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诡三国 > 全文阅读
诡三国txt下载

    天水郡县。

    赵氏坞堡。

    赵姓之郡望,主要有天水郡、涿郡、南阳郡、下邳郡,颖川郡等等。其中以天水郡、涿郡最为有名望,至于常山赵,嘿嘿,只是天水赵氏一个分支而已,并不入流。

    先秦破赵之后,赵国的贵族便逃亡至代,拥戴赵嘉为王,称为代王。后来秦军再灭代,赵国灭亡。赵亡以后,赵姓后人主要分为两支,一支是天水郡的天水赵氏;另一支是涿郡赵氏。

    而当代天水赵氏的领头人物,便是赵融。赵融,字稚长,与曹操、袁绍等同列“西园八校尉”,为“助军左校尉”,不过么,伴随着汉灵帝身亡,蹇硕的垮台,董卓入住雒阳,西园八校尉便分崩四裂,风光不再。

    董卓入雒阳之后,便收编调整雒阳禁军,赵融便转授了光禄大夫,算是彻底的无缘军权,于是在迁都的时候,赵融便干脆一口气直接从雒阳“迁”回了天水。

    说句或许不怎么好听,赵融在雒阳,虽然一度担任了助军左校尉,但是名望却不高,在很多人眼里就差不多算个屁,就算是有些味道,过一阵子也就散了,并不能留下太多深刻的记忆。

    而在天水,赵氏这个郡望可就是实打实的厉害了,大小坞堡十余座,从西县到新阳,从上邽至汉阳,从显亲至成纪,都有赵氏的坞堡,每个坞堡之内,附庸于赵氏的宾客、佃户、门生、故吏、徒附等等,或五七百人,或两三千人,遥相呼应,相互为援,形成了庞大的人脉关系网,就连姜冏的天水姜氏,虽然也是郡望,但是在实力上还是差了一截,无法相提并论。

    再加上赵氏原本家学当中就有一部分的兵家知识,因此多少懂得一些调配队伍训练兵卒的方式方法,整顿出来的私兵也蛮像一个样子,因此虽然汉灵帝以来西凉羌人或叛或降,纷扰不断,但是对于天水赵氏来说,影响却不是很大,该怎么过依旧还是怎么过,就算是当年边章北宫伯玉势头最强的时候,赵氏也不过是表面服从一下罢了,也没有受到什么很大的损伤。

    攻伐赵氏坞堡?

    别想太多了,要是把赵氏逼急了,也是能够凑出两三万的兵力的,再加上这些依附赵氏的私兵,多数都已经是好几代人了,不论是忠诚度还是依附性都是极强的,赵氏真要玩命起来,这些私兵定然也是拖家带口的跟随一同作战,直至忠心的这一代人全数在战争当中消亡之后,赵氏也才会彻底的衰败。

    而这样,攻伐赵氏的人同样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因此除非是绝对有这个必要,实在是不打不行之外,一般人不会轻易的去招惹赵氏。

    像赵氏这样的情况,在当下汉代华夏大地上,很多地方都是同样的。导致就连汉朝皇帝,都需要在诏书当中一再的强调不许当地豪强欺负朝廷派遣的官员。汉质帝曾明文诏发“……顷者,州郡轻慢宪防……或以喜怒驱逐长吏……”,汉恒帝也下诏要求各地,“……州郡不得胁迫驱逐长吏……”。

    因此,当天水南郊的姜氏和杨氏的庄园被袭击之后,赵氏赵融虽然关注,但是并没有将其视为是一个重大的威胁,依旧还是酒照喝,舞照跳……

    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跳给姜冏看的。

    “姜贤弟……”赵融指点的堂下的正在旋转的舞者,哈哈笑着说道,“某这‘方舞’,尚可乎?”

    西凉一带,因为受到了羌胡和西域影响较强,因此舞蹈也不像是中原腹地以云袖翩跶为舞,很多时候也做胡旋之舞,或是称之胡腾,又或是别称为拓枝等等。一人舞之称之为‘白舞’,四人成舞称之为‘方舞’。

    姜冏抚掌而赞道:“肌肤如玉,桐布轻衫,翩翩长带,璇璇而腾,拾襟搅袖,扬眉动目,环行急蹴,流珠帽偏,人为佳丽,舞为翘楚,赵兄果然风雅……”

    赵融哈哈大笑,显然有些得意,随手指点说道:“若是贤弟有意,不妨择一暖衾寝可也……左手此女,肤腻嫩滑,别有幽香,红汗交流之时,则是更浓三分……”

    姜冏微微笑着说道:“某观此四女,虽说双靴柔弱,东倾西倒,此起彼伏,然始终摇摇不坠,相互呼应,正是相处时长,默契已久,某岂能因私欲,便乱了此等四人锦衣之美?”

    赵融笑容不改,目光却一动,随手一挥,堂下的众乐者和舞者便会意,盈盈一拜之后,便徐徐退下。

    “贤弟此言,可是说某不顾四姓之谊?”赵融看着姜冏,笑容依旧,但是眉目当中却泛出了些冷意。

    姜冏拱手说道:“小弟岂敢。赵兄乃当时俊杰,行动自然上顺天意,下应时事,岂是某这等俗人凡夫可以揣测。不过……书曰,‘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不知赵兄当下,为‘树德’乎,亦或‘去疾’乎?”

    赵融捋了捋胡须,缓缓的收了笑容,正色说道:“贤弟不妨直言,愚兄洗耳恭听。”

    姜冏说道:“昔过浇杀斟灌,后缗方娠,生少康焉,而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终灭过戈。今西凉小吏于吾等同壤,协裹民众,忘恩计仇,劫掠妄为,抗上妄命,违背天意,密谋忤逆。若不克取,将长寇雠,姬之衰也,日可俟也。”

    赵融听了姜冏的话,不以为意的笑笑,然后说道:“某听闻天水南郊庄园,遭匪劫掠?莫非……呵呵……”

    姜冏也没有否认,而是继续说道:“小弟愚笨,不通经义,只知人理。虽说西凉诸位大人多数起于草莽,姜氏亦无短了礼数,春赠而秋馈,无一遗漏。而今姜氏一无举兵相应,二无资助征西,仅为转运粮草,行些商贾之事,不过谋取差额,赚些糊口钱粮尔……而西凉小吏竟悍然而作,罔顾情谊,杀我族人,焚我庄禾,敢问赵兄,如此行径,可有半分人理可言?如此狼顾鹰视者,不通伦理,今日杀杨氏,姜氏,吾等若皆忍气吞声,任其施为,昔日虎狼焉得不杀他人?”

    “嗯……”赵融默然,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之后,也不由得叹息一声,说道,“此事,西凉人也是做得太过了些……贤弟,汝莫非为征西说客耶?”

    “说客,哈哈……”姜冏笑道,“若对吾等天水四姓有利,便为说客又何妨?何况阎氏如今依附韩氏,纵横乡野,大有后来者居上之态,赵兄难道也愿让贤不成?”

    赵融脸上的肉骤然跳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姜冏,然后说道:“西凉小吏总归是旧识,征西么……焉知其无意于陇右耶?若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又当如何?”

    “哈哈,哈哈……”姜冏笑道,“赵兄啊……人有亡鈇者,意者邻之子,视其行步,窃鈇也;颜色,窃鈇也;言语,窃鈇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鈇也……如今征西坐并北,收阴山,定关中,取汉中,坐拥天下富庶,焉欲夺赵兄之鈇乎?更何况……呵呵,既有虎狼,何不驱虎吞狼?”

    赵融笑笑,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方为持重之语。贤弟有何见教,不妨细细说来……”

    姜冏见赵融终于意动,便微微向前倾斜了身躯,轻声说道:“这个……恕小弟僭越了……赵兄,不妨如此这般……”

    ………………………………

    “某忽然想到一计……若某领军西进之后,不妨如此这般……”贾诩嘿嘿笑着,凑近了一些,对着徐庶和庞统说道。

    征西将军斐潜遇到了遭遇战,自然需要统兵前往。徐庶毕竟坐镇左冯翊时间较长,不管是对于潼关还是武关,都比较的熟悉,加上这些关隘又非常重要,因此稳妥起见,不能擅自离开。

    而庞统又比较年幼,不管是从统帅兵卒如何服众方面来说,还是具体安排行军经验来讲,都是有一些欠缺的,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必然就只能是贾诩。

    临行之前,徐庶和庞统送贾诩至十里亭,没想到贾诩走了没有几步,却拍马回来叽叽咕咕讲了这么一段话。

    徐庶听了,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说道:“此计有些行险……若有不慎,便成燎原之势……”

    倒是庞统哈哈一笑,说道:“此计绝佳!”

    徐庶看了看庞统,又看了看贾诩,思索了片刻之后,终于点头说道:“便如此罢,正值秋赋,可并行之……”

    贾诩哈哈大笑,也没有继续再交代些什么,因为他知道,既然徐庶和庞统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那么肯定在执行上就不成问题了,于是他在马背上拱拱手,便拍马向前。

    徐庶看着贾诩远去的背影,良久忽然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贾诩的策略每次都是针对人性的弱点,但是基本上都会收到奇效,但是人往往都是这样,就算是知道了自身的丑陋,但是也不愿意他人指出来,甚至对于那些揭开丑陋的人无比的痛恨,贾诩这计策端是厉害无比,但若是将来被这些人知道了是贾诩出的计策,少不了招惹记恨……

    ………………………………

    对于敢于动手揭开自己伤疤的人,自然是痛恨不已,但是若是看见了他人身上有些伤疤,一般人又往往会忍不住的去揭一下……

    夜色已经降了下来。

    不远处的坞壁紧紧的闭着寨门,墙上插了一圈牛油火把,夜风将火苗扯动得老长,映照出影影绰绰的人形。

    坞堡太小,来的人太多,所以这些西凉各部的普通兵卒,也自然不能进坞堡休憩,只是在寨墙不远临水处,席地幕天,升起了大堆大堆的篝火,在那里熬汤煮粥,再加上些肉骨头,就已经是极好了。

    大牲口们在远处聚集在一起,自然有人照料,其余的人就围坐在篝火旁,兵刃也在触手可及之处,哨探游弋之骑的身影就在远处的黑暗当中若隐若现。

    这些西凉汉子,苦寒对他们来说,或许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外围游弋的哨探,突然传来尖利的唿哨声音,篝火之旁的西凉汉子一愣,便当即抓起了兵刃,纷纷站了起来。

    “是马家的人!”

    片刻之后,哨探将消息传了过来,众人的才纷纷放松下来,将兵刃往自己身边一插,坐下来继续闲聊,只是这一次,话题多半都转到了马超等人身上……

    “你说是马家大郎啊……这家伙平日里看起来似乎有些样子,但是似乎上了战阵不太成啊……”

    “可不是么,他马家也算是到血霉了,马家顶梁柱说没就没了,接着这一个,要是是个怂货,那真是……”

    ”不见得吧,上次我还跟马家的人一同围猎过,远远瞅见,似乎也还可以啊?”

    “得了吧,你那是围猎!打猎和打仗能一样么?这人又不是兔子,有家伙的,你见过那个兔子拿刀拿枪上来和你拼命的?”

    “这倒也是……马家这一次损伤惨重,据说马家三郎还中了火毒,唉……”

    大多数西凉汉子都在用篝火烹煮着今晚的吃食,闲着也就是闲着,自然就是瞎扯一气。对于马家的遭遇,有人惋惜,有人乐祸,态度不一,但是无论是那一种,几乎都是将马超心中的伤疤揭开,然后再狠狠的抹上一把盐,还是最差的那种含沙子多过含盐量的那种下下等的劣岩盐。

    马超在众人目光当中下了马,到了自家帐篷之前。

    周边的其余部落的西凉汉子,或是议论,或是嗤笑,放肆一些的,还对着马超等人指指点点,满满的都是鄙视。

    从帐篷内迎出来的庞德见状,不由得怒火中烧,往前了一步,却被马超拉住。

    马超不顾这些人异样的眼光,只是低头说道:“不宜生事,照顾三弟要紧……”说完便扭头进了帐篷。

    庞德愤恨一跺脚,也进了帐篷。

    那日马铁纵马冲进燃烧的营地之内,救了马超,自己却被火焰灼烧肩膀和头发,现在火毒发作,正迷迷糊糊的躺在毡毯上。

    马超上前几步,跪坐在马铁身旁,然后示意护卫去捣碎那些新采集而来的草药。

    “水……”马铁迷迷糊糊的呻吟道。

    “快!快取水来!”马超立刻说道。

    庞德连忙将水囊递给了马超。

    马超细心的扶起马铁,小心翼翼的将水囊打开,然后放在了马铁唇边。

    马铁咕咕喝了几口,似乎清醒了一些,睁开半拉眼皮,看了马超一眼,说道:“大……大兄……”

    “三弟,我又去采了些药草来……你很快就能好的……”马超安慰着马铁。

    “嗯……”马铁似乎没有多少精力,迷迷糊糊应答了一声之后,便又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少统领,药草捣好了……”庞德接过护卫手中的草药,说道。

    马超伸手接过,说道:“我来!”

    庞德跪坐在一旁,看着马超细心的给马铁敷药,微微叹息一声,站起身说道:“少统领,某去周边寻些吃食来……”说完,便带着护卫出了帐篷。

    马超细细的将草药涂抹在马铁被灼烧的出来的伤口上,似乎是草药的清凉,马铁原本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一些。

    帐篷之内,火把闪烁,映照着马超和马铁的身影,摇摇晃晃,忽大忽小。

    “三弟……”马超看着马铁,默然良久,“……三弟,为何救我?你……你不是应该希望我早死么……”

    马铁昏昏沉沉,没有回答。

    “三弟,兄长欠你一条命!”马超哽咽着说道,紧紧抓着马铁的手,“你可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一滴泪,落在了马铁手臂上,溅开了一点点,如同一朵透明的小花。马铁的手臂似乎被这一滴热泪烫了一下似得,微微抽动了一下……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当韩遂见到了青泥河畔营寨的时候,神色有些惊讶,不由得跳下马来,将缰绳甩给护卫,缓缓前行。而在其后的大小将校,羌人头人,也纷纷下马,面容肃穆的跟在韩遂身后。

    马超愣了一下,然后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低下头,默默的跳下马来,也是一样的跟在韩遂身后。

    在这一行人前进的方向上,在青泥河岸之畔,不知道什么时候立起了两个大坟。

    一左一右。

    左边是马超羌人的坟,右边是征西的兵卒坟。

    因为时间仓促,并没有用石碑,而是用了木板。说是木板,其实就是将一整棵的树干对中锯开,左右各半,矗立在墓前。在锯开的平面之上,没有刻字,只是用笔墨在树干居中位置写了些大字,右边一面上写着:“呜呼!晏平元年,战于下辩青泥之畔。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而在左首树干上则是写着:“羌本自三苗,舜徙之三危,滨于赐支,天子爵之,以为蕃服。有秦于始,并驾长驱,奔驰六国,而今兄弟阋墙,持戈互斗,其哀可欤?”

    韩遂站在两个大坟前,默然良久。

    清风吹过青泥河面,摇曳着河畔的茅草,发出细细索索的声响。

    “贤侄……”韩遂忽然对着马超说道,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感叹,“汝败得不冤……这个征西,唉……”说完,韩遂便朝着两座大墓拱手长揖而拜。

    在韩遂身后的西凉将校和羌人头人也纷纷对着大墓低头抚胸。

    马超却用力挺直了腰杆,直愣愣的瞪着两座大墓,仿佛这口气要是一松下来,就会被两座坟墓给压垮了一样。

    韩遂直起身来,转身环视一周,高声喝道:“征西是个英雄,是一个好对手!可是我们这里,我们的西凉,太穷了,太苦了!我们交不起朝廷的赋税,我们承受不了贪官的敲诈!在这一片土地上,只够也只能够容纳一个英雄!那就是我们自己!西凉之前是我们的,之后也依旧是我们的!永远都是!”

