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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

    “这种天气……”

    斐潜仰头望天,微微有些皱眉。

    冬日不利于兵事,这是一种无奈,虽然说斐潜现在种植了棉花,又有了毡毯毛衣之类的军用物品,小规模还算可以,但是距离大规模的配给还是有些距离。

    但愿赵云一行顺利……

    虽然尽可能的配给了,但是……

    毕竟就算是二战,小胡子要打大胡子的时候,都败在了天气面前,更不用说还在公元二世纪的汉代了。

    “报!”

    门口兵卒前来禀报,说庞统和荀攸已经到了。

    “有请!”斐潜点头说道。

    人是习惯性有些幻想的生物,亦或是对人,亦或是对事。

    就像是斐潜,年少的时候也是幻想着那一天自己就变成了大人物,喝豆浆喝一口倒一碗,出门三辆车,前后簇拥着众多的保镖什么的……

    现在呢,虽然说大多数的幻想似乎实现了,但是随之而来的确是因为要背负这些事务所带来的各种问题。

    吃喝拉撒睡,无一不可缺!

    确实是连屎尿都要管,若是不管的话,像长安这样的大都会,新不新少管一天都会导致街边巷角屋檐下,黄白之物横流不息?

    往大方面说,整体战略,未来目标,更是时时刻刻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思考,去衡量,去斟酌,去推演,像是自己年少的时候,觉得大人物就只是懂得吃吃喝喝玩女人,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好笑。

    现在斐潜大体上能够体会到了当年大汉王朝面临西羌问题的尴尬了,打很烦,不打更烦,打了没多少效果,甚至劳民伤财,不打更是不行……

    “南中一事,也是警醒……若南中平定,必行教化,以绝后患……”庞统和荀攸坐下之后,斐潜沉声说道,再次强调,“教化蛮夷,以夷制夷,方为上策……”

    庞统和荀攸都点头认可。

    荀谌原本也是想要参与川南策略议事的,但是毕竟青龙寺大论不能就此停下来,所以斐潜让荀谌先去准备主讲的内容,只是拉了庞统和荀攸一同商议川蜀策略。

    先说平定之后的事情,是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川蜀的信心,但是实际上斐潜心中对于川蜀情况也是有不小的担忧。

    主要还是时间的问题。

    川蜀建宁陷落,斐潜虽然暂时是放出了假消息,但是也不保证能瞒住多久。所以除了下令让汉中先行支援川蜀之外,还需要更多的应对策略。

    原本川蜀的定位,是关中粮仓和原料物资供应地,而如果战火蔓延,甚至不需要蔓延到川中成都,只是持续消耗,都会对于关中供给和下一步发展产生非常大的影响。而想要快速的结束川蜀建宁问题,又明显不太可能。川蜀之中山道难行,怎么算也是需要一年的时间,如果发生什么变故,反复起来,那么时间就有可能被拖延下去,一年又一年。

    另外的一些担忧,则是因为处于情况不明,对手不清的局势之中。

    比如刘备。

    斐潜对于南中的概念,唯一的认知就是猪哥闲得没事干,然后像是小猫玩曱甴一样,抓了又放,放了又抓,然后孟获就像是灰太狼一样,然后吼叫着“我还会回来的”,只懂得用添油战术,一次又一次的被打脸,顺带还送掉了南中一批又一批的精锐战力,最终还能获得一个好下场,不管是猪哥还是南中各族,居然后面都没人动手……

    至于祝融夫人,其实就是类似于“红太狼”,将平底锅换成飞刀,伤害虽然强,但是都不不算致命……

    所以结论是,罗老先生也看过喜刷刷?

    不过随着这两天汇集而来的情报越来越多,越发的详细之后,斐潜发现孟获这个不息千里给猪哥刷人头的小子,其实在南中根本就不出名……

    孟获只是雍闿手下的一名普通南蛮将而已,身边也没有什么祝融夫人,至于什么小李飞刀,嗯,祝融飞刀,刀不虚发什么的,多半是罗老先生当年写三国的时候受了什么刺激,故意捏造出来的一个强悍女性的形象。

    莫非罗老先生当年被家暴了?

    所以就有了一个凶残南蛮之女,虽然给猪哥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但是最终还是拜倒在猪哥的石榴裙下?

