢收拢,送至阴山安置,使其能够安居乐业,也算是一件善事……”

    赵云沉默了一下,站了出来,向斐潜拱手而拜,说道:“君侯,云有一不情之请……”

    斐潜看着赵云,也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请讲。”

    赵云又拱了拱手说道:“……如今黑山张平难首恶既授,那么……不知道是否可以宽恕其余小统领,其多半也是无知盲从之辈……若君侯能宽恕其罪,其必感君侯恩德……”

    此言一出,不仅是贾诩荀谌,甚至连其他的人员都有些侧目。

    贾诩看了赵云一眼,然后又迅速的瞄了瞄斐潜,然后若无其事的拿起了筷子,将袖子挽了挽,然后在桌案上的菜肴当中巡来巡去,但就是没有动手夹菜。

    荀谌皱了皱眉。说起来,荀谌对于赵云的印象还算是不错,所以见到赵云如此说法,便开口说道:“……黑山之人,若有善辈,又岂会做打家劫舍,聚众叛乱之事?君侯之前也有将黑山头领安置于阴山,也未见其有悔改向善之意,依旧密谋叛乱!子龙一片善心,莫要做了坏事……”

    虽然荀谌如此说了,但是赵云低下头,却依旧在坚持。因为方才斐潜说的话其实也是很明白,所谓“民众”,便是不包括那些首领在内,只是被携裹的百姓而已,没有上过多少战场的那些人。

    但是在黑山之中,赵云也待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这些人真的罪该万死么?或许,但是赵云也知道其实在黑山的那些头领里面,也有一部分人也并非天生邪恶的人员,多半都是在胡人、士族和恶政相互压迫之下,不得不铤而走险,求得一条活路。

    而且屠刀举起来容易,却很难收回。

    这些小头领,未必没有写亲朋好友,也未必没有一些曾经受过其恩惠的人,而现在斐潜讲这些小头领要全数斩杀,那么在游侠风气也是比较看重的汉代,难道就没有人会将这个事情记在心中,然后伺机报复?

    所以赵云认为,黑山已经衰败,那么将罪过归集到张燕这个死去的人身上,然后给这些小头领一个活命的机会,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

    马越也和赵云一同征战过,看见赵云执拗,也是心中着急,他虽然没有读过多少的书,但是也知道上位者喜欢的是执行者,而不是一个想要将自己的意见加在其上的手下,所以也是出言说道:“君侯令子龙收拢黑山民众,子龙便收拢就是了,某也知道子龙好心,但那些黑山贼人又岂会理解子龙的善心?来来,莫要理会那些黑山头领,回来喝酒便是……”

    赵云抬头看着斐潜。

    斐潜也一直在考虑,所谓斩草除根当然是大多数人心中的首选。

    但是有没有其他的选择?

    赵云这样的情形,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多少也是在情理之中。赵云若不是这样的个性,那么也不会在历史上,当刘备进了四川之后,也是在庆功宴上,大肆封赏群臣的时候出来表示这些封赏的银钱金帛应该上缴库存,用来恢复和发展经济民生了。

    斐潜认为,赵云绝对不是一个贪图什么虚名的人,只不过这是他认为是正确的,所以他在历史上就那么做了,而现在,却站在了斐潜自己面前。

    斐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缓缓的说道:“子龙岂不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之言?”所谓事事都讲究以德报怨的做法,实际上是后世那些只懂得只言片语的穷酸儒家才折腾出来的,原本孔子的话语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宽恕作恶之人的意思。

    汉家天子当中更是以汉武帝为代表的,一直以来就没有什么胡乱宽恕的道理,对于敢于冒犯的人更是追杀千里都不放过……

    没想到赵云点点头,却说道:“孔子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斐潜闻言,不由得笑了。

    赵云所说的没有错,这就是论语上面的原话。孔子更强调的是以直报怨,这个“直”并不是直接的直,而是正直的直,也就是说要用正当手段,不要因为旧怨而采用更加导致怨恨的手段。也就是说赵云的意思,是表示斐潜应该秉持正直之意来处理这一件事情……

    “善……”斐潜点头说道,“既然子龙如此坚持……某知有一物,于大夏之南,数千里外,有一身毒之国。此物似棉非棉,花开如绒,其细如丝,可填衣内,以御寒冷……黑山一干统领,既得子龙求情,死罪饶过,便走博望侯旧路,重开凿空之道,以赎其罪……不知子龙意下如何?”

    赵云跪拜在地,叩首以答道:“君侯宽宏!”

    好了,斐潜点点头,然后让赵云起身。就这样吧,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果能将古印度的棉花带来,说不定也能是改变中国华夏科技进程的一步吧。

    该爬爬科技了。

    虽然棉花么,当然是美洲的最好,可是现在还过不去啊……



    就在斐潜在阴山决定着到底是杀不杀人的时候,远在关中的种劭府内,也在进行着一场杀不杀人的探讨。

    现在关中的局面,对于种劭来说,简直就是内外交煎。

    杨彪已经进入朝堂一段时间了,虽然种劭竭力压制,但是在表面平静之下却暗涛汹涌。种劭已经得到了消息,有一批人正在暗中勾结,准备以关中天灾人祸频发的理由,对种劭进行弹劾!

    汉代政体的基石,从汉武帝时期就形成的天人感应系统,到了现在已经是两三百年的运作模式,算得上是纯熟无比。所谓天子便是秉承了上天的意志在管理协调人间的所有事物,而三公则是天子的重要助手。

    出现了天灾人祸,必然就是上天对于这个天子的所作所为的一些不满意的表示……

    当然,天子是不会犯错的,也不会有错误的,那么自然就是作为天子的助手在领会和传递天子的意思的时候出现了偏差,那么就应当负起这个所谓的“天灾人祸”的责任起来。

    关中兵灾,算是人祸,这个没有什么问题。

    之前从潼关一直蔓延到长安,至今还没有完全消停,让人恐惧,谈之色变的瘟疫,自然就是大大的天灾!

    那么当下天灾和人祸同时间出现了,这是谁的问题?

    当下朝廷三公虚衔,实际掌权的便是种劭,那么自然就是种劭的问题了。

    “真真岂有此理!”种劭之子,种劼实在有些忍不住,直着腰板,将手斜斜戟指向外,怒声说道,“如此搬弄是非,犹如长舌之妇!何谓天灾人祸,与吾等岂有半点关联?要说着瘟疫天灾,依孩儿之见,还多半是杨氏所携!原本京兆之内本无疫症,为何偏偏杨氏一来,便是瘟疫蔓延?”

    种劼说的愤慨,但是种劭却依旧一副沉静面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小孩子,嗯,就算是三四十岁的人了,但是在父母心中,依旧是小孩,血气方刚,脾气暴躁一些也是正常,但是种劭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再动不动发火,未免就失去了沉稳。

    所有人都是从年轻那个时候过来的,因此年轻时候的情形,多少心中也有些数。

    但是种劼看见父亲这番模样,心中却不免的越发恼怒起来,自己这样说,也是为整个种家在考虑,怎么反倒是父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父亲大人,西凉贼兵势大,杨氏便鼠窜至弘农,如今贼兵衰退,便又卷土而来,天底下便宜事全数让其占了去!”种劼怒火冲天,“父亲大人怎么能置之不理?有道是蛇无头不行,干脆让人将其……”

    种劭抬起了眼皮,看着自己的孩子,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道:“此计……是汝之计,亦或是旁人所授……”

    种劼不明就理,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是孩儿自己想的……”

    种劭牢牢的盯着种劼,似乎在判断这一句答案是真是假,半响才说道:“……若是汝自己想的,倒也罢了……若是旁人所授,汝定要如实告知为父……”

    种劼说道:“……这个确实是孩儿自己想的……”

    种劭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怒声说道:“愚钝!汝欲使种氏步董仲颖后尘耶?平日观汝天资算不得卓越拔群,但也算是聪慧,今日怎出如此糊涂之言!”

    董卓干了些什么?

    若是讲起来,什么把持朝廷,什么夜宿宫中,什么擅立皇位,什么鸩杀废帝,什么迁都长安等等,其实在诸多士族眼中,其实这些并不算是什么事……

    只不过董仲颖干得有些粗糙,被嘲笑是一个武夫而已。

    唯独这些士族子弟开始大规模反对,然后不管是谁都开始联手要杀掉董卓的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就是从董卓杀了袁隗的那一天开始。

    汉帝的境遇如何,是被人捧上天,还是被人坐在屁股之下,其实这些士族子弟们都不是非常的关心,因为皇帝再如何痛苦,这只是皇帝的事情。汉代皇帝被外戚搞死的,被自己人残杀的也不再少数,董卓做的也不过是当年外戚的重复而已。

    但是董卓不能擅杀袁隗,然后又杀了张温。

    袁隗是谁?

    是天下冠族的代表,曾经是董卓的官途上的引路人。

    张温是谁?

    虽然没有袁隗那么的闻名,但是当初也是董卓在西凉时期的老上司。

    纵然是有千万的不对,可以罢官,甚至可以流放,但是绝对不能擅杀,而且还是满门抄斩,如何不让士族子弟人人自危?

    杨彪也同样是天下冠族。

    而现在种劼居然说是让种劭对杨彪举刀子直接动手?

    虽都知道,杀一个人其实并不难,不管古代现代,其实真的横下心想要杀一个人,其实总能找到一些借口或是机会。

    可是难就难在杀了之后……

    杀杨彪之前,只需要对付杨彪一人,而如果杀了杨彪一人之后,需要对付的则变成了大多数人!

    种劭突然爆发出来的的怒火,让种劼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拜倒在地:“父亲大人……是孩儿失言,还请息怒……”

    种劭缓缓的吸了一口长气,叹息了一声,说道:“起来吧……其实为父何尝不想杀其而后快之……然此武夫之举,终究是不妥啊……天下之人,熙熙攘攘,居为名利……然则这名利当中,也有规矩!莫以为天下仅汝一人聪明!汝若坏了规矩,也就意味着天下人则皆可以不用在汝之处守规矩!汝可知其后果如何?!”

    种劼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半响之后才小声问道:“请问父亲大人,这规矩……究竟为何物?”

    “若是旁人问起,某少不得要说……这天地之道,皆为规矩……”种劭示意让种劼坐近一些,然后低声说道,“……朝中大臣,见某必然行礼,不论其心中喜恶,为何?皆因规矩二字。今日再此处向某行礼,他日才有另人向其行礼!朝廷规矩,若不守,又指望其下民众,谁会遵守?”

    “规矩,即礼,”种劭看着种劼,继续说道,“春秋之末,天下大乱,为何?失其周礼。如今天下亦乱,为何?皆因董仲颖这武夫,行事失了汉礼!王子师只是恰逢其时而已,否则焉有其三公之位?汝可知昔日董仲颖授首之时,天下不知多少游荡子,得知其事之后并非欣喜,而是扼腕而叹?”