    众兵卒闻言,纷纷举起兵刃呼喝着。

    韩遂点点头,将手向南方一指:“出发,让征西看看,我们才是真正的西凉的主人,西凉的英雄!待我们击败征西之后,我们也给征西修建这样的一个坟墓!”

    “哦哦哦……”众兵卒呼啸着,集结往南而去。

    韩遂微微笑着,勒马立于道旁,看着兵卒向前行进,表情倒是一副胸有成竹,十拿九稳的模样,但是心中却微微向下一沉。

    有那个将领谁会在全军危机,撤退败逃的时候,还顾的给死亡的兵卒挖个坟墓?而且还是双方的兵卒的坟墓?

    这说明了什么?

    原本韩遂是想着带着人马到这里,看一看羌人被焚烧的惨剧,然后激发出兵卒同仇敌忾的情绪,却没有想到看见了这样的一个场景,若不是他努力挽回,说不得就士气跌落了……

    征西将军斐潜做这个事情,是真的在表示惋惜之情?

    还是料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是逼迫某继续向前追击!

    如果不离开,鬼知道驻扎在此处会不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就算是明知道身侧埋葬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也不代表每个人都愿意和尸首长相厮守。

    这个征西啊……

    相当棘手。

    现在,便只能是尽速赶上征西将军斐潜,然后将其缠住,等到后续的西凉诸部一同赶到,将其绞杀,否则定然后患无穷!

    不过,若是……

    韩遂看了一眼马超,然后垂下眼睑,没有和马超说什么,只是拨转马首,晃晃悠悠的跟着大部队,驱马向前。

    ………………………………

    斐潜也接到了韩遂追来的消息,倒不是韩遂不小心,而是人马腾起的漫天烟尘,老远都能看得见,这个是在汉代,又是天气晴朗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掩藏不了的,斥候远远的就能够看见,根本不用凑到近前。

    “必须想个办法……”斐潜说道,“距离阳平关还有近两天的路程,若是不能阻其锋锐,这样跑下去,我们终归是会被追上。”

    汉武帝时期李陵在返回关中的途中,就是在距离关隘八十里外被匈奴大军堵在了山上,虽然有车阵据守,但是伴随着弓弩箭矢全数射尽,车阵最终也是难以为续,最终突围失败被擒。

    “君侯,某带人断后!”徐晃拱手说道。

    斐潜看了看徐晃,说道:“哦?若公明断后,留多少兵马合适?汝又如何布置?”

    徐晃环视周边的地形,指着前方的一处山丘说道:“此山丘立于道旁,俯瞰河畔,若于丘顶立阵,可阻来敌。”

    斐潜也望去,确实如同徐晃所说的那样,一个丘陵突起在河畔,然后对着青泥河的一面比较平缓,接到了河滩上,另外一边则是比较陡峭,若是用来卡着这条河畔通道,确实是不错。

    从下辩到阳平关,路途都不算难行,而且上古时期或是冰川时期的冲刷切割,导致了这一代分叉的山谷很多,如同水网一般,殊途同归,最终汇集在阳平关处。只不过,这些山谷基本上都是荒凉沙地,没有水源,因此一般来说,行军的路线选择可以很多,但是原则上必须沿着水路,或者是水源来走。

    但是并不是所有时刻都必须这样,若是走青泥河畔这条路最佳的行军路径被堵上来,自然韩遂就会想办法从一侧的山谷当中绕过去,顶多也就是时间多花上几个时辰而已。

    因此,徐晃的策略是有效的,可以阻挡拖延一定的时间,但是这个效用依旧有限。

    如果不用阻击,改成伏击如何?

    找个地点伏击一下?

    比如利用一下这些沟壑?

    可问题是,这一次带来的兵卒除了斥候之外,基本上都是步卒,而且那些老卒在营寨之处就已经打了一场硬仗了,再派遣这些老卒上阵,不是不可以,但是消耗光了就难以恢复和补充了。

    老带新,向来就是军队当中的规矩,也是迅速扩大编制的诀窍,没有了老兵,军队整体实力下降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适宜让老兵继续消耗了。

    那么派遣斥候?

    虽然说现在手头上捕获了一些战马,用是可以用,不过精通骑术的斥候也就这些人,并且战马骑术其实相差不多的情况下,若是韩遂略有防备,这么点数量的斥候根本不会给韩遂的军队造成多大的影响。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

    在青泥河畔的芦苇丛中,龚浚埋伏着,透过层层叠叠的芦苇,观察着对岸韩遂的部队,身边的斥候,也一个个两眼放光,像是发现了猎物的野狼。

    韩遂虽然追赶得急,但是营盘却没有太过于松散,或许韩遂原本的战场本能,又或是其天性谨慎多疑,和之前散乱无比的羌人临时聚集地不同,虽然没有立起一圈圈的寨墙,但是在关键的部位却立起了哨塔望楼,安排了两三个当值的士卒在上面,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当然了,这样的做得缺点也依旧还是有的,当韩遂赶到这里的时候,整整忙碌了一个时辰,再加上埋锅做饭的时间,若不是大部分的羌人都习惯了简陋的帐篷和时不时迁移的生活,说不定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夜幕渐渐的降临,吃过了晚饭的韩遂兵卒一个个都钻进了帐篷里,只有外围巡查的游骑和在营地内巡逻的值守,来回巡视。

    “战马大部分在里面,外围除了游骑,还有两个哨塔……”龚浚指点着,低声说道,“……幸好征西将军英明,让我们走水路,要不然还真不一定混得进去……”

    “嗯,一个哨塔三四个人,两边至少六个,若不能同时射杀,肯定就惊动了……”一旁的凌颉也点头同意。

    虽然龚浚等人配有强弩,但是想要在外有巡骑的间隙,又要找到最佳协同的时刻,一句射杀两个相距比较远的哨塔上面的值守兵卒,确实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吹拂不定的夜风,值守哨兵的行为,甚至不经意的一个喷嚏,都可能导致射杀的失败,而一旦失败,被惊动的就不仅仅是一两个哨兵了……

    “怎么样?”龚浚转头问凌颉道,“我们只是辅助你,能不能成还是靠你……”

    凌颉沉默了片刻,说道:“把东西给我……”

    “好!”龚浚说道,“等下你那边一有动静我这里就开始攻击,然后到下游那个山石处接你……”

    凌颉接过一名斥候递过来的羊皮泡子,然后说道:“若是我天明前还没到,你们便先回去……”

    说完,凌颉便将羊皮泡子绑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从芦苇从中滑进了青泥河水里……

    ………………………………

    一灯如豆。

    斐潜坐在大帐中间,看着之前自己草绘的地图。

    这张地图斐潜他自己看过很多遍了,对于上面的绘画出来的纹路也是很熟悉,在这里点灯夜读,不过是睡不着而已,也是在等待龚浚和凌颉的消息。

    特种作战,在汉代并不好玩,也不太玩得开。

    虽然斐潜有后世的一些记忆,但是要让兵卒们懂得什么是特种作战,还是比较困难的,从并北开始一直到现在,唯一比较成型一些的便是龚浚和凌颉两人,还有这两个人手下的那一点点兼职斥候的兵卒。

    相对来说,斥候,尤其是精锐斥候,还是比较贴近于特种作战的要求的兵卒,首先近的远的功夫都不错,稍加训练就能排上用场,但是这样的人数太少了,在斐潜这么一段时间着重培养的情况下,也就组建了两百余人的这样一个队伍,而这样的队伍其实若是在面对大规模的军阵对决当中,作用并不大。

    而且关键是,当下单对单的时候,龚浚等人的破坏力或许是比起一般兵卒来得更强,但是绝对不像是后世那种特种兵强大到离谱的境界。毕竟后世单兵携带弹药基数常态大约是两百发的子弹,若是加强一些,翻倍甚至是三倍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说要让汉代一个斥候带上两百发的弩矢,先不说弩矢能不能达到如同后世枪械一样的便捷快速,单单这两百发的弩矢,就足够让斥候举步维艰了……

    不管是体力上面,还是在远程射击方面,斐潜手下的这些汉代的雏形的精锐斥候,依旧不能是正面作战独当一面,只能是小规模的进行骚扰和破坏。这一次的策划让龚浚和凌颉进行的行动,多少也有斐潜在这个方面上的进一步的拓展尝试。

    对于龚浚和凌颉,斐潜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毕竟这么多次的临阵,这些人的本领斐潜多少心中也有了一些计较。

    “君侯,徐校尉求见。”黄旭在帐外说道。

    “嗯,有请。”斐潜将地图放到一边,抬起投头来说道。

    “参见君侯。”徐晃进了大帐,拱手见礼。

    斐潜指了指自己桌案前面,说道:“免礼,坐罢……公明有事?”

    徐晃沉默了片刻,拱手说道:“君侯……某有一事不明,还想请君侯赐教……”

    “何事?”斐潜笑笑,说道,“公明不妨直言。”

    “……今日冒昧而来,确实心中有疑惑未解……”徐晃看着斐潜,皱着眉头,似乎有些问题萦绕在眉间,“……昔日君侯在讲武堂当中说的……消耗之战,属下似乎觉得还有些不甚明了,还请君侯再度赐教……”

    斐潜看着徐晃,说道:“消耗战,便是以消耗敌方战斗力的一种作战方法,当然,消耗战只能作为辅助,更重要的还是歼灭战,但是,整个的战场,只要进入了战争状态,就一定在消耗,我们需要做的,便是不断的扩大敌方的消耗,直至最终的胜利。”

    徐晃看了斐潜一眼,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么……若是我们也同样消耗了呢……”

    “这就要看你觉得值不值得了……”斐潜看着徐晃,明白了一些什么,便缓缓的说道,“就比如今日需要骚扰消耗追兵,可以选择山丘立阵,也可以选择侧翼伏击,当然,也可以选择让龚军侯利用青泥河水夜袭,都一样可以拖延追兵……不过,那种消耗更小,那种效果更好,就是我等统帅应当思索衡量的问题了……”

    “虽说慈不掌兵,然而视兵卒如草芥,也一样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统帅……”斐潜忽然想起后世里面的即时战略游戏,不由得有些神游天外,继续缓缓的说道,“若是优势极大,大多数便不用考虑其他,稳扎稳打平推过去,纵然有些损伤,也是无妨……然而,并不是所有时刻都可以如此,也有需要小心调配,计算到每一个兵卒,节省调配每一个兵卒的战力的时候……所以,若是战略和战术上都做到极致,便可称战神矣……”

    “……战略和战术……战神……”徐晃有些神情恍惚的喃喃重复道。

    “是的……”斐潜笑道,“公明,可共勉之……”

    徐晃看着斐潜似乎洞察了些什么的眼神,不由得肃容而拜,“……谨遵君侯教诲……”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噺⑧壹中文網ωωω.χ⒏òм 哽噺繓赽捌㈠小説蛧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一件事情。

    上司喜欢用等待,来折磨下属的锐角和脾气,商家喜欢用等待,来挑逗客户的饥饿底线,而年轻的女性也喜欢用他人的等待来彰显自己的重要……

    但是首先要有一条前提就是,等待需要有等待的价值。上司有薪资,商家有货源,如果没有价值的等待,那爱谁谁去。

    龚浚和身边的二十名斥候就在等待。

    严格来说,他们已经等待了接近一天的时间了。

    看着隔着一条河流,五六十步之外的韩遂营地,听着夜间巡哨和值守相互之间的巡查问答,纵然是多次参与了类似的行动的龚浚,依旧心跳碰碰的在加速。

    紧张,有一点,但是更多的是兴奋。

    龚浚很喜欢这种感觉。特别是自己隐藏在黑暗当中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战场上的主宰,决定着他人的生死,这多少让龚浚有些沉醉。

    二十名斥候,加上龚浚和凌颉,还有些兵刃器械弩矢什么的,两只小船刚刚好。

    这二十名的斥候,跟着龚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事情也不许要龚浚吩咐,自动自发就在做着准备,有的在收拢摆放弩矢的位置,有的则是摸出了蜡条给上弦器的齿条上打上蜡,有的则是静静的将上好弦的弩机拜访在船边,都在等着韩遂营地里面的动静。

    龚浚脸上没有多少神色变化,但是心中依旧还有些忐忑。虽然说用油纸包裹了,还用羊皮泡子装着,但是那件事情没有个万一?要是霹雳弹进了水,那可就没得玩了……

    星夜寂寥。

    稀稀疏疏的风吹得芦苇唰啦啦的响,就像是雨点落在了叶面之上一样,具备极强的催眠效果,但是龚浚却睁着大眼,盯着对岸。

    “轰!”

    就在此时,韩遂营地当中先是火光一闪,然后便轰然传出一声巨响!

    巨大的火光腾空而起,扑面而来的声浪甚至震得芦苇丛都摇摆不定。

    “动手!”

    龚浚猛然间大喝道。

    小船被迅速推出了芦苇丛,顺着河水缓缓的往下游飘去。小船刚刚被水流带得顺过了船身,比较平稳的时候,龚浚他们就已经开始射出了第一轮的箭羽和弩矢。

    虽然有装备简易的上弦器,但是在临战的时候,弩机还是比长弓的射速要差一些,因此龚浚等人也没有全用强弩。

    汉代军律当中,就有一条明确规定,若是到了夜间,除了执勤的守卫和巡逻队之外,任何兵卒无故在帐篷外游荡的,轻者杖,重者斩,若是夜间众人入睡后突然喧嚣吵闹的,则基本上都是当场斩首示众,为的就是防止营啸。

    营啸这个东西,在任何地方,任何年龄,任何季节,只要是人员大量汇集的地方,都有几率会发生,监狱有狱啸,就连青少年寄宿的学校偶尔也会发生这样的现象,只不过在军队当中,因为动不动就是严酷的军律,要么鞭,要么杖,要么斩,再加上冷兵器时代直接面对死亡,心理上面的压力比一般人的更大,所以更容易出问题,破坏性也更大。

    一直到了后世热兵器时代,营啸还是不是发生,近代最大规模的一次营啸,四万人的部队因为混乱和自相残杀,到了清醒下来的时候只剩下了四千。

    因此,骤然在夜间发出的巨大声响,就像是狠狠捅了一下韩遂营地这个马蜂窝一般,轰然就乱了,营地之内的兵卒就张皇失措的大喊大叫了起来,顿时间整个的营地充斥着各种声响,人影急速的晃动,就连报警的铜锣声也湮灭在这嘈杂的声响当中。

    “敌袭!敌袭!”

    大批大批的韩遂兵卒叫喊着,闷头乱撞。

    原本帐篷之内的器物和火把被带倒在地面上,很快就出现了几处火头,更加增加了几分的混乱局面。

    “快!再快一些!”龚浚大声吼道,然后将点燃了缠绕着的布条的箭矢射了出去,高高的扎在一个帐篷顶上。

    弩矢和箭矢划过夜空,没入了在对岸上被惊扰的韩遂兵卒身躯,一朵朵的血花绽放出来,接连被射倒了十几人之后,龚浚等人才被韩遂的兵卒发现,大喊大叫往这里指着,但是依旧没有多少反击的力度。

    带着火的箭矢和弩矢,有的扎在了毛毡上,有的落在了草料上,火焰摇摇晃晃,又增加了不少的火头。

    杀人并不是龚浚他们的首要目标,他们更重要的是破坏营地和引发骚乱。而现在骚乱明显已经是爆发了,因此龚浚他们就要让这个破坏力更加强大,更加持久一些。

    不用龚浚催促,这二十名斥候都亢奋的点火的点火,上弦的上弦,尽最大能力将箭矢弩矢射出去。

    “嗖”的一声,从河对岸射来一只箭矢,立时就将船上的一名斥候射翻!

