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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真的是反复小人,手下真的只有一群乌合之众?

    这不是开玩笑么?

    但是为何彭羕要这么说呢?

    不外乎就是想要给斐潜一个印象,一个刘备很好对付,川蜀唾手可得的印象,然后就挺军川中,和刘备正面开搞。

    呵呵,斐潜说了一句之后,就看着彭羕笑而不语。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来蒙人?

    彭羕最终低头,说了一声将军明鉴,其实也是表明,既然将军你都知道了,那还跟我在这里绕什么圈子呐……

    斐潜猜到了什么?其实斐潜是猜到了彭羕这一次前来,前来作为游说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还想要保住他在广汉左近的这些家族产业,是特意是来走门路的了,不管斐潜最终要不要出兵川中,都需要先确保彭羕他自己在广汉左近的这些利益不受损害。

    作为川蜀大姓之一,彭羕的目标,其实和斐潜的战略当中,有一小部分是利益重合的,也就是斐潜不希望得到一个被打的稀烂的川蜀,川蜀的这些大姓大户同样也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在几十年或是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家业也在战火之中毁于一旦。所以,在保全川中经济上,斐潜释放出了善意,川中大姓们也就立刻抓住了这一点,派出了彭羕前来商议。

    不过斐潜和川中大姓之间,也有些目标上的差异。斐潜的目的是只要川中不完全打烂,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生产就行,但是对于川蜀大姓大户来说,这真是稍微坏一些,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般……

    可以说,之前的张松只是起了一个头,加上现在的彭羕才能算是完整的一个结果。当然,具体还是要看双方商讨得如何。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其实刘备在川蜀之中并不像是后世游戏里面的那种调调,只要是刘备坐镇,便是+200%的民心归附……

    斐潜觉得有些好笑,当年他自己看三国的时候,对于什么曹操占据天时,孙权占据地利,刘备占据人和,然后才能三分天下的所谓概念深信不疑,可是到了现在才知道,其实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不过是罗老先生的一个玩笑。

    真实的情况是任何一方都有天时地利人和,只不过是或多或少罢了。天时这个暂且不讨论,各人有个人得机会,单单说这个地利,刘备的川蜀,难道就没有地利?还有曹操的关中,若不是子午谷等山道地利,刘备会攻打得那么艰难?

    人和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没有大范围的人和,有一小部分就已经是很不错了。纵观整个三国,哪一家不是在和外部打生打死的同时,内部也在打死打生?

    曹操为什么称呼夏侯渊是白地将军?只是因为鹿角的关系?

    孙权为何前期打压江东四大姓,后期又提拔这四姓的子弟?还同其联姻?

    刘备进川之前人才济济,为何进了川之后却陷入困境?真的是因为川蜀之中就没有后继人才?

    对于不服自己的这些大姓大户,当地的豪强士族,不管是曹操还是孙权,抑或是刘备,采取的策略都相差无几,华夏优良传统一脉相承,打压和拉拢。

    其中暴躁老哥孙策是下手最狠的,就像是后世许多杠精一样,动不动就叫嚣着杀杀杀,然后“屠戮江东英豪”,杀鸡给猴儿看,于是东吴四姓只好暂时表态臣从,随后便千方百计找了个机会,干掉了孙策。

    历史上的这种敌对和压制的政策,可以说是引发了孙策的惨案的前提。所以孙策临终前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对孙权说:“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暗示孙权可以放宽一点儿对吴人的抑压政策,以建立更广泛的统治基础。

    曹操就稍微好上一点,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杀边让,杀杨修,杀孔融,当然,曹操不像是孙策,动不动就屠戮全族,而只是大多数时候只是杀头面人物,但是就算是如此,曹操也没捞到什么好结果,到了赤壁之战后期,矛盾便是全数爆发……

    刘备呢,前期确实是真正“人和”的,也就是为了真正的普通老百姓考虑,鞭打督邮,治理平原等等,可是到了中期,刘备发现只有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口碑有个鸟用啊,要钱没有钱,要人没有人,除了落得一手的好人卡之外,便是像丧家之犬一般被人到处驱赶。

    于是乎刘备就开始各种联姻,跟上层的士族子弟也慢慢的进行融合,与广大的普通民众的“人和”也就转变成为了小范围的“人和”,在赤壁之战的时候甚至有意无意的利用普通民众阻挡拖延曹操的进军脚步……

    现在,刘备虽然没有经历过长坂坡,但是在川蜀成都干的事情也是差不多,一方面借荆州兵卒压制和收编东州兵,然后拉拢一部分落魄的川蜀士族,打压原本掌权的东州人士和川蜀士族。

    而彭羕,明显就是属于被刘备打压的那一派的。

    既然话已经挑明,彭羕也就没有继续绕弯子,而是侃侃而谈道:“川蜀之地,绝非坐守之地也。当以得川蜀而衡天下,上之足以王,次之足以霸,恃其险而坐守之,则必至于亡。刘益州父子二人,便为佐证也……”

    “昔日高祖,王巴蜀,都南郑,出陈仓,定三秦,战于荥阳、成皋之间,而天下遂归于汉。故而,若窥巴蜀之险,则从而窃据之。当其始也,气盛力强,智勇交奋,勃然有并吞四方之势,故足以创起一隅。若其后处堂自足,意计衰歇,妄思闭境息民,却不知已然气力衰竭,无力以拒外敌矣。”

    “是故从来有取天下之略者,莫不切切于用川蜀也。秦欲兼诸侯,则先并蜀,并蜀而秦益强,富厚则可轻诸侯。如今将军欲进川蜀,又遇刘氏窃据川中,不服王化,若不能及早去之,恐异日祸延也。宛西羌旧事,稍有耽搁,致其坐大,蹂躏地方,难以收复。今将军既兵至广汉,何不挥军直下,早日底定,即可专注山东,以待天时。若将军仍有疑虑,吾等不才,愿为先导,尽绵薄之力……”

    斐潜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彭羕的滔滔不绝。妈拉个巴子的,说了这么一堆,依旧是假大空的套话,一点实际性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先导,就说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掐断的道路,还似乎觉得已经是做出了很大贡献一样。

    斐潜盯着彭羕,说道:“永年以为,刘豫州,何许人也?”

    “刘玄德,枭雄之姿也……”彭羕沉默片刻,推翻了之前所谓的“乌合之众”的言辞,重新下了一个定义。

    斐潜点点头,然后长长得叹了一口气,说道:“既是枭雄……尔等车马众多,蔓延而来,刘豫州会毫无察觉?”

    彭羕愣了一下,然后顿时色变。

    彭羕之所以还多少拿捏着架子,无非就是待价而沽,现在连待价的东西都没了,那还能落得什么好价格?

    斐潜摇头,没有继续说什么。彭羕这些人毕竟还是斗争经验太少,或许是之前刘焉和刘璋这个等级,并没有让彭羕等人多么费心思,所以到了刘备手中的时候也没有提起足够的重视,以至于出现了这种不应有的疏漏。

    这其中也有斐潜引诱和推动,当然斐潜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而且斐潜也是有意想要看到川中的这些川蜀大姓大户和刘备发生一些剧烈的冲突,只要底子不打烂,斐潜甚至还希望能够斗争得激烈一些……

    明面上么,斐潜自然也就带了一些惋惜之色,语气之中也有些不满之意:“尔等自诩为川中智慧之辈,如今却是……唉……”

    此言一出,顿时就像是千斤巨石一般,咕咚一声砸在了彭羕勉强维持的外壳之上,将其砸了一个稀烂,露出了其虚弱无能的一面来。

    “将军!这,这……”

    彭羕“这”了半天,没能说出什么道道来,反倒是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在外袍之上打湿出大小不一的圆点。

    彭羕最终脸色涨红,也失去了原有的平稳气场,吭哧一下拜倒在地,叩头有声:“将军!还请将军看在川中父老一片拳拳之心,速救吾等于水火啊……”

    ………………………………

    从汉中想要进入川蜀,其实有三条路。

    严格讲起来,应该是四条路,自西向东分别是:阴平道,金牛道,米仓道,洋巴道。只不过阴平道山路实在是太过崎岖,又因为这条路是从陇南出发,经文县,平武,通江油,虽然可以避开剑阁险关,直通成都平原,但是长七百里。又缺乏水源补给,同时周边也由于沿途艰险,人烟稀少,所经之处古时多属氐,羌这些少数民族的活动范围,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一般人也不会走这一条道路。

    不过,这一条路,最终还是被邓艾带人攻破,这也是阴平道在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历史当中记载当时邓艾等人用毯子裹住自己,从山上翻滚而下,跨越悬崖峭壁,偷渡阴平直取蜀汉,走的就是这条险路,结果发现在在阴平竟然有废弃的兵营,说是原本诸葛设立,后来川蜀中有人说是毫无作用,劳民伤财,便废弃了,邓艾当时就是直称侥幸……

    所以当下这一条阴平道,基本上走是有人走的,但不适合大规模进军。

    斐潜进军川蜀,走的是米仓道。米仓道在巴山通道中的的地位,和金牛道差不多。从汉代到唐代,川中百姓往来汉中,关中,大都是走金牛道和米仓道。

    米仓道最难的地方就是两个,一个是两角山,一个是九井渡,一个是难以攀越,一个是激流难渡,但是有了火药之后,开山凿石也就不是那么工程浩大的事情,再加上黄氏工匠,在九井渡搭建了铁索吊桥,因此反而比金牛道还要更加便捷一些。

    而最后一条洋巴道,从达县经巴山抵达洋县。这条路见于记载较晚,也较为艰难,行军打仗和平日出行都很少经过,地位要低于金牛道与米仓道,独在唐代时尤为繁荣。

    这是因为在唐朝时期,重庆乃至三峡左近都生产荔枝,这正是唐朝达官显贵们的最爱。运送荔枝走的就是洋巴道,虽然艰险,但是因为路程比较短,荔枝能更加新鲜,因此洋巴道又被称之为荔枝道。

    而剑阁所在的金牛道,则是是巴山山道之中最早,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历朝历代的官道,大部分都指这一条,李白蜀道难之中说的“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说的也是这一条山道。

    金牛道从汉中出发,经勉县、广元、剑阁、绵竹,再到成都,开发最早的一条山道,也是川蜀之人以前往来汉中关中最常走的一条山道。

    剑阁关,便是在金牛道上。

    李恢带着人马,站在土坡之上,遥看剑阁关口,忽然轻声叹息道:“欲进川蜀,则先定金牛……剑阁之要,便于其冲……”

    李恢在前方感概万千,在李恢身后的护卫则是有些担心,毕竟这一次前来剑阁,是要收取剑阁守将张翼的军权的。换句话说,就是来抄张翼的饭碗来的,若是顺利还好,若是张翼心存异念,翻脸不认人,就仅凭李恢带着这四五十人,能在剑阁关中掀起多大的风浪?

    李恢原本也是穷困潦倒,这一段时间才算是风云际会有了些起色,而这些护卫也都是这一段时间才招募而来的,相互之间自然不可能像是那些长期在一起磨合时间长久的将领那样心意相通,如臂指使。

    李恢转头看了看,哈哈笑了起来:“一个个的,怎生如此面色?”

    护卫低声说道:“据说剑阁关中,有军两千!张将军手下,亦有五百私兵……将军你看看,我们……”言下之意,我们就这四五十人,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李恢仰天大笑:“此去剑阁,何必动刀枪?”

    “不动刀枪?”护卫显然有些将信将疑。

    李恢没有继续说什么,径直打马前行,哈哈笑着:“且随某来!”

    一帮李恢的护卫亲兵左右相互看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李恢往剑阁而去……



    这几天的时间,又有一队商队从成都辗转而来,因为长时间没有商品销售渠道的川蜀而言,斐潜开出的这个口子简直就像是在水坝之中扒拉出来,哗啦一声就奔涌而出了积蓄多年的需求。

    若是川蜀是一个物产缺乏的地区倒也罢了,问题是川蜀自从秦朝开始,因为都江堰的关系,一直都是鱼米之乡,物产丰盛,铜矿盐矿还有一些什么朱砂矿等等都不缺,原本一直以来都是供应关中三辅的,结果刘焉一来,为了其个人的政治目的,主动掐断了往来关中的道路,结果只能靠走那一条更难走的路,去找胃口更小的荆州销售商品货物。

    随便想想也是知道,荆州那个体格,又怎么能吃得下川蜀原本供给关中地区的货物量?因此就有大批大批的商品货物制作出来囤积着,销售不出去,而现在斐潜提供了一个几乎是来者不限的渠道,又怎么不让川蜀这些人疯狂?

    有向阆中运输的,也就向川蜀成都川中地区运输的,在剑阁左近,但凡是仓库,几乎都是堆满了货物,或是一包包的粮草,或是一批批的绢布,又或是一些长长的方方的木箱子装起来的物件。

    这种长长的,方方的木箱子,都是极重,都要至少四个人才有办法搬得动,而且似乎很贵重的样子,上下车都有兵卒在一旁看着,护卫着,直至有一次装卸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摔了一个,木箱子掉地上摔裂了,咕噜噜滚出许多用麻布和干草绳捆扎的兵刃和皮甲,才让许多人恍然,原来这些木箱子都装的是兵甲……

    或许是因为贸易利润不错的关系,就连运输这些物品的苦哈哈们的伙食,都比之前的平常时间要好许多,至少汤桶上面多少能见到些油花,而且有时候还能见到白生生的肥肉沫子,虽然黑面饼依旧还是黑面饼,但是能吃多少就给多少,只要能多赶路,商队的掌柜也不会吝啬几篓筐的黑面饼子。

    李恢站在剑阁最大的客栈外面,看着川流不息的往来车辆和苦力,还有些掌柜的模样凑在一处,似乎在交谈沟通着商品的一些信息,笑逐颜开显然很是兴奋。

    “将军……”李恢的护卫见李恢站着不动也有些时间了,不清楚李恢到底是要停下来,还是继续往前走,便有些迟疑说道,“我们现在……”

    “哦,”李恢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走,我们走!”

    沿着主街,往前大概三百多步,有一条向右的石板路,往里一拐便是剑阁关隘的行政区域了,包括剑阁府衙还有些什么公仓兵器库的,都在这一条路上,因此在拐角处的牌坊下,就有一个伍的兵卒在值守,见了李恢等人前来,便喝了一声:“来者何人?”

    李恢这一次前来,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再说绵竹之处百废待兴,整个城池修复还没有过半,更是没有什么像样子的政治机构,因此李恢一路而来,也自然没有人知晓。

    “益州功曹李,前来拜访张将军。”李恢不咸不淡的说道,掀开了罩在外面的衣袍,露出了绶带的一角。

    在汉代,代表身份的一个就是印,一个就是绶。绶带是系在腰间,不同颜色不同规格的绶带就代表了不同级别的官职,虽然造假不难,但是在汉代除非是胆大包天的,否则一般人真不敢作假,被发现了抄家灭九族可不是说说而已,因此值守的兵卒见到了李恢表明了身份,也就搬开了拒马,让李恢一行拐进了牌坊之内。

    到了剑阁府衙之前,甩鞍下马。

    咳咳,甩鞍下马这个动作呢,若是高头大马,多少还有些潇洒的看头,但是如果是蒙古马还有云滇马,这个么,若是个头高大一些的,说不准脚往下达拉一下就到地了,还甩什么甩啊……

    也不是李恢不想要高大的马匹,关键是没有,川蜀自从被刘焉掐断了供应链之后,这么多年就没有新货,纵然有些库存,又哪里能轮到李恢?