    种劼先是不解,然后仔细想了想,便吸了一口凉气,说道:“……父亲大人之意是……莫非王子师不过是先行一步而已?”

    “正是!杀一人可得天下之望!如此之事,怎能不前仆后继?”种劭点点头说道,“汝若坏了天下人的规矩,必然被天下人视为仇寇!汝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防得了一世?纵然王子师之事不成,也会有其人紧随其后,终究取下董仲颖的人头才是!”

    “这……”种劼不由得有些结舌。

    只有最底层的人,才不觉得规矩有多么重要,也不会有感觉到规矩对于其有什么帮助,只有压迫和剥削,所以这些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才天天说要反对这个,反抗那个,恨不得将天都掀了。

    这些属于最底层的人,不管是思维还是行事,都比较的直截了当,不服就拿刀子上,杀个人怕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成为了这些人的基础准则。

    因为这些人的确除了一条贱命之外,没有更值钱的东西了。

    然而但凡有一点阶级的,站的高一些的人,无不享受着这个社会上形形色色的规矩带来的便利和好处,便只要是头脑稍微清醒一些的,就不会肆意做出破坏规矩的行为来。

    就算这些人之前受过这些规矩的压制,但是一旦获利,那么自然就会维护起这些规矩来,就像是种劭所说,当他出入朝廷的时候,向其毕恭毕敬行礼的,难道都是出于对种劭个人的尊敬?

    其实未必,与其说这些人是朝着种劭行礼,还不如说是朝着汉代朝廷的规章制度行礼,因为这些人也清楚,维护种劭的面子,也就是维护他们自己的面子。就连朝服都要做得宽宽大大,使得人看起来可以显得魁梧一些,要是被朝野之外的那些平头百姓看穿了光鲜外表之下的腐草,看到了朝服之下的肥肉层层或者是瘦骨嶙峋,那么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只有从来都没有享受过规矩,或者是还处于懵懵懂懂的无知状态当中的人,才会肆意的践踏规矩,而不是去利用规矩。

    现在天下士族的规矩已经是从汉代初期,便逐渐发展起来,一直绵延至今,形成了约定俗成的一种模式,这样的模式不仅仅在朝堂,也在乡野。

    为何觉得可以杀杨彪?

    因为杨彪只是一个人。

    人总是会死的,甚至喝口水都可能呛死。

    但是为何又不能杀杨彪?

    因为杨彪不仅仅是一个人。

    其和袁隗一样,是代表着全天下士族家族的最高成就,是所有士族家族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奋斗的目标。

    种劭所说的浪荡子,其实就是汉代之中特有的文化,各地的游侠。这些人以正义为自居,平常就喜欢做一些出风头的事情,这要是听闻杨彪这样的人被无端杀害,那么岂不是立刻蹦起来提刀拿枪的就往长安来?

    派遣自家的人员进行暗杀,就跟董卓所做的一样,向天下摆明了就是我干的,怎么地吧?然后董卓就去地下了……

    找一些杀手刺客之类的动手。这些刺客杀手表面上同意了,转身就把买主给出卖了的比比皆是,而且还可以博得一个侠名,就像是在平原有人要刺杀刘备的一样……

    再退一步说,杨氏立足弘农百余年,又担任过三公之位,身边难道就没有蓄养一些武士,一般人真的能近身?

    坏了天下的规矩,便成为了天下其余守规矩的敌人。后世那些被关在笼子里面的猴子,不是也不敢动哪一个举手便可得的香蕉么?

    王允杀了董卓,立刻天下闻名,成就了一番事业,而种劭要是成了董卓第二,获得了一个擅杀名士的BUFF,那还不成为全天下最大的经验包,只要搞定了,岂不是立刻人生就可以矮穷矬立变高富帅,迎娶白富美?

    就算是这些浪荡子,游侠失败了失手了,被抓住了,也会慷慨一番,然后就死,自己家里面的父母小孩等等,自然有当地的士族会出面妥善安置。死自己一条命,换来全家未来衣食无忧,其实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去做的。

    “那么说来,岂不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杨家子肆意妄为?”种劼有些明白,但是还是觉得这样拖下去并不妥当。

    “呵……”种劭捋了捋胡须,微微笑了一声,“……并北那个斐子渊如此黄口小辈都能忍,老夫又为何不能忍?可惜啊,当初要是斐子渊动了手……不过若是真的如此,恐怕也没有之后的征西之位了……”

    种劭看了看种劼,说道:“孙子有言,‘以正合,以奇胜’,凡事须多备,多思,多蓄,不可轻举妄动,正兵不合,奇兵又乏,如此便是必败之局也……”

    “某唤汝前来,原本是想看看汝这些时日,处理政事之后,是否有些感悟长进……”种劭看着种劼,显然有些失望,“……回去之后,将《小戴记》再好好撰抄十遍……”

    “唯……”种劼有些瞠目,但是也只能点头答应下来。《小戴记》字数可是不少,真要抄写十遍,那也是极其辛苦的一件事情,但是又能如何?总不能不守父子之间的规矩,当场忤逆吧?

    看了看种劼有些丧气的模样,种劼便说道:“其实此事……为父早有安排,近些时日,杨家子上蹿下跳,勾连朋党……呵呵,所欲所求,无非就是想再掌朝堂罢了……为父明日大朝之上,便会启奏陛下,表杨家子为大鸿胪,出使冀州,调和袁氏与公孙氏之争!”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斐潜前后奔波,终于是解除了阴山的危机。黑山军遭遇到了前所未有挫折和打击,赵云正在进行收拢黑山残余的民众。

    而关中的政治争斗如火如荼,斐潜才回到了平阳不久,就收到了几分情报,其中一份便是徐庶传来的关于关中的一些事情。

    关中的瘟疫,在经历了一个极大的爆发之后,逐渐往回下降。原因是什么,徐庶自然是不懂,但是斐潜大体上能猜得到。

    瘟疫的产生,估计跟战争相关。大量尸首没有及时处理,堆放在一起发生腐烂变质,滋养出天文数字般的病毒,又经过老鼠蚊虫等进行传播。这种瘟疫的病菌,向来就是最喜欢潮湿温热的环境,而前一段时间又是下雨,又是气温提升,正好给这些瘟疫病菌提供了极大的繁衍空间。

    不过现在,雨基本上停了,气温虽然逐渐升温,但是空气也渐渐干燥,病菌暴露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不易存活,因此相互之间的传染风险也就在逐渐的降低,瘟疫自然渐渐的消停了……

    但是瘟疫给关中带来的损伤,却不仅仅是病菌和死亡,还有人口大量锐减之后的衰败。为了躲避战乱和瘟疫,一些民众开始逃亡,关中的人丁渐渐的稀薄起来,繁华不再了。

    “今年秋收……”斐潜捏着下巴上的绒胡须,看着情报自语了一句。

    荀谌在一侧,还以为斐潜在问他,便拱拱手回答道:“回君侯,平阳之地庄禾喜人,今年秋收定然是不错的。”

    斐潜点点头,却说道:“我是说今年秋天,这关中恐怕是要饥荒了……”

    “……”荀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关中的朝廷大臣,若是不出面收拾……这样下去,恐怕真如君侯所言……”

    “朝中大臣?”斐潜笑道,当下关中乱局,各个都在死命的抓取利益,不过谁也没有心思收拾农桑,“种尚书表临晋侯为大鸿胪,欲其出使关东……临晋侯自然不肯,称腿疾不便,举荐马太常出使……关中正为这个事情扯皮着呢,谁有这份闲情逸致来处理农桑?”

    “扯皮?”贾诩哑然,旋即点点头,叹息了一声。

    斐潜离开平阳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是也不知不觉当中堆积了不少公务,回到了平阳之后没有一刻得闲,便是和贾诩和荀谌两人坐在堂中,淹没在木牍文案之后。

    斐潜说道:“鸡毛蒜皮,尽是无用之物,朝中如此,不理会也罢……倒是这一封情报,颇为有趣……兖州曹孟德,大肆采购粮草,地面之上粮价居高不下……”

    荀谌和贾诩听了此言,不由得停下了笔,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曹兖州欲图徐州?”

    这远在冀州、兖州、豫州的风云变幻,也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脚步。

    之前袁术谋取兖州,却被曹操揍得头破血流,不得不转战扬州,孙策和周瑜二人显露头角,开始独自领兵,在江东征战。

    在兖州站稳了脚跟的曹操击败了袁术,又收了青州黄巾,一时间势力大涨。为了消化这些青州黄巾,也为了获取更多的兵粮来源,曹操抖动着眉毛,小眼珠子瞄来瞄去,最终盯上了徐州……

    这个是斐潜所知道的历史,但是荀谌和贾诩却在这样一条信息当中推断出来曹操要准备打徐州,这一份智慧不得不让斐潜佩服。收粮干什么?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哪里会有多少粮草?正常来说军队也应该歇着,尽可能的减少消耗才是,所以这曹操的举动,就表现出了异常。

    虽然说此时此刻,对于曹操而言,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好地方可以选择,但是要由表及里,推断出正确的结论,却并非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北面的冀州,那是袁老大的地盘,虽然曹操现在有点兵力了,但和袁绍相比,这个么,多少还是有一些差距的,况且曹操虽然心里已经是不和袁绍一条路了,但也不想那么早就和袁绍翻脸。

    南面的豫州才刚刚和袁术一场大战,才刚刚洗劫过一遍,没剩下什么好东西了,再往南便是荆州地盘了,刘表平定了荆南,一副养精蓄锐的模样,这个么,能不惹还是暂时不要去作死了。

    西面么,河南尹被董卓一把火,然后又被李傕郭汜等过了第二遍,加上听闻有瘟疫发生,曹操也不想沾染上一点半点,有没有任何的好处可以拿,所以唯一的方向,便是东面的徐州了……

    “某亦是如此想的……”斐潜点点头说道,“曹孟德野心勃勃,非易于之辈……这徐州之战,二位是如何看待的?”当然斐潜手头上的这个情报并非是曹操自己送来的,而是斐潜四通八达的商队传递过来的。

    现在斐潜手下的商队从最先前只有崔家一支独大,现在演变成为了三家,各自有各自的方向和分工。

    崔家依旧是走并北,上党,太原,冀州一线,羌人白石部落则是走西面,到武威天水一带,或许还有走到西域的一部分,而南线则是由原来的荆襄黄氏组建了一支商队,往来于荆襄和并州。

    并北就不说了,在斐潜掌控的范围之内,还算是比较平静,暂时也不见得有谁敢跳出来和斐潜过不去,加上冀州袁绍和公孙瓒一直都处于交战状态,对于武器和各类皮革制品的需求量比较大,加上斐潜商队对于袁绍手下的许攸郭图等人喂得也算是不错,所以袁绍一般情况下也不特别针对斐潜。

    西线反正大部分是羌人在活动,白石羌有先天上面的优势,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并且时不时还能带来一些稀罕物品,比如葡萄酒……

    而南线,在原本豫州的袁术,现在战略重心转到了江东扬州一带。在兖州,曹操虽然眼红,但一则是多少还有点情谊在,二则也是眼巴巴的指望这斐潜这里能够多配售一些战马,因此在兖州黄氏的商队,基本上来说也没有人敢动。

    因此斐潜的三路商队,走得是风生水起,同样也带来不少斐潜需要的各类情报。

    就比如手头上的这个……

    徐州是个好地方啊。

    鱼满池,谷满仓,陶谦是个大怂人,见面就送金银和地盘。这是三国演义当中的描写,但是实际情况呢……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一个演义当中的老好人可以在徐州那种地方待那么久?