    只见在河对岸,马超站在一个帐篷之前,弯弓搭箭瞄准着这里。

    “射!射死他!”

    龚浚大叫着,然后向马超射出了一箭,一旁的斥候也纷纷调转了目标,朝着马超射去,但是很可惜的就是因为小船在水面上漂浮着,上下不定,若是射击些帐篷等大目标还没有什么分别,但是对于精准射击还是有很大的影响的,所以虽然一时间射出了十几只箭矢弩矢,但是准头都不怎么样,只是将马超吓了一跳,缩到了后面,并没有给马超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是被马超回手一箭,又射倒了一人。

    不过因为水流的原因,船只渐渐的远离了马超所处的帐篷,又是在黑夜当中,拉开了一段距离之后便也失去视野,马超追出了几步,却只能顿了顿足,愤怒的将长弓抛在了地上。

    “该死!该死!吹号!吹号!令各头人集结自身所属!搅乱者,皆斩!皆斩!”韩遂也同样在身边兵卒层层围护之下,怒声叫喊道,“该死,该死!到底哪里来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

    “到底怎么回事?”成公英盯着哨探说道,“不是说征西的部队已经到了番须道附近了么?怎么等了许久,依旧没有人进番须道?”

    “这个……”哨探满头是汗,但依旧是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个状况,说道,“小的,小的也是不清楚啊……小的确实是见到了打着征西旗号的骑兵冲着番须道而来……但是为何到现在都没有人进来,小的确实不知……”

    “嗯……”成公英皱着眉头,盯着哨探看了一会儿,然后挥挥手,让哨探下去了。

    基本上来说,哨探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成公英心中没有底数,所以不得不再次叫哨探前来确认一下而已。

    发现征西骑兵部队的时候,距离番须道四十里开外,五十里不到,按照一般的行军速度,也就是一天,甚至如果征西骑兵赶得比较急的话,半天也就到了。

    但是在番须道西口,成公英等了一天半,番须道内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征西的这些骑兵,去哪里了?

    成公英心中七上八下,思绪起起落落。

    陇坻道因为多年未有修缮,损毁难行,所以虽然距离较短,但是不适宜骑兵行进,所以不太可能走着一条路,但是不走陇坻道,番须道又没有见到人影,难道是绕道去了鸡头道?

    在番须道的布置难道是被发现了?

    成公英不由得回头环视了一眼,虽说有些兵卒来往,但是一旦发现番须道进了征西部队之后必然都会躲藏起来,而且周边布置的也没有什么破绽啊,怎么就会被发现了?

    怎么办?

    成公英反复琢磨了许久,还是冒着可能会被发现的风险再次派出了斥候去侦测征西骑兵的动向,因为如果不知道对方在哪里,就根本谈不上针对性的布置,而且就算被对方得知了自己的位置,固然是失去了埋伏的意义,但是依旧可以拖延征西骑兵的时间。

    ………………………………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间的霹雳般的声响,让韩遂心中既恐惧又困惑。恐惧的是这样非人间的威势,火光和巨响,这样的手段征西还有多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施展条件,若是征西将军斐潜可以无限度的使用的话,那还打个屁啊?

    困惑的则是,这样子的攻势究竟是怎样才能制造出来的,搞破坏的人究竟是怎样混进来的?难道自己多年来的读的兵法,行伍的经验都是假的不成?营地当中的值守眼睛都是摆设?

    在大帐之内的其他羌人头人们,面色都有些发白,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什么,被韩遂听见了,便追问着。

    “韩侯爷,”有一名羌人头人看了一眼马超,然后谨慎的说道,“这个征西……上一次马少统领在长安的时候,也是惊雷炸了马群……”

    “有这等事?”韩遂将目光转向了马超。

    马超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是的,叔父。那一日……”

    马超大概的将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番之后,继续说道,“……不过小侄至今也不明白征西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另外,这一次征西的人,应该是从青泥河上来的……”

    “青泥河?”韩遂恍然,伸手敲击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怎么就给忘了征西有船呢……”

    马超眼珠动了一下,在后面跟了一句,像是补充说明一样:“……是天水的姜氏和杨氏给征西的船。”

    “这么说来,就是征西派人所为了……”韩遂瞄了马超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了回来,下令道,“来人,给我将对岸芦苇全数烧了!”

    避开青泥河,明显不太现实,大军行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抛下便利的水源补给线路,为了规避眼前的风险就去选择更高风险的道路,不是脑残是什么?因为有一条青泥河水隔着,就算是大火漫山,也烧不到这一边来,因此动手放火的羌人也毫无顾忌,很快河对岸就黑烟滚滚起来。

    烧了芦苇,只是解决了一半的问题,还有一半的问题……

    韩遂看着岸边腾起的黑烟,目光闪动。

    ………………………………

    就在韩遂做出了一系列的调整之后,斐潜也获得了斥候的回报。

    “到底是什么回事?”斐潜也不由得疑惑的说道,“真的回去了?放弃了?不追了?韩文约马孟起不是恨某入骨么?”

    斥候侦测到韩遂在整顿了半日之后,便带着队伍往北而去,并没有继续追赶斐潜。

    “昨日夜袭,莫非西凉贼兵损失很大?”徐晃说道,“故而不得不退?”

    斐潜点点头,说道:“也是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个韩文约,心甘情愿就这样回去?亦或是关中援兵来了?”

    “西凉贼兵蒙此打击,又有君侯关中援军将至,故而退却,以免陷于腹背受敌之境……”徐晃缓缓的说道,“……不过若真是如此,援军又位于何处?”

    斐潜皱着眉,思索着。

    现在的整个战场的局面非常的复杂,各方势力绞合在一起,相互间隔着,参差分布。当然,如果按照人数上面来说,依旧是西凉韩遂马超这一方较多一些。

    徐晃沉默了片刻,说道:“君侯,那么我们是继续退往阳平,还是……”

    或者退?

    或者进?

    斐潜轻轻的用手指头敲击着桌案。韩遂这个老狐狸,确实是出人意料,这样轻巧的一退,反倒是把难题丢来了这里。

    如果斐潜继续撤退到阳平关,那么韩遂虽然吃了一些亏,但是问题并不大,相信以韩遂的能力很快就能从其他方面填补回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去找天水姜氏和杨氏的麻烦……

    然后退入阳平关的斐潜,虽然人身安全了,但是也同样失去了在西凉的一个潜在的发展据点。

    当然,也同样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等着阳平的援军抵达,然后掉回头和关中来的援军汇合,然后和韩遂马超,在陇右分出一个胜负……

    那么现在,要如何选呢?

    佰度搜索 噺八壹中文網 м. 无广告词



    陇右的天空晴朗无云,只不过风还是有些大,强劲的塞北气流呼啸着沿着山脉而下,席卷了尘埃和碎草在天空中高高飘飞。

    成公英适合少了几分之前的平稳心态,斥候派出了番须道口,却依旧看不见征西骑兵的踪迹,随着侦测范围的扩大,终于是在望萧关道的方向上发现了大规模的印迹,很显然,征西骑兵并没有直接往番须道而来,而是选择了更北面的鸡头道。

    番须道和鸡头道,行军难度上其实相差其实不多,汉武帝当年西狩的时候也选择了这两条道路,因此都可以作为皇帝的出狩路线,必然也不可能险峻得寸步难行。

    原来成公英还是满自得的,虽然韩遂带走了大批量的兵卒,兵力上面有些欠缺,但是在番须道口成公英也是做了不少的布置,并且手下的这两千骑兵,并不是那种由牧民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而是跟着韩遂的老兵,当年韩遂跟着边章等人叛乱的时候,就凭借着他们锐利的攻击,横扫了金城附近的区域,打下了一片基业,将当时汉灵帝派遣而来的兵卒打得丢盔弃甲,甚至反攻进了三辅。

    要不是当时……

    所以,有这样一只强兵在手,成公英确实有几分的心理优势。

    然而征西骑兵突如其来的改变了行军路径,就打破了成公英的心理优势。真的让征西骑兵绕出了鸡头道,那么不仅是自己在番须道口防御失败的问题,而且还会引发一系列的后续反应,至少原本定下阻挡拖延征西援军的计划就等于是完全破灭了。

    因此,成公英几乎是在接到了斥候哨探的最新消息回馈之后,就立刻领着兵卒往北面的鸡头道赶去,至少,要赶在征西骑兵抵达鸡头道口的时候将其堵住……

    然而,战局又有了出乎成公英意料之外的变化……

    ………………………………

    和成公英相同,斐潜的夜袭也是出乎了韩遂的意料,造成了不少的损失,但是随之而来的信息更让韩遂有些踌躇。

    西凉诸部到了。

    到了是到了,却驻扎在天水,并没有按照原本的约定继续向前。

    虽然西凉诸部派遣人员来说,只是在天水暂时驻留修整一下,然而在韩遂心中,不由得就敲响了警钟。

    韩遂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虽然身体依旧强健,但是比不上当年和北宫伯玉一同叛变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韩遂还只是韩约。

    那个时候,韩约还只是一个金城的小吏,一个凉州的从事。

    那个时候,北宫伯玉死命要拉着边允,嗯,那个时候边章还是只叫边允,还有韩约两人入伙,然后两个人死咬牙关,就是没有答应,甚至都做好了碗大一个疤的准备……

    不过,在北宫伯玉攻下了金城,斩杀了金城郡太守陈懿之后,一切都变了。

    看着刀口架在了家族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脖子上,原先所谓的节操和坚持,就变得如此的可笑。

    是带着节操和坚持,让家族老少一同陪着自己去死,还是拆下一身的硬骨头,挽救家族的性命,却变成原先自己最为鄙视的人?

    韩遂还记得那一夜,漫漫长夜,孤寂无比。

    天明的时候,韩约就变成了韩遂

    当然,边允也变成了边章。

    从那一刻开始,韩遂就极其痛恨边允,嗯,边章,虽然边章原本是韩遂的好友,但是韩遂只要一看见边章,就像是看见了自己,就想起了那一个苦痛无比的漫漫长夜。

    因此,最终北宫伯玉死了,边章也死了。

    但是韩遂也落下了一个毛病……

    他不相信任何人。

    就连自己都能叛变自己,在这个世界,还会有能够信任的人么?

    因此,韩遂放弃了继续追赶斐潜,他更需要搞清楚自己的后腰之上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至于斐潜,那个是马超那小子的仇人,和韩遂虽然有关,但是关系却不是很大。

    ………………………………

    “打吧。可以一试。”

    李儒拢着皮袍,嗓门沙哑的说道,语气宛如是说着晚饭吃面饼还是汤饼一样。

    这么随意真的可以么?

    斐潜瞪大眼,有些出乎意料。

    李儒是昨日晚间的时候带着人马从阳平关而来的,

    两军汇合之后,斐潜便多了三千的兵卒,听起来虽然不错,但是其中只有一千是正卒,另外两千么,一半是辅兵,一半是原本张鲁的道兵,说这些辅兵和道兵么是软脚虾,当然也还是有些战力的,但是说这些人有多么彪悍,那就哈哈了……

    然后李儒在明晰了这样的情况下,依旧轻描淡写的表示可以和西凉的韩遂马超等人比划一下,这自然让斐潜有些意外。

    “这个……”斐潜有些犹豫。

    李儒是什么人啊,沾上些毛恐怕就没有孙悟空什么事情了,看了一眼斐潜,便说道:“汉中已稳,将军就无需多虑了。”

    斐潜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但是没有说什么,而是等着李儒继续解释。

    “嗯,刘伯安驾鹤之后,刘季玉子承父职,为益州牧,幼童登高位,权柄之争……呵呵……成都城内,三户诛族……”李儒淡淡的说道,就像是在叙述着极其平常,极其简单的事情一样,“……加上刘刺史联系上了些原本家中老臣……益州当下大乱,巴东,巴西各自为政,如今已经无暇汉中,能守得住剑阁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此外……前几日传来消息……”李儒说道,“黄氏、马氏携两千兵卒人马,已于途中,预估年底之前,应可抵上庸。”

    “马氏?”斐潜有些恍然,便问道,“可是宜城马氏?”

    黄氏自然是老丈人那边的人员了,而马氏么,斐潜只记得荆襄有个宜城马氏比较出名一些。

    李儒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宜城马氏,只是暂且不知何人领队……”

    原来如此。

    这个时代,家族最看重的是什么?

    便是家族的利益。

    斐潜能将势力范围扩大到了汉中,几乎就和荆襄接壤了,自然就和之前在并北孤悬的状况不同,消息传到了荆襄之后,就立刻引起了荆襄士族的一阵波动。

    斐潜地盘扩大,自然是需要人手,这一点毫无置疑,而荆襄士族,原本就是相互挤得透不过气来了,骤然有了汉中这样一个出气口,当然也就愿者上钩了。

    汉中虽然也比较小,但是毕竟和并北区域不太一样,南可下益州,北接连关中,最重要的是和荆襄距离并不是太遥远,只不过乘船顺流而下比较容易,而步行逆流而上比较难而已。

    因此这一次,荆襄士族就积极的响应了斐潜的暗示,嗯,其实也是明示,派遣了人手到汉中来,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马氏的人员也像是投石问路,看一看斐潜具体如何,要是值得投资的话,说不定还有后续的大量投资。

    当然,这样带来的好处不仅仅是荆襄士族黄氏或者是马氏的人获得,也同样是协助了斐潜对于汉中的治理和控制,至少在这个时间阶段上,双方是共赢的。

    荆襄士族即将到来的消息,必然刺激了汉中原本的这些人员,阻止肯定是阻止不了,那么就只能是在现有的基础上拼命扩大自身的利益掌控范围,也就促进了包括刘诞在内的人员对于益州的进一步压迫和煽动。

    同时斐潜这一方的力量不断的增强,再加上左慈也做得不错,当下汉中局面,不管是从士族方面,还是从民众方面,比较趋于稳定,李儒自然也就放心暂且离开汉中,前来支援斐潜。

    斐潜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就试一试?”

    李儒哈哈笑着,说道:“将军放心,某已有计较……”

    ………………………………

    韩遂的决定,马超并没有说一些什么,但是没有说什么,并不代表没有什么意见。

    斐潜发动的夜袭,因为韩遂的营地防御体系还算是蛮到位的,因此凌颉最终也没有能摸进战马聚集地当中去,只能是在外围引爆了火药弹,纵然是这样,也吓得不少战马慌乱奔窜,也多少造成了一些损失。

    然后看守战马的负责人虽然被责罚,但是也有些言语传了出来……

    马超当时的帐篷在青泥河畔。

    马超说他发现了征西将军人是从青泥河上岸的。

    那么为什么英勇善战,武力过人的马超,没有能够拦住征西将军斐潜的人呢?

    为什么呢?

    是不是自己失败了,也见不得别人好?

    有些事情,原本不是什么事情,但是奈何不了让人琢磨,然后捕风捉影的牵扯到一些其他方面去。

    马超照顾马铁,又要找草药,又是亲手敷药,也是没有休息,夜里刚刚昏昏沉沉的和衣躺到,哪里一下子能就惊醒得过来,再者说马超也没有巡查的责任,按照常理来说,怎么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可问题是,谣言这个东西,需要常理么?