    就像是李恢,虽然带了是有四五十人的护卫,但是实际上连这种矮脚马也只有十匹,其余的都是两条腿,都不能全数配齐,由此可见战马在川蜀之中的缺乏程度了。

    虽然李恢表明了身份,但是依旧不能带着大批人马直接闯剑阁府衙,除非直接动手,但是对于李恢来说,走了这一路,看了这一路,其实心中原本那一点点隐隐约约的东西已经渐渐的成了形状,于是在面对剑阁府衙门口值守兵卒阻拦,不让李恢带更多人手进门的时候,也没有生气,甚至连一些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便让手下都在府衙院外待着,然后就只是领了三四个人进了侧门。

    正常来说,府衙的正门有四扇,两扇较大居中,另外两个较小,在大门的左右两侧。大的两扇门,平常都时不开的,像什么电影电视剧上,什么时间都将四扇门敞开,不管是什么人,平民百姓也可以大刺刺的爱走中间走中间,爱走两边走两边的情况,在封建社会基本不存在的。就像是像李恢这样的身份,突然来访,在剑阁主将没有下令开正门迎接之前,便只能走侧门,也就是大门两侧另外开的小一点的门,不可能直接走中间的,更不用说那些普通一些的官吏或是连官职都没有的平头百姓了。

    李恢在前院等候,作为剑阁的主将张翼,在府衙之内,接到了消息之后也有些意外。

    李恢来了?

    李恢来这里干什么?

    张翼的目光渐冷。

    作为犍为张,张翼的张家在川中实力也不小,别的不说,单单是在川西犍为左近的大大小小十来个庄子,捏吧捏吧就能扯出近万人!

    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和周边大小势力的各种关系,说一句不夸张的,若是犍为张有些什么动静,整个川西都要动一动。

    “来了多少人?”张翼问道。

    “四十余人……”一旁的心腹护卫回答道,“陪着进来的四个,其余的都在院外……”

    “呦呵,”张翼笑了,拍了一下桌案,说道,“看着这胆色不错啊……得了!走,随某来吧!要是不见一面,岂不是让人小觑了某?”

    双方见了面,倒也没有一开场就唇枪舌剑,相反,倒是礼仪到位,很客气的相互见了礼,分宾主落座。

    “万里云兮戍剑门,乱千山兮直长安。张将军,这剑阁千山,蜿蜒山道,倒也是别有景致啊……”李恢笑呵呵的说道。老子这一路,看到不少风景啊!而且还直通长安!

    张翼咧开嘴,哈哈笑了两声,但是眼眸之中丝毫没有什么笑意,只有寒光一片,“李兄说笑了,南中山林秀美,岂是剑阁能比?”少跟老子瞎咧咧,你姑父在南中也没少干这个事情!

    李恢的姑父是爨习,世代为南中一带地方的豪强,拥有大批部曲。走私这个事情,其实也没有少做,而且在和少数民族之间的贸易当中捞够了好处。在历史上,就连诸葛南征云南的时候,也征其为部属,官至领军。在诸葛亮最终平定了南中之乱后,便提拔了爨习、朱提、孟琰为地方官,一直到了到了东晋时期,中原内乱,地方豪强与晋王朝之间,豪强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而孟氏等豪强大姓相继灭亡。爨氏趁势崛起,雄踞南中,统治整个云南以及四川,贵州部分地区长达四百多年。

    李恢大笑。

    张翼也是笑。只不过两个人看似笑得畅快,实际上敌意渐浓。

    李恢从腰带革囊之中摸了摸,然后掏出一枚铜印,丢在了桌案之上,笑着说道:“将军,且看……”

    张翼盯着李恢,片刻之后才伸手取了铜印,翻开一看,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铜印之上也是镌刻着四个大字,“剑阁令印”。

    因为朝廷体系和地方诸侯的政治结构混乱问题,在川蜀之外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许多一个官职许多人同时担任的情况,比如像是什么青州刺史,豫州刺史等等,就算是到了三国后期,也是常有的事情,比如诸葛还是个武乡侯,而武乡则是在魏国之中。

    而对于川蜀而言,这样的事情在此时此刻还基本没有,张翼本身就是是剑阁令,手中自然是有一枚“剑阁令印”,然后突然见到了第二枚,当然大惊失色,连原本端着的架子也一下子就崩塌了。

    张翼“腾”得一下就蹦了起来,手指着李恢,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到李恢伸出手掌示意,“张兄,稍安勿躁……堂堂犍为张氏,还惧些许风雨不成?”

    若说单独劝慰张翼一个人,张翼未必肯听,但是听李恢谈及犍为张氏,张翼勉力控制了情绪,紧紧捏着那一枚新的“剑阁令印”,重新坐了下来,然后将“剑阁令印”往桌案上重重一顿,“李兄,有话请讲!”

    “此印,乃刘使君所授……”李恢捋了捋胡须,微微笑着说道。

    张翼翻了翻白眼。废话,李恢拿出来的时候,张翼就猜到了,不过,很快,李恢所讲的话语就吸引了张翼的注意力。

    “某年幼之时,初离南中,至川蜀之地,见楼栋鳞比,街道纵横,商贾云集,繁华无比,宛如至天界一般……”李恢呵呵笑着,“现如今,川蜀之地,又算几何?张兄,以为然否?”

    张翼沉默了片刻,紧握着的“剑阁令印”不由得松了松,说道:“李兄有言,不妨直说。”

    “犍为张氏,时历四代,开创川西基业,着实令人敬佩……”李恢缓缓的说道,“不过,张兄,如今川蜀,不觉得太挤了一些么?”

    张翼紧紧的皱着眉头,琢磨着。

    “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李恢缓缓的哦吟了一句诗经,然后敲了敲桌案,看着张翼,似笑非笑的说道,“无茶无酒,何以兕觥?”

    张翼哑然,片刻之后大笑道:“李兄教训的是!是某落了风度!来人,准备酒宴!”

    吩咐完了下人,张翼看了看手中的铜印,便往李恢之处推了过来,说道:“……刘使君之处……有何吩咐?”

    “一谷一粟,皆不得出关!”李恢笑着说道。

    “嗯?!”张翼眉毛顿时又竖了起来,然后看着李恢,忽然眼珠子转了转,“若是……并非粮草呢?”

    李恢哈哈大笑,“某只问粮草,其余不论!”

    张翼脸色和缓下来,摇了摇头,啧啧有声,低声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最后叹息一声,说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自然是可惜粮草这一条赚钱的路子被掐断了。粮草是川蜀囤积最多的商品,征西将军又给了一个相当高的价格,这要是不做粮草了,自然是少了很多的利润。

    当然,其他的物品利润也不低,只不过没有粮草那么高而已。

    只是禁止粮草的话……

    张翼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妥协了。

    犍为张么,自然主要势力就是在犍为左近的,距离川中成都一带富饶的区域还是有些距离,这一次刘备清洗川中倾向于征西将军斐潜的大族大姓,还有剥夺刘璋和庞羲等人名下的一些产业田亩,自然酒空出不少间隙来,自然是引得不少周边大姓的垂涎,犍为张也不例外,因此,在一定程度上,犍为张也不想和刘备翻脸,看在能够伸手到川中去的份上,能妥协的,也就妥协了。

    刘备的意思是只禁止粮草么?

    当然不是!

    原本刘备让李恢前来,原意么,是让李恢和张翼斗一斗,不管李恢是斗赢了还是斗输了,刘备都是不亏。

    李恢若是赢了,作为一个在家族在南中才有些实力的川蜀边缘势力,想要通过剑阁扩张基本是很有难度的,刘备自然不用太担心李恢会成为张翼第二;若是李恢输了,也没有关系,一方面在争斗当中自然就耽搁了剑阁这一条线路运作,另外一方面也等于是给刘备争取了一定的时间,同时又提供出一个良好的借口,只要腾出手来,甚至可以和荆州刘琦联手,直接对付犍为张氏。

    不过,显然李恢有自己的打算。反正他跟刘备的保证,也是说不让一谷一粟出剑阁关,至于其他的物品么,李恢保证了么?

    或者说,从李恢涉足纷乱的川蜀政坛开始,就有李恢自己的计划,什么庞羲,什么刘备,甚至眼前的张翼,也不过是李恢的一个又一个的阶梯而已。

    “何必可惜?”李恢微笑着,敲着桌案,粮草的利润确实是太高了,令人见了都想分一杯羹,“使君有令,粮草不过剑阁……可有言不过阴平乎?”



    发国难财的,也不是只有李恢和张翼两个人,也不是只有汉代一个朝代,更何况对于李恢和张翼而言,这种行为甚至谈不上背叛,因为春秋大义之中有表明不允许和其他诸侯进行商贸交易么?

    所以么,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如果采买了打量的兵刃回来,不就等于是给刘备增加了一些兵卒力量么?

    当然,如果刘备能够征召到各家的私兵的话……

    作为在阆中的斐潜,这个时候也没有多少精力关注剑阁,因为接到了斥候传递回来的情报,在巴东的刘琦部队,似乎和刘备达成了一些什么协议的模样,开始沿着汉水运动,威胁到了南充以及阆中。

    作为有关中和汉中经验的斐潜,在对待新占领区域的态度,自然是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兵权不能不给,不给的话容易引起新降将领的失落和不满,也不能多给,否则就容易产生各种后患。

    赵韪和雷铜,基本上就等于是被斐潜困在了阆中,一方面封赏不断,一方面又三天一招五天一唤,洗脑加安抚,又是让黄权带着赵韪和黄铜两人,接见川蜀各地的大姓大户,又是表示不会动赵韪和雷铜的产业,甚至还公开表示要给赵韪和黄铜上表请封,搞得赵韪和雷铜心中纵然焦虑,也无处说什么不是来。

    不过既然雷铜在阆中,南充现在没有了守将,斐潜也就只能是暂且让徐晃,带着一千五百兵卒,赶往南充,进行防御。

    汉水之畔。

    刘琦从船舱当中钻了出来,对着朝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见过公子……”蒯琪早就已经起来了,站在船头,向刘琦拱手行礼。看着刘琦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蒯琪心中也只觉得有些好笑。蒯琪今年已经快三十了,早就过了年少嗜睡的年龄,因此也不会像刘琦这样,起床了依旧哈欠不断。

    “久居于陆,初登船舶,多少有些不惯……”刘琦一边捂着嘴打哈欠,一边说道,多少有一些不好意思。

    蒯琪笑了笑,倒也没有戳穿刘琦的借口。

    荆州有水军,而且规模也不算小,但问题是荆州的水军开不到川蜀来,而之前鱼复左近的这些船只,大体上都是一些艨艟,偶有小楼船,体格也不像是荆州那么的大,作为转运兵卒粮草来说,还算是不错,但是要是水面作战的话,多少有些够呛。

    但是蒯琪这些时间,在安汉鱼复也没有闲着,利用荆州兵卒熟悉船只的特色,让随军的工匠牵头,征召了不少巴东的民夫,重新造船么当然时间不够,但是利用原有的船只进行改装加固,还是可行的,也就临时打造出一支还算是有些模样的舰队来。

    当然,蒯琪也不想着要和征西兵卒对抗什么水面的部队,他的计划很简单,但是也很实用……

    征西将军斐潜没有水军,更谈不上什么水面船只部队,因此为何要和征西将军兵卒在陆地上对抗呢?沿着汉水,上可侵扰阆中,下可进攻南充,往来有船只运输,兵卒也不会有多少劳累,但是如果征西将军用兵卒跟着跑的话,在陆地上转上两圈,精兵也久拖了成疲兵,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

    刘琦也正是觉得蒯琪的计策很吸引人,所以也就跟着一起来了。在刘琦心目当中,这一次的胜率应该是不小的,搞不好还能捞到一些名声,到时候就算是再川蜀,又或是回荆州,都可以作为自己的战绩来炫耀了。

    不过蒯琪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又一次强调道:“公子,若两军交战……”

    “知道了,知道了,”刘琦一听,便是知道蒯琪是想要说一些什么,“若是两军交战,某便于船内,绝不下船,随时可走!”

    蒯琪一笑:“某也是为了公子安危……”

    “放心啦……”刘琦接过一旁护卫递过来的热汤,咕咕喝了两口,顿时觉得身上温暖了一些,“此战,吾等多为侵扰……若是刘玄德之处……”

    蒯琪也是点了点头,望向了远方,“若是事不可违,便只能是暂退巴东了……”对于刘备能不能在正面战场之上和征西将军对抗,蒯琪心中也觉得有些没底。一方面是征西主力骑兵派不上用场,兵卒在川中施展不开,另外一方面是刘备虽说掌控了川中,但是初来咋到也不见得能够完全如臂指使,所以各有各自的问题,也就是五五之数罢了。

    刘琦嘟囔了一句,含含糊糊,不太清楚,不知道是在埋怨刘备,抑或是在表示对于战局的不满意,片刻之后说道:“快到南充境内了吧?”

    蒯琪点头说道:“正是,过了此道河湾,便算是进了南充境界了……”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忽然有快船从远处而来,船上几名兵卒奋力划水,击打起层层的水花,“报!南充主将已非雷氏,现为徐氏!”

    “徐氏?”刘琦看了蒯琪一眼。

    蒯琪也有些茫然。征西将军手下,有太史氏名震冀州,有赵氏纵横幽北,有张氏专长突袭,有魏氏为进川大将,这个徐氏又是那里的人?

    徐晃在和鲜卑作战之后,便基本上都是在陇右,因此也不太引起他人的注意,加上刘琦等人也不像是征西将军斐潜一样那么的重视情报来源,因此当听说南充换了主将之后,也没能立刻形成什么概念……

    “公子,不若某领前军,前去试探一二……”蒯琪思索了一下,说道,“待查探得此人虚实,再做计较……”

    刘琦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多多小心。”

    蒯琪应下,然后下了刘琦的坐船,登上了小舟,然后换到了前面的艨艟,然后领着前方的五艘船只还有船上的兵卒,向前而去。

    刘琦看着蒯琪带着兵卒远去,小心脏不由得跳动了起来。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觉得怎样,现在忽然意识到真正的战斗即将展开,这心中难免就紧张了起来。

    在荆州,刘琦混的其实并不怎样。

    许多人都说刘琦他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能有当下的地位,并非是刘琦多有本事,就是刘琦有个好爹而已,而且还有人评论刘琦的才能肯定远远比不上他的弟弟刘琮……

    “会读几本经书有什么了不起的……”刘琦想起这个事情,忍不住低声嘟囔着,“会读书能当饭吃么?能统兵么?差不多就行了,读那么多经书能有多大作用?真是……”

    其实这个事,真不能完全怪刘琦。

    不是每个人都从小聪慧,能抵御各种诱惑,然后坚持不懈成为伟大的人士的,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成长为什么样子,大都和环境相关。

    当年刘琦还小的时候,刘表还没有当荆州牧,居住在动荡的雒阳之中,经历了先是灵帝驾崩,然后十常侍和何进对决,后来又来了个董卓等等各种事件,好几年都没能安定下来,作为一个没有多少根基的刘表,在风暴中心上下波荡,最终走了董卓的路线,混了个荆州刺史,然后单骑入荆州,又要笼络人心,又要巩固地位,还要抓兵权等等,哪有时间去管刘琦教育的问题?