    毕竟猪哥在三国演义之中,就是罗老先生个人的“代入感”,或者说是YY对象。

    抛去这些纯粹演义上面的夸张,这一次建宁南中叛乱,主要的依旧是两大方面的势力,一个是雍闿方面的,另外一个则是高定属下的。

    雍闿手下,也就是最早攻陷建宁的这一波人,其实有些像是黄巾贼,以铜矿苦工为主,加上建宁当时……

    斐潜想起来,也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这事情闹腾的,如果说当年斐潜没有想着要用刘备来削弱川蜀大户的势力,尤其是川南的这些家伙,估计川南这些人也不会这么快爆发出这么严重的问题,毕竟当年猪哥平南中,都是到了三国偏后期了。

    这算不算是自己搬的石头掉自家脚面上?

    因此雍闿的部队虽然数目庞大,但是实际上战斗能力很一般,顺风仗估计很强势,一旦处于逆风状态也容易兵败如山倒。

    所以面对雍闿的部队,只要不发浪,不作死,一般情况下雍闿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不管是战术还是谋略,都需要比较有经验有训练度的兵卒才能施展出来的,像是一般苦力这样的兵卒,根本也玩不起什么花样来。

    兵阵之中,金鼓旗号,普通人根本都不懂,像是雍闿这样的乌合之众,唯一懂得的命令就是“猪突”而已,所以只要魏延头脑还清醒,懂得进退,不中埋伏……

    这恐怕也是徐庶只给魏延三千兵的原因。给多了,真是担心魏延心思一动,然后就要搞个什么大动作。

    另外一边的高定么,就比较麻烦一些。

    因为高定本身就是越人王,手下的兵卒多数都是山林之中的蛮兵,这些蛮兵虽然和黄成之下的山地兵有些差距,但是一方面是数量多了好几倍,另外一个方面是更加熟悉地形,而山林作战当中,熟悉地形的,肯毋庸置疑是占据相当大的优势。

    再加上若是雍闿、高定还有其他方面的援军……

    斐潜沉吟了一下,说道:“若是令刘玄德移师建宁……”

    庞统看了看斐潜,然后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刘玄德虽败,心未服也,若是其临阵倒戈,怕是难以收场……”

    “嗯。”斐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这一点,但是并没有继续说些什么。刘备刘玄德这个人啊,野心极大。这也是斐潜他最开始没有考虑采用刘备进行平乱的原因,万一就像是庞统说的那样,临阵倒戈又或是干脆跟建宁叛逆勾结在了一处,若是没有防备之下,就肯定是一场大祸。

    不过么,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

    荀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主公之意,莫非是欲试之?”不得不说,荀攸的察言观色的本领,比庞统要高上不少,庞统还在关注着计划的可能性的问题,荀攸却在琢磨着斐潜的想法。

    “试之?”庞统也明白了过来,皱眉说道,“若是如此,川中兵卒……怕是不足……”

    何止是不足啊,斐潜现在的想法,简直就是往火上泼油,当然可以预见的是,泼油的行为必然导致火势猛烈,加快燃烧物的挥霍速度,消除未来的隐患,可是万一如果控制不住,就会引火烧身。

    一时间议事厅内便沉寂下来,三个人都在思索着,推演着。毕竟这个事情干系重大,不想清楚就贸然行动,肯定到时候就会出乱子。

    刘备是个隐患,这个斐潜自然是知道。

    不过既然是在汉代,既然还要在士族圈子里面,除非那一天斐潜已经完全破除了士族圈子的力量,到那个时候才能说斐潜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还是需要遵守以下士族圈子的一些规则和标准。

    华夏本土的大地主阶级也好,西方中世纪的封建领主也罢,在战争的时候,也不是说抓到对方的首领了,立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砍头杀掉,很多时候还是留下来,换取赎金又或是进行交易什么的,这样的方式贯穿了整个封建时代,就算是游牧民族也懂得抓到汉人皇帝之后要等到利用价值都没了,才会干掉。

    当然,更不可取的行为是斐潜说刘备将来必定反叛,就将刘备二话不说咔嚓了……

    虽然斐潜知道刘备有问题,甚至庞统荀攸等人也明白刘备不靠谱,但是不代表其他人知道,也不代表其他的士族子弟认同斐潜的做法,毕竟若是不按照上帝视角来看的话,所谓脑后反骨,必有异心的说词,很多时候就是莫须有的感觉。

    谁又会喜欢一个成天举起“莫须有”屠刀的上司或者领袖?