    因此马超相当的郁闷,还没地方说理去,因为韩遂已经公开表示,他相信马超不是这种人,堵得马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遂没有追查谣言的起头,也没有严禁谣言的传播。

    大军行进,粮草一般都携带的,但是有些物资还是需要补充一下,最基础的比如盐和铁,若是顺便能再搞些腊肉什么的调剂一下伙食,那就更好了。

    在下辩城东十五里,恰逢集会,马超正好也要到集会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治疗马铁的伤势,便和补给的兵卒一同来到了下辩城东的集会之处。

    汉代乡村县镇,每月的初一初二,十五十六,一般都会在县城之外形成一个大集会,许多边远地区的农户需要一些什么物品的时候,也多半会在这个时间带着些东西来以物易物,当然,县城内的商人也会带着些针头线脑、釜罐瓦盆什么的货物前来交易。

    一同前来的兵卒去找商户商议采购去了,马超带着两三名的护卫,牵着马在集市内转着圈,看看有没有游方的郎中……

    若是说在关中或是关东,县城之内大概率还是有些坐堂的郎中的,但是这里是关西,别说坐堂的郎中了,就连游方的郎中都需要碰碰运气。

    “少统领……你看那边……”马超身后的一名亲卫忽然招呼了一声。和马超专注在寻找郎中不同,护卫更需要观察周边的情况,自然是比马超先发现了一些异常。

    “那边没有郎中啊……”马超下意识的看了几眼说道,然后刚刚将头转回来又猛的转了回去,眼睛忽然瞪大了一圈,“这是……这是岱贤弟的战马!”

    马岱当时战死沙场,因为战况紧迫,就连尸骨都没能够来得及收敛,因此马岱遗留下来的一些物品则是被马超收到了身边,用以寄托思念之情,其中就有马岱生前乘坐的战马。

    不过因为前几天攻伐营寨的时候,马超中了埋伏,差一点就葬身火场,就连马铁都受伤严重,也就顾不得那些身外之物了,原本以为被征西将军斐潜掠走而去,却不曾想到在这里看见了。

    “黄身,前蹄踏雪!”马超几步到了这匹战马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便劈手夺过战马的缰绳,“没错!就是它!哈哈!哈哈!”

    马超笑得畅快,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但是却恼了一旁牵着战马的人,顿时一巴掌往马超面上扇了过来,一手就拉扯着战马,想要拉回去,还怒声叫唤着什么话语。

    “氐人?”马超一边将人推开,一边皱起眉头说道。虽然马超懂得羌语,但是氐人的语言却只能听一个大概,并不是很懂,就像是后世胡建和广动,虽然连着,但是语言体系完全不同。

    见氐人有动手的意思,几名马超的亲卫也上前将氐人格开。氐人更加的激动起来,叽里咕噜的叫个不停。

    马超问护卫道:“他们在说什么?”

    亲卫也茫然摇头。

    “告诉他们,这马是我们的!看在他们还算喂得不错的份上,就不计较他们偷马的罪责了!”马超既然听不动,也懒的理会了,便吩咐了一声,直接牵了马就要走。

    氐人哇哇大叫,见马超牵着马就要走,竟然连刀枪都举了起来,便往马超还有几名护卫砍来!

    顿时双方斗在的一处。

    马超将脸一沉,也是怒吼道:“盗马之贼!安敢如此猖狂!”

    这几日压抑着的火气终于是爆发了出来,马超也没有拿长枪,只是拔出了战刀便冲进战团当中……



    甘风带着百余名的飞熊军,像是狂风一般的飞驰过大地。虽然飞熊军这一次并没有身着重甲,但是比起一般的轻骑兵来说,飞熊军依旧是精锐当中的精锐。在这些人身后这是跟着三千骑兵,轰隆隆的往前推进。

    一杆三色的征西将军的认旗,在队列最前方高高飘扬。

    而在北面成公英的大营之内,巨大的巨大的牛角号声突然打破了整个黑夜的宁静,凄凉而急促的号角声响彻了夜空,就象是在静谧的湖面猛然间丢下了一块巨石一般,原本静悄悄的成公英的大营顿时象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

    在大营的南面,在目力可及的范围之内,包括成公英在内的许多人都看见了这样一支汹涌澎湃的骑兵队列,象是潮水般,挟带着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

    成公英站在帐篷之外,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也想不通明明是没有人的番须道,斥候还侦测到了前往鸡头道的印迹,然后他带着队伍紧赶慢赶去鸡头道,但是征西的队伍怎么又出现在了南面?

    成公英呆立了半响,才猛然间醒悟过来,嚎叫着:“吹号!集结……集结……上马拦住他们……”

    因为成公英是要赶路,因此原本就没有特别树立什么防御系统,而且骑兵大营,占地也就广阔,主要就是要保证骑兵往来的通畅,根本就没有在营地内设什么拒马之类的东西,想要抵挡征西的骑兵,便只能是依靠骑兵,否则等征西将营地一堵,跑不起来的骑兵不就是跟案板上的肉差不多么。

    在成公英的号令之下,兵卒们慌忙上马,但是有的发现自己虽然已经骑上马背了,但是两手空空,没带武器兵刃,有的则是带了兵刃,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着甲,只有一件葛布袍在风中飘啊飘的,更多的兵卒则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懵懵懂懂的茫然无措。

    一般人在骤然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手脚大部分都是木的,更不用说在压根就没有经过什么紧急集结训练的成公英兵卒了。

    从成公英巡值士兵吹响报警的号角,到袭营的征西骑兵大军冲出黑暗出现在视野当中,也就是一刻钟不到的时间,而此时征西的骑兵已经接近了成公英的营地不足五百步,而成公英的大营内蒙圈的士兵们还没有集结出一个像样子的阵列,更不要说出战阻击了。

    成公英不停的在叫喊着,像是疯子一般的挥舞着手臂,企图在征西将军的骑兵抵达之前恢复秩序,但是收效甚微,所有兵卒看着越来越近的征西骑兵,手脚便越发的慌乱,有的甚至出现了爬上马了却又从另外一边掉下来这种低级的错误。

    那一杆三色旗帜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而在三色旗帜后面一点的地方,一杆素面肋生双翅的黑熊旗,正在夜色当中瞪着血红眼,张着大口在仰天咆哮。

    激昂的牛角号声响彻夜空。

    征西骑兵每一个兵卒都在加速,都握紧了兵刃,都盯着成公英的大营,就像是饿极了野兽,看见了弱小的猎物。

    成公英大营内的骑兵慌乱的跑来跑去,而一部分的老兵却已经跳上了马背,默不作声的调头远离了第一线,这个时候既然没有队列可以抗衡,便只能是牺牲那些惊慌失措的兵卒,来汲取征西骑兵的破坏力。

    西凉骑兵大多数都是在羌族和汉人的战乱当中长大的,特别是老兵,对于战场的直觉还是相当的敏锐,因此这些老兵一看现在的局面,自然都不用招呼,上马就往后撤,至于那些懵懵懂懂的没上过多少战阵的新兵,就算是招呼一百遍也叫不醒。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混乱不堪之后,成公英终于在征西骑兵冲到营寨之前的时候召集护卫,在大营的左后翼集结了一批骑兵,立起了大纛。

    集结是集结了一批人,但是现在要怎么做?

    征西骑兵是从大营南面发动袭击的,所以成公英第一时间就要求驻扎在大营南面的部队集结,布防,反击,反正用一切办法阻挡征西骑兵的进攻,延缓降低征西骑兵的速度。

    但是很显然,慌乱当中的兵卒根本无法听从指挥。

    按照成公英分析,征西的骑兵来的这么快,就说明征西的骑兵没有在路途上多少修整,也就意味着征西骑兵不管是人力还是战马的体力,都是有限的,如果能够组织部队连续阻击、杀伤征西骑兵,最终让征西骑兵的速度慢下来,最终的胜利依旧是成公英的。

    但是前提是当下能挡得住征西骑兵这强悍的一波流……

    另外一个选择便是抛下被征西袭击的一部分兵卒,然后带着还算是有秩序的兵卒撤退,尽可能的保存实力,因为不管怎么说,输赢是小事,实力才是关键,就算是仗打赢了,却耗光了队伍,那最终还不是一样输?

    并且征西这么快的赶过来,战马肯定不可能支持长时间的奔驰追逐,因此只要真的想跑,征西还真不一定能够追得上,但问题是,一旦撤退,想要再收拢兵卒重振士气回头再战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且原本制定的要阻拦征西援军的计划也就意味着彻底的失败……

    那么,是战,还是撤?

    就算是夜间,成公英的头上也冒出了细细的一层汗珠,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呦呼哈……”

    甘风突然自马上直立而起,丝毫不顾可能有被箭矢射中的风险,纵声狂呼。

    百余名的飞熊军似乎已经习惯了甘风的一见战斗就开始发疯的状态,也不由得笑了出来,然后跟着一同大声呼喝道:

    “呦呼哈……”

    马蹄纷飞,凿敲得大地都在震颤。

    “呦呼哈……”

    虽然不明白前方的飞熊军这样喊是什么意思,但是自从飞熊军加入了征西骑兵的序列当中之后,这些并北的兵卒也都多少了解,并且佩服这些西凉猛汉的武勇,因此在飞熊军高呼之后,在后面跟着的并北游骑也一同高举刀枪,纵声狂呼!

    说来也奇怪,虽然是没有什么具体意义的音节,但是扯着脖子疯狂高呼之后,浑身的血液也似乎随之沸腾起来,激发出千万的豪气和森森的杀意。

    “呦呼哈……”

    整齐划一的生意炸响在夜空当中,如同闷雷一般滚滚向四方扩散出去。

    一时间浓烈的杀气满溢出来,震慑得成公英营地之内的这些原本就慌乱的兵卒,腿脚都有些发软,眼前似乎出现了漫天的鲜血和冲天的杀戮。

    “轰……”

    甘风率先一提战马,战马高高的跃起,跳过了栅栏,冲进了营地之内。

    而在其身后的飞熊军也是发一声喊,几乎在同一时间内踹翻了原本就不是很高的栅栏,如同破口的洪水般,涌进了成公英的大营。

    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士兵,要么当即被斩杀,要么直接撞上了战马,顿时被撞得横飞而起,抛飞一旁,又或是逃跑的时候被骑兵赶上,都来不及用刀砍了,直接纵马践踏!

    成公英的脸色非常难看,也非常的紧张,他虽然召集了一些骑兵部队,但是看到征西骑兵如同象决堤的洪水一般势如破竹地杀进营地之内,无坚不摧的杀得营地内的兵卒人仰马翻,鬼哭狼嚎,溃不成军,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搐了起来。

    尤其是看到自己这一方的兵卒,都在死命的逃窜,连一点翻身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一个个只想着逃命,抱头鼠窜的时候,更是恨不得亲自上前,一刀刀送这些怂兵上天!

    甘风看见了成公英树立的大纛,一刀砍翻了面前的一名成公英的兵卒,用战刀一指,纵声狂吼:“杀!大纛在那边,随某杀过去……”

    “杀!杀!杀!”飞熊军随之高喝道,战意高昂。

    成公英忽然感觉到了些恐惧。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征西骑兵就冲进了营地之内,丝毫不见有什么气力衰减的模样,反倒是自己这一方溃败得如此之快,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太快了,太快了,这简直太快了。

    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来做出反应,征西将军的骑兵就呼啦啦冲进了营地,尤其是当先的那一部分的飞熊军,更是彪悍异常,怪不得叫飞熊,真是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再看一眼自己这一边的兵卒,虽然勉勉强强的列阵完毕,但是原本的建制现在基本上都是乱的,只是大体上的集结在一起,有的兵卒没有战甲,甚至还没有兵刃的,更过分的是成公英居然看见有一个骑兵只拿着一张弓,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刀枪也没有箭矢,这是要拿着弓直接上去抽的节奏么……

    征西将军的骑兵依旧在肆无忌惮的杀戮着,狂奔着。

    “将军,撤吧……”军司马在成公英的旁边说道,“再不撤,就撤不掉了……”

    成公英望着越来越近的征西骑兵,看着那面在月光下飞舞的三色战旗,看到自己的士兵被肆意驱赶屠杀,终于是下了决心,高高举起了战刀,却有无力的垂了下来:“……撤,撤!”

    ………………………………

    成公英战败的消息暂时没能传到韩遂手里,但是韩遂已经收到了马超和氐人在下辩集市上打起来的消息。

    嗯,准确的说,应该是马超打死打伤了去集市的氐人,然后抢走了马匹,氐人王窠派遣了人员前来问罪。

    “这个事情是真的?”韩遂叫来了马超,问道。

    马超点点头,也没有推说,直接承认了,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叔父,侄儿也是实在忍无可忍,毕竟是岱兄弟的马……”

    虽然说陇右西凉这一块战乱不定,但是毕竟还是有人的,不管是游牧民族也好,定居的汉人也罢,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商品交换上面的需求,总不能说生活的一切必需品都自己亲历亲为,就连用根炭,摔破个坛子都自己烧制自己搞?

    因此总归是有些集会,有些规矩的。而马超在集会上动手伤人抢马,纵然确实是马岱的马,依旧有些说不过去。要是集会上都可以随意动手,那以后怎么可能还会人去集会,一旦没有了集会,若是需要一些东西的时候去哪里购买?

    “你说你……唉,派个人说一下的事情,非要搞成这样……再怎样也不能直接动手啊……说不明白可以慢慢说啊,集市上面又不是没有懂氐语的,哪有说不清就直接动刀砍的……”韩遂指了指马超,说道,“唉,我知道岱贤侄的死,你也很伤心,但是规矩依旧是规矩,总归是我们做的岔了些……这样吧,你到下辩氐人王寨子去,当面道个歉,也就成了……氐人王窠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不会有意为难你的……”

    马超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应答了一声,便带了些回礼,跟着氐人的使者去下辩氐人的山寨去了。其实马超一回来,火头一发出来,也就知道是自己做错了。马的确是马岱的马,但是不至于要动刀子,就像是韩遂说的一样,派个人联络一下,先礼后兵就可以了。

    当然马超那个时候刚好赶到火头上了,人在怒火中烧的时候能有那么多的理智可言么,真要是当时还有理智进行分析的话,也就不会动手了。

    去氐人山寨并不远,快马奔驰一去一回也就大半天的功夫,氐人王窠果然没有为难什么马超,这个念头,杂兵喽罗什么的根本不值几个钱,死了也就是死了,重要的是统领者的面子问题,既然韩遂马超表示了一个态度,氐人王窠自然也笑呵呵的将事情抹过去了。

    然而,氐人王窠将事情抹过去了,马超却没有。回来之后便直接到了韩遂帐前拜见,见了韩遂的第一句话就是:“叔父,小侄在氐人营寨当中看见还有许多战马,而这些战马……原本都是我们的……”

    /book_66660/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今天并不算是一个好天气,虽然没有下雨,但是风很大。大风吹拂着中军大纛,扯得直直的,就像是要将整个的大纛从旗杆上扯落下来一般。

    韩遂脸上依旧是带着笑,但是笑容当中却隐含了一些什么东西,并不纯粹,语调平缓,慢慢的说道:“……那些战马……或许是氐人王窠采买的……氐人王也是多年的交情了,又怎么会出尔反尔,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动摇了主意?这个不太可能……”

    “叔父难道以为侄儿只是意气用事……”马超看了看韩遂,拱手说道,“若为谎言,叔父一查便知,侄儿又是何必枉做小人?还有……”

    韩遂摆摆手,打断了马超的话语,说道:“贤侄,某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只是氐人王窠……这个……没什么道理啊……”

    马超沉默了片刻,说道:“叔父,此言差矣,我们觉得没道理,不代表氐人王也觉得没道理……叔父自然是心胸宽阔,包容天下,可是氐人王仅仅称雄于下辩山中,这个眼界么……更何况……”

    “……更何况,”马超看着韩遂,低声说道,“氐人擅长于山地,采买战马有什么作用?难不成氐人王窠也要组建一支骑兵队伍不成?此事必然有些问题……之前小侄中伏,眼见满山遍野都是征西的兵卒光火……如今想来,征西援兵哪有那么快就到了?”