    等到刘表一转眼,觉得自己事业比较稳固的时候,猛然间发现自己的孩子竟然长歪了,怎么办?

    骂呗。

    骂不行,就打呗。

    赏识教育?鼓励文化?不存在的。汉代人,棍棒之下出孝子才是正道。

    然而若是刘琦年幼,打骂一下,说不定孩子害怕疼痛,也就不敢做一些离谱的事情了,但是问题是等刘表开始要管教刘琦的时候,刘琦已经年龄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皮也厚了,再加上蔡氏在背后施行的养猪策略,能有什么好效果?

    于是乎,刘表在打骂效果不佳的情况下,也就越发的看刘琦不顺眼,但毕竟是自己的种……什么,隔壁老王,咳咳,不存在的,所以这一次到川蜀来,多少也是给刘琦最后的一次表现机会……

    刘琦这心中,也是有些哔数,因此在刘备几乎是公然背叛的举动之下,依旧是忍了下来,无非就是不想要灰头土脸的回荆州,然后成为他弟弟刘琮的陪衬。

    这一次跟着蒯琪一同北上,沿着汉水侵扰南充和阆中,其实刘琦心中也隐隐的有些期盼,有些梦想,毕竟人怎么能没有梦想呢,没有梦想岂不是和那啥有什么区别?

    虽然刘琦名义上是主将,但是实际上有主意的从来都不是刘琦,他更多的时候都是点头,点头,继续点头的份,而这一次,可以算是刘琦的第一战!

    从战略计划上来看,刘琦也找不出蒯琪的计策当中有什么毛病,当下各地都基本在秋获,侵扰阆中南充一带,不仅可以威胁征西将军斐潜的粮道,给在广汉的征西人马施加压力,给刘备创造出更好的进攻时机,而且进退方便,实在不行也可以焚烧沿途的庄禾田亩,甚至是山野林地,来阻断征西人马通道,可以说主动权全数都在手中,而且安全系数也是很高。

    这一次,一定能成功!

    刘琦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扶住船帮,信心满满……

    ………………………………

    徐晃站在南充城头,多少有些怒意。

    雷铜才离开南充几天,这些原本川蜀的兵卒就涣散得不成个样子,要不是徐晃带来了一些征西精锐,说不定都被荆州兵摸到南充城内了!

    而且更让徐晃不满的是,之前征西运粮队列是在南充城外被袭击了,事后查明是从水路上来的,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竟然对于水路的侦测和防备几乎还是等于零!

    封锁水道?

    没有。

    架立哨塔?

    也同样没有。

    徐晃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皱眉沉思。既然已经见到了荆州兵卒的痕迹,说明距离荆州人马大部队出现的时间并不远了,但问题是南充没有船只,或者说没有足够可以用来在水面上作战的船只。

    徐晃手头上,也只有一些平常用来渡人载货的平底船,风浪大一些都会翻了,跟不用说水面作战了。那么不能进行水面上的作战,便只能考虑在陆地上进行作战了。

    汉水,在秦朝的时候,还可以直接通行到汉中,但是因为地震的原因,地势改变,到了现在,已经不再像秦朝的时候那么宽阔,河道也变得有些蜿蜒起来,因此徐晃便在临近南充的一处汉水河湾之处,开始砍伐山木,搭建拦河的设备。

    拦河设备么,一个方法就像是拒马一样,用粗大的木桩结构,钉入河床之中,木桩底部甚至要钉入河床三米,就像是暗礁一样,水面上不注意看不见,船行过去的时候要么被卡住,要么撞破船底,就算是对方想要破坏,也不是很容易。这种方式十分犀利,但是这种方法耗时较多,技术要求较高。

    另外一个方法,就是在水面上拦,或用铁索,或用树杈,置放下去就可以使用,比较好架设,但是也比较容易被破解。

    因为时间的关系,徐晃也无法采用耗时较长的方式,便只能是让兵卒砍伐左近的一些大树,像是铁蒺藜一样,卡在河底就行了。

    纵然是采用了比较简单的方式,但是从砍伐树木,然后拖拽到河畔,然后再袖箭枝杈,只保留一定的主要分岔,然后投入水中,又要防止被水流直接卷跑,还要加以一定的固定,等到完全卡在河床之上的之后,才能进行下一个的架设,根本就不像是路面上一样,丢下去就可以不管了,所以纵然加快了进度,但是一时之间也无法立刻完全封锁水道。

    “若是在早几天前来南充,也不会如此的棘手!”徐晃不止一次的暗中感叹,越发的对于原本在南充的这川蜀兵卒有些不满,甚至有些怀疑这些川蜀兵卒是不是和荆州兵有什么勾搭,要不然怎么如此的消极怠工。

    不过,现在这个也不是当下的重点,就在徐晃再次下令要求抓紧河道拦截的工程架设的时候,就看见在城外预设的斥候狂奔而来,“报!将军!有荆州兵卒,乘五船袭来!已至石弯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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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刘琦蒯琪等人乘船而来,比在陆地上更为快捷,但是只要临河选一个高山,登高眺望,山脚之下再安排几个人员,山顶或用旗号,或用狼烟,自然也就有办法通知到了山下,迅速回报到了南充城下。

    像这样的警戒哨站,除非刘琦蒯琪下船,沿着河岸推进,然后一点点的拔出,否则根本无法阻止这样的哨站传递消息,当然,相对的,徐晃设立的这些哨站也同样无法对于河道当中行进的荆州船只起什么作用,除了报信之外,便只能看着这些满载荆州兵卒的船只摇曳而来,扬长而去……

    投石机?

    这种精度几乎就是指哪不打那的家伙,必须要有一个较为广阔的场所,以密集覆盖代替精度,否则只有一两架根本就是看老天赏脸,太不靠谱了。再加上征西南下,也没有随军带了大量的工匠,更不用说在南充徐晃军中了,也没有这样的技术,所以纵然有些位置确实不错,但是也无法架设像是强弩车或是投石机来覆盖河道。

    因此,在徐晃派遣了兵卒拦截河道之处,就成为了双方交手的第一个战场。

    蒯琪冷眼看着在山坡之上的徐晃兵卒阵地,然后估摸了一下双方兵卒数量,发现差不多都是五百左右,便呼出去一口气,又打量了一下双方的距离,还有河岸以及在一侧搭建了一部分的拦截河道像是拒马一般的大木叉,忽然笑了笑,然后叫来了传令兵,放出了一首小船回头,通知在其后的刘琦部队,又下令让最前面的一船兵卒先行靠岸列出阵线,另外派出了一只船,开到河道中间,或者拖或者拽,开始清理徐晃兵卒投到河道的拦截木叉。

    徐晃皱了皱眉头。

    在号令声中,蒯琪的兵卒从船上跳了下来,踩踏着齐膝深的水,冲向岸边。他们并没有一股作气的冲向已经等候多时的徐晃等人,而是背靠汉水,迅速的列阵。在他们的身后,另外三首战船上的兵卒将船锚抛下了船,大体固定住船身,距离岸边大概三十步左右,可以看清楚的看到,在船边有兵卒开始就位,可以想象的到,如果徐晃进攻在岸边列阵的蒯琪兵卒,将会遭受到在河中蒯琪弓弩手的致命打击。

    “狡猾的家伙……”

    徐晃轻轻的嘟囔了一声。

    徐晃选择在山坡上列阵,特意空出上岸的区域,也是为了想要引诱蒯琪,看一看蒯琪会不会大意的直接登岸,那么徐晃便可以选择半渡而击,也可以利用箭矢的射程白嫖一波。

    但是现在蒯琪只是派出了一首船的兵卒靠岸,然后其余大部分兵卒都在河中,则是反过来引诱徐晃,想让徐晃脱离原本在山坡之上的阵列,向前进军,进入蒯琪部队的打击范围之内。

    对于没有多少骑兵,又有水师训练,并且乘船而来蒯琪一方而言,因为可以将箭矢放在船舱之中,所以携带的箭矢数量,比起徐晃等人来得更多,这是先天上面的优势,所以对于徐晃而言,不能随意浪费弓箭手的弹药,然而蒯琪的余地就大得多,甚至很愿意和徐晃兵卒进行对射,然后若是拖到中后期等徐晃的弓箭手箭矢消耗干净……

    “擂鼓!”徐晃将手一摆,“刀盾手!缓步向前!”

    还好蒯琪这几条船,都是艨艟改装,并没有楼船,自然也就没一般楼船配制架设一些强弩车。楼船之上的强弩和拍杆,虽然不管是从射速还是精度,都是有些堪忧,但是其实这些强弩什么的最终的要的并非直接杀伤,而是可以迅速的挫伤对方的兵卒士气,毕竟任何人对于无法防御的武器,都会多少有些心生畏惧……

    “嗬!哈!”

    徐晃刀盾手两步一顿,将阵线往前推进了一段距离。

    “刀盾手止步!弓箭手准备!”徐晃再次下令。蒯琪在岸边的阵列和河道当中的兵卒有三十步左右的距离,而这个距离则是徐晃的可以抓住的破绽。

    在双方的战鼓声中,箭矢破过天空,交错而过,然后朝着对方的头顶倾泻而去。

    不需要任何额外的命令,征西手下的这些刀盾手已经举起了盾牌,拼凑成了一面盾墙。最前面的一排蹲着,后面一排站着,最后面一排则将盾牌斜斜搭其上,就形成一人多高且带了一些向内幅度的盾墙,完全遮蔽了盾墙后面的兵卒。

    长箭如急风暴雨。连续不断的敲打着盾阵,箭矢射中盾牌,啪嚓咔哒笃咚之声不绝于耳,恍如一曲死神的交响乐。如果是刚上战场的新兵,在如此猛烈的箭矢攻击之下,难免会慌乱紧张,盾阵也就会有些混乱,可是现在列阵的刀盾手都是征西旗下久经战场的兵卒,见过更大的场面,也经历过更密的箭阵,蒯琪在岸边的一百多弓箭手的射击密度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样子虽然不差,但是实际效果没有多少。

    虽然在河道之中的蒯琪兵卒也发射了箭矢,但是徐晃步卒恰好就在最大射程附近,偶然有箭矢射到了盾牌之上,但是也因为汉水之上的风,导致箭矢落下的时候角度不对,像是横拍下来的多过于砸下来的,更不用说有什么杀伤力了。

    双方几轮交换之后,在岸边的蒯琪兵卒就出现了明显的伤亡,阵列也开始有些松散,但是徐晃依旧没有下令冲击,而是稍微减缓了兵卒射击弓箭的频率。

    徐晃平静的看着山坡下的战斗,也看到蒯琪还在战船上,暂时还看不出他有下船的意思,那么也就意味着当前的这些战斗都不过是开胃小菜,双方真正的较量还远远没有拉开序幕……

    徐晃不相信蒯琪就只会派遣这么一小队的人前来破阵,也不相信蒯琪这里只有五艘的战船,这个家伙肯定还有一些什么其他的安排,只不过徐晃还不清楚蒯琪等人有什么其他的安排,毕竟在川蜀山河之间,纵然再一些山头上有布置岗哨,但是想要照看到全部的区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侦察对方的动向,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运气。

    大家都有计划,只不过看看谁的计划更加周全,更加的实用罢了。

    征西将军在情报上面做的不错,所以徐晃知道刘琦和蒯琪两个人并不是非常值得重视的阵前斗将,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会突然从一旁杀出一个破阵将军来,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刘琦和蒯琪并不了解徐晃,也就留给了徐晃一定的操作空间。

    当然,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便暂且放弃河道的拦截,然后缩回南充去,只要保持了对于南充的控制权……

    徐晃目光一转,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对于蒯琪和刘琦的猜测是否正确,又或是有多少误差,但是就眼前的情况来看,似乎这个家伙真的打算来这招?

    若是没有跟着征西将军,又或是没有经过讲武堂的那些或是荣耀,或是羞愧的战术研讨,徐晃未必能够有当下的战场察觉能力,或者换句话说,任何一个将领,想要成长,没有经历过长时间的自我反省和不断思考,是不可能有所锐变的。

    徐晃之前,可以说是一个阵前斗狠的将领,为了最求每一个阶段的胜利,不惜舍弃兵卒性命,斗狠斗命,这样固然在某些阶段上会战胜对手,但是实际上很容易导致战损过多,引发持续战斗能力的下降,也就容易导致部队整体的战斗时间缩短,而且需要更长时间的新兵训练和战力补充。

    打个比方来说,若是之前的徐晃和司马懿对决,双反拥有同样的兵力,只要兵卒数量等级足够抵消徐晃个人的武力,那么最终肯定是司马懿获胜。因为司马懿能龟会拖,纵然徐晃可能在一些局部上获取胜利,但是在整体战损和伤亡上,作为擅长防守的司马懿自然更加具备优势,慢慢的也就会取得整个战场的主动。

    而当下,在经历过沉淀和思索之后的徐晃,不仅会进,也学会了会退。

    见自己的部队占据了上方,徐晃不仅没有下令上前挤压攻击蒯琪在河岸之处的部队,反倒是下令向后收缩,摆出一副准备撤离的样子出来。

    “咚,隆隆……”

    在汉水河道当中的蒯琪部队,见到了徐晃似乎准备撤离的架势,并没有顺势脱离战斗接触,接回在河岸处损伤颇大的兵卒,反倒是镭响了战鼓,拔起了锚,开始往岸边靠来,似乎准备全数上岸追击徐晃。

    “呵呵……”徐晃目光一冷,“果然……”

    战场的解读能力,是征西将军斐潜一直给手下的将领强调了又强调的技能,徐晃自然也多少学到了一些。

    并不是懂得用长枪对抗骑兵,用刀盾手对抗弓箭手等等的动作,就叫做懂得战场解读了,而是需要更多更强的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

    就像是当下,徐晃撤回兵卒,也就等于是表明了要放弃对于河道这些铺设了一小半的拦截设备的保护,如果说蒯琪等人的目标仅仅是这些河道上面的拦截设备的话,那么蒯琪自然就会趁势收兵,然后全力清楚河道上面的拦截物品,就可以顺利往前行驶了。

    然而,蒯琪并没有选择这样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稳妥的方案,而是下令让船只靠岸,增援最先上岸的兵卒,摆出一副想要和徐晃进行较量的态势,这样的行为,说明了什么?