    虽然说徐州当前并没有什么太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徐州的土著士族一样也不少,在那个地方陶谦不仅弹压得住,而且还混的不错,这其中要没有两把刷子哪里成?

    前一段时间斐潜还得知陶谦派人向长安进贡了……

    这样的行为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因为从时间上来推断,这一只从徐州而来的进贡的队伍,不是在得到了种劭上台之后才出发的,而应该是在李傕郭汜掌控朝廷,还没有被斐潜和种劭联手搅乱之前就已经出行了,毕竟从东面的徐州地界,要横穿整个的中原,然后再进入关中,这一条路上的时间也要花费不少。

    之前关东聚集在酸枣的时候,陶谦称病并没有亲自来,而是其手下张超兴冲冲的跑来了……

    这其中的玄妙,斐潜也是到了后面很久之后,才算是想明白了。

    后来陶谦见董卓已经完蛋了,而朱儁在雒阳修整,向各地求援,又急急派了三千兵马支援……

    然后在得到了李傕郭汜把持朝政之后,又派出了使者进行进贡……

    若是说陶谦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好人,纯粹的忠厚老实之人,恐怕罗老先生都会在棺材板里面噗嗤噗嗤的笑出声来。

    这个世界,做人可以天真些,但是千万不要以为旁人都是天真。

    “曹兖州也是无奈之举……”荀谌捋了捋胡须说道。

    斐潜可以大刺刺的称呼曹操的字号,一个是有蔡邕这一层关系,相对比较亲近,二则斐潜现在职位摆在那边,比起曹操的所谓奋武将军高上好几个层级,所以直呼其字并无不妥,但是作为荀谌和贾诩,自然就只能称呼曹操的官职了,并不能跟着斐潜一起叫曹操的字。

    荀谌开了个头,贾诩也跟着说道:“曹兖州如今新获大量青州黄巾,嗷嗷待哺,然兖州之地,又久经战乱,早无储备,若不是寻个去处……嘿嘿嘿嘿……恐怕青州黄巾立时就反了……”

    斐潜点点头,这个倒是他没有考虑周全的地方。和智力高超的人在一起,就是有这一点好处,有些什么考虑不到的,便可有他们进行弥补。

    原来收到历史上的那些经验影响,斐潜一时之间也没有觉得曹操的崛起有多么的难,似乎一路顺风顺水,然后就哗啦啦摇身一变,从小弟成为了大哥,随后又成为了大哥大……

    但是现在想想,其实曹操也不容易。

    青州黄巾虽然不错,但是也是如同久旱饮鸩酒一般,不是那么好喝的。

    说起来,曹操的局面比起斐潜来,底子还要差了不少。不知不觉当中,平阳已经算是经历了两三年了,不管是民生还是农桑,不管是贸易还是工房,都是比较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别的不说,单单是看见城外平阳渠两侧那么大片的田地,茂盛的庄稼,这就足够让平阳的人安心的待着了。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算是这些时日陆陆续续的安抚流民,接下来还要收拢黑山,但是有这样一个基业作为基石,大家心中多少还是有底的,知道就算是困难,只要熬过去这一季,等到明年收获时就会变好。

    人只要有了希望,不管怎样的苦难都是会想尽办法熬过去的,而曹操那边,则是慌啊,慌得不行不行的……

    原本曹操的东郡,也是饱受黑山军的侵扰,一直到了曹操上任之后才略微好转,但是没有过多久,便是袁术领兵来袭,这一战虽然赢了,却也是消耗了原本就不多的储备,现在再加上青州黄巾拖家带口的都要吃饭,就算是打袁术有些战利品,也是经不起一下子涌进十几万张的嘴没日没夜的消耗!

    逼急了狗都跳墙,更不用说人了。

    所以曹操自然就将目光盯上了周边相对比较弱一些的徐州,毕竟徐州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大战事,肯定有不少的粮草存量。

    “……此外,”荀谌沉吟了片刻,说道,“……兖州之内,对于青州黄巾之事……多有不满……”

    “嗯?”斐潜问道,“莫非兖州士族,不待见这些青州降兵?”

    荀谌点头说道:“兖州历来受青州黄巾毒害,这新仇旧恨,又岂非一日两日便可缓解的?况且曹兖州……这兖州之位……”

    荀谌看了一眼斐潜,然后说道:“……乃是私相授受,这多少……”

    斐潜知道荀谌什么意思,便微微点头。

    汉代确实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朝代,这官职分为好几个档次,就算是同一个称呼,可能因为情况不同,也有一些上下的区别。

    最为低档的,便是像曹操这样,是其他的大官吏卓拔出来,私自任命的。这在汉代属于正常行为,并不不妥,因为其实各地太守,刺史,州牧都有这样的权利,甚至一个小县城的令长,也有权利提拔一些人担任官职,这个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些提拔起来的官员还需要经过朝廷的第二次正式任命,可是曹操现在并没有……

    前一段时间,关中大乱,没人管。

    现在这一段时间,朝廷虽然有人,但是没有心思管。

    所以曹操的任命么,在一些士族清流老顽固的眼中,这只是个临时官,是个代理,说没就没了的……

    和这样的由上而下的私自任命差不多的,还有一种是由下而上的举荐官。比如某个郡太守不幸染病突然死了,没人主事也不行,便由当地郡内官员商量好,举荐一人作为郡太守,当然,这样的官员,也需要朝廷正式任命才算数。

    所以荀谌的意思就是,曹操别看现在叫着刺史,拿着郡太守的印绶,但是依旧兖州士族依旧有人不把他当一回事。

    贾诩在一旁,补充说道:“……如此说来,曹兖州倒是有难了……”

    此言一处,斐潜也不由的感兴趣的说道:“……文和,此言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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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6章 商队带来的新情报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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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阳厅堂之内,三桌书案,堆放着的木牍、竹简和各类的纸张,斐潜和贾诩、荀谌两个人正在其中忙碌,忙里偷闲谈到了关于曹操的话题,而贾诩竟然说曹操有难,这倒是稀罕的事情,也不由得引起了斐潜的兴趣。

    难道贾诩真有什么特意功能,能够提前预知一些事件的发生?

    斐潜放下了手头上的情报,然后招手让一旁的亲卫去取一些茶汤过来,反正这些案牍之事,已经是拖了这么多天了,就算拼命将其早上一时片刻赶出来,意义也不是非常的大,所以干脆劳逸结合一下,听听贾诩的说法,就当是放松休息片刻。

    有句话什么来说着的?

    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终究是个故事……

    不对,是以他人为鉴,所谓兼听则明,偏听为暗,嗯,就是这样。哎呀,这个时候要是有些瓜子什么的就好了……

    反正这苍天,到底饶过谁?

    自己辛辛苦苦奔波忙碌,才好不容易打下一片基业,然后眼看他人舒舒服服躺着就上了高楼,多少心中也是有些不舒服的,现在听到原来曹操也有苦难,斐潜的这小心眼,顿时就舒服多了……

    贾诩喝了几口茶汤,显然对于茶汤还算是比较满意,轻轻的吧砸了两下,然后缓缓将茶碗放置到了一旁,说道:“曹兖州如今虽说势大,然如同镜花水月,欲求其实,却不得机也……原本曹兖州吞青州众,按理说应潜心修养,稳定民心,奈何后将军却趁隙来攻,不得不急迫迎敌……”

    荀谌微微笑着说道:“曹兖州定然恨极了后将军,否则亦不会生生追击几百里,从兖州追到了豫州……”

    哈哈哈……

    斐潜在脑海当中想象着曹操气得小眼瞪得溜圆,咬牙切齿的死命追着后将军袁术的屁股的样子,就觉得有有些好笑。

    笑完了,却有些同情。

    曹操其实也不容易,被袁术这样一搅和,就算是原本安排周全,准备开荒耕田的什么恢复生产的计划也全数泡汤了。或许原本曹操还美滋滋的准备在乌巢附近大肆开荒,安置青州黄巾,等稍微恢复一两年之后,便是大量粮草和兵卒来源,结果没想到在关键的时刻被捅了一刀,如何能不痛彻心扉?

    怪不得作为后世的兵法大家,什么《孟德斯鸠》的编撰者,也会做出宜将余勇追穷寇的行为来……

    袁术的进攻,不仅仅是破坏了曹操的如意算盘,更是完全搅乱了兖州的生产秩序,后遗症也是相当的严重。

    贾诩继续微微摇晃着脑袋,以他那固有的慢悠悠的腔调说道:“曹兖州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不得而为之……依某之见,曹兖州攻伐徐州之举,恐怕并不合袁车骑之意……”

    荀谌点头说道:“正是,袁车骑与公孙将军交战,曹兖州乃是侧翼护卫……这岂有侧翼护卫私自离开战场,另辟蹊径的道理?若是此时青州田、刘北上来犯冀州,这恐怕……曹兖州此举,风险极大啊……”

    正像是荀谌所说的一样,如果说将袁绍和公孙瓒的争斗看成是一个巨大的战场的话,那么正面进行交战的必然就是袁绍和公孙瓒两个人,而在侧翼的则是青州兖州的争斗,另外还有在黑山军之间的对抗。

    作为袁绍,自然是希望曹操能够护卫住自己的侧翼,就算是要独自领兵出击,也是要以青州为主要的攻击方向,怎么能偏离主战场,然后自己想干什么就跑去干什么了呢?

    贾诩嘿嘿一笑:“青州如何能攻得?莫要忘了,曹兖州手下,兵卒多以青州兵为主,若是攻青州……这个……嘿嘿嘿嘿……”

    虽然这些是青州黄巾,是黄巾贼,但是也还是青州人居多,纵然是在曹操手下,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转了性子,忘记了家乡,然后绝对听命于曹操,面对父老乡亲也可以举起屠刀毫不含糊。

    所以基本上来说,青州曹操就是想要打,一时半会都没有办法打,只能是另外想办法,因此才将目光转向了徐州,而攻打徐州又会引起袁绍的不满,甚至怀疑……

    所以贾诩才说,曹操这一次是有难了。

    谁都知道,每一个成功的女人身后都站着一个支持他的男人,而曹操的身后站着是袁绍,而现在袁绍不爽了,曹操能捡到什么好?