    难道不怕那一天这把屠刀就砍到了自己头上?

    所以历史上的袁绍没有动刘备,曹操也没有动刘备……

    不过,若是反过来说,假设在礼遇的情况下,刘备依旧背叛了,那么接下来就自然是不需要客气了,就像是当年刘备出逃,那么精明的,那么疑心病的曹操也居然“降智”了,不仅是当作没看见,还笑呵呵的给刘备兵马,要等到旁人提醒之后,才“恍然大悟”的派人去追刘备,而且派的不是速度最快的愣头青,白地将军夏侯渊,而是身边贴身护卫首领许褚……

    许褚猪面人像,心中敞亮,去了之后不疼不痒说了两句,便回来复命说追不回来了,曹操也就哦了一声,显然对于许褚这种光动嘴皮不动手的方式很满意。

    要知道当时刘备带的可都是从曹军分出来没有多久的兵卒,要是许褚当场的态度强硬一些,以曹操的名义进行鼓噪动摇,这些才跟了刘备没几天的曹氏兵卒还会不会继续听刘备的号令,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可是许褚什么都没有做。

    然后在长坂坡的时候,曹操就下狠手了,若不是刘跑跑已经技能熟练,又死活拖着百姓拥塞道路混淆视线……

    回归当下川蜀,若是能借这一次的机会,像是历史上猪哥平南中一样,将川南的这些反对派钓出来清理干净,留下一些亲华夏的部落山寨,那么未来不管是对于川蜀,还是对于斐潜的整个底盘,都是有相当大的好处的。

    前提,就是顺利切除病患之处。

    否则一旦切歪了,亦或是没切干净,就不仅仅是尿滴漏的问题了……

    庞统思考了一段时间,最终说道:“主公,此事虽好,然非易也……若是稍有不慎,便是……不若徐徐图之……”

    很显然的问题,如果说要让刘备移军建宁,那么必然是要给刘备一些好处的,兵卒也好粮草也罢,而这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刘备反过来对抗斐潜的资本,所以这其中的度本身就是不好把控。

    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方面,就是川蜀不像是北地,斐潜的威望积累的时间还比较短,特别是在南中一带,基本上来说山林之中的越人也好,嶲人也罢,根本对于所谓骠骑将军斐潜毫无概念可言,如果说一旦战局出现了问题,很有可能会导致连锁反应,到时候就相当的麻烦了。

    斐潜也有考虑这个问题,毕竟现阶段来说,徐庶加上魏延,黄成,在加上川蜀之中的条件和汉中的支援,不一定会立刻大胜,但是要说是大败,也基本不会出现,可问题在于,这一次建宁陷落,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斐潜原先的计划所引发的副产品,也再次提醒了斐潜,计划这种东西的不可控……

    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如此。

    斐潜原先计划之中,会维持着刘备和川南的这种争夺关系,然后一点点的将双方的实力消耗掉,但是没想到李恢一败,后续的变化如此出乎意料。

    那么在南中失衡的状况下,还持续原先的计划么?

    显然就不是很合适了。

    荀攸缓缓的说道:“若刘玄德怀有二心……若川蜀有变,定行不轨也……某思得一策,可察其行也……”

    庞统坐在一旁,眼眸之中精光一闪,说道:“可是伪报?”

    荀攸笑道:“然也!”

    “伪报?”斐潜思索了片刻,便是笑了起来,点头说道,“便是如此!”



    雪花纷飞,仿佛将漫天的云朵都撤碎了扔下来了一样。

    天地之间一片雪白,银白,灰白,各种各样的白色,似乎连天地之间的界限,都在在飞舞的雪花之中消失了。

    大队的骑兵,正在这满天飞雪之间,艰难的沿着原先查勘好的路线,顺着河川前进。战马吐着白气,喷着响鼻,人也如同怪兽一样,在掩盖着口鼻的麻布外腾起一阵白烟。

    除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和刷啦刷啦拖拽声,整个队列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说话,似乎将所有的气力都留在了和风雪对抗上。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时不时的会咒骂风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也就知道了老天爷根本听不见如同蝼蚁的人类在呼叫什么,于是乎也就都闭嘴了,至少还可以保持体力,不让风雪迎面塞到口中。

    赵云基本上就在整个队列的前方,一方面要看着方向,一方面还需要观察四周动静,虽然说这样的天气,基本上是不会遇到什么鲜卑人的,但是出于谨慎,赵云依旧毫不放松,身形挺拔,让人看了不由得就有一种安全感。