    如果说不懂得解读整个战场,只会关注在眼前的一小块区域的话,那么自然是大喝一声,来啊,浪啊,战个痛快什么的,但是如果说关注点放得高一些,从行动推测蒯琪背后的意图,也就很自然的能有一些论断出来了……

    徐晃等人缓缓而退,让出了山脚大片区域,开始往山坡之上收拢,似乎根本就不管蒯琪的兵卒,也要撤退了。

    蒯琪手下的荆州兵卒在战鼓声中列阵完毕,便急切的开始向前推进,一队在前,两队在后,成三角形攻击阵势。他们走得并不慢,但是每走二十步,便要停下来整顿队形,然后再继续向前,虽然追得急,但是阵列也不乱。

    “咚,咚,隆隆隆……”

    战鼓声一声紧过一声,蒯琪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朝着徐晃阵地压迫而来,每一次荆州兵卒停顿整理队列,都会拍打盾牌,敲击地面,发出吼叫声,气势也是相当强横。

    虽然说徐晃心中大体上推测出蒯琪想要搞一些什么名堂,但是对于徐晃带来的这些兵卒而言,却未必人人都能清楚,因此见到了荆州兵卒步步紧逼的态势之后,受到了对方气势的刺激,不免也有些细微的变化,刀盾手紧紧握着战刀,长枪手也是攥紧了枪杆,明显看到手臂有些用力,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受到对方战鼓和兵卒的影响,颇有些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看到了对手的兴奋……

    “击鼓!”徐庶微微皱眉,大喝道,“稳住!”既然追得这么紧,那就来战罢。谁能笑到最后,还不知道呢?这点计谋,便想要计算于某?

    “咚、咚、咚……”一板一眼的战鼓声如同水波一样荡漾开去,冲击着每一个兵卒的耳朵,抚平他们的焦虑和冲动。位于前沿指挥的基层士官几乎是同时间都大吼了起来:“兔崽子!深呼吸,别急啊!都稳住了!”

    徐晃的兵卒停了下来,连吸了几口气,慢慢的放松下来,静静的看着荆州兵卒一步步的逼近,然后静静的等待着战斗的开始,等待着搏杀的时刻。

    荆州兵卒到了山坡之下,层层叠叠的排出了攻击的态势,最前沿的兵卒距离徐晃手下的前列刀盾手只有大概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一个短暂的冲刺便可以直接进入正面冷兵器搏杀的距离,在这样的距离上,双方都能看清楚对方的面貌,甚至视力好的连对方几根鼻毛伸出来都能看得清楚……

    徐晃走上前,并没有提着他的战斧,而是提着一把战刀,拍了拍在前列的刀盾手的肩膀,刀盾手会意,侧了侧盾牌,给徐晃让出位置。

    徐晃上前一步,露出身形,举起了战刀,遥指河畔的蒯琪旗下,然后有一些轻佻的说道:“蠢货,来战!”

    “来战!来战!”徐晃兵卒顿时跟着大声怒吼,一时间战意沸腾起来,“战!战!战!”

    “你才是蠢货,你中计了……”在河畔船上观阵的蒯琪,听闻了徐晃的挑衅,不免有些动怒,冷笑了一声,旋即大吼道,“传令!进攻!”



    每一个初上战阵的将领,总是会忍不住做一些超越自身能力的想象,这有时候会成为前进的动力,也有可能会成为自我坟墓的阶梯。

    就像是赵括。

    不过,很显然的是,刘琦并不认为自己是赵括。或者说,刘琦认为,蒯琪也不是赵括,所以,刘琦现在很兴奋。

    在徐晃和蒯琪双方作战的河湾稍后一点的地方,大概四五里左右的样子,刘琦正带着一千多的兵卒,正在攀爬山坡,准备绕过这一座山,杀到徐晃身后去。

    没错,蒯琪特意在开战之前,派遣了一个传令兵,找到了刘琦,就简单的做出了这样的一个计划,前后包夹,吃掉徐晃。

    当然若是站在后世杠精高高至上的角度看,想要包夹击败吃掉徐晃,难道不是吃太饱,亦或是想太多了?

    但是对于徐晃根本没有什么了解的刘琦和蒯琪两个人,看见徐晃带了并不算是非常多的兵卒在河湾之处现身,在兵力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难道只会满足于击退?

    而且从谋略的角度来说,若是能吃掉徐晃,甚至是大败徐晃,都可以让刘琦和蒯琪两个人统领的兵卒提升士气,接下来的战略行动更加的从容,也打成了初步对于征西南充阆中的压力施加,众多的好处之下,有什么不这样选择的理由?

    “等下!等我喘口气……”虽然说刘琦也像要眨眼之间就翻过山岭,然后如同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徐晃身后,但是无奈体力不足,只能是气喘吁吁扶着一旁的大树吐舌头,心有余而力不足。

    原本刘琦是可以在船上等候,不必亲自前来的,但是刘琦认为,既然统兵打仗,又怎么能光在后面吆喝?不亲临一线指挥的将领,又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在者说,刘琦也有一个梦想,梦想着有一天可以骑着高头大马,驰骋疆场,梦想着有一天可以踩踏在对方将领的头颅之上仰天大笑,梦想着有一天可以一声令下,千军进发,万马奔腾……

    要实现这样的梦想,难道躺在船上不动弹便能实现的么?

    不能!

    我今天,就要让征西将军,不,就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有我刘琦这样一号人物!

    刘琦呼呼的喘着气,接过一旁护卫递过来的水囊,灌了两口,然后盯着头上的山梁,咬着牙,继续向前,“走!走啊!”为了梦想,他今天就要翻个身,跳过这个龙门,嗯,翻过这道山梁!

    层峦叠嶂,霜叶尽染。

    若是按照景色来说,这种没有多少人烟,纯粹天然的景色,想必会受到不少后世驴友的欢喜,但是对于刘琦来说,他只恨天太高,地太远,山太陡,林太密,头皮太痒,草地太滑……

    虽然有着咸鱼的决心,虽然现在时节已经到了深秋,虽然说刘琦的护卫一个在前面拖一个在后面推,但是穿着厚厚的皮甲,嗯,刘琦穿不了铁甲,穿了铁甲就根本走不动了,纵然如此,不透风的皮甲也很快的将刘琦捂出了一身的汗,顺着发梢就往下流淌,衣服也粘在身上,非常难受,每一脚踏下去,秋日落败的枝叶都深深的陷下去,发出咯咯的声响,战靴之内也吱吱作响,仿佛里面灌满了水。

    “不……不行了……”刘琦再一次的呼叫救援,暂停比赛时间,“呼呼……让我再歇一下……就歇一下……”

    ………………………………

    迷惑了对手之后,徐晃默默的换成了战斧,站在刀盾手的身后一动不动,看着那些疯狂而来的荆州兵卒,快要冲到最前沿的刀盾手面前的时候,才从刀盾手身后闪出来,猛然向前一大步,扭腰旋臂,硕大的战斧呼啸着从地上盘旋而起,仿佛是成精成怪了一般,渴望着血肉,张牙舞爪的扑向了面前那些荆州兵卒。

    第一斧!

    “嚓!”

    “噗……”

    “笃!”

    “嘣!”

    “啊……”

    冲杀上来的荆州兵卒纵然有人想要用盾牌格挡徐晃的战斧,但是为了行船方便,也为了减轻重量,荆州兵卒的盾牌大都是小一号的普通圆盾,和征西兵卒刀盾手专用的方形大盾不同,不管是在面积上还是在质量上都有写欠缺,在徐晃战斧劈砍之下,顿时有的被砍裂,有的被砸飞,前冲而来的荆州兵卒阵列,顿时被扫倒了五六个人,破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缺口。

    “杀!”

    徐晃爆喝一声,双手持斧,再度扭转身躯,借助腰腿的力量,战斧不仅没有因为砍砸荆州兵卒而降低了速度,反而更加犀利的一个气刃大回旋,呼啸着在空中兜了半圈,再度劈砍而下!

    第二斧!

    荆州兵卒阵线当中被破开的缺口还没有来得及补位,就再度遭受到了第二次的重击,大腿和手臂,头颅和肠子,血液和碎骨,一同在空中飞舞,然后望着苍天,望着血色的战斧,无奈的跌回地面。

    徐晃向前一个大踏步,直直撞入荆州兵卒阵列当中,战斧再次加力,借助前两斧头的力量残余,一丝一毫都没有迟疑,一点一滴都没有浪费,战斧锋锐的斧刃似乎连空间都要一并切割开,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光华,沾染其上的血肉都在高速劈砍而下的斧面上与空气摩擦,似乎像是要燃烧起来……

    第三斧!

    无可匹敌的力量,加上精钢打造的战斧,徐晃的那种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的力量感,在这一个瞬间展现无遗!

    一斧蓄力,二斧开刃,三斧红刃状态下的战斧,呼啸着横扫出一个将近三米的血肉圆圈,但凡是在这个屠杀圈子里面的荆州兵卒,没有一个能够获得全尸的,更不用说有人可以抵御徐晃爆裂无比的三斧头连击了,横七竖八不是被砍飞,就是断手断脚,开腔破腹的被斩杀在地,整个荆州向前推进的兵卒阵线,顿时破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一人破一阵,徐晃徐公明!

    ………………………………

    蒯琪读过的经书也并不少,若是平时听闻旁人叙述什么战场景致,又或是说些什么运筹之事,少不得念叨些“击鼓其镗,踊跃用兵”之类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向往功勋,钦佩勇士的美好情绪,但是当他真正亲临战场,然后亲眼看见了徐晃如此的勇猛,胸腹之中万千文字,竟然一时间都像是被徐晃三板斧砍得稀烂一般,就剩下了“啊昂”两字。

    就像是后世一部分人一样,书到用时方恨少,只剩卧槽泪两行。

    顷刻间,刚刚取得了一点点进展的荆州兵卒遭受到了重创,前冲的箭头被硬生生的打折,一整个波次的进攻完全被打破,被徐晃砍杀之后的荆州兵卒在面对后续冲杀而来的征西兵卒毫无抵抗能力,就连原本在后面,准备第二波进攻的荆州士卒也是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贸然前进,下意识的都停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最前方的三十几个同伴像是庄禾一样,被征西兵卒一一砍倒在地。

    荆州兵卒的气势一下就被打压下来,就连后方敲得震天响的战鼓,仿佛都失去了气力,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敲着。阵前原本第二波的荆州兵卒相互看着,紧张得冷汗直冒,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前进,还是应该望一旁躲避拖延一下,至少不要正对着前方的那个宛如凶悍的猛兽一般的将领……

    徐晃手下的兵卒,初战告捷,气势如虹。

    徐晃停下了大斧,将其收在了背后,看着荆州兵卒,不屑一顾。

    “射!射死他!”

    阵前荆州兵卒的犹豫,蒯琪也察觉到了,在船上尖叫着,声音高亢得都有些公鸭嗓子了,指着暴露在外的徐晃,伸着手指,恨不得越过空间和时间,直接施展神通,一个手指头点死这个徐晃。

    “嗡!嗡嗡!”

    箭矢呼啸而来,但是徐晃早就缩身到了刀盾手的后面,毫发未伤。

    “不要怕!他就一个人!”蒯琪大吼道,“杀上去!他再厉害也就一个人!我们人多!我们还有箭矢!弓箭手,上前抛射!压制他们!”

    徐晃的武力让蒯琪心惊,但是反过来一想,若是现在不趁着徐晃兵少,配合刘琦前后夹击击败或是击杀之,难道还等着徐晃回去,带来更多兵卒,有更多护卫的时候再来作战,再来捕杀么?!

    “弓箭手下船!”蒯琪将全部的兵力全数压上,“上前!射住阵脚!箭矢呢!再搬一些上岸去!”

    “杀!杀!杀!”

    重整旗鼓的荆州兵卒,列好阵列,开始缓缓的向前推进。后面跟进的弓箭手虎视眈眈,拉弓搭箭,准备如果徐晃再次胆敢前出的话,就给徐晃十斤八斤的狼牙箭头尝尝鲜。

    “杀!快,快!击鼓!”蒯琪都喊劈了嗓子,“荆州必……咳咳,必胜……咳咳,荆州比生……”他娘的,刘琦走了这么半天,总归是该到了吧?

    双方再战。

    荆州兵卒在弓箭手的协助之下,再次鼓足了勇气冲杀上前,徐晃也知道被盯上了,便收了战斧站到了后面。徐晃他作为统帅,自然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一线拼杀,那样虽然可以作为全军的先锋箭头,但是同样也会失去视野,搞不好就成为像是项羽那样的人物,冲阵无人能当,但是依旧垓下之败。

    现在整体人数相对来说比较少,毕竟一方面徐晃自己原先也没有准备要激烈的阵地战,另外南充城中也要安排人手,并不能全数都带出来,所以之前徐晃前出,一个是打一个冷不防,二来是提升自己手下的士气,当下既然士气已经提升起来了,徐晃自然也就不用持续在前线作战。

    荆州兵卒再次鼓足勇气杀上来,徐晃手下紧密配合,攻守有序,双方在土坡之上展开厮杀……

    战刀一次次的挥起,甩出一溜溜的血珠,长矛一次次的刺出,捅破敌人的战甲,刺破他们的皮肉。鲜血泼洒,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惨叫迭起,掩盖了汉水的波涛。

    面对涌来的荆州兵卒,徐晃手下稳定的发挥出精湛的自身技艺,相互娴熟的配合,不仅顽强的挡住了荆州兵卒的攻势,并且凭借着超出于对手的勇气和更高的训练强度,更娴熟的战场武技,一步步的掌握了战场的主动。

    ………………………………

    “啊!”

    刘琦惨叫一声。

    “公子,公子!怎么了公子!”刘琦身边的护卫吓得一个哆嗦。

    “他娘的!怎么走的啊!”刘琦像是骑马一样,跨在两名护卫勾连起来的手臂上,捂着脸叫道,“没长眼睛啊?没看到那边有树枝么?”

    刘琦实在是爬不动了,最终便只能是由护卫轮流架着往上。

    “是……是……”

    “呼,呼,小的……小的罪过……”

    上山本来就不容易了,再加上还要架着刘琦走,两个护卫纵然相较一般的兵卒来说,还算是魁梧有力的,但依旧是累得够呛,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哈……”刘琦疼过一下,也还算是通情达理,“算了,走,走,注意点就是!”

    不用自己亲自爬山了,就不会那么的累了,战鼓之声隆隆不绝,在山谷河川之间回荡,让刘琦的心也不由得要跳出来一样。

    “到了没有?快到了没有?”

    刘琦焦急万分,恨不得生出双翼,立刻飞过去。嗯,是所有的兵卒都生出双翼,一起飞过去。这一点,刘琦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光凭着他自己一个人,绝对是打不赢的。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大,包括刘琦在内,几乎所有人听着声响,心中都浮现出了一副荆州兵卒围杀徐晃等征西人马的画面,刺激着他们不顾疲倦,疯狂的往上攀爬。

    山岚吹拂而过,第一个冲上山顶的荆州兵卒一眼就看见了对面山下的战场,大喜过望,都来不及细看边转身喊道:“到了!我们赶到了!”