    所以这样的局面下,曹操进退两难。

    不过曹操毕竟是曹操,该狠的时候的确够狠,在这样的局面之下,便抛下人心躁动的兖州,带着青州兵去徐州就食……

    荀谌说道:“若以某的主意,便让曹兖州书信一封,再派个能言善辩之士,向袁车骑大倒苦水一起,多少也可拖延些时日……毕竟袁车骑此人……嗯,善于纳言……”

    善于纳言是好词,但是反过来说就是听得太多了反倒是没有了自己的决断。

    “就算如此……”贾诩点头同意荀谌的说法,继续说道,“……蒙得袁车骑一时,也混不得一世,总有暴露之时……况且徐州,呵呵,陶州牧也不是好相与的……”

    斐潜对于陶谦的印象,还是要感谢罗老先生,确实太过于形象了,“三让徐州”啊,刘备不要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硬塞,啧啧,放到后世的段子套路里面,岂不是电话接到一个律师,硬说是有大笔海外遗产;出门撞见白富美,愣是回想起前世情缘,死心塌地倒贴的类型么……

    “陶徐州此人……”荀谌说道,“倒也是一方才俊……”

    陶谦是扬州人,少年被举为孝廉,随后便出任了县令,之后又圣人了幽州刺史,然后调任到朝廷中央担任议郎,边章、韩遂在凉州纠集羌人作乱,朝廷以司空张温行车骑将军之职率军讨伐,陶谦也以参军身份跟随张温征讨平定羌人之乱。

    看看这任职经历,说起来比起董卓都还要早上一分,厚上一分,说不得董卓当时见到陶谦还需行礼……

    斐潜听了荀谌的述说,方有些明白,为何董卓会升任陶谦为徐州牧,这一个经历,似乎说明了一些问题。

    人,在小时候总是认为只有两种,一种好人,一种坏人,非此即彼,非白即黑,等到了现在,才知道其实人这个玩意,虽然比划简单,但是最为复杂。

    陶谦无疑是有能力的,也是对于徐州的繁荣发展做出了贡献的,但是他的性格,却未必像是三国演义当中的那样,说不定还是完全相反的……

    斐潜捏着下巴,想到一件事情。

    当时刘备投陶谦,陶谦是把他安排在哪里?

    小沛,而小沛其实是属豫州刺史部的沛国而不属于徐州刺史部,作为徐州牧的陶谦有什么资格往这里派出官员呢?又为何将刘备派到此处?

    豫州是四战之地,袁术、袁绍、曹操、陶谦等都有涉足。

    正统的豫州刺史原本是孔伷,是朝廷正式任命的。不过这个孔伷在董卓末期死了,袁术先表奏了孙坚,后表奏了郭贡担任豫州刺史,而袁绍则是先表奏了周喁,后表奏了阴夔,加上后来陶谦表的刘备,豫州同时有了好几个刺史……

    这些刺史自然不是有事没事凑到一起打个三缺一什么的,在这几个豫州刺史中袁术任命的郭贡实际控制范围最大,因为袁术本身在豫州的势力还是比较庞大的。

    而陶谦派刘备到小沛,这其中的意义就耐人寻味了。

    如此说来,陶谦未必是忠臣,也未必是奸臣,只不过是因时事而变而已,一个普通的官场之人。

    那么曹操讨伐徐州,并非是因为什么杀父之仇了?

    只是为了填饱所谓青州这些黄巾兵的肚子?

    这个……

    好吧。

    斐潜也只能这样说了。

    等等,斐潜左右琢磨了一下,却抓不住头脑里面的哪一点感觉,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或者是有什么问题了……

    是钱财还是人手,亦或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贾诩继续慢慢的说道:“曹兖州此番若是真的攻伐徐州,胜估计是能胜的,只不过不能驻而已……”

    贾诩继续说道:“……毕竟兖州才是根本……此次徐州之战,只是为了就食而已……若待得时间长了,兖州恐怕生变……”

    咦?

    斐潜不由得对贾诩多看了两眼,问道:“何有此言?”

    斐潜是在脑海当中有印象是曹操讨伐徐州的时候后方出现了问题,陈宫捅了曹操的后腰子,但是现在曹操还没有动身呢,怎么贾诩居然也知道了?

    贾诩说道:“……曹兖州不稳有三……一则连续作战,积蓄不足,此时又不精修农桑,此乃失其天时;二则长途跋涉,远袭徐州,此乃失其地利;三则……东郡、陈留恐生隐患……东郡,原为曹兖州所辖,现如今却为名声不显的夏侯氏所辖,如何能让人信服?陈留张使君原为曹兖州之上,现却屈居其下,这心中恐怕也是多少有些……此乃失其人心,如此有三,如何不有难?”

    荀谌说道:“陈留张使君乃曹兖州至交好友,又身为八厨,性情豪迈,捅财达理,理应不会才是……”

    贾诩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有道是……苟富贵,勿相忘……如今曹兖州富贵倒是富贵了,有没有什么相忘,某却不得而知了……若有便还是可以,但是若是没有……嘿嘿嘿……”

    人心本来就是如此,如果说朋友之间两个人相差不多,那么多少还是可以聊得来,也可以相处得不错,但是一旦拉开了距离,这相互之间的相处就极其的微妙,有时候甚至会反过来影响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贾诩本来就是以计算人心见长,当下敏锐的指出这一点之后,就连荀谌也沉默了下来,无言以对。

    张邈是八厨没有错,但是这个八厨是真的本性如此,还是为了名声故意如此的表现出来的,却不得而知,所以荀谌也不能说替张邈打什么包票。

    “……既然如此……有句话叫做,钱帛动人心……不知二位听过没有……”斐潜坐直了,一本正经的说道,“……换句话说,就是永远不要拿钱财去考验人心,因为人心在钱财面前往往抵御不住……所以,某以为,需要送一份礼给曹兖州了……”

    “……前些时日,曹孟德遣人,说是要一些军备战马等等……”斐潜说道,“原本是不太想给的……既然文和说到此时,就不妨给上一些……”

    斐潜继续说道:“……战马五百,军备各类器械五车,然后先送到上党贾梁道之处,待曹兖州兵发徐州之后,再派人送往……”

    斐潜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吐出了答案:“……送往陈留!”

    “陈留?!”贾诩和荀谌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然后皆是笑了。只不过贾诩笑得多少有些开心,见牙不见眼的,而荀谌神色当中就有些勉强。

    在坐的都是聪明人,也就都是知道斐潜的用意。

    钱财动人心,既然之前贾诩说了兖州的人心不稳,那么当斐潜这些突如起来的钱财摆放到了面前的时候,这些有一些所谓怨言的人,心思本来就浮动不堪,加上斐潜的这个催化剂……

    当然,这个只是催化剂而已。

    就像贾诩也看出荀谌有些不自然,便说道:“友若可是替文若担忧?唉,无妨无妨,若是有心,便是没有君侯的这些物质,也是一样……”

    荀谌摇摇头笑道:“……唉,毕竟是血肉亲情……下次计算曹兖州的时候,某宁可不知道……便如此罢,该来的终究是会来……”

    斐潜点点头,笑笑,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其实他知道,荀谌所说的“该来的”并不是指兖州的那些人士,而是指的是对于兄弟之间的算计。

    隶属于不同的主公,当遇到当下的情形的时候,难道就可以因为亲情而一味逃避么?荀谌也是用这样的说辞来表现出自己的心思。

    如今诸侯并起,像荀谌荀彧这样的兄弟之间的相互计算,其实才只是刚刚开始一点点而已,如同春天地头上的小嫩苗,终究是会大规模爆发生长出来的……



    “大哥!二哥!!你们在那啊!!!”

    张飞嗷得一嗓子,震的房梁上的灰尘噗嗤噗嗤往下掉。

    “哎哎……在这在这……”刘备连忙用袖子遮掩,但是已经晚了,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屋顶上的灰尘飘飘荡荡落到了桌案上的酒水和菜肴上。

    “三弟……”

    刘备看着手中端着的酒碗,看着酒碗上一层细灰,也不知道该喝了还是该倒了。

    “三弟……”

    同样的话语,刘备语气当中多少是一些无奈,而关羽的语气当中则是充满了浓浓的威胁的意味,让张飞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嗷嗷……”张飞眼珠子转着,然后立刻凑上前,“……哎哎,是小弟的不对,这酒……倒了浪费,还是小弟喝了吧……”

    说完,手脚麻利的从刘备手中接过了酒碗,也不在乎里面有没有灰尘,咕嘟一口。然后又拿过了关羽的酒碗,也是咕嘟一口。然后又替两人再次斟上酒,才陪着笑脸嘿嘿嘿的看了看刘备,然后瞄了瞄关羽。

    说起来,张飞尊敬刘备,但是更怕关羽。

    因为打不过啊……

    一想起这个事情,张飞心中可能有无数橘麻麦皮想要讲。

    其实呢,真的要打呢,还指不定谁赢谁输,可就是,唉!

    比气力,张飞也不会比关羽差到哪里去,但是这个爆发力,就万万比不上关羽了。两个人不是没有交手过,也不是没有因为一些小事动手过,但是二哥关羽的爆发力强啊,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压制着张飞一顿痛揍,等到张飞缓过气来,准备要以耐力打败关羽的时候,刘备多半听闻到了消息或是动静,然后就赶过来了……

    呜呜,张飞一想起这个,就想哭啊。

    刘备赶过来了,自然是不想看见兄弟打架,便是要两人停下住手。

    关羽反正爽完了,当然是住手了。

    可是张飞呢?

    也有一两次张飞借着酒劲或是什么,装作没听见,然后还想动手,结果就被刘备和关羽联手给那啥了……

    这样的情况,能让张飞怎么办?

    张飞心中也是很绝望啊,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条件反射,见到关羽就有些肝颤……

    刘备见张飞倒了酒,算是将功补过了,也就没有多计较,而是开门见山的说道:“此次唤你们过来,一来呢,是这段时间都辛苦了,也算是慰劳慰劳,二来呢,为兄也有些想法,想和二位贤弟说说……来来,先干了这一碗……”

    关羽张飞连忙一同举起酒碗,三人相互敬了敬,便都是一饮而尽。

    等三人喝了几碗,刘备将筷子放在一侧。

    关羽和张飞对视一眼,也将筷子放了下来。

    “……近来,得蒙两位贤弟辛劳,某也有些空闲多读多看了一些书……”刘备缓缓的说道,就像是在组织着语言,“……之前你我兄弟三人,领兵打仗,其实说起来……多少有些侥幸……”

    张飞眼一瞪,正待说什么。刘备却点点头,伸出手压了压,然后继续说道:“……先别急,听我说完……”

    “……我们起初的时候,对手大多数是黄巾贼……”刘备微微仰着头,似乎有些缅怀的模样,缓缓的说道,“……那些黄巾贼,其实就和普通的农夫差不多,有的就是拿个木棍,竹枪,也就上阵了……”

    刘备说着,关羽和张飞也是有些唏嘘。

    当年桃园三结义之后,便是一路征战,为了平定黄巾之乱也是费尽了心思,却未成想到这满腔的报国热血,却在十常侍的面前连个屁都不如。

    否则此时刘备三人应该是在小县城里面待着,一个做县尉,一个马弓手,一个步弓手,每天巡查城墙,有事没事就打点浊酒聚聚……

    造化弄人莫不如是。

    “……唉……”刘备叹息一声,说道,“……后来么,东奔西走,这战场之上的对手,也渐渐的变得不再是那些黄巾贼了……所以,二位贤弟,有没有觉得现在打起来,比较吃力一些了?”