    韩遂垂下眼睑,捋了捋胡须,沉默半响才说道:“贤侄的意思是说,那一夜征西设伏,氐人也有参与?”

    马超说道:“叔父与氐人王固然是之前有些交情,但是毕竟人心隔肚皮,我们以诚相待,但有谁又能知道氐人王窠心中如何想的?征西驻扎下辩青泥河畔多日,若是和氐人王有所往来,必然有使者往来其间,总归是有人会看见……”

    韩遂愣了一下,然后打了一个哈哈,摆了摆手说道:“贤侄多虑了……若是真的有所密谋,应是竭尽全力遮掩才是,又怎么会让贤侄看见战马,又留下些蛛丝马迹让人盘查?”

    “叔父所言,也是有道理……”马超拱手说道,“既然叔父相信氐人王窠,小侄也无话可说……只是多少小心一些,也是好的……”

    韩遂笑着点点头说道:“贤侄所言甚是……啊,铁侄儿可有好一些?昨日某令人到周边采摘了些草药,贤侄一会给带回去,若有其他什么需求,便让人去后营去取就是……”

    马超谢过了韩遂,然后便退下了。

    韩遂笑眯眯的,待马超走后,笑容才一点点的龟缩起来,一直缩到了脸皮的皱纹里面。深深的皱纹之间的黑暗,宛如墨汁一般。

    “来人!”韩遂面庞缩在阴影当中,仅仅是露出了嘴巴和胡须,一双眼睛在阴影内烁烁有光,对着进来的亲卫吩咐道,“……你带两个人,打扮一下,装成羌人的模样……然后,去下辩城……”

    ………………………………

    段煨等人是两天前才带着军队赶到了天水的,大军自然不可能进城的,就算是关系再好也不可能。

    西凉诸部从武威而来,虽然是骑兵,但是长途跋涉也是幸苦,当然需要修整一下,因此就在天水西门郊外扎下了大大小小的几个营地。

    赵融是天水名士,比起姜叙、姜冏和杨阜什么的都更具名望。名望这个东西么,一方面是要有才,而更重要的要有财。有财,才有办法养着一批水军,嗯,错了,是游侠浪荡子,在周边传播名声,扩大影响力,而没有钱财的,就算是再有才情,也不过是一个穷酸书生而已……

    而且赵氏祖辈也是担任过三公的人物,家族又大,因此赵融带着姜冏拜访段煨的时候,段煨甚至直接出营到了天水城门处相迎。

    赵融比段煨年长几岁,段煨自然就称其为兄,两个人见面,手拉手的非常亲热,闲聊了很长时间,不一会儿之后,张横和梁兴也来了,围着赵融又是重新见礼,相互之间都是笑呵呵的好不和气。

    一群人晃晃悠悠的到了段煨的营地,留下其余西凉各部营地门口或疑惑,或恍然的眼神……

    “赵兄!这就不要客气啦!”段煨大笑着将赵融硬硬推到了主位置上,然后自己在下首坐了,说道,“不管在哪里,就算是在小弟营地之内,这个主位还是赵兄的!诶,别说了,就这样,赵兄你再推辞小弟可就急了啊!”

    赵融无奈的笑笑,朝着众人圈圈行了一礼,说道:“惭愧,惭愧,那今天某就僭越一回?”

    段煨拍手说道:“这还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本来就应该如此!”

    张横和梁兴也在一旁附和。

    “忠明,有些时日没见了,你这怎么看着又瘦了?倒是张贤弟胖了些许……”赵融坐定之后,左右看了看,笑着说道。

    张横哈哈大笑,说道:“啊呀,赵兄笑话我呢!我这人粗,吃吃喝喝什么也不想,把烦恼事情都扔给了段兄,说来也是小弟的不是,辛劳段兄了……”

    “哎,都是兄弟抬爱,怎么能说辛劳二字……”段煨摆摆手说道,“只是这些时日感觉自己真的老了,诶,别笑,真是这样觉得的,你们看看,我这两鬓都有些变白了……”

    众人看了看,确实如此,也不由得一阵唏嘘。

    “唉,岁月不饶人啊……”赵融感慨的长叹道,“想起年轻之时,抱负满怀,原以为可成就一番功业,报效朝廷,未曾想到……唉……”

    段煨连忙说道:“是小弟不对,引得大家伤怀了!今日是兄弟欢聚,不说这些了,来人,快上酒菜,今日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话题就渐渐的偏转到了整个西凉的战局来,毕竟这个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怎么说也绕不过去的。

    “咳咳……”赵融清了清喉咙,说道,“不论如何,首先一点,陇右以西是我们的地盘,不管怎样都应该是我们的,这一点,大家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是自然!”众人不约而同的说道。

    “文约兄雄才大略,有意进军三辅……”赵融看了众人一眼,缓缓的说道,“吾等西凉诸位兄弟,情同手足,自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守望相助,义不容辞……”

    姜冏忽然拱手说道:“赵兄所言即是,不过小弟也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融笑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拘束的,只管说来就是。”

    姜冏拱手谢过,然后说道:“小弟不才,只是想到一件事情,请各位兄长解惑……就是当下进军三辅,究竟有何利益?我等是要劫掠粮草?或是人口?亦或是就此长居三辅,不再返回陇右了?”

    “……”众人忽然沉默下来。

    之前众人也不是没有进攻过三辅,但是一般情况下都是西凉战乱,缺衣少食的,而关中相对来说比较宽裕一些,进攻三辅,劫掠粮草来自救。

    不过当下关中经历了几次战乱,又刚熬过瘟疫不久,再说是关中还有多富裕,多有粮草,就难免有些夸张了。

    至于劫掠人口么……

    这还用劫掠么?

    前一段时间,特别是右扶风战乱的时候,就已经大批的流民拖家带口的四处流窜,其中也有一部分到了陇右。这人口都自发自动的送上门来了,还需要大张旗鼓的再去劫掠?再者说这些人口也是要耗费钱粮的,西凉物产也不是很多,难道劫掠人口过来就是为了看这些被劫掠而来的人口活活饿死?

    谁有这个闲工夫?

    因此对于西凉各部最大的,也差不多是唯一的利益,便是在三辅之内占据地盘,入主关中而已。

    但是现在这个阶段,入主关中真的合适么?

    不是说关中这块地盘,不够吸引,而是这样一块地,就算是能够拿下来,能不能守得住?

    还有最为关键一点,姜冏虽然没有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取了关中该怎么分?

    总不能到时候随便给那个几角旮旯的地盘就完事了吧?

    “如今进攻三辅的时机也算是不错……”赵融说道,“……朝廷已经无力经营,征西当下初得三辅,并且人现在下辩退往汉中,就算文约兄不能擒杀征西,段时间征西也无法返回关中……”

    “而且征西要防守从并北到汉中那么一大块地盘,兵力自然分散,因此我们只需要攻进陇山,便可直取三辅了,这个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赵融继续说道,然后看了姜冏一眼,“不过仲奕言下之意,某也知晓,就是……”

    赵融也不说话了。

    沉默了片刻,姜冏说道:“征西擅长用兵,虽说没有正式交过手,但是征西一路而来,战功赫赫……更何况,文约兄之前……那个……”

    然后姜冏也不说话了。

    这种事情不需要姜冏多说,点到便可以了。

    韩遂和马腾算是比较懂得打仗的了,这一点大家都承认,但是就这样的两个人的组合,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关中折戟,这说是韩遂马腾等太弱也行,说征西将军斐潜太强也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韩马两家都接连吃了败仗,再加上他们这几个西凉诸部,就可以一举扭转局势,鼎定胜局了?

    在场的,真正算是班科出身,或者说是看过些兵书,懂得些兵法的也就是赵融、段煨、姜冏三人,而张横和梁兴只是恰逢机会,没读过几天的书,没有师承,原先就是一个马贼而已,然后到了今天。

    若不是赵融段煨等人多少照顾着张横和梁兴的颜面,说话也按照最平白的来讲,搞不好等人说完了,没读过经书的张横和梁兴还不知道别人说的第一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段煨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姜兄弟,我们知道你在帮征西将军转运粮草……是不是因此……”

    姜冏摇头笑道:“此事稍后再说……先让小弟说完……我们如果不算这次,应该也有三次进军三辅了。抛开被征西打败的前一次来说,难道没了征西,我们就一定能够攻占三辅么?第一次或许还可以说因为下雪天寒,无奈而返,但是第二次也是一样惨败……这说明了什么?我们将士不够勇猛?当时为了断后,我们姜家的人十不存一啊!这只说明了一个事情,就是我们西凉有问题……”

    段煨看了看张横和梁兴,然后又看了看赵融和姜冏,问道:“敢问姜兄弟,不知道可否具体说一下?”

    “赵兄?”姜冏朝着赵融拱手。

    赵融叹息了一声,摆摆手说道:“哎,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说倒是显得我们生分了,说吧,说吧,说出来大家也参议一下……”

    “唯。”姜冏拱拱手,然后看向了段煨、张横和梁兴,说道,“问题在我们身上,也不再我们身上……别急,别急,听我说完,我们都是西凉人,从祖辈开始就在这里生活了,虽然不同郡县,但是在那些人眼中,我们始终是一类人……我们就是关西人,不,甚至连关西人都算不上,我们就是一群与胡蛮为伍之人,在关东人眼中,或许跟蛮夷没有什么差别……”

    “哼!”张横一拍桌案,然后才醒悟过来,连忙站起来朝着姜冏拱手道歉,说道,“啊!姜兄弟,我不是针对你,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起那些关东人的嘴脸有些气不过……”

    众人哈哈大笑。

    “嗯嗯……”段煨示意张横重新入座,然后说道,“姜兄弟,你说很有意思,这确实是个问题,请继续……”

    “当下这个局面,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姜冏朝着段煨拱拱手,表示谢意,然后说道,“昔日我们举兵反抗朝廷,打的是清除奸臣,还凉州安平的旗号,严格说起来我们并不是背叛大汉,我们只是在争取我们应有的利益,为了整个西凉的百姓安定,大家说是不是?”

    “……我们当初一同起兵造反,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为了不受气,为了自己活得还象个人样,为了不再受关东人的欺负,我们团结在一起盟约起兵,我们也确实做到了……”姜冏继续说道,“只不过有人不是,有人在我们拼命的时候,聚敛财富,谋取了高位,然后我们的人死了,什么都没有获得,反倒是他们获得了封赏,混得了校尉,甚至是将军……请问,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们获得了什么?赵兄学贯古今,精通韬略,先帝在的时候就已经是西园八校尉了,到现在又是什么职位?”

    赵融摆摆手,说道:“不提这个,不提这个……”

    “再看看段兄,凉州三明族弟,论学识,论名望,论才能,那一点差了?现在又是什么职位?是我们之前出力少了么?还是我们之前哪里做得不好?”姜冏转头对着段煨说道。

    其实不用指名道姓,大家都知道姜冏说的是哪一个人,而且姜冏说的也没有错。

    段煨捋着胡须,沉默着,没有回答。

    众人也都沉默下来。

    姜冏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说道:“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是两千石了,还想攻三辅,取关中,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而我们,要不要,或者说,能不能,值不值得继续跟着一起?”

    段煨猛地抬头,然后也看到了张横和梁兴两个人投来难以描述的眼神……



    时辰已经是临近了黄昏,一抹残阳慢慢地没入地平线下,只是留下几片红彤彤的云彩,依旧流连在苍茫的暮霭里。

    “将军,”李儒站在斐潜身侧,一同望着落下去的夕阳,忽然说道,“西凉叛乱虽多,然无逆名,其何故也?”

    斐潜思索了一下,说道:“叛臣吏而非逆君王?”

    李儒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西凉叛乱,由来已久。

    从汉武帝时期开始,西凉就不是很太平,终归十几年就要爆发一次,但是西凉这样闹腾,始终有没有像是对付黄巾贼那样,动不动就屠杀几万人做成京观的,也没有一竿子将这些西凉士族全数打死,这也算是比较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谁愿意动不动造反啊?

    那种整天叫嚣着要改天换日,要替万民请命,要开创天地的人,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面,不是傻子就是棒槌,恐怕口号还没有喊出几句,就被贼曹捉拿下狱或是直接砍头了。

    大汉已经经历了三四百年,汉王朝的这三个字,已经是根深蒂固,这不仅是一个人的,也是西凉大多数的人心中的观念。

    大多数西凉人不愿意造反,这是事实,但是西凉人确实也跟着边章北宫、韩遂马腾等人一起闹过一阵,这也是事实。不过在名义上,西凉的这些汉人也好,羌人也罢,确实是没有明确表示过要反对汉王朝的,和张角三兄弟“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完全不同,在西凉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过是要“斩奸臣,清蠹吏”而已。

    西凉穷,贫瘠,不论是畜牧还是农耕,再加上兵连祸结,战争不断,官吏倒行逆施,横征暴敛,最终造成了西凉民生凋敝,民穷财匮,哀鸿遍野。

    所以最终还是叛乱起兵了。

    朝廷几番派遣军队镇压,但是就连来镇压的军队当中,也有多半是原先西凉的人,他们心中更是了解西凉叛乱的真正原因,因此在很多时候,都是击溃招降为主,真正斩杀的也并不多,纵观西凉叛乱的这几十年时间内,只有一两次是斩首上万的,其余大多就是几千人,甚至几百人。

    李儒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柔远能迩,以定我王……”

    斐潜沉默着,无言以对。

    这首大雅斐潜也是知晓,当然也明白了李儒的意思。其实这些道理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了,但是大多数的统治者在面对利益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的视而不见。

    为官一任,搜刮一方。反正政绩到手,拍拍屁股就走,哪管后面洪水滔天?西凉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从先秦的养马地,最终变成了祸乱源,拖残了拖垮了大汉王朝。

    “……故而,将军若欲平西凉,”李儒转首看着斐潜说道,“水火相济,最为关键。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斐潜摇摇头笑道:“此事,知易行难……”

    凡事都有两面,古人很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且一直注意并且提倡在这相反的两个方面之间寻求一种特别的平衡。

    也就是中庸。

    但是后世的许多人认为中庸就是陈旧的,就是过时的,因此反对中庸,追求极致,反正就是一个字,怎么爽怎么来,不就是偏激一点,极端一点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可以。

    但不要忘记,极端到底,就会了引起强烈的反作用。

    西凉便是如此,招降的时候一味用宽,然后看着地里的庄稼长势不错了便开始收割,一收割便没有留住手,然后就把韭菜给割残废了,再然后下一个拿着镰刀过来的忽然就发现这些韭菜妖魔化了……

    不过,现在还不到谈论施政的时候吧?