    架着刘琦的两名护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咬着牙快步冲了上来,将刘琦送上了山脊的时候便立刻东倒西歪,瘫倒在地时不时的抽搐两下。

    “哈哈哈!”刘琦大笑,欢喜的用手搭着凉棚往下而望,“我们赶到了!哈哈哈……呃,额……这个……”

    谁能告诉本公子,这,这眼下到底是怎么一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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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刘琦登上山顶的前十几二十分钟左右,战场之上的变化已经让蒯琪有些控制不住了。

    徐晃兵卒占据了战场的上风,而这个所谓的上风,就是战场的主动权。想要打,就打,想要撤,就撤,兵卒进退配合从容,队列完整。

    而反观荆州兵卒,或许从一开始下了船,登上岸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被动的局面。

    徐晃调配着兵卒队列,让兵卒阵线轮次上前,替换下前沿那些气力衰减的兵卒,一进一退之间,充分训练的成效展现无遗,许多荆州兵卒下意思的想要咬着退下的徐晃前线要占一点便宜,却在下一批替换的徐晃兵卒的大盾前撞得头破血流。

    就像是广场上的大型分列式表演,外行人看着队列交叉变换,相互之间进退自如,仿佛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有的杠精就会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多了不起,不就是走个路么换个位置么,但是等真正让训练不足的兵卒进行这样的操作的时候,往往就会因为配合度不足,相互撞到了一起。

    一进一推,犬牙交错的徐晃兵卒就像是疏剪毛发的推子刀齿一样,顿时剃下不少荆州兵卒来,而荆州兵卒对于徐晃手下的杀伤力,却在良好的配合之间被分散了不少,几乎是倒下三五个荆州兵,才见到一个徐晃兵卒或伤或亡。

    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在蒯琪的弓箭手的射击之下的伤亡,虽然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徐晃弓箭手的箭矢消耗得七七八八的时候,蒯琪手下的弓箭手也消耗了许多的气力,射击频率也下降了,但是如此的战损比率,也让徐晃有些不满。

    蓄力槽已满,是时候放一个大招了……

    “让强弩手上前,准备射击!”徐晃下令,吩咐一旁的亲卫道。

    虽然强弩威力强大,但是比起弓箭来要沉重了许多,携带不便,而且因为弩矢没有像是弓箭一样的长长尾翎,所以速度衰减很快,一般的强弩在射程末端的杀伤力还不如普通的弓箭,所以徐晃也没有带多少的强弩手,而是作为一定的兵卒补充搭配而已。

    然而在双方相互贴得很近的时候,强弩的威力就能完美的展现出来了……

    “山!大山!”

    负责传递军令的十几名大嗓门的兵卒同声大喝,声音传递到了阵线的头头尾尾每一个人耳朵当中。

    “哈!”刀盾手齐声应答道,然后一边对抗,一边准备聆听指令。

    “山!大山!退!”

    “嘿!”最前排的刀盾手沉下肩膀,依托着几乎一人高的大盾,猛地向前一撞,然后用力一推,借着挤压的反作用力迅速向后撤出两步,有些手快的甚至还能顺手在盾牌边缘多捅上一刀,旋即后撤,隔着一人收起一面盾牌,倒退而行。

    被刀盾手推得有些踉跄的荆州兵卒忽然觉得面前一空,便下意识的吼叫着,挥舞着刀枪追赶了上来。

    “劲风!起!”

    强弩手顺着刀盾手的缝隙站了出来,一人蹲下一人直立,端平了已经上好弦的弩机。

    “射!”

    几乎是没有任何间隔,击发的号令就传递下来。

    悬刀板下,弩矢呼啸而出!

    一些反应快的荆州兵卒,毛骨悚然的连忙将头脸藏到了盾牌之后,而更多的荆州兵卒还在举着刀枪挥舞,只能是下意思的或者瞪圆了眼珠,或者是闭上了眼睛,发出无意识的惨叫声……

    对于征西将军一贯的兵械标准,强弩基本上就是至少三石起步,四石才算是正常,而在不足十步的距离上,弩矢蕴含的巨大的力量,轻易地撕扯开挡在射击线路上的一切东西!

    盾,盾碎!

    盾牌上蒙着的牛皮被锋锐的弩矢穿透,连带着牛皮后面的木屑一同乱飞,正缩着脑袋躲在盾牌后面的荆州兵卒,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看到面前突然一亮,旋即一黑……

    甲,甲崩!

    不管是穿着皮甲,还是札甲,都无法抵挡弩矢的行进,穿透一层铠甲的弩矢力道未尽,往往带着人体直接朝后抛跌,甚至有的弩矢去势不停的扎到了第二个荆州兵卒身上!荆州兵卒体内因为厮杀而翻腾的血液找到了宣泄的口子,喷洒出漫天的血雾……

    强弩!

    是强弩!

    对于弩机,荆州兵卒也不算是孤陋寡闻,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命竟然在这么短短距离之内暴露在强弩之下,顿时就有些不寒而栗,一想到下一刻就有可能被强弩直接一轮收割带走,一股莫名的恐惧顿时蔓延开来,纵然徐晃带来的这些强弩手已经射过一波了,还没有上弦,但是荆州兵卒依旧两股颤颤,迟疑不定,就像是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虽然不清楚其中有没有子弹上膛,但是依旧没有人敢轻易上前拿生命试探。

    就连那些位于那些中了一箭,但是暂时还未死去的倒霉鬼身边的荆州兵卒,也几乎是本能的往边上让开一步,惊恐的看着之前的战友倒地呻吟惨叫,脸色发白,就像是倒在地上的是自己一样。

    汩汩的鲜血,循着或大或小的伤口,欢快的向外喷涌,流淌,浸湿了土地,染红了黄沙,饥渴的山石沙地,大口的吞咽着鲜血,惬意的吐着泡泡。

    远处指挥观战的蒯琪也是骇然,但是毕竟距离较远,被汉水的冷风一吹,顿时一个激灵,劈着嗓子大喝道:“杀,杀上去!快杀上去!”

    强弩威力巨大,但是问题是上弦速度比起弓箭来要慢上了许多,因此射击间隙就是最大的进攻机会,此时不上前,难道还等着对方强弩手上好弦,然后再来一波?

    荆州兵卒在号令之下顿时也明白过来,只有只有冲上去,和徐晃手下搅杀在一起才稍微安全一些,如果呆在原地,那只会成为对方的靶子。如果掉头逃跑,那更是死路一条,就算能躲过这些强弩的追杀,难道到了岸边,还能逃得过蒯琪督战队的斩杀逃兵的刀子么?

    “杀——”

    没有退路的荆州兵卒鼓起勇气,向徐晃等人冲了过来。

    正常来说,蒯琪的思路是没有问题的,策略也是正确的,但是当下他所遇到的,并不是一般的普通军队,而是经过了长时间的不断战斗,同时又有征西将军斐潜精良器械加持,再经过讲武堂诸多将领共同智慧打造出来的这么一只军队!

    徐晃从陇右而来,为了让自己多少能够不被边缘化,便主动的找到了征西将军,献出了自己……咳咳,自己的武艺才能,组建出一只重装战斧部队。

    战场之上,单一兵种固然是游戏初级玩家的心头好,但是真实当中,却只有混合兵种才能应对各种不同的地形,处理不同的突发状况。

    原本在征西战争兵种系列当中,重型装甲兵卒只有只属于斐潜个人的,由魏都率领的重装陌刀兵,但是在下层的将领左近,却没有统一的重装步兵。徐晃的这个重装斧兵,就补全了这一个环节。

    斧头比起陌刀来,自然技术要求更低,同时西凉并北也有不少彪形大汉,再加上征西之下对于兵卒伙食的提升,论兵卒气力来说,也算是提拔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所以当这一支重装斧兵组建起来的时候,也没有遇到多少的难度。

    当然,最为出色的,依旧是跟在徐晃身边,调教时间更长,训练强度更大的这些斧头兵,再穿上了陌刀兵的那一身重甲之后,虽然毕竟负重极高,说耐力比起一般的兵卒要差一些,持久力差,但是在战场之上短时间的爆发力,却是大地上的王者级别,数一数二的存在。

    荆州兵卒为了挤压强弩的射击区域,躲避强弩的下一轮射击,乌泱泱毫无阵型的埋头冲上前来,却迎头撞到了从强弩手后面冲出来的十余名的重装战斧手跟前!

    见过绞肉机么?

    差不多就是那样的情形。

    精钢打造的战斧,费铁又费钢,除了费钱,咳咳,斐潜之外,那个诸侯舍得用可以打着五十个长枪兵,甚至掺些铁水,还能打造出更多的枪头数量的钢铁量,全数用在一个兵卒身上?

    但是效果确实好!

    当巨大的战斧抡起来的时候,什么长枪战刀,什么木盾皮盾,根本就是架也架不住,挡也挡不了,轻者骨断筋折,重者肢体分离!

    陌刀若是使用不当,还有可能会砍蹦刀口,甚至绷断刀身,但是战斧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就算是战斧的刃口砍得钝得不能再钝,在没有停下挥舞旋转之前,没有了切割伤害,依旧还有钝器加成,就算是不能破甲,隔着铠甲吃上一击,照样也是重伤,再战不能。

    战斧呼啸,伴随着惨叫和纷飞的肢体头颅,四散泼溅得鲜血碎骨肉块,荆州兵卒的前锋顿时就像是肉条塞进了绞肉机当中一样,顿时稀烂一片!

    短短三四十息之间,冲进了荆州兵卒人群当中的重装战斧兵卒就扫开了一大块地空挡区域,而在这空挡区域之中,如同修罗场一般,竟然找不出几个尸首还算是完整的……

    荆州兵卒几乎都被吓傻了,就连那些站在远处的弓箭手也不例外,有的刚拉开弓,见到如此情形,腿脚手臂顿时吓得发软,然后箭矢“咻”的一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

    设身处地,换成任何人发现自己居然贴着绞肉机站着,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人被绞肉机扯得左一块右一块,连留个全尸都要看运气,纵然没有什么兔死狐悲的情绪,也不免心惊胆寒,士气全崩。

    徐晃不失时机地下令让兵卒火力全开,直冲荆州兵卒,而这些士气崩坏的荆州兵卒伴随着第一个吓破胆的兵卒转身逃跑,演变成为了一大片,最终成为了全线崩溃,就连在后方督战的蒯琪亲卫,要么被挟裹着,要么砍倒了几个之后不知道被哪一个红了眼的逃兵捅翻,拦也拦不住,哗啦一声,兵败如山倒。

    就算是到了热兵器时代,部队的士气依然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胜利因素。在经历了强弩打击,又猛然遭受到了重装战斧兵卒迎头棒喝的荆州兵卒,如果有一个足够长的战场距离,说不定退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多少能够恢复一下理智,然后可以重新回归战斗,但问题是蒯琪整体的空间不足,一退就退到了汉水之畔……

    慌乱的兵卒有的踩着踏板就向船上跑,有的甚至急切的跳下河,抓住船边的绳索什么的就向上攀爬,还有更多的被拥挤得身不由己的冲进了汉水之中,然后被水流带动跌倒,旋即或浮或沉漂流而下。

    手足无措的蒯琪大叫着,怒吼着,可是片刻之后便变成了哀嚎,最终摇晃了两下,眼前一片发黑,“咚”的栽倒,险些掉下船去。留在蒯琪身边的护卫吓得连声号令,拔锚起航,根本顾不得河畔之上被驱赶而来的其余荆州兵卒了。

    若是论直接杀伤,恐怕荆州兵卒只不过是战损了一二层,但是就在逃亡的过程当中,因为相互踩踏,拥堵,甚至跌落汉水当中,导致伤亡的,却占了兵卒整体数量的一半左右!

    另外一侧,刚刚辛辛苦苦爬上了山脊,兴高采烈准备和蒯琪联手夹击徐晃的刘琦部队,看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汉水之畔,荆州兵卒像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羊群一样,只懂得埋着头,撅着屁股,咩咩咩的被驱逐追杀得四散奔逃!

    说好的两面夹击呢?

    计划中的大败徐晃呢?

    这到底四怎么肥四!?

    刘琦脑袋当中只剩下了这几个问题,其余地方一片空白。

    徐晃也注意到了山脊上面的变化,不由得笑了出来,然后冲着山脊之处,招了招手,大喝道:“兀那小子,下来一战!”

    徐晃身边的护卫也是拍打着兵刃,跟着大喝道:“来!来战!”

    旋即更多的征西兵卒也高声喝道:“来战!来战!”

    邀战之声甚至一度掩盖了荆州兵卒被追杀的惨叫声,在山谷河川上空如同闷雷一般的滚过……

    “公子……”刘琦护卫有些怯怯的低声说道,“我们……”

    “走!快走!”刘琦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心慌意乱之下一脚踩空,顿时吭哧吭哧滑下去老远,哎呀呀的叫唤着,“咚”的一声撞在了一个树干上才停了下来,“嗷”的一声便昏了过去。

    “谷砸!”

    刘琦护卫吓得连声音都变了,手忙脚乱的冲上前去,然后架起昏迷的刘琦便往山下而逃……



    人到中年,或是三十而立,或是三十不立,但是有一点是大约相同的,就是从身躯肉体上衍生出来的焦虑感,是每一个人都没有办法避免的。

    千百万年的进化史,进化论什么的合理不合理暂且不谈,单单说人类自身。十几岁二十出头的人,往往都是冲劲十足,动不动就想要莽一波,除了大脑皮层还未完全发育的原因之外,身体旺盛的生机也使得这个年龄段有较为充沛的精力,甚至是无处发泄的精力,影响了其正常的思维和判断力。

    人到三十,向上生长的势头就基本结束了,虽然身体精神还能持续旺盛一段时间,但或多或少就开始掉头,或是准备向下,和六七十岁的时候的那种身体机能大滑坡不能相比,但是至少向上的持续生长的势头都绝灭了。纵然人的自我意识还没有到位,但是身体之内每一个细胞都已经清楚,不再生长而是步近死亡的这种转变,这种感觉,自然就会慢慢的积累,到了四十岁左右就往往会超出潜意识控制的阀门,表现出来的中年焦虑和内分泌失调。再加上如果还有十来岁知道道理但是不讲道理的孩子,还有明白道理但是已经开始糊涂老人,那真是欲仙欲死,死不能死,生不得生。

    大汉征西将军,斐潜,在清晨起床洗漱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已经咣当一脚,踩进了中年人的区域。虽然现在的斐潜暂且还没有体验到中年焦虑的那种欲仙欲死的绝妙滋味,但是前世有。

    铜镜里面,映照出来的身影虽然依旧清秀,但是脸庞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的尖锐棱角……嗯,怎么说呢?或许是胶原蛋白不足,或许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十几二十岁那种赏心悦目的轮廓渐渐的就会被或是松弛,或者肥腻的物质填充,渐渐变得……嗐,光是经历一次,都让人沮丧……可是在斐潜这里,却要经历两次……

    之前的那些穿越的前辈,是怎么克服自己衰老两次的这种心情的?