    关羽微微的眯着眼,然后捋着胡须,颔首道:“大哥说的正是关某疑惑的……前些时日作战,我等的兵卒也并非缺乏训练,兵械也并非不精良,但是这一交战,依旧是两败之局……”

    张飞瞪圆了眼,囔囔道:“还是兵卒训练不精!这群兔崽子,不管严些都会偷懒!大哥,二哥,等下我就去兵营里面,好好练练这群兔崽子!”

    刘备点点头说道:“三弟的话也有道理,但是只说了一半……我前两天看兵法书,有一句话倒是愿意和二位贤弟分享,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张飞唉了一声,说道:“我还以为那句,这句话我知道!”

    刘备笑了,问道:“那你说说?”

    “这有什么,就是知道我们自己的情况,然后知道对手的情况,就可以百战百胜了!对不对?”张飞摇头晃脑的说道。

    关羽微微眯着眼,略微扬起一点点头,轻轻的“哼”了一声,表示对于张飞显摆的状态的不屑。

    “对!对!三弟说的对!”刘备呵呵的笑着,说道,“那我且问三弟,现在我们的情况是什么?而对手的情况又是什么?”

    “啊?我们的情况?”张飞眨巴眨巴眼,然后卡壳了,“我们的情况,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么……这个对手的情况,这个,这个……”

    关羽扔给张飞一个眼刀,沉声说道:“闭嘴!好好听大哥说话!”

    “……是,是,是……”张飞连忙规规矩矩的坐好,“大哥请讲,请继续……”

    刘备笑着,不以为意,说道:“……其实问题就在这里……我们的对手换了,但是我们的战斗方法却没有什么变化,所以现在我们觉得有些吃力,或者说是力不从心……”

    “这其中兵卒或许有一部分的因素,但是我觉得是我们的战斗方式有些问题……”刘备絮絮叨叨的说着,然后看了看关羽和张飞,示意他这样子说,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听得明白。

    关羽点点头,似乎有些感悟的模样。张飞则是似乎有些懂,但是又似乎不太明白的模样。

    刘备微微笑着,说道:“我们兄弟最大的优势在哪里?或者说我们和对手相比,好在什么地方?”

    刘备也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接说道:“……我们的优势就是……你们两人啊!二弟,三弟你们两人都是万人敌,出入军阵当中如同无人之境!而我们的战斗方式,便应该围绕着这个来展开!”

    刘备显得有些兴奋。

    脱离了军事文化,单独讨论人物的军事能力或抽象的谋略思想,其实毫无意义。

    刘备也并非天生就懂,甚至是在作为卢植的学生当中,也未必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军事上面的知识。因此对于自身的军事、谋略能力,都是在后天当中,一点点的磨炼和总结出来的,现在经过了一再的思索之后,将结论讲出来的时候,刘备也难免有些情绪高涨。

    简单来说,刘备从早年开始上战阵,并非又自己的一套方法,也不熟悉战阵的什么摆布之类的,更多的时候是凭借着本能和自觉进行战斗。不过现在,刘备开始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法,就是以关羽和张飞为重要核心,然后集中少量精锐骑兵或步兵,从合适的角度直接冲击对方主帅所在的本阵,当然最好就是撕开缺口斩杀对方主帅,如果不成,也可以让对方主帅造成心理上的恐慌,导致指挥失常,最终创造出良机,大军并进,合力收官。

    这似乎是很简单的擒贼擒王的道理。

    简单粗暴。

    但是有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是,首先这并不是常见的兵阵战法,其次,这样做的风险有些高昂。

    尽管这种战法对很多人来说过于冒险,对于现在汉代的北方边境武人来说,却是一种他们最习惯的战法,换而言之,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种风险,而是觉得理所应当。

    刘备哪里人?

    幽州涿郡涿县。

    关羽则是河东解县人,张飞也是幽州涿郡人。

    因此这三个人都带有一种北方汉子的特有共性,武勇。

    在现在这个时间段,这种与边境胡人相互争战的过程中,北方边境的汉人也融合了一些胡人的战斗模式,不仅仅是刘备这里,甚至董卓,吕布等等,都比较类似。

    骑马砍杀,冲锋陷阵,这些北方汉子在战场之上如鱼得水,在面对中原战斗力较弱的军团的时候,直接冲击对方本阵成为他们最基本,也是最为本能的策略。而现在,刘备将这样的本能策略,加以总结,并且准备将其系统化,使其更加有条理,更有针对性。

    这种战术的有效性首先取决于冲击部队的战斗力,一旦能掌握一支精悍的先锋部队,那么,这种战术运用很容易复制。

    尤其是在突袭对方毫无准备的军阵,又或是进攻对方军阵的侧翼,此时这样的战斗模式就显得特别有效。不管袭击的是本阵,还是侧翼,当对方的军阵一旦出现了混乱,确认已经无法在维持整个军阵的正常运作的时候,对方将领只要不是莽夫类型的,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暂时性的撤退,因为一个是调另外侧翼的军队来救,也未必来得及,二则万一刚调离另外一侧的军队,然后又重新出现一只军队,那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张飞哈哈大笑:“大哥!这个办法我喜欢!”简单粗暴,不用费脑子排兵布阵,张飞自然是一顶一的喜欢。原本张飞对于军阵上的指挥,就不是很擅长,要整理步卒,要派遣左翼右翼,要协调进攻,要替换有度等等,简直让张飞一个脑袋两个大,现在倒是好了,直取敌方本阵,斩敌首于千军万马当中,光听听就觉得浑身都带劲!

    关羽则是心思细密一些,琢磨了片刻之后,便说道:“若是我等冲锋在前,军阵当中又有谁可指挥协调?”

    刘备指了指自己,笑着说道:“某武勇不如二位贤弟,所幸多少还是看了些书,因此调配军阵,相互协作的事情,就交给某了……”

    “哈哈!好好!有大哥在,定然是最好的!”张飞哈哈笑着,表示赞同。

    关羽也缓缓的点头,有刘备在后方策应,那么自然最为放心不过了。

    刘备微微笑着,说道:“要行此战术,必须要有一只精锐兵卒……啊,不是像现在我们的兵营内的兵卒,必须是……嗯,要有足够强悍,勇敢,可以跟着二位贤弟冲锋陷阵的……不知二位贤弟要什么样的兵卒?”

    “这个要好好想想,一旦定下之后,就不能轻易更改了……”刘备说道,“……不管是兵卒装备还是训练,不同兵卒之间都各有不同,这要是半途改变,损耗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关羽张飞都是点点头,然后开始思索起来。

    “……某惯用大刀,且战阵之中,刀枪乃是根本……”关羽捋着胡须,缓缓的说道,“若是其他兵卒,某也不能教导多少,便取校刀手一种,先练三百校刀手便是!”

    “校刀手啊……”刘备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校刀手,进可攻,退可守,二弟之选,自是上佳……三弟你呢?”

    张飞张开大嘴,哈哈的笑着说道:“某当然是要使马槊的骑军!不用过多,三百足以!跟随某冲锋陷阵,所向披靡!想想也是痛快!痛快!哈哈哈!”

    张飞说的痛快,刘备的脸却在抽搐。

    这还“不用过多”,“三百足以”,三百匹战马,刘备想办法死命凑一下,多少还是凑的出来这个数目的,但是这三百战马,肯定是良莠不齐的,要一等一,跟得上张飞一同冲锋陷阵的精锐战马,这个就有些难度了。

    谁都知道,战阵的速度,不管是骑兵还是步卒,往往取决于不是速度最快的,而是那个速度最慢的。差的战马必然会拖拉整个骑兵战斗的速度,所以一旦出现伤弱的战马,就必须更换,这也是骑兵战马大量消耗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而且还要马槊!

    “……这,三弟,你看,这个……改成长矛可好?”毕竟家底还是穷啊,刘备有些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道,“这战马一时也不易,要不……三弟,一百,一百骑如何?”

    “啊?啊,啊……”张飞到底也不是傻憨之人,见到了刘备这番模样,又接到了关羽在一旁投来的眼刀,也是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就随口说说,五十吧,五十就好,长矛也行,有好矛用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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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8章 刘备兄弟战斗策略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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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人教化这个事情,总算是真真正正提上了实际操作的日程,这两天,斐潜基本上都是在忙着处理累积下来的公务,总算是告一段落之后,便来到了守山学宮之处。

    学宮如今的规模倒是越发的庞大,周边因此受益的民众越发的多,形成了一个完善的生态链,就像是后世的大学城附近的那些餐馆商铺一样,只要有人员聚集的地方,必然就带来大量的生意。

    这些普通民众,起早贪黑,赚一个养家糊口,或者一个发家致富,而在桃山之上的守山学宮的莘莘学子,求的却是赚取一官半职,光大门楣。

    个人所求不同,但这个桃山也就成为欲望汇集的地区,掩盖在书香笔墨之下的,依旧是万丈红尘当中翻滚着的人性,而这些人性,却给斐潜带来一些麻烦。

    “……子渊,来来,尝尝老夫这桃花茶汤……”

    蔡邕笑呵呵的指了指桌案之上的茶汤,笑眯眯的看着斐潜。蔡邕这段时间倒是越活越是年轻,脸色光泽红润,不比青年人差到哪里去。

    这师徒之间,有时候是师傅以徒弟为荣,而有时候是徒弟沾师傅的光,但是终究来讲,在汉代这个时间段,师徒之间的关系,有时候还胜过父子。

    蔡邕确实有些闲情逸致了,从这茶汤就可以窥见一斑。虽然说汉代人茶汤里面,向来就是黑暗料理的发源地,但是这个桃花茶汤又是什么鬼?