    这个西凉,八字连一撇都还没有呢。

    面对斐潜的有些无奈的笑容,李儒也是在皮袍之后沙哑的笑了两声,说道:“无妨……只要将军心中有数便可……西凉诸部,如土鸡瓦狗一般,取之甚易。若不出所料,姜仲奕此时应于西凉诸部之中,行搅乱之计……”

    “搅乱之计?”斐潜略有些惊讶的转头看了看李儒,说道,“难不成文优早有安排?”

    “将军莫怪,某出身西凉,怎会不留些手段?”李儒拱拱手说道,“某进汉中之前,已然吩咐仲奕,一旦西凉有变,便可依计行事……”

    也没有等斐潜继续询问,李儒便指了指下辩的方向,继续说道:“何况这搅乱之策……呵呵,其实将军不也是用了一用?”

    斐潜呵呵一笑,然后摆摆手说道:“此事乃某偶然动念,非有意为之。”

    李儒点头说道:“无意之举,故而防不胜防。见韩文约匆匆而离,便可知将军之策已然奏效……不过百匹战马,便可断了韩文约之援,甚是划算……”

    “哈哈……如此说来,确实是划算……”斐潜点点头说道,然后问道,“不知文优搅乱之策,究竟如何安排?”

    李儒说道:“如今韩文约欲迎战将军,必然需再借西凉诸部之力,而西凉诸部,平日各无统属,心思繁杂,龌龊也是常有之事,若非生死之际,断然不能协同共济,此乃其一。韩文约韩早年不过金城小吏,便是依仗左右逢源,借刀借势,方获当下之位,然西凉诸部,却无好处,故而必生间隙,此乃其二。其三么……”

    “西凉昔日作乱,无非以乱求定也,如今西凉已然偏离朝廷之外,既无苛政徭役,也无酷官蠹吏,安有再叛之理?”李儒淡淡的说道,就像是在说着一加一等于二这样很平常很简单的事情一样,“故而,韩文约起兵紧迫将军,便是自寻死路……”

    斐潜点点头,然后说道:“……不过,若是韩文约就此罢手,又当如何?嗯……某明白了……如此说来,祁山必有一战……”

    “正是。不过,将军,败韩军易,定西凉难……”李儒拱拱手说道,“韩文约败落之后,将军不宜速进西凉,依旧固守关中,方为上策……”

    斐潜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点点头,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文优,其实说来,西凉难定,其中因素繁多,但无一直道贯通东西,致使兵卒粮草物资转运困难……故而,若欲平复西凉,便需先通道路……西域多宝,朝廷竟有短视之人视之如同鸡肋,岂不可笑……若有直道,一则便于驻军,二则也可通商贾,三者么……”

    “直道?西域?”

    李儒皱了皱眉头,目光也跟着斐潜望向了西方,沉吟着,思索着……

    ………………………………

    祁山,在猪哥时代,自然是魂牵梦绕念念不忘,但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并没有多少关注度,只不过是一个中转要点而已,暂时还没有多少特别的意义。

    在魏蜀相争时期,祁山之所以重要,其实最关键的因素便是因为这个地方南接汉中,北临天水,西临西凉,水路旱道都相聚于此,实乃地扼陇蜀之咽喉,进军关中的要冲。

    然而现在,整个大汉名义上还是一体的,再加上汉中在张鲁的控制之下,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和关中或是西凉有什么联系,更不用说有什么冲突了,因此祁山这个地方,只不过在斐潜心目当中略有些特别含义而已,至于其他人,这里的重要性还不如番须道或是阳平关。

    在祁山周边,有三条路可以继续北上,抵达陇右,回归关中。

    第一条路,便是阳溪谷道。

    从祁山往西汉水折向西南,大约五六十里之外,便是李店。李店可不是什么店面,而是一个县城。而在李店的西北,有一条河流,便是阳溪,蜿蜒约两百里,便可通往天水,到了天水之后,便可直下渭水,进入右扶风,也可以闲着渭水西进,抵达陇西。这一条最长,但是相对来说好走一些。

    第二条路,称之为木门道。

    从祁山出发,沿山北行,可抵卤城。卤城不大,周三里,有东、西南、西北三门,因地多卤土,故而得名。这个地方有很多的盐井,从先秦开始就有在此设立盐官,开井采盐,地域狭长。

    从卤城向北十里后,有一条岔路口,西北方向为一条河谷,此河叫稠泥河,通往第二条路木门道;北方向通往第三条路,铁堂峡道。

    沿稠泥河一直逆流北上,约二三十里,便抵达木门谷,过了木门谷便开阔了许多,便可从籍河向西北而行,便到达上邽,然后转向天水或是东进关中。

    这条路除了木门谷之外,其他地方相对还算是开阔。当然,这个开阔只是针对于行军来说的,若是作为战场,还是狭隘了一些,并不利于骑兵突进。

    第三条路,称之为铁堂峡道。

    前面提到卤城北十里的岔路口,继续向东北三十里不到,山势再次变得陡峭起来,需要转而向东,这里两侧山崖高耸,谷道蜿蜒,西汉水从谷中奔流而过,声势惊人,两岸崖壁黑色如铁,故名铁堂峡。从铁堂峡继续往北,翻越云雾山,再向北即到上邽城外。这一条路最短,但是最为难行,翻山越岭,道路狭窄。

    韩遂当下,便带着兵卒屯守在祁山,兵卒忙忙碌碌,砍伐树木修建营寨。

    “别看征西年轻,谋略确实过人,这计中之计端是了得,稍有不慎便是全盘皆输啊……不过某既然退出下辩,征西此策便毫无作用了……”韩遂双手撑在桌案上,盯着桌案之上摊着的地图,带着一种比较复杂的情感说道,“这征西啊……不过征西欲进陇西,便绕不开此地……且看征西有何对应……”

    自从得知了氐人山寨当中确实如同马超所说,有相当一些战马之后,韩遂便不敢再继续追赶斐潜了。

    吓坏了,连夜跑路。

    韩遂这些年能在西凉获得当下的地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韩遂生性谨慎,风险大的事情尽可能不去做,就像是之前得知金城有失,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领兵退回金城。当下更是如此,有了一个重大疑点的氐人在侧,韩遂怎么干大大咧咧的继续往南追赶,万一真的氐人出兵,断了自己后路,岂不是就彻底玩完了?

    就算是不继续追赶,驻扎下辩也是风险极大。虽然下辩也是道路的一个要冲,但是一方面要抵抗斐潜的部队,一方面还要小心下辩氐人,若是稍有不慎,被两面夹击,问题就大了,因此还不如直接退却,驻扎在祁山这里。

    “叔父久经沙场,又怎会中征西小贼之计?不过我们退到这里,不是给了征西和氐人合兵一处的机会?”马超站在一侧,也看着地图,说道,“为何不先平了氐人山寨?”

    韩遂低着头看着地图,并没有抬头,叹息了一声说道:“唉,氐人王窠毕竟相交多年……虽然不知原由,但也不想就这样断了多年的交情……”

    话虽然说的非常漂亮,但是实际上是因为氐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擅长山地之战,而且氐人山寨多依山而建,真要攻打起来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所以干脆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连夜退兵。

    不过,征西不退而进,倒也印证了韩遂心中的猜测,若不是征西和氐人之间有了什么联系,征西又怎么可能大大咧咧的领军而进?

    和马超报仇最好不隔夜的习惯不同,韩遂自诩是个君子,因此氐人的这笔帐,等击败了征西之后慢慢再算也不迟。

    马超看了一眼韩遂,然后又将目光转到了地图之上,说道:“征西小贼有派遣兵卒前往关中,算算时日其援军也该到了,不知……”

    就像是念叨着什么,什么便来了一般,马超的话讲到一半,就听闻营外一阵喧哗,兵卒禀报说成公英偏将有紧急军情传报!

    韩遂猛然抬起了头:“传进来!”

    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在大帐门口处摇曳着,仿佛和黑夜做着最后的抗衡,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一名兵卒踉跄着走了进来,噗通一声拜倒在地,打破了光与影的平衡……

    韩遂瞪大眼睛,看着这名兵卒身上脸上的血污,嘴角抽动了一下,原本要询问的话语就像是被什么给堵了一下,卡在了嘴边,而心却不由得猛地往下一沉,仿佛是落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渊一般,黑暗无光。



    残阳如血。

    山道之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在地面上微微起伏着,在石头的上面的沙粒和尘土也在一同微微颤抖,跳跃着从石头表面跃下,随后那种震颤迅速的变大,轻微的马蹄声逐渐变成滚滚的轰鸣,突然之间,一道影子从石头之上飞掠而过!

    跟随其后的,便是更多的影子,飞速的在石头上空划过,仿佛遮蔽了天空。

    忽然之间,不知道是那一匹战马,一脚踩中了那一块石头,将其深深的踩入了地里,战马也因此歪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声嘶鸣……

    一匹,两匹,十骑,百骑,一群,一窝,奔驰着的马队犹如涌出巢穴的马蜂一般,乌泱泱的沿着祁山南面的山道冲出,马背上的羌人骑兵身穿皮袍,呼啸着,向南而去。

    千名步卒已经摆出了紧密的阵型,一根根的长枪在辎重车之后如同刺猬一般的立了出来,寒光烁烁的立在前方,徐晃冷漠的看着飞驰而来的羌人骑兵,一手提着战斧一手扯下了面罩,站在了战旗之下,闷闷的声音在面罩后面响起:“山!”

    “喝!大山!”

    盾牌兵大声喝道,身躯往辎重车上一靠,旋即将盾牌斜斜顶在了头顶,和辎重车连成了一体。长枪兵则是上前一步,将长枪牢牢的顶在了辎重车之上,然后顺势一脚踹向了枪尾,让枪尾的一段没入土中,随后将身躯重心伏低,缩在了盾牌之下。

    “嗖——”

    一只用来标的的白色尾翼箭矢划过天空,斜斜的扎在了地面之上。

    几乎是同时,羌人的骑兵就已经越过了这一根箭矢。

    “风!”

    “放箭!”

    几乎是同时双方都是大喝出声,箭雨飞上天空,然后在天空中交错而过,就像是和初恋的情人在汹涌的人潮当中擦肩,只有惊鸿一眸,便各奔东西。

    急促的唿哨声在羌人骑兵当中响起,数百人的马队在奔驰当中急速的做出了一个转弯的动作,马蹄声声,溅起大块大块的泥土。

    箭矢尖啸着落下,扎在辎重车上和盾牌之上,叮叮当当的,就像是一阵冰雹,几个倒霉的家伙似乎是被箭矢射伤了手脚,但是整体的阵型依旧完整。

    而在羌人一侧,虽然避开了大部分的箭矢覆盖面,但是也同样有几名羌人骑兵被射中了战马或是躯干,嚎叫着跌落马下,消失在纷飞的马蹄之间。

    徐晃推开在他前面举盾的护卫,看着羌人的骑兵在阵前划过一道圆弧,奔向了阵列的侧翼。

    “林!”徐晃再次大喝。

    长枪如同树枝树叶一般,徐徐的动了起来。远离了羌人骑兵方向上的长枪手从土里拔出了枪尾,然后跟着刀盾手奔跑到阵列的侧翼,依旧是顶在了辎重车上,形成新的防护阵型,因为羌人骑兵是奔驰在外圈,因此在内圈移动着的刀盾手和长枪兵的动作,倒也不是非常的急迫,颇有一种整齐韵律的特殊美感。

    辎重车就像是一圈花萼,而盾牌手和长枪手就像是花瓣和花芯,在沿着羌人骑兵行进的方向上轮番绽放。

    羌人一边绕着徐晃阵型奔驰,一边弯弓搭箭,朝着阵列当中射击,一只只的箭矢如同箭雨一般,落入阵列当中,甚至有一只箭矢在天空晃晃悠悠的便朝着徐晃而来。

    “哼!”徐晃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微微将战斧转换了一个方向。

    “铛”的一声,箭矢扎在战斧斧面之上,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弹到了地面上。

    看着围着圆阵转圈的羌人骑兵,徐晃忽然大喝了一声:“大风!”

    盾牌兵哗啦一声,将盾牌掀开,露出在其后的强弩手。

    “嗡——”

    伴随着悬刀扳下,弩矢呼啸而出!

    正在绕得起劲得羌人猛然间遭受到了阵列当中弩兵的袭击,虽然也有些心理准备,但是弩矢太快,依旧是有些人来不及躲避,被射倒落马。

    唿哨声再一次的响起,遭受到了打击的羌人骑兵哗啦一下分散开来,然后往后撤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又重新汇集而来,再次发动了一次冲击。

    双方再次交换了一波箭矢之后,羌人骑兵没有再给徐晃的弩兵什么打击的机会,便在阵外绕了一圈,退了下去。

    留在最后面的羌人骑兵,似乎在盯着徐晃,也像是越过了徐晃的前沿阵地,望向更远的方向,许久之后,才缓缓的退去。

    “整队!”徐晃盯着羌人的骑兵退下,掀开了面罩,冲着退去的羌人骑兵,呸了一声。

    “又来送肉了,这些家伙,老这样搞,有意思么?”几个前沿的兵卒将刀枪收了起来,不由得议论着,“每次送上几个,十几个,打又不真打,就这样绕,他娘的想干什么?”

    “你个瓜娃子,这个叫疲什么计!”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老卒说道,“你别看每次送几个,要是我们那一次稍微松懈一点,被那些骑兵冲进了阵中,那个时候死的就是我们了!瓜娃子,皮崩得紧些,终归没坏处!”

    说归说,刀盾手和长枪兵依旧是按照号令动了起来,恢复原本戒备的阵列,中心阵列当中也有些兵卒上前,一方面替补那些受伤的兵卒,一方面也协同着将辎重车相互的勾连解开,搜检羌人伤亡的骑兵,然后方便阵列向前再次的推进。

    自从斐潜领兵逼近了祁山,就几乎不停的受到韩遂派遣骑兵骚扰,导致大军推进的速度非常的慢,到了最后甚至不得不才用结成车阵,依次上前的方法,才可以确保大军向前。

    不过正好是这一块区域东西两面都是山脉,战场可供展开的面积并不是很大,因此斐潜倒也不用担心韩遂从侧翼山中冲出来,只不过这样持续的骑兵骚扰,有时候一天甚至三四次,虽然并没有多少损失,但是确实有些郁闷。

    “韩文约开始急了……”李儒骑在马背上,就算天气尚可,也照样是裹着皮袍,似乎根本察觉不到什么热度一样,就连声音也有些寒意,看着斐潜缓缓的说道,“想必是将军的关中援军到了……眼看一败再败,就算是韩文约再能隐忍,此时恐怕也是需要振奋些兵卒士气……”

    斐潜此刻,正皱眉看着前方的烟尘散去,说道:“骑兵往来便捷,若是我等车阵坚固,那么就一沾就走,若是应付不来,定然便是趁虚而入,斩杀我等兵卒。这真是……”

    斐潜仰头望向了天空,西面残阳漫天,一片血红,忽然心中猛的一跳,转头看向了李儒,也在李儒的眼神当中找到了答案,不由得立刻沉声喝道:“传令前军,就地扎营!”