    斐潜皱着眉头,将脸巾扔回铜盆当中,挥挥手让侍从退下。

    这个年头,别说什么癌症中风心脏病,单单一个感染都可以让人寿命终结,甚至什么寄生虫,或者是掉了一块皮肉,跌了一棵牙,破伤风,伤风……

    当然,好处也是有的,至少交通意外是少了许多,也不用太过于担心什么高空落物天降正义之类的……

    时不我待啊!

    趁着年轻,总还是要做一些事情的,要不然等自己真的精力消退,越发求稳的时候,恐怕就做不下去了。

    吃过了早脯,斐潜摸了摸肚皮,决定准备跑一跑前线,否则着能量消耗不掉,腰围越来越大,终究不是什么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不过在动身去前线之前,斐潜还有些事情要做,就是见一见从涪县左近退下来的黄成。

    黄成虽然说整体战绩而言,也不算是太差,但是如果按照斐潜的要求来说,却并未达标,甚至还有些失望,因为自从建立山地营开始,斐潜就是不断地在和黄成书信往来,交流沟通,原本认为黄成对于统领指挥山地营有一定的了解和认知,却没有想到黄成到了临战的时候,依旧出现了问题。

    “叔业,看看这个……”斐潜指着摆放在一侧兵器架上的两套武器,然后说道,“说说这两个有什么不同……”

    黄成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不是黄成有什么情绪,而是这两套武器黄成都非常的熟悉,不需要多看便能知道,一套是山地营专用的战刀和手臂圆盾,另外一套是普通兵卒用的战刀和小圆盾。

    虽然都是并州工坊出产的,但是山地营的战刀和手臂圆盾,都要比正常普通兵卒的小一点,短一些,这自然是为了山地营的兵卒能够在灌木林地当中更为方便的作战,而不至于因为过长过大的兵刃,出现卡在树枝灌木当中的尴尬场面。

    “知道问题在哪里了么?”斐潜追问道。

    黄成点点头,说道:“我不应该用山地营兵卒和对方普通兵卒交锋……”

    斐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说对了一半,再想想。”

    “这个……”黄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应该在山地之中作战!”

    “对!这个才是关键问题!”斐潜表示认可,然后忽然话题一转,似乎是说另外一个不相关的话题一样,“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有能力进攻涪县、梓潼,但是我并不愿意这么做么?”

    “不过多损失兵力?”黄成说道。

    “对,还有呢?”斐潜继续追问。

    黄成思索了片刻,但是没有说什么其他的答案出来,抬头看向了斐潜。

    “我们现在地盘大了,要看住的地方就多了……”斐潜扒拉着手指头说道,“光关中一地,武关、潼关、函谷关、大散关、延津、风渡口等等,哪里不需要安排人马?再加上并州,上党、太原、陇右、汉中,哪里不需要兵卒镇守?接下来若是取得了川蜀,建中巴东哪里不是山地丘陵?叔业你是亲自练过兵卒的,自然也是应该知道一个好的老兵在军列当中是多么重要,更何况这些地区,除了一些关隘之外,很多地方都是山地军寨,山地兵刚好可以派上用场!你这些山地兵卒,现在都是一个个的种子,将来是要种到各地去的,现在若是消耗太大,就等于是又要重新培养训练……叔业啊,你就愿意继续在汉中再练两年兵?两年再两年?再两年你就快四十啦!到四十岁了你还只想着练兵?庞士元那个黑小子都当太守了,你就一点都不急?”

    “主公……”黄成拜倒在地,哽咽得不能自己。

    “嗨……”斐潜看着黄成,闭上眼,叹息了一声,然后走上前去,将黄成拉起来,拍了拍黄成的肩膀,说道,“我明天要动身前往广汉,你去准备一下,跟着一起走,也回去晚上好好想想,这山地营究竟应该怎样打,怎样用,写个方略上来,明天我要在路上看!还有,别急,别乱,知道么?”

    人到中年,有了基业,有了家庭,不能急,不能乱。

    或者说,没有资格急,没有余地乱。

    ………………………………

    刘备也没有什么资格急,没有多少余地乱。

    关羽让人送来的特别提醒,刘备收到了,但是刘备一点都不敢乱动。刘备他现在就像是在水中正在往下沉的人,手头边只能捞到一根稻草,那么对于刘备来说,这一根稻草是抓,还是不抓?

    抓了,几乎等于没有,不抓,更是什么都没有。

    刘备眼看着马上就是四十的人了,别说四十不惑了,当下连而立都谈不上,你说让人急,还是不急?

    年轻的时候,失败了,还可以说失败不要紧,反正年轻,还有机会,还有时间,就当作积攒经验,而现在,连说这种话的资格也在慢慢的远离。

    汉代人,平均寿命四十出头。说句不好听的,当感觉到了泥土腥味盖到了脖子上的时候,还有什么自欺欺人的本钱?

    就像是刘备知道川蜀当下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就像是知道刘琦并非是一个神队友,但是就跟水面上的稻草一样,不抓住,便是什么都没有……

    同样,对于刘备来说,吴懿就是第三根,或者第四根稻草。

    刘备招来了孙乾,先问了问关于秋粮缴收的情况,然后沉默了片刻,说道:“子仲……子仲现在如何?”

    若是按照后世的标准,别的暂且不论,单单在对待枕边人的态度上,刘备就是一个不择不扣的大猪蹄子,绝世渣男。麋夫人跟刘备的时候才不到二十,正是青春姣好,肤白如玉,据说可以跟白玉媲美,让当时的刘备爱不释手……

    可惜每个女神背后,总有一个操得都想吐的人,刘备到了荆州,转眼之间就得了个新欢,蔡夫人,然后到了川蜀,又多了个吴夫人。

    麋竺之前还有些怨言,结果慢慢的也就沉寂下来了。

    “子仲兄……”孙乾看了刘备一眼,然后说道,“于城外收纳秋赋,每日忙碌,勤勤恳恳,无有停歇……”

    刘备垂下眼睑,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换了个话题,说道:“公佑,某有一事……某欲封吴子远为讨逆将军……便请公佑辛苦一趟,去一次郪县……”

    孙乾愣了一下。

    吴懿战败,这个事情虽然刘备控制了消息,尽可能不让其传播扩散,但是这种事情,哪里能够完全隔绝,孙乾也自然略有耳闻,所以当听到刘备不仅不降罪,反倒还要加封,一时之间多少也有些诧异。

    虽然说讨逆将军不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将军封号,是属于汉代临时设置的杂号将军,也不能开府,也没有什么实际的俸禄增加,就跟后世小皮包公司的什么董事长一样,叫得响亮而已,但是毕竟好听啊……

    而且刘备的意思是……

    孙乾略一沉吟,便拱手称是,应答了下来。

    刘备点点头,也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公佑……你我也是相知多年的老友了……若是依你看来,当下川蜀局势如何?有什么便说什么就是……”

    孙乾看了看刘备,刘备又再次恳切的点了点头。

    “唉……”孙乾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听闻主公和刘大公子盟约,欲刘大公子西进攻略征西后方?这个……主公以为,以刘大公子之能,可胜否?”

    刘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孙乾再次叹息一声,也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只是这样看着刘备。

    都已经无话可说了么?

    刘备苦笑了一下,便让孙乾先行退下了。

    窗外,枯黄的落叶被秋风扯下,摇摇晃晃跌落在地面上,早晚的寒意也渐渐的让人痴迷于被窝的温暖。但是,想要有一个温暖的被窝,首先就要有一条至少足够长的被褥。然而刘备现在,就像是只有一条半人宽的被褥一样,不管是横着盖还是竖着盖,总要有些地方遮盖不足,暴露在寒冷之中。

    张飞在涪县,守护成都的西大门,关羽在郪县,看护住正面的方向,刘琦在东面,虽然刘备也知道这个家伙并不多给力,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其余的川蜀各地,纵然刘备知道有些人在后面阳奉阴违,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但是能管得过来么?

    这一次,吴懿战败,刘备打落牙齿吞到肚子里,不也是为了至少能在面上维持一下?如果连吴懿都一并舍弃了,那么还有什么人可以用?

    除非……

    刘备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到了堂外。

    人到中年,不对,对于刘备个人而言,应算是人过中年了,才有了一方天地,难道就这样再次抛弃?

    若是这一次又是落得两手空空,下一次又将走往何处?

    焦虑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吞没至顶,让刘备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应该,应该还是有些机会,对,还是有机会的……

    有机会的!

    刘备再次在心中暗暗强调道。

    刘备问过成都城中的官吏,知道每一年从十一月开始,川蜀之地就会变得比较寒冷起来,而且在周边的山区地带,甚至还有下雪,有时候甚至因为雪花过多会导致封山,纵然不一定能够达到像是冀州幽州那种积雪及膝,不能于行的程度,但是至少对于在外的行军的部队就是一个巨大的不利因素!

    而且寒冷会持续到明年的开春,也就是说如果能抵挡住当下征西将军斐潜的进攻,拖到十一月,那么很可能就会因为天气原因,不得不暂停军事行动,也就等于是从十一月份开始,到明年的二月,刘备就至少多出至少三个月的时间……

    然后春天川蜀有连绵雨雾,夏日又有虫蛇横行,如果再拖一拖,搞不好又到明年的秋天了!

    如此一来,就多少可以让刘备有些缓冲的时间,训练兵卒,整合资源,站稳脚跟,对抗征西了!

    是的,还有机会,现在,不能慌,不能急,不能乱!



    斐潜往广汉前线,除了说是要看一看具体战线的情况之外,也多少有些想要避开喧嚣的阆中的意思。自从阆中展开了贸易之后,几乎每一天阆中的官吏都是忙得头打脚,既要和川蜀大户大姓相互沟通,商讨事宜,又要重新丈量土地,清算田赋,再加上阆中已经隐隐成为通往汉中的重要商道,水陆交通繁盛,这其中的商业利润可想而知,眼馋的心动的络绎不绝,也就导致阆中根本清净不下来,有时候确实是太吵了一些。

    转眼之间,晏平四年就快要结束了,适宜进兵的时间窗口也在慢慢的关闭,所以对于战争来说,正常的选择就是两个,要么抓紧时间进军,要么拖延一下,等到下一年继续再打。

    话说回来,没有到汉代之前,斐潜也有时候会有些疑惑,为什么古代战争有时候一打就要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现在想想,也是正常,毕竟汉代交通不便,一地的兵卒要走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本身就要消耗不少时间,再加上作战又不可能都是双方约定好,一起坐下来掰手腕,谁输谁滚蛋,所以一来二去,就难免时间延长了。

    斐潜到了广汉,最先见面的自然是徐庶。

    “这个时间,并北估计快下雪了吧?”斐潜拍了拍广汉的城墙,“物资准备得怎样?还有什么短缺的,都一并报上来,趁着雪还没有封路,能一次运来的都运来……”

    徐庶站在斐潜身侧,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主公体恤将士,乃吾等幸事也!”

    斐潜摆摆手,表示徐庶不用说这些客套话。

    雪地纵然有雪橇,但是对于人和牲畜都是一种考验,因此能不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行军运输,还是最好不要,这个年头,一到冬天战争双方就很有默契的停战,也是一种无奈之下的常态。

    不过徐庶并不想就这样读过这个晏平四年的秋冬季,片刻之后,便将手指向了前方,说道:“如今吾等以四城为体,吾专而敌散,吾安而敌乱,正值破敌之时也……郪县之下,有左右大营,各有五千兵卒,城中亦有八千人马,数目虽多,然各有统属,若攻之,可乘其隙,乱其心志,以天雷破门,即可大胜之!”

    徐庶说的也没什么错误,虽然说在郪县的关羽接手了原本属于的庞羲的川蜀部队,但是东州兵和川蜀兵之间的间隙和纠纷,并不会因为武圣的加成而有什么减少,更何况当下关羽还没有达到后世不断神化的境界,当下能够大体上统管起来,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因此从某个角度来说,只要动作够快,直扑郪县本体,然后左右两翼牵制郪县城外的大营,一举突破郪县城门,击败关羽,那么留在城外的左右两个营地之内的一万兵卒,也就会极大几率的丧失斗志,搞不好当场投降都是有可能出现的。

    不过么,虽然徐庶已经是有了计划,但是斐潜并不打算现在就马上安排着手进行,“我觉得吧……在我们动手之前,还可以见一个人……”

    徐庶顺着斐潜的目光望去,恍然而道:“賨人?”

    斐潜微微笑笑,点了点头。

    徐庶皱了皱眉说道:“魏文长真是不晓事理,当重责罚之!”

    “罚自然是应该罚,不过么……”斐潜摆摆手,说道,“大战在即,暂且记下……而且賨人之事,对于吾等也略有益处……”

    做一个好的领导,至少要会给手下搽屁股,而不是胡乱甩锅。一些坐在领导职位上的人,有时候只会敷衍了事,其实不是说不懂这个道理,而是他要么懒,要么做不到。从基层爬上来的领导,就明白那一些事情容易出篓子,然后那一些手下容易出问题,除了要盯着提醒之外,万一真出了问题,就需要能够及时补位,将事情盘圆回来,而不是将手下推出去背锅,然后推一个少一个……

    就像是魏延。

    魏延有能力么?

    肯定是有的,要不然当年魏延在汉中那种地方,不仅能够掌控地方,还能够抵御曹魏的侵袭,甚至到了北伐诸葛身亡之后,依旧强悍得让人忌惮,但是魏延明显也是有问题的,否则也不会被人在背后套麻袋。

    就像这一次的賨人王杜胡。

    魏延当初拐卖,嗯,拐骗賨人王杜胡的时候,大刺刺的用的就是征西将军斐潜的名义,但是实际上魏延根本就没有跟斐潜报备过,甚至之前到阆中的时候也没有专门汇报这一件事情,结果到了广汉的时候,眼见着杜胡肯定要见到斐潜了,纸张已经保不住火了,才来向斐潜请罪,把斐潜气得够呛……

    不过气完了,依旧还是要给不安分的魏延搽屁股。

    回头再揍两下,多少给个教训。

    从某个角度来说,换成斐潜自己,也会做出和魏延差不多的行为,对于愿意倾向于自己的賨人进行拉拢,因此整体上来说,魏延也不算是什么大错,只不过是没有及时报备,或者说……

    斐潜揉了揉下巴上的胡子,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如果这个并非是魏延故意隐瞒,而是魏延本身的性格特点呢?

    这就有些意思了……

    那么整个事情,就从有意隐瞒变成了过于独立……

    从历史上的结果看来,魏延也却是有这样的特点,所以被盖了麻袋之后,竟然在川蜀之中,没有任何人为其抱怨喊屈!可见个性太过于独立,明显脱离了群众,走这种独行侠路线,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啊,文长小同志。

    斐潜不由得瞄了瞄一旁的魏延,捉摸着要用什么方式来稍微雕琢一下魏延这个有些别扭的小个性——嗯,要不要找一个什么时间,搞一次什么团建活动?