    “……老夫见今年桃花分外艳丽,便取了三月初三,子时三刻的桃花,去其萼梗,鞣制晒干,密封窖藏……”蔡邕兴致勃勃的介绍着,一边说还一边捋着胡须,显得有些得意,“……烹煮之时,除精茶之外,仅加少许青盐已增其味,少许乌梅以增其实,再加干姜少许去其湿寒……子渊,可尝尝看看……”

    呃。

    好吧。

    斐潜勉为其难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嗯,其实和中药比较起来,这茶汤倒也不难喝……

    其实现在在平阳城中,也逐渐的流行其斐潜的清茶汤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正是因为斐潜在议政堂基本上都是叫侍从去烹煮一些清茶汤,所以大家也就基本上知道了斐潜更喜欢喝这样的茶汤,也就渐渐的跟着学了起来。甚至连斐潜让人将葛布包裹着茶砖烹煮,以此减少茶汤之内的一些杂物的方法,也一并是学了过去。

    只不过呢,清茶汤苦涩异常,还是不如加些蜜啊,加些葱姜啊,加些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更符合汉代人的胃口,所以这清茶汤的习惯,也就在平阳附近流传,蔡邕这里自然是不用什么跟着新潮流走。

    所以这个桃花茶汤么,自然是味道丰富。

    “……好,好茶!”斐潜咕嘟一声,将茶汤吞了下去,然后说道。

    蔡邕哈哈笑着,说道:“……嗯,老夫想着子渊也定然是喜欢……来人,去将老夫堂后密封的桃花罐子,给子渊拿上一罐!”

    “呃……这……学生却之不恭了……”斐潜心中知道,推辞也是无用,说不得还会惹得蔡邕不高兴,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便让人收了。

    这一罐桃花,值钱么,倒也不怎么值钱,但是不值钱么,这毕竟也是出自蔡邕的府上,多少人就算是想要花多少钱,求都求不来的。

    更何况,老人都是这样。后世斐潜的父母,也是每次斐潜要告辞离开的时候,总是这边摸一点,那边整理一些,总是要斐潜双手提这些东西走,似乎这样才可以心安。

    蔡邕虽然不是斐潜的父母,但是这一份情谊却基本相同,因此斐潜也不好拒绝。

    蔡邕笑着,看到斐潜的亲卫捧着桃花罐子下去了,才捋了捋胡须,缓缓的说道:“……子渊,之前所提让大儒前往胡地行教化之事……倒是有些难处……”

    斐潜知道这个事情并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真正要实行起来非常的难。

    就像是后世一直强调着支援边疆,然后提出各种优惠条件,甚至将国家官员都标榜出来作为奖励品,却还是依旧较少人去问津,原因很简单,毕竟生活条件和环境相差太多,这一份苦,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得了的。

    “胡人教化,势必推行……”斐潜沉吟了片刻说道,“……此策乃于雒阳之时,就已是商议而定,岂能半途而废?师傅心善,这……恶人么,还是某来做吧……”

    蔡邕一睁眼,严肃的说道:“此乃善事,岂可用强迫之举?况且若是强迫而去,尽不尽心另说,若是起了怨恨之意,难免有些……有些不美……”

    蔡邕用的词语倒是比较轻的,其实如果真的发生了一些特别的情况,就会产生所谓的“汉奸”……

    其中当属于大名鼎鼎的汉代第一汉奸,中行说。

    中行说是汉文帝时期的大宦官,当时受不受宠信倒是不得而知,但是当时的汉文帝派遣他护送公主去匈奴和亲。按说这是一项光荣的政治任务,一般人不够资格还得不到这样的差事。但是中行说个人却不愿意去荒凉的匈奴境地,就找借口推辞。

    但是汉文帝认为中行说是燕人,生长在朔方,应该相对于其他的人更为熟知匈奴情状,派他去本来也有窥探匈奴虚实兼收集情报的任务,所以中行说出使比较合适。结果看中行说这么倔强,汉文帝也来了脾气,坚决不肯换人,定要中行说走这一趟。中行说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悻悻起程。

    或许是这个原因,或许是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当中行说一到匈奴,就投降了老单于,成为单于的亲信,开始着手针对起汉朝来。

    先是将汉朝和匈奴贸易的实际情况告诉给单于听,甚至像匈奴单于谏言,让其带头放弃了对于汉朝精美的服侍和食物的需求,转而去用原本的那些游牧民族的毡布和粗食,导致汉朝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点贸易差,从此化为东流。

    后来汉朝另外来的使者准备去训斥中行说,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觉得自己可以拿下,可以将中行说劈头盖脸好好羞辱一顿,却没想到反倒是被中行说驳斥得无言以对。

    不得不承认中行说对汉代当时十分了解,所指出的掩盖在“礼义之邦”之下的指控也是极其尖锐的,甚至中行说的一些理论,到了后世那个著名的青年数字运动的时候,还有人堂而皇之的又重新拿出来装裱了一番。

    不过中行说后来就在史书中消失了踪迹,因此他的下场如何,无人得知。不过根据斐潜个人的猜测,汉王朝游侠风气极端严重,这个中行说很有可能最后是死于游侠之手,只不过可能这个游侠也死于当场,所以也不为人知了。

    需要人去,但是又不能强迫人去,否则,人性这种东西,是很难经得住什么考验的。就像后世天天念叨着什么主义,依旧不是有大量的人或是腐化堕落,或是在酷刑面前投降,成为敌对力量的走狗?

    “师傅之意……徒儿也清楚,放心吧……”斐潜拱拱手说道,“……届时还需烦扰师傅帮忙助阵……”

    “若此事能成,自然是功莫大焉,老夫自当出力。只是不知子渊欲如何来做?”蔡邕有些疑惑。

    斐潜笑笑说道:“某还需做些准备,师傅不妨等上两日,便知道了……”

    ………………………………

    岁月静好。

    这几乎是每一次斐潜看见蔡琰的时候,心里面的感觉。

    “……遂舒节以远逝兮,指安定以为期。涉长路之绵绵兮,远纡回以樛流。过泥阳而太息兮,悲祖庙之不修。释余马于彭阳兮,且弭节而自思。日晻晻其将暮兮,覩牛羊之下来。寤旷怨之伤情兮,哀诗人之叹时……”

    斐潜静静听着,听着蔡琰虽然不大,但是依旧跌宕起伏的声线在林间廊内回转,将这一个略带了一些伤感的辞赋表现得淋漓尽致。

    “……”蔡琰察觉到了有些异样,便停了下来,然后转首看到了斐潜,不由得轻轻的“呀”了一声,然后说道,“……师弟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斐潜拱了拱手说道,“怎么,师姐为何读诵此赋?可是有什么感悟不成?”

    蔡琰微微一愣,然后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低下了头说道:“……没什么,就随便读读罢了……”

    随便读读?

    斐潜不信,但是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是点点头说道:“还是师姐这儿好,清净……这两天案牍伤神,批复行文,手腕都酸痛不已……师姐是不知道,政事厅之外的那些官吏,恨不得都将行书的木牍捅到我的鼻子底下,让我第一个看……”

    见斐潜说的有趣,蔡琰抿嘴笑笑,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然后让一旁的侍女去准备茶汤。

    “……唉,唉,”斐潜连忙伸手说道,“……刚在前厅,和师傅喝了一肚子的茶汤……呃……这样,要不再喝一点点就好,一点点……”

    蔡琰一边看着侍女在烹调茶汤,一边问道:“这一次来找父亲,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斐潜下意识的就想否认,然后很快就在蔡琰清亮的眼神当中败下阵来,便移步到了亭内,坐下后缓缓的说道,“……之前于雒阳之时,曾与师傅讨论过关于胡人汉化的事宜,这一次恰逢其时……”

    胡人汉化,这个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机密事情,再过几天斐潜就要开始大规模的招募这些愿意去教授胡人的儒家子弟,所以早一天晚一天让蔡琰得知,其实都不是什么问题。

    “教化胡人?”蔡琰微微皱了皱眉,在眉间形成细细的一个川纹,“……这胡人……我记得文帝时期就有人提议过,但是后来……”

    蔡琰看了一眼斐潜,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后来如何,谁都能大概猜测出几分,毕竟如果汉文帝的时候就对胡人教化成功,也不会有汉武帝的什么事情了。

    不过现在,对于斐潜来说,就等于是新的一个挑战。

    “……胡人天性凶残,不同文理,行教化一事,绝非易事,师弟可要想好了……”蔡琰接过侍女端过来的茶碗,然后一边抬了抬下颚,示意斐潜喝茶,一边说道,“……成,收效亦微;败,沦为笑柄……师弟你可是需要想好了……”

    “……”斐潜默默的接过茶汤,喝了一口。

    呃,怎么还是这个味?

    “……这……这是桃花茶?”斐潜不由得问道。怎么这父女两个,最近都喜欢上了桃花茶不成,这个虽然制作比起蔡邕那边是要精细一些,但是味道却依旧差不错。

    蔡琰笑道:“是啊……哦,想必是在父亲那边也喝的……此处春来便是满山的桃花,若是任其落尘化泥,未免可惜了些……师弟你知道的,我平日闲暇较多,便和侍女们一起采集了些桃花做茶,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蔡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情,然后微微有些尴尬,便低下头,举起袖子以喝茶的动作,将脸庞藏了起来。

    斐潜端着茶碗,心中一直都在盘算这个教化的事情,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蔡琰的细微异样,“……时也运也,文帝之时,匈奴强横,而如今匈奴已分南北,且这次也是南匈奴单于於夫罗提出要些儒家子弟去传授讲经,正好顺水推舟推行教化,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再等下次,也不知道何时才有……”

    斐潜叹息了一声,说道:“……教化一事,利在千秋,我想,这个事情虽然难,终归是要有人去做的……”

    斐潜何尝不知道不容易。世界上,恐怕是没有比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还要更难的事情了,但是至少斐潜领先了汉代一千多年的思维积累和后世海量的信息储备,多少比起汉代,或者说从汉代往后的一些华夏之人,要更加的清楚一些。

    蔡琰看着斐潜,沉吟了片刻,展颜一笑,宛如桃花一般鲜艳欲滴,示意侍女再给斐潜加了些茶汤,然后举起茶碗,略显豪迈的说道:“……如此,师姐便以此茶,预祝师弟成功!”

    斐潜一愣:“啊?还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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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9章 喝不尽的桃花茶汤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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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得到消息的,无疑就是平阳城内的这些士族子弟。

    当斐潜决定做这一件事情的时候,隶属于斐潜的这个政治小集团就开始迅速的运作起来。不得不说,在这个年代,封建独裁的政治政体模式,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一些优势的。

    对于这些并北的官吏来说,斐潜虽然不是什么非常重视权柄之人,威严自然是有,但是也不是动辄就以权势压迫他人,但斐潜作为平阳,乃至并北的最高统帅,虽然不至于要去群起阿谀奉承,但是对斐潜的心意揣摩透彻,自然是也有助于在并北立足。

    此间消息,自然沿着最快的渠道,一直传到了在在酒楼聚集等候的诸家子弟那里,这些主事之人,一时间竟然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有谁叹息一声:“这才太平多久,征西将军真是闲不住的人!教化胡人也是大道,任是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但是这,荒山野岭,胡蛮膻腥,要说是个好差事……吾辈也不能昧着良心不是?”