    ………………………………

    西汉水畔,一只灰色的狐狸在月色当中,从灌木当中探出头来。

    这是一条老狐狸了,毛色已经不再像是幼壮之时那么的顺滑,就像是枯干的草丛一般,大尾巴不仅仅失去了光泽,而且乱蓬蓬的显得非常脏,有些地方污垢甚至都结成硬块。

    狐狸撑着腿,站在河畔边,略显的有些浑浊的眼睛观察着周边的情况。这里曾经是它的乐园。它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和他的老伴一起,捕获了猎物,吃饱了之后,便来这里美美的喝些水,然后钻到岸边的树洞下面,或者是趴到树干之上,眯起眼睛在斑斑点点的太阳光线用大尾巴盖着打盹……

    直到前几天,它看到岸边林地里面的鸟儿都飞走了,然后大地震动,就连河水都浑浊震荡了起来,接下来来了许多两条腿的和四条腿的家伙,搅得到处都是声音和烟尘。而它的老伴却刚好前些天崴伤了后脚,跑得不快,便在它的面前,被一个两条腿的家伙用一只长长细细的木枝扎在了地上。

    它跑了。

    但是它又回来了。

    地上残留的血腥味,充斥着不祥的味道。

    老狐狸趴下,已经皴裂干涸的鼻头动了几下,便顺着血腥味慢慢向前。

    然后就看到了……

    看到了在月色之下,河滩之处的一张眼熟的狐狸皮。

    和正在河滩上燃起了篝火的一群两条腿的家伙。

    老狐狸一缩脑袋,退回了灌木从中阴影里,然后呆呆的趴着,眼珠子盯着河畔,盯着那熟悉的毛色,许久许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狐狸站了起来,站到了岩石之上,站直了四肢,望着河畔的那片毛色呦呦长鸣……

    一只箭矢如飞蝗一般,刷的一声射穿了老狐狸的身躯,尸体滚下了岩石,然后,就听到在河畔一个声音传来:“嘿,少统领,还真有送上门来的肉啊……”

    为了不让斐潜等人察觉,马超带着队伍,顺着西汉水便往斐潜身后绕。从下辩到祁山,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着西汉水的水路,一条则是走建威的旱路。

    水路远,并且有一段路途因为山脉的关系,需要渡过河方可行进,因此大军一般不从这一条路走,而是多半选择相对开阔易行的旱路。建威这条道路东西两侧大山,中间地势平缓,土地肥沃,漾水从中流淌,适宜大军行进,斐潜也正是选择了这一条路进军。

    跟着马超一同而来的兵卒已经是疲惫不堪,除了值守的兵卒之外,其余的人或是靠在山石后面,或是蜷缩在篝火旁,呼呼大睡,鼾声此起彼伏。

    西汉水这里和建威那一条路有山脉遮挡,除非是征西将军斐潜也派人走这一条艰难的水路,否则根本不会看见这里的动静。

    马超坐在篝火旁,看见了值守兵卒射杀了一只狐狸,也没有太在意,便让兵卒去河边剥洗干净,顺便架到火上去烤。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清辉从天空洒下,照在马超的脸庞上,也照在他手臂上的那一块伤疤上。这就是之前在青泥河畔留下的伤口,虽然现在已经结痂了,但是依旧像是永远留在了马超心中一般,还在流血,还在痛。

    “少统领!”

    在河畔传来了低声的呼喝声。

    马超起身走了过去,说道:“什么事?”

    “好像河水有变化了……”

    西汉水,因为之前地震的关系,不仅是河水改道,水流也减少了不少,甚至还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水位上下波动,当然,这些事情,不是当地人,定然是不可能会知道的。

    西汉水在这一带变得宽阔起来,河宽近三十丈,水深流激,而且可渡河处极为狭窄,仅两里宽,其余地段,河水都是紧靠着峭壁流淌。而当马超来到河边,只见河水水位突然大大降低了,他们走入河中测了测水位,深不到三尺,几乎骑马就可以渡过西汉水,而原来至少水深至少有一丈!

    “快!”马超立刻喝道,“叫醒所有人,立刻渡河,一炷香之内必须全数渡河!”

    过了河,便可以直接绕到征西将军斐潜的后面去,而征西将军斐潜此时此刻,注意力肯定全数在祁山的方向上,届时只要是发出信号,再与韩遂前后夹击,就很有可能将征西将军斐潜击败于祁山之南!

    随后带着胜利的余威,纠集西凉诸部,再败关中援军,便可以直入关中,成就大业了。

    当然,这个大业,现在还是韩遂的大业。

    之前马超还能争一争,但是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只能是依附在韩遂之处,先打败了征西将军斐潜再说。

    “快!快!动作都快一些!”

    随着马超令下,原本就和衣而卧的兵卒纷纷爬了起来,踢倒浇灭了篝火,跟快的就整理好了行装,在水花四溅当中,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马超兵卒纷纷列队下水,开始渡河。

    河水还在持续下降,一会儿功夫就从马肚子降到了马腿关节处。

    马超已经渡过了河岸,正紧张的站在河畔紧张的注视着奔流不息的西汉水。

    “快!加快速度!河水开始上涨了!”马超忽然沉声喝道,“上岸的往边上让开!别堵着路!快,动作再快一些!”

    西汉水下降得快,上涨的速度也不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就从马腿处一路向上,似乎是转眼功夫就到了马肚子下面。

    依旧在河中的骑兵此时也纷纷跳下水中,减轻战马的负担,扯着战马一同朝着对岸游去。

    “哗啦啦”的水声越来越大,忽然一个波浪涌来,打在了战马身躯上,将战马都向下游推了好几步……

    “快快!”都不用马超再催促,上岸的兵卒也在同声催促着还在河中游来的十几名的落后骑兵,“快点!加把劲,再快些!”

    一匹快到了岸边的战马显然是踩到了河岸上,往上走了两步,当四蹄都踩在了实地上之后,战马习惯性的停了下来,然后甩着脖子开始抖水……

    “哗啦啦……”

    又是一波的河水涌来,才刚刚站稳的马匹被河水一托,顿时被推得离开的原地,也撞到了身侧的兵卒,带着就往下游飘去。

    马超看着最后几名骑兵根本来不及登岸,就被西汉水一路拖着往下游而去,然后很快的就失去了踪迹,不由得呆立沉默了半响,然后转过了身,挥了挥手,说道:“全军……上马……我们走……”

    西汉水奔腾,扯出了卡在岸边石缝当中的两张沾染了血污的狐狸皮。

    两张破损的皮子相互追逐着,沉沉浮浮,消失在天际……



    清晨,一片白茫茫的细雨笼罩在四野之上,弥漫在树梢和灌木之间,一些小动物从湿漉漉的雨树叶草丛当中伸出头来,然后很快的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又连忙缩了回去。◢随*梦*小◢.1a

    只见一队骑兵骤然破开了雨雾,出现在林边,为首的便是甘风。

    在汉代,西凉的植被多少还有一些,并不像是后世的戈壁荒滩,或许是因为小冰河时期的来临,冷冻线南压,一方面导致了游牧民族的侵略性大大加强,一方面也导致了在关中乃至西凉西域的定居人口,为了取暖而大规模砍伐树木,最终导致了不可逆转的严重水土流失沙漠化。

    甘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转头盯着树林,摆了摆头示意了一下。

    跑了这么一段路,需要修整一下,虽然是带了双马,但是毕竟下雨,对于战马来说,消耗的体力更大,及时的调整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几名飞熊兵卒会意,跳下了战马,提着战刀便进了树林,过了片刻之后便返回来汇报道林中安全。

    甘风点点头,然后示意手下都进林地内休息一下,至于战马马蹄印记,倒是不需要太在意,这样的雨天,只要持续下去,雨水自然会将印记渐渐的抹平……

    这条路,已经是过了上邽,正往祁山的道路,当然,要打驻扎在祁山的韩遂,仅仅是靠甘风这二十名的飞熊军自然肯定不够,此次行程另有他意。

    下雨天,并不适宜跑马,这个基本上来说只要是稍微懂得一些养马常识的都清楚,除了因为雨水会带走马匹的体力之外,还因为泥水会沾染上战马的皮毛,甚至会粘到战马的鼻孔眼睛上,若是不及时处理,便会使得战马眼睛发炎就不好治疗了。

    因此进林修整,除了人歇口气之外,更重要的是先给大家伙收拾收拾,擦去糊在口鼻眼角的泥水和眼屎……

    跟着甘风而来的飞熊军都是老战阵了,根本不需要额外吩咐一些什么,进了林地之内,便从怀里掏出了干燥温热的葛布,先替身边的大伙伴擦拭那张长长的大脸起来。

    “校尉!”在林边值守的一名飞熊军忽然低声示警道,“有人来了!是西凉斥候!”

    雨天,不管是声音侦测还是视线观察,都有些被干扰了,因此当飞熊军察觉了有人前来的时候,想要躲避已经是没有了足够的距离。

    “如果他们没进林子,就不管了……”甘风几乎是没有任何思索,立刻说道,“若是停下来,就都收拾了!上三把弩备着!”

    雨天,弓箭等于就是废了,而且就算是弩矢,也不太好用,就算是采用铁弦的弩机,同样也不能再雨中暴露太久,毕竟木材也是会吸水的,只不过为了防范于未然,该用的时候依旧还是要用。

    当即就有三名箭术不错的飞熊兵从马侧取了油布包,然后拿出了弩机开始上弦,另外的几人则是和甘风一样,抽出了兵刃侧身藏在了树后。

    风雨交加,打在树叶树梢上哗啦啦作响。

    很快,林外就出现了些许嘈杂的声响,一队西凉斥候陆续来到了林边,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他娘的……这雨越来越大了,头儿,我们要不歇歇吧?”

    似乎是什长发话道:“这样……也好……进林子避避雨再说……”

    十名西凉斥候便哗啦啦下了马,开始扯着战马陆陆续续往林内走。

    甘风藏在树后,给身边的几名手下打了个眼色。

    “什长!”忽然之间,有一名西凉斥候指着地面上叫道,“看!这是……”

    “动手!一个不留!”还没等到这一名西凉斥候把话说完,明白行踪已经暴露的甘风暴喝一声,率先冲了出来,一刀便往那名什长身上捅去。

    “杀!”几名飞熊兵卒也随之冲了出来,朝着西凉斥候砍杀。

    西凉什长在骤然遇袭之下,也是怒吼出声,侧身避过了甘风捅来的一刀,拔出了战刀便朝着甘风侧面奋力砍去!

    “咔!”

    什长势大力沉的一刀,非但没有砍中甘风,反倒是因为动作太大,战刀一刀砍在了横生出来的树叉上,卡住了。

    甘风斜跨了一步,趁着什长的刀没来及的扯回来的瞬间,轻轻一刀划过,刀光就掠过了什长的脖颈之间,鲜血“噗”的一声在雨雾当中泼洒出一个朦胧的红圈,伴随着冷冽的寒芒又没入了另外一名西凉斥候的胸腹之间。

    不同的地方就要用不同的招式,或许在战场之上,大开大合的全力劈砍固然是最有效的杀敌手段,但是在林间树叉众多的情况下,奋力砍杀就自然成为了取死之道。

    很快,踏进了林地当中的西凉斥候就被斩杀殆尽,而还在树林边上,尚未走进来的两名西凉斥候见势不对,立刻爬上了战马掉头就跑!

    斥候第一任务是情报,然后才是杀敌,更何况连什长都折损在这里了,拼命已经毫无意义。

    但是这几个西凉斥候的命运,在踏入林内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注定了。

    “嘣!嘣!”

    弩矢尖锐的锋矢,在雨势当中划出了一条透明的直线,然后没入了两名策马逃窜的西凉斥候的后背……

    ………………………………

    天水郊外。

    败逃而来的成公英得知天水汇聚了西凉诸部之后,便一路逃到了这里,原以为可凭借着西凉诸部的力量击败征西将军的关中援军,却没有想到碰上了天公不作美,开始下起雨来。

    下雨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之前也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没有下雨了,现在下一些雨,也有助于秋收之前庄禾的成穗,对于农户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但是对于成公英来说,就是一件相当头疼的事情了。

    老天爷要下雨,谁也没办法,拦也拦不住。

    “出战?”段煨一脸严肃的看了看帐外的雨势,然后说道,“成公将军莫非戏耍于某?如此雨势,如何能战?”

    段煨话音落下,张横就附和说道:“就是,这样的天气,马都跑不起来,还战个球哦……难不成弃马步战?呵呵,哈哈……”

    其他西凉诸部,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是也跟着张横哈哈笑了起来,显然是都不怎么赞同现在冒雨出战。

    成公英看了看众人,耐着性子说道:“诸位,诸位,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种天气不利于马战,所以征西骑兵才不会有所防备,而且我们人多,只要是将其围拢困于此地,定然可以一战而胜!”

    “哈!”粱兴不客气的嘲讽了一声,然后将头扭到一边,和一旁的成宜说道:“成兄,听说你前两日没有下雨的时候去山里打猎了?收获不错吧?有没有猎到什么好货色?”

    成宜哈哈一笑:“就是些野兔山鸡什么的,也没有什么大家伙……”

    粱兴点点头说道:“成兄谦虚了,这打猎么,还是要老手来,至少也不会毛都没捞到一根,反倒是将人马折损了不少吧?”

    成宜仰头哈哈笑了几声,知道粱兴什么意思,但是也没有继续搭话。

    杨秋展开手臂,往两边举了举,示意了一下,说道:“成公将军也是好意,大家也不妨细细听听,至少让人把话说完……”

    马玩说道:“对啊,成公将军,你继续说……”

    成公英拱拱手谢过了杨秋和马玩,然后也没有看粱兴,而是继续说道:“现在征西部队被分割两处,正值大好时机,若是我们可以齐心协力,剿灭征西骑兵,便可一举定鼎关中,届时诸位自然……”

    “自然什么都没有。”

    张横面无表情的接口说道,“反正丑话说在前面,某举兵跑了几次关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是至今什么好处也没有捞着,反倒是赔进去不少兵马粮草……”

    程银皱眉说道:“张老弟,这么说就过分了啊,大家都是兄弟一场,老是将这个好处那个好处挂在嘴边有意思啊?”

    候选也跟着说道:“就是,成天好处好处的,好像没有好处就活不成一样……”

    张横一拍桌案:“你他娘的说谁呢?!”

    候选也一拍桌子:“老子就说你怎么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张牙舞爪的就要打起来,旁边的其他人连忙上前劝阻,一边劝一边往大帐外面拉扯。

    段煨冷眼看着,也不劝阻,等到众人出了大帐之后才缓缓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某还是去看看,别出了乱子才是,成功将军,告退了……”说完,拱拱手,施施然也走了。

    “哎……”

    成公英刚伸出手臂,想要挽留段煨,一旁的马玩也站起了身,摇摇头说道,“成公将军,不是我说啊,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就指望着些用些漂亮话……唉,你还是好好想想再说吧……”

    杨秋也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却什么都没有说,跟在马玩身后,也出了大帐,只留下成公英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大帐中间,空举着手臂,却哑口无言。

    “嗨!”成公英愤恨的一跺脚,却无可奈何的将目光转向了南方,他何尝不知道要能谈些切实的东西更好,但问题是他只是韩遂下面的一个偏将,能有多大权力?

    韩遂没有授权,成公英又能许诺什么?

    “将军!将军啊……”

    成公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仰头望着连绵不断的雨势,漫天而下。

    ………………………………

    “夫下营之法,择地为先。地之善者,左有草泽,右有流泉,背山险,向平易,通达樵木,谓之营地四备也。公明修此车营,已是颇有章法……”李儒和斐潜站在营地之中,看着前方徐晃在组织人手加固营地,不由得称赞道,“车中出队,营外勾连,牛马其中,拒马于外,左右厢门,设立陷坑,广布鹿角……可惜天公不美,否则掘地为壕,更固三分……”

    “公明颇有大将之风……”斐潜点点头说道,忽然想起些什么来,说道,“文优,汝居陇右已久,不知西凉诸部兵卒如何?”