    魏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上一阵恶寒,连忙回头四下张望,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有些诧异的挠了挠后脑勺。

    傍晚,广汉城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穿着新衣的蛮子賨人们互相打量着,兴高采烈的打着招呼,等待着征西将军的大飨的开始。从广汉周边听闻了消息赶来的大户豪强们也客气的相互打着招呼,彬彬有礼的寒喧着,他们很自然的和賨人们保持了一段距离,泾渭分明。

    虽然立场不尽相同,但是当斐潜出现的时候,依旧收到了双方极大的追捧,不管是賨人还是川蜀豪右,这不要钱的奉承话,或浅白或是高深的词语一个劲的往斐潜身上摆放,若是这些堆砌饿起来的词语都有各自的重量的话,恐怕斐潜走不出三步……

    酒过三巡之后,賨人杜胡捧着酒爵站了起来,来到了征西将军斐潜的面前,拱手向斐潜敬酒,然后笑呵呵的说道:“闻将军有令,賨人自今日始,若自愿出山,便不为他人部曲,可独自成寨,不知当真否?”

    刹那之间,顿时不知道多少道德目光顿时集中到了斐潜和杜胡两个人身上。

    杜胡身躯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亦或是两者皆有。

    不管是在汉代,还是在三国期间,华夏周边的民族,匈奴也好,羌人也罢,甚至是川蜀的这些賨人南蛮,东吴的百越,基本上都是没有多少人权的,有好事的时候轮不到,要打仗的时候充当炮灰,要不是这样,当年于夫罗的南匈奴也不会因此而叛乱,西羌更不至于是叛了又降,降了再叛。

    三国期间,魏国蜀国吴国都有征发少数民族补充军队的措施,曹操的乌桓骑兵,刘备的白毦精兵,孙权军中也同样有大量的百越士兵,但是这些兵卒无一例外,都不是自成系统,而是成为了君主手下的直属部队,或者是打散了变成了各个将领的部曲。

    作为将领的部曲,也就基本上成为了将领个人的财产。对于这些财产,将领有供养的责任,也有处置分割的权利,换一句话来说,这些成为部曲的人,也就没有了自主的权利。

    賨人王杜胡激动的,也就是这一点,他不反对部曲制度,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族人一下山就像是鱼肉一般,被这个人割一块,那个人割一块……

    硕大的大堂之中,忽然一下变得安静起来,只依稀的听到各人的呼吸之声,每一个人都关注着,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了一个半个的字眼。

    斐潜微微笑着,点点头,说道:“然也!”

    杜胡大喜,顿时跪拜在地,高声叩谢。

    顿时周边一片哗然。

    这就是魏延没有搽干净的那一坨了……

    作为川蜀士族豪右,也不见得多么喜欢没有开化多少的賨人,但问题是免费的人口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就算是将其当成是补充牛马的劳力也是不错的啊!

    更何况,华夏人对于“免费”这两个字有着天然的热忱,当然,国外的也是一样,甚至不惜脱光了衣服进超市也毫不在乎。

    现在居然免费的没了?

    徐庶瞪了一眼一旁低着头的魏延,捋了捋胡须,然后收回了目光。

    “将军……”一旁川蜀豪右之中,有人忍不住拱手说道,“賨人不明道理,不服王化,岂能由其随意下山结寨?若是不纳税赋,岂不是乱了伦常,败坏朝纲?此事颇有不妥,还请将军三思!”

    到目前为止,汉朝对付治理蛮夷的手段都差不多。

    第一种,蛮夷自治,部落的头领只要名义上臣服,再交一点象征性质的税赋就行了,其他的事务全由部落头领治理。

    这样的方式的前提,就是蛮夷都是在原本就是蛮夷的土地上,比如深山老林,比如草原深处,原本就不是汉人手臂够得着的区域,自然是有管没有管都差不多,能够表面上臣服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第二种,就是编民。

    当条件逐渐成熟的时候,汉王朝就会派遣官吏进行治理,把蛮夷变成编户齐民,按管理汉人的办法进行管理,税赋、徭役,一概按照规定征发。如果能跨到这一步,那就是一个飞跃。一旦决定这么做,那就要有相当周密的准备,否则一旦这些人再逃户,那当地的地方长官是要负责任的,而且按照律法也必须要对于这些逃民进行征讨,主持这些事务的人都会遭受舆论批评,甚至会被免官。强者为兵,弱者补民,这就是中原王朝为了增加人口,弥补损失而采取的措施。

    因此再这样的情况下,许多人就会选择将这些比较成熟的蛮夷地方内部分割消化掉,而不是正儿八经的上报给汉王朝,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又吃饱了又少了麻烦,何乐而不为之?

    正常来说,并入其他川蜀大姓,对于这些賨人而言,也并非完全不好,因为不管賨人也好,其他蛮夷也罢,都是有些野性的,若是欺压太过,自然也会闹腾起来,除非真的遇到那种又傻又没人性的士族成员,否则大体上还算是比纯粹在山中多少强上一点。

    当然,也就是强一点而已。

    但是如果说賨人自己能够下山,成立村寨,然后不依托任何士族豪右大姓,这样自然对于賨人而言,是好了许多。

    不过也因为如此,让周边的士族大姓大户,又没有捞到好处,又要兼顾着地方乡土防务,收缴赋税等等职务,若是因为賨人立寨,发生什么争水争山的冲突,受到了什么牵连,自然也是绝对不会喜欢的。

    于是乎,在大堂之上,骤然气氛就冷了下来,一方是以賨人杜胡为首的七八名的賨人统领,个个虎视眈眈的瞪着对面,另外一方则是川蜀豪右大户,几乎都朝着賨人微微仰着头,表示自己对于賨人这种野蛮家伙的不屑。

    徐庶又转头瞪了魏延一眼。

    魏延知道自己在之前给杜胡做出的允诺,让征西将军有些为难,便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脸上也带出了一些羞愧的颜色。

    “哈哈……”征西将军斐潜笑着,打破了僵局,“此事乃两全其美之事,又何必作此i意气之争?来来,且满饮此杯,然后听某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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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曹孙三家之中,作为各自的首领,刘备的包容度是最高的,但是也不意味着刘备可以无限制的包容,就像是刘璋,若是放到其他两家之处,恐怕多半就是个必死的结局,而刘备则多少还是会让刘璋得一个善终,只要刘璋不搞怪。

    就像是后世各家单位之中,有哪一家单位里面没有一些天天骚话连篇,不是吐槽这个,就是讽刺那个的人存在,但是对于这些人的领导来说,处理方式也和具体人员布置各有不同。若是人少,又没有替换人选,多半都会忍了,大不了当没听见,然而若是原本岗位替换性就很强,又不缺这号人,就像是许攸一样,该杀的时候也就杀了。

    整体来说,斐潜现在也比较能够理解刘曹孙的各种操作了……

    就像是当下。

    賨人王杜胡,现在对于征西将军斐潜来说,有一些重要性,但是并非是非常重要,这一点,川蜀左近的广汉士族豪右都看得出来,因此也就敢犯颜直言,换成其他人比如说是徐庶,这些家伙自然就是缩着脑袋,屁都放不出来。

    当然,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利益的关系。

    賨人以往都是在山地深处结寨,这些区域原本就不适宜开垦耕作,所以这些川蜀士族豪右也不在乎,也大体上相安无事,相互没有多少影响。然而如果说賨人下山,择地立寨,那么对于川中平整土地有限的这些区域,就必然会形成竞争关系,反正适宜耕作的靠近水源的土地数量就那么多,给賨人了自然就少了士族豪右的,再加上作为士族豪右,按照汉朝的惯例来说,也必须承担着收缴地方赋税,传播行政命令,守护地方安宁的职责,所以既没有多少好处,又要承担不小的责任,这样的事情有谁会心甘情愿的调出来承担?

    因此再这样的条件下,这些川中豪右出言反对賨人下山择地立寨,又不归属地方的情况,也就属于很正常反应。

    既然是属于正常的反应,斐潜自然就早有考虑,所以便不慌不忙的说道:“賨人下山立寨,不选熟田之所,不安插地方职务,不归地方统管……”

    一旁的士族豪右听了,原本有些皱眉的也就松弛了下来。

    不选熟田,那么久不必割让出原本属于这些士族的土地了,不安插地方职务,那么也就不用让出一些地方政务的职位了,不归地方统管,也就等同于不用管賨人,不用承担什么安全啊赋税啊人口钱啊等等一系列的破事……

    这样一来,虽然没有额外的好处,但是至少也没有失去什么,因此也就没有了反对的理由,征西将军爱折腾,就让其折腾去吧。这些川蜀士族豪右左右看看,小声的对了对口径,便异口同声的拱手而拜,说道:“征西将军所虑甚是,吾等佩服!”

    川蜀豪右士族没有意见了,但是賨人王杜胡却不满意了,吭哧了一下,毕竟是賨人,也少了几分的修饰,直接就说道:“将军!这无有熟田,如何下山?若是如此,还不如在山上自在……”

    “嗤嗤……”川蜀士族豪右当中,不知道是谁偷偷的笑出了声。

    站在賨人的立场上看,当然是分配熟田的这种操作最好,也就是等于賨人一下山就可以获得较好的定居条件,现在变成了没有熟田,也就等于是要重新开垦,那么对于賨人来说,这个难度确实不小。

    賨人下山,就是为了过上比在山上要更加舒服安宁的生活,结果这个也没有那个也要新建,又要抛弃原本熟悉的事物,自然是不太愿意。

    “莫慌……”斐潜转头安抚賨人王杜胡,说道,“在座各位,哪一家的土地不是从生田变成熟田的?不就是一两年的事情么?再说,賨人王不要忘了,在某家旗下,可是有农学士、工学士的,新辟之地,说不得更好呢……若是缺乏耕田牛马庄禾种子,亦可按照关中旧例,租借与賨人王……如此一来,賨人王还担心什么呢?”

    賨人王讲的直白,斐潜也回答得直白。斐潜有这个底气打包票,但是当下刘曹孙却没有,甚至连袁绍都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农学士和工学士,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賨人王杜胡想了想,便转忧为喜,再次上前拜谢了征西将军,然后回去之后又给其他一些賨人哩咕咕噜解释了一通,顿时引得这些賨人头领各个喜笑颜开,若不是杜胡一再约束,恐怕就是当场就会做歌做舞起来……

    一旁的川蜀豪右士族,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但是出钱出种子出牛马的,又不是自己,就算是想要反对,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最终也就自能是相互看看,无言以对。

    如此便是皆大欢喜。

    团队领头人的工作么,不就是指方向,抹稀泥,平衡利益,分配工作,团结下属么?

    简单么?

    不简单。

    因为斐潜现在做的,让賨人下山立寨,又给了相当多的好处,这个事情,其实不仅是考虑这自己,也是朝着刘备的下三路去的……

    说的文雅一些,便称之为釜底抽薪。

    ………………………………

    郪县。

    吴懿新获得了一个讨逆将军的称号,但是在回到了自家的住所地时候,却没有显现得多么的高兴。因为吴懿知道,这不过是刘备给的一个安抚之意罢了,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战绩功勋换来的,而且刘备也同样担心吴懿玩一个什么釜底抽薪,导致川蜀成都左近的局势受到影响,崩坏整个的战局。

    “探听清楚了没有?”吴懿坐在堂内,没有点灯,夕阳透过窗楣有气无力的照进来,在吴懿身上留下了些斑驳的黑影。

    “启禀将军……”在大堂当中的吴懿心腹微微低下头,沉声说道,“在城外山林间,找到了些痕迹……小的顺着痕迹挖掘,便寻得了小杠子等人的尸骸……”

    “……”吴懿沉默了片刻,“可有寻得某的书信?”

    “并未找到。”

    “……此事,不可外传……”吴懿低下头,脸庞藏在了斑驳的光影之下,“……另外,你且去打探一下,看看小杠子出城当日,有哪些人马调动……”

    “唯……”心腹应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吴懿默默的坐在大堂之内,盯着桌案之上新摆放上去的讨逆将军的印绶,不言不笑,一动不动,直至夕阳落山,四周开始昏暗起来,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

    良久,吴懿忽然挺直了腰身,然后伸出手,在半空之中停留了片刻,旋即将桌案之上的所有东西全数拂到了地上……

    讨逆将军的铜印,咕咚一声在木地板上弹跳了一下,翻了个底朝天,露出崭新篆刻的“讨逆将军章”五个篆字,笔画之间,多有些仓促斧凿之意。

    汉代印章,分为印,章二类,大多数汉代官职都称印,比如像是郪县,就有“郪县令印”,但是唯独汉将军印,习惯称之为“章”,但不是绝对,比如“征西将军”这一类的正儿八经的将军职位,便是“征西将军斐印”,而不是“征西将军章”。

    大多数出现所谓“将军章”的,便是像是吴懿拂到地上的这个样的了,因为不入品级,所以不加姓氏,再加上汉代对于这种将军职位都是随时加封,随时撤销,有时候在军阵当中,临时加封,用来确定军队之间级别高低,统属范围,因此也就称之为“某某将军章”,当然,若是担任的时间较长,已经可以算是终身称号了或是一种荣誉称号了,也可以改成“某某将军印”,比如较为出名的“度辽将军印”,便是如此。

    将军章,也是因为临时增设,所以多半临时浇筑,临时篆刻,所以边角之处,也自然是多有一些不圆润。

    吴懿站在讨逆将军这枚印章之前,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沉默了许久,然后竟然没有捡起,也没有踩踏,就像是在道路中间遇见了一块小石头一样,直接抬腿跨过了这枚印章,背着手,转向了后堂去了。

    夕阳西下,黑影渐渐的从大堂的一侧开始蔓延开来,似乎很慢,但是实际上却很快,带着一种不容否决,不容置疑的坚定,覆盖到了地上的讨逆将军章的身上,然后咕噜一声,吞咽了下去。

    ………………………………

    想要玩釜底抽薪的,远远不止征西将军斐潜一个人。

    远在许县,董承也觉得,釜底抽薪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董承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大汉朝的外戚了,但是他这个外戚当得很是不爽。翻翻看大汉历朝历代的光辉无比的外戚历史,不说什么卫氏霍氏窦氏了,就连次一档的王氏梁氏也都没得比,就连何进……

    呸!

    想某堂堂董承,和何进那个无脑屠夫相比,岂不是失了身份?