    一句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顿时引起应和声一片,人人都是感慨无比。

    “……这胡人岂是那么好相与的?这多少年了,也没见个真正教化成的,征西将军在这战阵之上,自然是所向披靡,但是这个文教之道……这个要怎么说才好啊……”

    “庖人不治,尸祝不越矣……”

    “如今征西蒙承皇恩,自当信重,然如此机变,若教化不成到是小事,这名誉受损可就大事了……如此待到三槐堂前行走之时,少不得被人诟病一番!征西素来聪慧,其身边怎无人提点一二?某虽有心,然隔着一层,总是力有不逮矣……”

    “听闻这关中也是闹腾不休……如今征西正应该寻机更上一步才是,也好带着吾等并州士人重返朝廷,怎能……嗨!这些胡人蛮种,教化了又能如何?简直是本末倒置!”

    众人议论纷纷,讶异疑惑的有之,忧心感叹的有之,更多的还是担心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生怕因为斐潜这样一折腾,导致好不容易自家在这并北之地安定下来的门生或是家业因此而受到影响。

    现在世道渐渐变乱,许多人也是觉得有一块安定的地方是何等的不容易,因此也不愿意轻易的做出改变。

    眼看得大家议论成一团,却言不及义。一直闭着眼睛,在雅座之内揣摩着的赵商却睁开了眼,沉声说道:“诸位!此时此刻,多说无益!征西既发行文,便需遵行!何容吾等之辈置喙?”

    那朝那代,对于知识渊博的人,总是多一些注重,这赵商,因为连续几次在守山学宮之上,殿辩当中拔得头筹,在平阳地界上也渐渐的有了一些声名,因此当他发声的时候,众人也是安静下来。

    赵商缓缓的说道:“……征西将军正式颁文,岂能懈怠?毕竟此地乃征西将军督府!再说……各家各户,又怎会没有些旁支别户,正求着毫无去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赵商的话虽短,但是意思却很明确,既然斐潜已经将这个消息发布出来了,就断断没有去夺了征西将军的面子的说法,毕竟征西将军才刚刚获得了阴山大捷,于情于理都要顾及三分,但是要让各家各户出钱出人,也不是不可,顶多讲那些旁支别户的穷亲戚,派上一两个应付一下也就是了。

    停了赵商的言语,众人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再提什么其他的意见,大家相互看看,便都是点点头,逐渐散去。

    也怪不得这些人,汉代的政体模式便是如此,郡守县令等长官颁布行政命令,然后地方上的士族子弟协助进行,将郡守县令的命令贯彻到田间地头。所以当斐潜将行政命令公布出来的时候,众人也就自然而然的以为这个就是会摊派到自家的头上,因此自然就会凑在一起商讨一些对策。

    这样的模式,不仅仅在汉代,甚至一直延续到了封建社会的晚期。

    和城东高档的酒楼不同,位于平阳城西的酒肆,就相对来说比较平民化一些,消费什么的也就不高,也是一些囊中不怎么宽裕的人常来的场所。

    平阳城当中,现在已经是有些人满为患了,之前还有一些在建的建筑,而现在那些仅有的空地也已经被建起了各式的店铺和小楼。

    整个平阳城池是征西将军当年一点点收拾出来的,并且后来还被封了平阳侯,因此基本上来说这个城池都是属于征西将军一个人的,看着现在的繁荣模样,富可敌国倒是谈不上,但是富可敌城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里临近平阳的西市,人来人往,相对来说也比较嘈杂一些。羌人和匈奴人也常常出现,众人也都是有些见怪不怪了。

    这些胡人,在经历了最初贸易上面的懵懵懂懂之后,成长的相当迅速,不得不说,在这个方面,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学习领悟能力都是极强的。现在,这些胡人甚至会开始跟汉人讨价还价,然后扒拉着手指头,扯着绳子打结来计算,颇有一些商人的模样了。

    张湜和彭越两人,正在城西的一个小酒肆内,小酌几杯。

    但凡是青年岁月,谁没有一段热血满腔的时候,张湜和彭越在听闻了征西将军的阴山大捷之后,便不由得就在小酒桌案上相互探讨起这一场战役的内容起来,将自己见到的,道听旁说的,自己推测的,一股脑的全数向着对方述说,说到将士血战沙场奋勇厮杀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连连举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谈到兴致来的时候,两个人甚至还模拟着阴山的地形地势,用酒水在桌案之上涂抹着,指指点点,就像是自己身为统帅一般,掌控者阴山这里的山川地势,要在哪里行军,要在哪里设营,要在哪里聚兵屯粮,要在哪里转运输送,言及激动之处,两个人还互相眼瞪眼,都不服输。

    张湜指着彭越笑道:“你还不服?征西将军,八百兵卒起于河东,先下平阳,再战白波,匈奴,鲜卑,这一桩桩,不知道多少繁难!不过人人欲留关中守家业,你却舍弃了外出游历,也是一个痴人!”

    彭越说道:“我可没说不服征西将军!我只是说既然征西将军珠玉在前,我辈自当仿效!说不定哪一天真的搏下些军功绩勋,也好成就一番事业!”

    彭越又接着对张湜说道:“并北胡人之祸,竟被征西一人平定!昔日鲜卑之彪悍,竟然朝廷禁军都战之不能,如今却被征西将军斩将夺旗,这是何等的痛快!”

    张湜也酒意也略略有些多了,叹息道:“谁说不是?某所认识的些朝堂中人,之前谈到鲜卑之时,要么正眼都不看一眼的,就说是蛮夷不堪一击,要么就说是如今朝政艰难,无法可为……可谁想,偏偏就征西将军成了!这要是朝堂那些官吏知闻,还不羞杀了去!”

    彭越却将筷子一放,神色没落的说道:“……你还以为那些朝廷中人会理会这些?某家原是雒阳,却迁至长安……某原本就是旁支,到了长安之后物价腾沸,家族中无奈之下也就断了供养……不而已流浪至此……若不是朝廷当中官吏争权夺利,枉顾民生,我等又怎会遭此劫难?!”

    张湜闻言,听得彭越的声音大了,便连忙用手拍了一下。彭越才猛然知道自己失言了,便点点头,叹息一声。

    抨击朝廷政令,这个是可以的,评论某个官吏如何如何,这个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将朝堂之上所有官员一竿子全数打翻,这个覆盖面就有些大了,不是很妥当。针对某事某人,大可以说得,因为必然可以扯出一些名堂来,但是打击面一扩散,就未免流于泄愤的说辞了。

    朝廷当中除了争权夺利的方面之外,自然也有一些人在做着份内的事情,要不然整个长安城内早就乱了,还等到今天?

    不过可以肯定一点就是,如果没有征西将军,也就没有并北平阳如今的人气和繁荣!

    并州之地已经确实废弛到了不能再烂的地步,不论是人口还是经济,都是元气大伤,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还在朝廷的手段下四分五裂,不过如今总算是缓过来了,并且还有这向好的一方面发展的势头。

    “……胡人教化之事,你听说了没有?”沉默一会儿之后,张湜一边随意的夹了点豆子放嘴里,一边说道。

    彭越也从伤感当中恢复过来,说道:“……早几日便在学宮当中略有耳闻,没想到今日倒成了真!这征西将军,要推行教化,好么,也挺好,只不过……”

    张湜将筷子一放,嘴里嚼着烹煮腌制后又晒干的蚕豆,咯嘣咯嘣作响,伴随着嘣出几个细碎的字:“……无非就是……前程二字……”

    “……你这样说,倒也是直接……”彭越笑道,“……没错,便是前程……这去胡地教化,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名头倒是不错,但是这……苦寒之地,想想便是心里发毛……”

    张湜嬉笑着说道:“怎么。吃不惯这腥膻之物?受不了这孤寒之苦?”

    彭越哈哈大笑道:“这些算得了什么!休要说笑,你懂得……”

    “……是啊,我理会得……”张湜慢慢的收了笑容,点点头,“……人人皆夸班定远,却不曾知卅年光阴方熬就……”

    “……人人皆道苏子卿,却不知持节十九望长安……”彭越同样也是叹息着说道。

    不得不说,汉代确实有一些人非常了不起,意志坚定,勇敢聪敏,流传下千古美名,但是同样的,许多人在赞叹这些人取得的丰硕的功绩的时候,却往往忘记了这些人付出去的那些东西。

    班定远,三十一年在西域。

    苏武,十九年牧羊。

    这还是等到了光明重现的那一天的,但是还有多少是等不到重新踏上汉地的那一刻?

    李陵,是汉武帝杀了他的家人在先,还是他投了匈奴在先,这已经是不得而知了,但是相信在那个草原上的漆黑月夜,恐怕也吞噬了无数的血泪。

    去吃点粗食算什么?

    去跟腥膻之辈为伍又能怎样?

    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万一回不去,日日盼归期,明日复明日的那种内心煎熬,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得住的。

    “……征西将军曾言教化之人有期,然……”张湜敲了敲桌案,说道,“……这期,也仅仅是征西将军之期……”

    彭越默然。

    纵然不是征西将军的承诺,而是更高一个级别的汉王朝的承诺好不好?

    但是依旧不顶用。

    苏武要不是常惠想尽了办法,才换得了重见天日的机会,恐怕就在北海一辈子薅羊毛了……

    别看现在南匈奴算是不错,万一将来翻脸了呢?

    之前南匈奴也不是没有在并北劫掠过,只不过比起鲜卑要好上一些罢了。

    去了,固然是一时名望,也可以获得博取功名前程的机会,可是然后呢?功名也是要能回来才有的,否则……

    “……游子悲其故乡兮,心怆悢以伤怀。抚长剑而慨息兮,泣涟落而沾衣。揽余涕以于邑兮,哀生民之多故。夫何阴曀之不阳兮,嗟久失其平度。谅时运之所为兮,永伊郁其谁愬……”彭越忽然轻轻敲着桌案,低声哦吟了起来。

    张湜也跟着轻轻的念了几句,叹息一声:“……此事,倒不是征西将军的不是,是真的……难啊……谁不曾想光宗耀祖,谁不想光大门楣?但要横下这条心……”

    彭越看了看张湜,又看了看桌案之上的残酒,默然。

    两个人完全没有了最开始活泛的气氛,只是笼罩在一片迟疑当中。而这样的迟疑和彷徨,在征西将军斐潜发布了这样一个政令之后慢慢的发酵起来。

    这个世界,永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像是后世那些嘴上挂着某某主义的人,行事起来却未必是按照某某主义来办一样,没有经历过一些事情,没有亲身体会到一些东西,心中何来坚持的信念?人毕竟不是游戏当中的NPC,被玩家提着刀子杀了一遍又一遍之后,还能笑着说少侠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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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0章 人心到底不是NPC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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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山学宮大殿前方,这几天都是用布幔围着,劳役工匠进进出出,忙碌异常,也不知道在做一些什么。

    这一日,终于是将布幔撤走了,露出了守山学宮大殿的新面容。

    位于学宮大殿的左前侧,在殿前广场的空地上,新建立了一个小牌坊,在牌坊的正中间的位置,建有一个以圆木为饰的门楣,在门楣之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千古恩泽”四字。

    门楣这个东西,汉代渐渐的开始流行起来。门楣便是地位的彰显,普通人是没有资格竖立门楣的,脍炙人口的词汇“光耀门楣”,其实就是人们对于权力和财富的向往的一种直观表达。

    “千古恩泽?”