    李儒说道:“西凉诸部,看似势大,其实不然。其多以募兵为主,以韩文约为例,可分为三部,共约四千,分掌于韩、成公、阎三人之手,另有一部后军屯于金城,多为精练,约千人。”

    这么说韩遂才五千人?

    不对啊,韩遂怎么可能这么少人?

    还没有等斐潜提出疑问,李儒便继续说道:“……其余兵卒,皆募集而来……如马寿成之妻,便为羌女,其部落自然多随马氏,韩文约亦是如此。羌人胡骑,平日放牧,战时募集,韩遂与彡姐羌、烧当羌关系友善,多募其部落羌人为兵,若是尽出其数,足有三万余众……”

    “西凉诸部,多数皆是如此,平日不过千余人,若募集相关胡骑,便可多达上万,合兵一处,便可多达十万众……”李儒说道,“不过西凉毕竟苦敝,若是人马聚集过多,粮草也是负担不起,故而……”

    斐潜点点头,明白了。

    为什么汉代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西凉用兵,却始终没有剿灭羌人叛乱,甚至对韩遂这样的军阀也是束手无策,除了一部分将领官吏本身的原因之外,这样的募兵制其实也有一部分的关系,就算是击败了韩遂等西凉诸部,但是没有给予其中最主要的核心部分沉重打击,就像是将蚯蚓斩断了其中一部分,而没有伤害到其中最为关键的本质部分,被斩断的蚯蚓依旧可以存活下来,然后下一次卷土重来。

    “如此说来……”斐潜看着前方,也就是祁山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说道,“若不是一举而败,斩其首领,这西凉……”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的奇妙,其实西凉诸部的这个以精炼的私兵为主,搭建募集的胡人兵团为辅的结构体系,其实是李儒当时最先在董胖子之下用的,但是随后也被西凉诸部学去用了,但是现在没想到却反过来成为了当下斐潜的阻碍。

    李儒沙哑的笑了笑,并没有针对于这个制度再说些什么,而是说道:“……韩文约择祁山而战,亦是将军气运到了……祁山之地,地虽四通,实则不然……将军待得几日,便是韩文约死期矣……”

    “果真?”斐潜有些不明白李儒这葫芦里面卖得是什么药。

    “自然。”李儒说道,“不过当下,需谨防韩文约袭营……”

    斐潜仰头望了望雨势,说道:“文优之意,韩文约会冒雨出兵?”

    “吾等驻营于此,韩文约若另有图谋,定会出兵试探……”李儒点点头说道,“三日之内,便有一战……”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队斥候从营寨外奔驰而来,到了斐潜近前,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两张破烂不堪的皮子,说道:“启禀将军,属下依照将军吩咐,翻山至西汉水,却不料于水畔发现了此物……”



    在斐潜的东南面,绕道而行的马超带着八百左右的兵卒,正演着西汉水河岸小心翼翼的向前行进。一侧是西汉水滔滔而下,一侧则是不算高也不算矮的山脉,说好走也不算好走,但是肯定比秦岭要好得多了。

    马超其实有些担心,主要还是氐人的事情。

    氐人究竟有没有和郑西斐潜合作,或者说合作到了那一种程度,这对于马超来说,都是需要特别关注的问题,自己绕道而来,兵马也不可能带得很多,若是斐潜真的和下辩的氐人王窠联手,自己这些兵力就难免有些不足。

    另外一个方面的原因,氐人擅长山地之战,要是在这种腾挪不便的地方遇到……

    马超牵着马,看着笼罩在周边的雾气,或许是因为雨雾浸润了甲胄有些寒冷,又或是什么其他方面的原因,反正让马超觉得有些寒意。

    “再派些哨探到前面去看看,注意观察一下山头和岸边的芦苇丛!”马超再次派出了斥候,仔细的查看可疑的地点,以免在这种地形当中了埋伏。

    雨势渐渐的小了,但是天气却没有立刻转好,就像是大哭之后依旧还有些抽泣一样,天气阴沉沉的仿佛积蓄着力量,要将云雨重来一遍一样。穿着被浸湿的战袍,披着沉重的战甲,走在西汉水旁,依然是一件和愉快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不仅仅是马超,几乎所有的随行的兵卒身上已经要么是被打湿的,要么就是汗湿的,衣服头发全数粘在身上,非常难受。

    这还不算,因为是在河畔行军,松垮的河岸虽然不至于像沼泽地一样让兵卒陷落其中,但是每一脚踏下去,吸满了水分的黄泥总是温柔无比的陷落下去,发出叽叽咕咕的声响,别说战靴了,就连草鞋也不能穿,只能是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一个斥候跑了过来,踩踏得黄泥四溅:“将军,前面发现些氐人!”

    氐人?

    马超一惊,没等他想太多,在侧面爬上半山侦测的另外一个斥候也气喘吁吁的挥着手臂,从山侧跑了过来。马超面沉如水,等第二个斥候跑到了近前,便直接问道:“莫非你也看到了氐人?”

    第二名斥候一愣,随即连连点头。

    马超顿时就皱起了眉头,站住了。其身后的护卫连忙示意,全军顿时住停了下来,没有急需向前。

    马超指了指黄泥地面,向两个斥候说道:“氐人在哪里,画出来看看。”

    两名斥候连忙在地上捡了一根小树枝,大体上画了一个示意图。

    虽然斥候所画的图形谈不上美观,也并不标准,但是对于马超来说,足够了。

    绕不过去。

    既然绕不过去,便只剩下了一个办法。

    ………………………………

    在下辩青泥河和西汉水的交接地带,沟豁、山岭连接着不远处的原野。作为黄土高坡的一部分,这里的树木、植被说是多么茂密也谈不上,但是也不至于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偶尔还能看到一两条的溪流从山坡上流下去,流入汇入河水当中。

    中午才过去不久,雨势虽然大体上算是停了,但是层层叠叠的云依旧悬在天上,就像是一层层的幕布,让人心中烦闷。

    四周显得安静,在草坡之上有两三头的瘦羊在不紧不慢的吃着草,不远处有一块在山坡处开垦出来的庄稼地,在庄稼地一旁,有间用黄土和树干粗糙搭成的小房子,一名穿着破烂衣衫的男子正在蹲在小溪边打水,从他的包头习惯看来,似乎是个氐人。

    原本氐人是不种地的,但是自从秦朝之后,原本处于游牧状态下的氐人固定了局所,也就逐渐学着华夏汉族开始耕作,当然,耕作的精细程度还是差了好大一截的。

    山地贫瘠,附近的住户也只此一家。

    男子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称呼。这片地方在有些人口中叫做黄泥沟,而事实上,在整个西凉,叫做黄泥沟的地方,没有十个,恐怕也有八个。

    忽然有些声音,打破了这个宁静的氛围。

    打水的男人往北面看了一眼,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但隔着个草坡,看不见什么东西。然后,隐约响起的是马蹄声。

    男子站了起来,提着破旧的木桶站着,看着不远处的草坡。

    忽然有两个黑乎乎的毡帽从草坡顶上冒了出来,然后就是两件破烂的皮袍……

    这一看就知道是羌人的打扮。

    氐人男子愣了愣。

    两名羌人骑兵也拉住了马,眯起眼睛盯着氐人男子。

    一时之间,就像是时间和空间都凝固了一样。

    羌人的手指头动了动,然后摸向腰间的战刀……

    敌人男子猛的大吼一声,然后朝着小木屋跑去,而在那间木屋的门口,一名身上脏兮兮的小孩正咿咿呀呀的爬出了门口……

    又有几名羌人骑兵从草坡处冒了出来,一部分跟着先前的两人追向了那个男子,另外的几人则似乎对那几只瘦羊更感兴趣。

    羌人骑兵冲来的速度越来快,氐人男子已经是奋力奔跑了,但是和四条腿的战马比较起来,依旧是慢了些。

    “嗖!”

    氐人男子似乎踩到了一个地上的小坑,踉跄了一下,却因此躲过了一名羌人骑兵射出的箭矢。

    箭矢越过氐人男子的身躯,扎在了地面之上,摇摇晃晃。

    然后有一名羌人骑兵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顿时引发了一阵大笑。

    先前挽弓的羌人骑兵嘟囔着什么,然后便策马加速冲向了氐人男子,稍微转弯,挥刀便是一斩!

    察觉战马奔至进处,那氐人男子哭喊着奋力的一跃,身体砰砰几下在草地上翻滚,口中发出了一声惨叫……

    氐人男子的后背已经被砍中了,只不过还不是致命伤,鲜血染红了草地和黄泥,给这一方天地添加上了一丝不祥的色彩。

    房门口的懵懵懂懂的小孩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咧开了嘴,哇哇的大哭起来。

    氐人男子挣扎着还没有站起来,就听到身边又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这一次他没能躲过去。

    锋利的战刀割开了他脖颈之处的皮肤,割开了他几乎不存在的那一层薄薄的皮下脂肪,然后肌肉和肌腱也在刀锋之下崩裂弹断,随后刀锋在颈椎的骨头上略微卡顿了一下,伴随着冲击切割力量的增强,刀锋滑进了颈椎的缝隙当中……

    “呼……”

    氐人男子的头颅飞上了半空,在他最后的翻转跳跃的视线里,他看见了他家中那几只瘦羊的头颅也落在了地上;他看见了几名羌人在房门前跳下马来,抢了进去;他看见了一名羌人朝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自己的孩子伸出了血污的手掌……

    氐人男子想要大喊,大叫,想要制止着眼前的一切,但是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

    下辩。

    氐人山寨之中。

    氐人王窠暴怒无比跳着脚,他已经掀翻了桌案,踢倒了一旁的架子,甚至还砸坏了一个坛子和三个瓦罐。不过,当周边一片狼藉的时候,氐人王窠却没有将怒火发泄在身后稳稳当当四平八稳的王座上。

    “谁干的?是那个家伙干的!?”氐人王窠咆哮着,口沫四溅。

    “……”氐人内五氏君长沉默着。

    “快说!”氐人王窠站到了内五氏君长面前,将其口水喷在了他头顶上。

    “我们的儿郎发现了不少马蹄印记,还有些羌人的骨箭……”氐人内五氏君长低着头说道。

    “羌人?”氐人王窠大吼着,“那个部落的动的手?”

    “……”氐人内五氏君长沉默片刻,说道,“暂时还不知道……”

    氐人王窠再一次将口水喷在了内五氏君长头上,“不知道?!不知道还不去给本王找出来!我们氐人难倒是好欺负的么?!定要将其血债血偿!”

    ………………………………

    李店。

    有一座山,形似马脊。

    故而被称之为马脊山,山上有梁,梁上有一个山寨。

    这个山寨,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建立者又是谁,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一座山寨很古老,古老到了用来作为山寨寨门的铁木,都有一些腐朽了。

    因此山寨里面的人,时不时的就需要出来修葺寨墙和寨门。

    尤其是在雨后,一些被雨水浸泡的地方更是容易腐朽,需要及时的返修,不处理的话就容易成为下一个垮塌的来源。

    “阿翁!硾子!”一名蹲在寨墙上正在检修的小伙子冲着下面喊道。

    “你个瓜娃子,硾子都不拿,你还修个啥!”下面一声喊,然后便“嗡”的一声抛上了一个石硾。

    年轻的小伙子单手一伸,抓住了硾柄,随后缓缓的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抵消了硾子的冲力,正当举起来要敲凿木板的时候,忽然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扭头望去,之间远处在土坡之上出现了一队骑兵,正朝着山寨而来。

    “阿翁!阿翁!有人来了!”

    不一会儿,骑兵队列就到了山寨的下方,甘风仰着头喊道:“某奉老秦之令,前来拜访蒙氏后人!”

    世人皆知蒙氏,出自蒙山,族发安定,事秦而建万古功业,但是很少人知道自从秦之栋梁蒙恬、蒙毅兄弟为秦国尽忠之后,其族人也多半遭受牵连,就算是遭到了如此对待,蒙氏族人对于始皇帝的忠诚依旧不减半分,一部分人或投南越,或隐深山,永远不出仕,一部分人则是坚持信念,依旧守护秦朝皇陵,悄然侍于其右。

    对于秦朝皇陵,大多数人都只是知道在长安骊山,但是对于老秦人而言,还有一座皇陵,就是秦庄王的陵墓……

    这一位短命的秦王,多有争议,但是至少他是始皇帝的父亲,因此始皇帝除了在骊山修建自己陵墓之外,还特意修葺了秦庄王的陵墓,而这秦庄王的陵墓,便于此地。

    三四百年过去了,原本雄伟的长城也败破了,清澈的河水也开始浑浊了,丝绸古道上面的商队来来去去,历史的烟尘慢慢遮蔽了这一段的记忆。

    “老秦令?蒙氏?”山寨当中,厅堂之上,一名老者居中而坐,颤颤巍巍的盯着甘风。

    “然。”甘风点头说道。

    老者翻了翻浑浊的眼珠子,沉默了许久许久,才说出了一句:“抱歉……此地无蒙氏之人,老朽亦不知何为老秦令……来人,送客……”

    甘风点头说道:“无妨,某只是前来传话而已,说完就走。”

    老者盯着甘风,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请言之。”

    甘风伸出了两根手指头,然后屈下了一根,说道:“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老秦非一人一家,乃上古之族也,不知老丈以为然否?”

    “……”老者沉默着。

    正统的老秦人号称嬴秦,而嬴家人的祖先,大家都比较公认的,就是上古大禹时期皋陶的儿子伯益。伯益又名大费,因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被大禹提拔为位于如今山东日照地区东夷部族部落联盟首领,并赐姓为嬴,老秦人就是这样来的。

    而“非予能成,亦大费为辅”这句话,则是大禹对着伯益说得,表示治水不是我一个人完成的,伯益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劳。由此可见,大禹对伯益得有多么赏识,正因为如此赏识,所以大禹晚年的时候,就想把帝位禅让给伯益。

    然而遗憾的是,他的儿子姒启不干,于是乘大禹病重的时候夺了他的帝位,破坏了禅让制的优良传统,自己当了天下共主,从此开启了延续华夏数千年之久的家天下。

    姒启就这样因为私心挑战传统,成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那么,伯益就这样甘心失败吗?

    当然不是,在姒启继位不久,不甘心失败的伯益就公然向姒启发出挑战,然而遗憾的是,姒启其时羽翼已丰,并且势力实在太过强大,于是这仗战争持续了并没有多久,伯益最终被击败,这些老秦人被发配到了夷狄,也就是今天的西凉。

    甘风的这一句话语,无非就是将蒙氏从秦朝始皇帝的这一个小局限当中拔高出来,提升到了整个上古老秦人的层面,那么所有老秦人的目标就不仅仅是一城一地,而是最终回到原先的故里,回到上古时期的大禹分封之地。

    老者捏着拐杖,低着头,脸上皱纹层层叠叠,仿佛每一道的皱纹深处,都刻满了风霜。“还有何言?”

    甘风笑笑,屈下了第二跟手指头,说道:“生不敢望,死后又何必东向,生不敢名,死后又何必复氏?皆为不敢,此寨又有何意?与草木同朽便是!”

    “话,某已带到……告辞!”甘风也不看老者有些惊讶,有些愤怒,甚至还有些无奈的神色,朝老者拱拱手,然后转身便走。

    活着的时候不敢向东而望,死了埋在土里向东有什么意义?

    活着的时候不敢启用蒙氏,死了之后再恢复又有什么意义?

    老者看着甘风一步步走到了堂外,走到了阳光照射之处,终究是伸出了一只手臂,“……还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