    何进为什么死了?还不是因为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而董承觉得,现在就是应该到了需要进行决断的时候了。

    前些时日,董贵人有喜了,汉帝刘协趁着这个机会,便封了董承为车骑将军,当然,也封了斐潜为膘骑将军……

    暂且不论远在关中川中的斐潜,单说这个新出炉的车骑将军董承,在经历了短暂的兴奋期之后,便是陷入了圣人一般的空虚感。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哲学三问,困扰的人从古至今都有,也自然包括了董承。

    说实在话,大汉王朝上下三四百年,活的窝囊无比的外戚也有,但是更多的是风光无比,权柄滔天的外戚家族。当然,巅峰过后被满家炒斩,诛灭九族也不少,不过么,就像是不走人行横道,也不走天桥,就是要直接穿越马路,展示一下跨栏技术的非专业运动员一样,脑海之中知道这样做有风险,但是认为自己可以避免,又或是觉得这种风险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一样……

    许多怨恨的起因,有时候很简单,简单到让人瞠目结舌。

    引发董承滔天一般的怨念的,其实就是一辆车。

    董承就觉得,自己这个车骑将军,连他娘的一辆像样子的车都没有,还他娘的叫个屁车骑将军?

    虽然现在许县名义上是天子居所,大汉王朝的政治中心,但是实际上,这个中心并不算是多么繁荣,至少在这个时刻是如此。

    因为征西将军,嗯,现在或许就要开始叫做膘骑将军了,斐潜在并北关中搞得商贸风生水起,自然带出了经济上面的虹吸效应,导致许多钱财物资都集中到了并北关中,许县之处自然没有像历史上的那么宽裕了。

    当然,就算是历史上的许县,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宽松。历史上记载,汉帝刘协需要出行的时候,甚至找不到四匹同颜色的马匹来拉车,许多朝廷大臣,出行也都是靠牛车,连马都没有。

    现在么,原本应该收入囊中的宛城,成为了征西将军外戚黄氏的自留地,原本应该倾向于曹操的河东区域,也成为了征西将军的产粮地,就连河洛弘农杨氏,也跟着征西而不是像是历史上一样投靠了曹操,所以对于曹操整体经济来说,自然是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再加上曹操当下紧锣密鼓地准备和袁绍进行对决,争夺整个北方的统治地位,所有的物资财力自然是要倾向军事,更不可能拿出多余的什么东西来,给什么大汉朝廷官员们作为体面之物,仪仗出行。

    就连曹操自己,大多数时候都坐牛车,董承这里,又有什么好例外的?

    但是问题是,董承并不这样觉得。

    这大汉三四百年,还有做牛车的外戚?还有连牛车都半新不旧,缝缝补补,甚至有些破破烂烂的车骑将军?

    说什么国事艰难,好,某也能理解,不开府就不开府了,车骑将军的仪仗什么从简也就从简了,但是好歹搞一辆像样子一些的车给某也成!

    但是看看这牛车,陈旧就不提了,这车栏上面的横杆之处,竟然还能看到有虫子吃出的虫洞!董承每次上车坐着,都能看见,都觉得这几个虫洞就像是旁人嘲笑裂开的嘴,而那些虫子就像是在啃咬着他的心!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忍耐,是一种品德。

    之所以成为一种品德,受到大多数人的称赞和推崇,除了官方推荐之外,其实根本上的原因就是这个品德很稀有,难以坚持……

    试想一下,若是像小区里面的狗屎一样多,不管是走廊还是电梯间,随处可见,一不小心就中地雷,尤其是在周六早晨特别多的时候,还会有什么称赞和推崇么?

    董承现在就觉得他完全没有办法在坚持忍耐。

    每天看着车架之上的虫洞,都快要疯了!

    堂堂大汉车骑将军,竟然乘坐的是这种车!

    董承觉得,这是不仅是打自己颜面,甚至是在打天子的颜面!

    其实董承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真不能怪曹操。如果留在许县的是曹操,又或是荀彧,多半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但是如今不管是曹操,还是荀彧,都在外线大野,咳咳,准备和袁绍作战,这许县之内自然是托付给了二线,也就是夏侯惇和满宠来负责,在民生政务上,满宠的点数自然没有像是荀彧那么的高度,再加上萝卜蹲智力加成也不够,又要满足前线需求,又要稳定后方,自然不可能照顾得非常周全,在调拨给董承的仪仗和车辆上出现一些纰漏也是无心之举。

    如果董承和负责这个士气的官吏说一声,然后调换一辆也就没什么事情了,或者抓几个办事不利的小官吏问责,也就过去了,可问题是董承又好面子,又琢磨着这不是普通小官吏敢做的事情,必然其后有人指使,而指使做这样的事情的罪魁祸首,又能是谁?

    不就是因为当下自己是外戚,有可能威胁到了某个人么?

    俗话说得好,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董承不想从叔叔变成婶婶,便只能是彻底得解决烦恼的根源。

    “陛下……”董承拜倒在地,恳切的说道,“如今大汉纷乱,究其根源,乃陛下未能亲政,致天恩穷于地方也!如今陛下已是明达之龄,诚应主政,广恩寰宇,被泽万民!”

    刘协默默的点了点头,在心中给董承点了三十二个赞。刘协他也想要亲政,但是问题是条件不允许啊。“爱卿可有何策?”

    “……如今许县之内,阻陛下亲政者,唯一人也……请陛下给老臣一道诏令……老臣必将联同忠义之士,除此奸妄……”董承在地上驱前了两步,沉声说道,“臣,蒙陛下天恩,侥幸高禄,如今见陛下雄才大志,竟不能展,实乃心痛不已,寝食难安……”

    “嘶……”刘协吸了一口气,虽然早就将周边的侍从护卫退下了,但是依旧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沉吟半响,然后才低声说道,“国丈,此事非同小可……”

    董承叩首道:“老臣……甘为陛下肝脑涂地,以报君恩……陛下,正所谓,事在人为,如今贼人在外,正值剪除良机业……若是待其羽翼丰满,恐怕是……”

    刘协又沉默了片刻。董承说的也没有错。不过,依旧还有问题,刘协虽然年龄不大,但是毕竟经历得比较多了,思想也比一般的少年人要更加考虑全面一些。嗯,就像是辣鸡当中的战斗机,要么买的好,要么啃得起,但是追根究底,依旧还是属于鸡。

    “其下人马众多,国丈可有定策?”刘协将董承搀扶起来,悄声问道,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他的话语似乎因为激动,抑或是因为紧张,而有了一点颤音。

    董承显然也考虑过这个方面的问题,便毫不犹豫的说道:“当下之形,可比昔日长安否?诛其恶首,收其党羽,便可安天下也!可假诏其归,老臣便同忠义之辈,斩贼于城下,宣首之恶,赦宥其众,便可定也……”

    当年董卓不也是兵马众多么?但是董卓一死,不就是树倒猢狲散了?要不是王允那个倔强的老头自寻死路,把持着朝政不分权,又怎么会落得被西凉乱兵反噬的下场?

    只要扫尾工作做的好,区区一个曹操,连董卓第二都算不上,又能算得了什么?

    “陛下不必忧虑……”董承表示,这些事项他都考虑好了,都有完全得对策,现在只欠一道东风,嗯,诏书,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动手了,“可致信于冀州,令二虎相争,待其疲惫之时……”

    “……退一步来说,若有反复,亦可令人至河洛召集征西,嗯,骠骑将军前来护驾……骠骑将军若来,一可扫荡谋逆,稳定许县,二可令其收冀州,诛杀袁贼,三来远其基业,可虚其后,若是……亦可……如此一来,天下岂不是尽在陛下帷幄之中?”董承侃侃而谈,就像是什么许县对一般,弹指一挥间,天下风云变。

    不就是像杀董卓一样,如今董卓二代眼看着肥了,便先杀董卓二代,然后让董卓三代搞二代剩余兵马,然后转头一看董卓三代肥了,也可以继续再杀董卓三代,培养董卓四代……

    国家这么大,总是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么。

    刘协仰着头,闭着眼,思索着。

    他是刘协,但是他也是天子,大汉的天子。

    “……不过当下印玺皆存于尚书台……”刘协低声说道,“若取用之,必然引其疑心,多为不美……”其实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代表着刘协心动了。

    “陛下……若是如此,老臣到有一策……”董承低声回应道,“陛下可赐老臣些信物就是……届时老臣便宣称有了陛下密诏……”

    “国丈忠体为国,寡人铭感五内……”刘协左右看了看,实在找不出什么可以替代自己的信物,沉吟半响,便解下了腰上的玉带,交到董承手中,“……国丈还是要小心行事……”

    “陛下!”董承热泪盈眶,“老臣,老臣必然不负陛下之托!”

    ……………………………………

    //关于所谓衣带诏这个事情,衣带是多半是有的,但是所谓血书,甚至是家奴什么的,恐怕是罗老先生的发挥了//

    ……………………………………

    河内。

    张郃与高览已经停留了一段时间了,但是依旧没有得到冀州发出的继续向南面进攻的具体指令。

    “张将军……”高览说道,多少有些抱怨之意,“这都待了几天了……”

    张郃看了高览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稍安勿躁。”虽然口头上张郃在安慰高览,但是实际上张郃心中也没有多少底数。

    来到河内已经是好多天了,但是一直都没有继续军事行动,像是要往南攻打,又举棋不定,这样的感觉让张郃也有些不是很舒服。

    “都说兵贵神速,你看看我们也是到了不少时日了,也没有任何动静,这还能算是什么兵贵神速么?”高览依旧还是吐槽着。

    张郃想了想,说道:“……主公……恐怕是还有其他什么安排……”

    “还有什么安排?”高览说道,“不就是害怕征西趁乱又突袭么?要我说,有这个担心的时间,早就杀得一个来回了!就算是征西再次来突袭又能如何?”

    张郃摇了摇头,看向了西面的方向说道:“骑兵不是步卒……太史子义,怎样小心防备,都不为过啊……”

    高览虽然想要再说两句硬气一些的话语,但是想到了上一次被太史慈支配的恐惧,也不由得抖了一下,“……那……那现在怎么办?”

    “只有等着……”张郃说道,“等什么时候谈妥了……”

    “那要是都没谈妥呢?”高览又追问道。

    张郃默然,并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

    ……………………………………

    邺城。

    出使并州的许攸,摇摇晃晃的回来了。虽然并没有见到征西将军斐潜,但是许攸见到了荀谌,缔结了几项贸易协定,取得了一定的谈判结果。

    许攸摇晃着脑袋,嘴上虽然说得是为了袁绍辛劳不算得什么,但是不管是眉毛还是翘起的胡须都在叫嚣着,夸奖我吧,快来表扬我啊……

    其实就和一开始袁绍召集众臣商议的结果差不多,征西将军斐潜现在主要精力放在川蜀,因此对于冀州这一块暂时是顾不上的,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双方是有可以暂且停战,然后各自经营一下后方的基础前提的,缔结商贸协议,暂且休战,也就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子远,辛苦了……”袁绍对于许攸的功劳还是表示了肯定,然后话锋一转,立刻就到了军事方面上,“如今大军准备得如何了?”

    田丰一边在地图上比划着,一边说道:“如今左路军已至清河,右路军已知河内,便候主公一声令下,便可南下讨逆!”

    袁绍默默的点点头,没有立刻说话。

    袁绍心中其实也多少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曹操和他,多少算是竹马,曾几何时,也在一起谈古论今,指点江山,但是现在变成了兵刃相见,这种造化弄人的感觉,确实让袁绍有些心酸。不过,既然当下已然称“孤”,自然也就没有了“友”……

    众人静静的看着袁绍,邺城大堂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袁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其余众人也一同站起,拱手敬听。

    “传孤将令!”袁绍环视一周,斩钉截铁的喝道,“进军!”

    ……………………………………

    兖州曹军前线。

    郭嘉嘴一撇,说道:“又是什么搞三路大军,一点新想法都没有,啧啧,真是……”

    吐槽归于吐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别说什么三路大军了,单单一路而来就够让人紧张得双手颤抖,心中发凉了,而且袁绍摆明了就是欺负曹操总体兵力缺乏无法分散,同时对于各地得把持力度不住,正是一拳打在了曹操的软肋之下。

    “主公知道了么?”荀彧问道,声音风轻云淡,语调不急不缓,似乎透露着一种从容的优雅。

    郭嘉闻言,却挑了挑眉,抬头盯着荀彧,嘿嘿笑了两声。很少能见到这么紧张的荀彧,确实比较难得,需要多看几眼。

    要是荀彧真的不紧张,就不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了,这么大的事情,曹操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果然,荀彧在看到了郭嘉的眼神之后,便垮塌了原本的从容形态,沉吟了一下,说道:“袁军左路,多为步卒,可用妙才驱而破之……右路,子廉曼成二人,足可当之……中路么,中路啊……你有什么计较?”

    郭嘉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不,绝对不能这么打……”

    荀彧皱眉说道:“为何?”在民生政务之上,荀彧自然是一等一的水准,不过在军事上面,荀彧多少还是和郭嘉有一些差距,但也是极高的水准了。

    “我还没有想好……”郭嘉也是皱眉,低声嘟囔着,“……你的这个想法,和我原来的计划差不多,但是……既然你我能够想到的,那么袁本初之下,谋臣众多,难道就没有人会想到?所以不行,还是要另外寻一个办法……”

    荀彧默然点点头。

    确实是如此,荀彧方才的对策方式,规规矩矩,以快破慢,以静制动,都是符合军家要义。青州兖州冀州一带,四野开阔,正好适合骑兵驰骋,袁绍左路是以袁谭为首的青州步卒,便以夏侯渊破袭为主,纵然不能大胜,也可以挤压袁谭这一路的活动范围,延缓其进军速度。而在河内一线,以张郃为首的袁绍骑兵部队,正好可以用上曹洪和李典这一段时间为了防备征西骑兵在河洛一带修建出来的一些防御工事,以逸待劳,抵御其骑兵。

    重点自然还是袁绍的中路军……

    不过郭嘉却表示荀彧的对策太过于正统了,若是曹操兵力和袁绍相当,那么采用这个方案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问题曹操现在能有那么多的兵力么?

    没有。

    而且非常关键的一点是,如果战事一旦拖延漫长,从双方的底蕴上来说,依旧是袁绍占据上风,也就是说,如果战线拖长,多处防御,战事延申漫长的话,那么曹操的劣势就会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狼狈。

    因此,荀彧之策固然没有错,但是也不算是对。

    “唉,要是有些美酒就好了……”郭嘉目光落在了后院内一角堆放的酒坛子身上,不由得叹息道,“没有了酒水,我这脑袋转不太起来啊……”那些酒坛子都是他喝光的,因为就连请仆从的钱都被他节省下来去换酒水了,因此也没有来得及收拾完毕。因为曹操绝大部分粮草都要用来作为军备,因此酒水什么的也就成为了管控物资,若不是曹操知道郭嘉好酒,有时候多少支持一些,光凭着郭嘉的俸禄,是根本买不起这些酒水的。

    荀彧有些气结,闭上了眼,似乎忍耐着什么,然后默默的站起身,转头向外就走。

    “若是再有些羊腿腊肉,便是极佳了!”郭嘉嘿嘿一笑,扬声说道。

    荀彧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便神色平常一般向外而行,只是微微扯动的须眉,似乎暴露了一些他此时此刻真实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