    “这后面还有!”

    牌坊是两个面的,背面自然也是有牌匾的,上面的字则是换成了“知行合一”。

    “知行合一?”

    这明代才有儒家心学大家王守仁提出来的理念,无疑在汉代是极端新颖的。许多人看见了这四个字之后,也是不由得喃喃念了几遍。有的人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有的人却依旧仰着头望着牌匾,呆呆出神。

    在这些人琢磨这些文字的时候,斐潜正在家中,试穿着黄氏工房最新研制出来的铠甲。

    在汉代,已经有明光铠和锁子铠的出现了,但是因为工艺复杂,并不是一个大规模装备的首选。

    一副铠甲的价值,远远高于普通的刀枪,所以在很多时候,财力有限的诸侯宁愿给手下的这些农兵配备刀枪,也不愿意大规模的配发铠甲。

    汉代的铁札甲,其实就是从秦朝的札甲演化而来,而秦朝的札甲,则是从春秋战国时期的皮甲转变过来的,也就是说,秦朝的时候,因为大规模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催化了铠甲从皮质越近到了金属质地,而在汉代这三四百年时间,因为虽然边境上略有征战,但是在整体的大汉内部,除了那一次王莽时期算是全国性的动乱之外,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比较平静的,因此在铠甲研制上面的动力就不是很足。

    而现在,情况就悄然之间有些变化了。

    “……怎么样?”黄月英喜滋滋的看着斐潜穿上了铠甲,然后在斐潜左右晃着圈,不停地问道。

    黄氏宗族子弟几百人,现在也随在斐潜身边。一部分在平阳和附近的县城之内,一部分就在工房当中。现在斐潜的事业也算是铺开了,黄氏的宗族子弟也多了许多差事,正好分发安置。

    尤其是在工房当中多了一些所谓的墨家门徒之后,这武器还有铠甲的研制,似乎便越来越走向了精致的路线。

    黄月英虽然也是喜欢做一些器械,但是如果她真的去工房,其实不管是对黄月英,还是对于工房内的人员来说,都不是非常的方便,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黄月英在府内自己搞一个小工房,然后需要一些材料什么,或是要加工什么便让人拿去城外的大工房去。

    黄月英现在也逐渐长开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在并北之地,平阳城中和胡人的贸易的原由,肉食补充相对多些,因此这个头又拔高了一些,现在几乎都和斐潜的肩膀齐平了。

    并北风霜较重,但是在黄月英面前却败下阵来。或许是老天爷的补偿,虽然黄月英的肤色比较黑一些,但是却非常的细腻,这么多日子下来,斐潜甚至没见过黄月英冒出过平常这个年龄的女生最常见的青春痘……

    铁甲,又称玄甲。其实倒也没有那么玄,只不过因为为了防锈,多数都染上一层黑漆,因此黑乎乎的一片,故称之为玄甲。

    汉代的铠甲,对于周边的胡人来说是碾压性的,如果仅仅是对抗胡人,按照现在的铁札甲也就够用了,但是问题是,接下来的对手不仅仅只有胡人。

    所以铠甲的研究,一直都是工房内部的一个重要课题。

    这一次就是对于明光铠的简化版,试验其大规模批量生产的可能性。

    因为现在所用的铁札甲,其实弱点还是不少的,除了丝绦处容易磨损断裂,在战阵的时候也会成为缝隙处,被敌方的武器所砍中扎破,还有一点比较麻烦的是铁片太容易生锈了,而且这个铁锈就像是人体的灰指甲,一个传染两,只要稍微不注意,便是感染一大片,到这个时候如果还不做清除铁锈的处理,很可能整个战甲就作废了。

    而要清理札甲,先要铁札甲甲片上四个角的丝绦都解开,然后卸下甲片,打磨铁锈完之后,最好再上一层黑漆,等干了之后才能穿上丝绦,补回原来的位置。

    所以正常来说,随军工匠的就会携带大量的用来更替的甲片,遇到生锈的便直接更换,然后再慢慢处理那些生锈的甲片,以免耽误战机。

    就算是如此,依旧非常的麻烦,常常因为战事的紧凑,导致兵卒不得不将身体后面的铁札甲铁片转移到正面,来临时应急。

    归根结底,斐潜也做过调查和研究,就是因为铁札甲的本身结构导致。铁片上是有黑漆防锈没有错,但是因为松散片状的采用丝绦连接的模式,不管是平常时间还是在作战的时候,丝绦和铁片,铁片和铁片之间相互摩擦,导致这一层用来防锈的黑漆很容易就磨损了,接触潮湿空气之后,铁片自然就开始生锈。

    要解决这样的问题,一个就是彻底在材质上解决,研发出不锈钢,但是这样的科技树看着容易,爬起来太难,所以便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减少铁片的数量,以大块的铁铠代替细碎的铁片,从而减少铁片之间相互摩擦带来的问题。

    明光铠在前胸和后背才用了大块的铁片来进行防护,只有在腰腹和手臂等处,才用铁札甲保持灵活,兼顾了防护力和灵活性,从汉代以后一直沿用了数百年的时间,成为军队的主流铠甲模式,其优点自然是不容小觑的。

    但是同样明光铠也有缺点,就是对于铁的消耗,比起铁札甲要更多,换句话说,就是更烧钱……

    只不过这钱财,确实有些值得。

    等斐潜穿上身的时候,才发现虽然明光铠用的是整大块的铁片,但是铠甲的整体重量,却比起铁札甲做出的筒袖铠要轻便一些,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因为铁,而是因为皮。

    用于军备当中皮甲,并不是一层,一般都是以三层或是五层居多,而这三层五层的皮累加起来的重量,其实并不小,尤其是在遇到了一些潮湿的天气,还要额外再添加不少的重量。

    像斐潜这样在战场上,就算是不上阵亲自动手厮杀,其实要付出的体力也不少。

    “……嗯,确实不错,”斐潜穿着明光铠,左右扭动了一下,伸展了一下腰身,说道,“……感觉上……嗯,这肩膀也舒服多了……不像筒袖铠,全数都要由肩膀来抗……”

    黄月英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点着头说道:“嗯,是的呢,这个明光铠内部搭了个架,可以将一部分的甲片重量换到腰带上,所以肩膀上面就会轻一些……”

    小墨斗连忙替黄月英邀功道:“这还是我家小娘想出来的呢!”

    “真了不起!”斐潜自然不吝啬夸奖,而且这个设计确实是很不错。斐潜穿着铠甲,在厅内走动了几步,然后又重新走了回来,笑着说道:“关键是在活动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这铠甲内部的支撑架构……”

    黄月英走了过来,然后伸手在斐潜身上明光铠上比划着,说道:“郎君自然不知,其实这就藏在这铁甲间隙之中,连于一处,最后便落在这腰带之上……”说着说着,黄月英也比划着,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脸庞之上忽然浮现出来一晕嫣红,然后越说便是越小声,低下了头……

    可惜正当厅堂之内的氛围开始转向旖旎的时候,一名侍从在外禀报道说是学宮祭酒令狐邵前来求见……

    “孔叔来了?令其在偏厅少坐……”斐潜一边示意让小墨斗帮忙卸下铠甲,一边和黄月英说道,“……定是学宮方面的事情,待我去去就来……”

    黄月英微微嘟了一下嘴,但是依旧轻轻的点点头。

    斐潜见状,也是多少有些不忍,便说道:“……这一次是为了教化之事……嗯,怎么说呢,月英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想到这个推广的办法,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哦……”

    “真的?”黄月英的大眼睛一下子就弯了起来。

    斐潜哈哈一笑,说道:“当然!不过现在呢,我先去前厅,等下回来再跟你细说可好?”

    黄月英连忙点头,脸上的神情自然是好多了。

    斐潜所说的固然有一部分是宽慰黄月英的成分,但是也不完全都是,其中也有一部分确实是如此。

    黄月英和大部分的汉代人一样,其实都是缺乏一定的娱乐的,倒不是说一些普通的玩意,而是说后世那种充满流行味道的娱乐项目。

    就拿后世全世界狂欢的足球盛宴来说,那可是不分富贵贫穷,不分国度语言,不分男女老少,都是大有为之疯狂的一批人。

    而在汉代,别说像后世那种足球盛宴,单单是像规模一点的盛会都没有。平常的时日,最多也就是踏踏青,登登高,也就是如此了,最多再加上赶赶集。

    但是人类天性上面的娱乐需求,却不会因为时代所有所缩减。

    斐潜见过汉代的祭祀和傩舞,只要是稍微有这样的活动,周边的人群都会汇集起来,虽然人山人海略显得夸张了一些,但也是密密麻麻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由此可见,包括黄月英等人在内的汉代人士,是多么的缺乏精神娱乐的内容,所以为何不能将这一次的“教化”,变成一项是全民狂欢一般的活动呢?

    为什么谈到教化,就一定要非常沉重?

    为什么说到去胡地,就好像是极其悲惨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转换一下思维的方向,将原本这些观念全数都改变?

    斐潜在后世,向来对于这个东西比较拿手。比如说需要加班,并不是工作负担重,而是个人的能力和技能还有待于提升,对吧?比如说需要加薪,并不能说那多少钱干多少事,而是需要干出多少事情之后才有多少钱,对吧?

    反正这样的理论,对于斐潜来说,简单得就像是喝水一样。

    一个小小的足球,就可以养活上千万的人,甚至还会让一些人改变命运,成为明星,那么为什么“教化”不可以?

    斐潜虽然在汉代没有什么摄影机,也没有什么实况转播的设备,但是不妨碍斐潜做出一个简化版的“灰姑凉”成长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灰姑凉的梦想?

    虽然和后世那些娱乐项目想比,或许在激烈程度,精彩花絮,故事情节等等方面都是相差甚远,但是问题是现在是在汉代啊……

    后世那些小手段,随便抖一点出来,恐怕都会引起人们的疯狂。

    平阳此时也已经是贸易的中心,每天多少银钱流转,再加上周边都已经大体上平定,所以比起其他的地方,更有这样的条件,去开展这样的一项活动。

    而汉代百姓,从光武帝开始到现在,已经平平淡淡传了百余年,少有新鲜花样的耍乐同样也是百余年了。突然一个远超其上的新鲜玩意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这些汉人会怎么想?如何能不轰动?

    更可况这两三年下来,平阳附近聚集的士族子弟也算是不少了,这些家伙腰间都是有些铜的,只要将这些家伙牵扯进来,这自然后面的收益就滚滚而来!

    到时候,甚至斐潜自己都不用再从平阳库房里面掏什么教化这些人员的费用,还会有不少的盈余!

    斐潜笑呵呵的往前走着,步履轻松。

    来吧,来吧,只要将这种风潮卷起,就像是草原之上卷起的风,会逐渐的变大,最终铺天盖地,无人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