    赵云和其他兵卒一样,用一块粗纺的黑纱,遮盖着口鼻眼,黑纱之中,目光依旧镇静且锐利,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侵扰到他的思绪。

    虽然说做了许多准备,甚至是先期有了勘探,但是真正走起来的时候,依旧感觉不像是行军,而是像在和天地做抗争,和风雪在战斗,不过,赵云心中也略有感悟,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够成功,那么现在的每前进一步,对于自己,对于身后的所有兵卒,都是一个巨大的成长。这种成长,将会渗透到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沉淀为勇气,转化为战力。

    司马懿从后面策马追到了前面,虽然是在风雪之中,但是依旧没有少了礼数,先是在马上拱了拱手,才在黑纱后面瓮声瓮气的说道:“将军,现在风雪越发的大了,要不要先找一个地方扎营躲避一下?”

    幸好的沿着河川走,否则这样的能见度,很有可能会导致偏离方向而迷路,而一旦要是说真的在大漠当中迷失了方向,那后果简直就不堪设想……

    大汉这么多年来,也就一个,也唯独只有一个,李广同学,不仅能在大漠上迷路,而且更有意思的是迷路了还能走回来……

    赵云回头看了一眼。

    因为风雪,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这还是在绝大部分的物资都是采用了雪橇运输的情况下,如果像是之前那样,依靠战马和人力,简直就不可想像。纵然如此,在风雪之中行进,依旧让人和马都消耗很大,就连原本平常嘴最碎的身边护卫左耳,现在也是喘息着,像是一头老牛。

    “仲达体力如何?还撑得住么?”赵云看了看司马懿,略带一些关心的问道。起初司马懿刚来的时候,赵云其实也并没有将司马懿多当一回事,至于什么温县司马家什么的身份,对于赵云来说更是不关痛痒,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赵云对于司马懿的感受,也慢慢的有些改变。

    这是一个能吃苦,并且愿意吃苦的聪明人。

    很多聪明人,或者说是小聪明的人,多半给旁人留下的印象便是如何合理合法的偷奸耍滑,苦活累活让给旁人,轻松简易的才自己来做,但是这样的聪明人,没有任何人会喜欢,甚至是这些聪明人有一天当上了头目领导什么的,也同样不会喜欢类似于这样的人。

    司马懿聪明,但是并没有表现出奸滑,至少,现在没有。

    原本司马懿骑术一般,但是这些时间里面,赵云看得见司马懿是在一点点的进步的,现在已经可以双手放开,像是一个骑术老手一样,很自如的在马背上行进了。

    司马懿拱拱手说道:“多谢将军关怀,下官体力还算可以……”这也并非是司马懿在强撑,而是得益于司马懿在平阳待了较长的一段时间,又刚好是在司马懿要长身体的这一段时间。平阳充裕的食物,特别是肉食,再加上司马懿本身也不缺钱财,最终使得司马懿比起历史上来说,可能还要更加的强壮和富有耐力,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风霜洗礼,就像是一把长剑在逐渐的开锋,露出了锐利的光华。

    赵云露出来的双眼似乎带了一些笑意:“那就再往前走一段!”

    司马懿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颇有些无奈的拱拱手:“遵命!”感情赵云是将司马懿当成了阈值阀门了啊……

    既然司马懿这样的“白脸书生”都还能有体力,那么其他粗糙的北地兵卒就更不用说了。

    司马懿微微摇了摇头,拉住了战马,准备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虽然风雪之中寒冷,但是司马懿心中依旧火热。他知道当下这样行动的意义,不仅仅是针对于鲜卑,更是对于整个大汉的战争模式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

    冬季不动兵,这是原本的常识。而现在这个常识,被骠骑将军,被赵云,被自己所打破了,所以即便是这一趟没有能够真正找到轲比能的王庭所在,他们也是成功了!

    当有一支可以在冬季之中行动自如的军队,不管是对于鲜卑来说,亦或是对于其他方面,都是如同一把高悬在头顶上的巨剑一般令人恐惧。

    满天飞雪。

    司马懿仰头而望,雪花轻轻柔柔的落在他的脸上,却平抚不了其内心当中澎湃的心情……

    忽然之间,三名斥候带着一路而来的碎琼乱玉,将远处朦胧的景色顿时搅动出了一个窟窿来!

    似乎有些声响,又像是根本就没有声音,司马懿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呯呯的剧烈跳动了起来,似乎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开始在军队之中蔓延而开,导致司马懿他浑身上下的寒毛受激而立起,他猛然转头四望,才发现身边的这些原本低着头像是没精打采的兵卒,此时此刻已经如同凶兽一般,睁开了眼,露出了嗜血的笑!

    ……(╬ ̄皿 ̄)……

    雪停了,四周一片纯白。

    猛然间一个人头在空中飞起,带出一腔的鲜血,灼烧着白雪,鲜艳得触目惊心,破坏了整体的纯净。

    赵云率领着手下兵卒,只是一个冲杀,就将毫无防备的鲜卑部落洞穿了。正在苦熬着风雪的鲜卑人,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从风雪之中杀出来,更不用说有组织的抵抗了,几乎就是毫无还手之力,完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下。

    一些鲜卑人大呼小叫的从各个帐篷当中奔出来,有的举弓来射,有的则是拿着长矛意图阻拦截杀,但是一来零散的攻击并不能形成合力,二来骠骑兵卒兵甲都非常犀利,普通的攻击并不能造成多少杀伤。

    除了极个别的那几个倒霉鬼,不知道是战马被绊住了还是被击中了,一头栽下马去。不过,有意思的是,这几个倒霉鬼若是平常天气,估计不死也半残,但是现在地上垫了一层厚雪,栽下去之后多数依旧晃晃悠悠的还能再站起来……

    赵云轻踢战马,当着那些反抗的鲜卑人群就冲击而去,长枪在翻滚起来,似乎连雪地上的残雪都一同被带动而起,在冰冷的空气之中咆哮而至,当即就将三名鲜卑扫倒,还将正前方的一名鲜卑人高高的击飞!

    又是一名鲜卑大呼着朝着赵云奔来,手中长矛还没有来得及刺出,就被赵云狠狠的一枪横扫,重重的抽在他的腰肋之间,隔着皮袍,眼见着这名鲜卑人腰肋之间就明显就塌下去了一块,双脚离地,往一侧跌倒,大口鲜血狂吐了出来,还带着一些细碎的血肉碎末。

    鲜血喷上半空,然后落在雪面之上,将原本平整的表面,腐蚀出一个个,一片片的艳红疤痕,热气才上升到一半,然后就被冻住,结成了血红色的冰面,反射着汉人骑兵手中令人恐惧的寒光。

    赵云冲垮了鲜卑人的小规模抵抗之后,便拉出了战马的缰绳,让战马恢复一下体力,而跟在赵云身后的兵卒,自然而然的就分成了两个部分,从左右像是恶龙一般,超过了赵云,向鲜卑营地两侧,呼啸着翻卷而去!

    一方是兵马精锐,甲胄坚固,又是突然袭击,而另外一方则是毫无防备,又没有良好的战甲兵刃,双方的胜败已经成为了一种定局,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

    司马懿提着战刀,站在后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冲上去,捞上两个杀一杀,但是心中的理智还是让他控制着缰绳,毕竟看起来旁人做得很容易,自己真动手了就未必容易。现在自己虽然说骑术还算过得去,但是距离这些在马背上跟在平地上一样的骠骑兵卒,多少还是有些差距。

    在司马懿身边的护卫似乎也觉察到了司马懿的冲动想法,便劝阻道:“少主,还是在这里罢……若是真手痒了,到时候某抓两个鲜卑狗来就是……”

    司马懿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又看了看战场,说道:“不用了。某不过是以防万一……”虽然说不能亲自上阵,多少有些破灭了战场无双的小想法,但是司马懿还是能分清那些才是重要的。至于让护卫绑鲜卑人过来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算了,自己还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鲜卑人明显已经陷入混乱和惊恐之中,有些人在反抗,有些人则是大放悲声,更有的直接跪倒在雪地之中,将脑袋埋到了地面上……

    是有些可怜,也有些可惜,不过么,这只能怪你们生错了地方。

    若你们有来生,记得要当汉人。

    “派人到周边巡弋,徒步而逃者,勿需理会!若有驱马者,先射杀马!”司马懿转头下令道。这种天气,如果没有战马助力,不带物资装备的话,就算是逃出去,也跑不到下一个的鲜卑营地!

    身后的兵卒领命,唿哨一声,带了二三十人便朝着营地两边兜了上去。

    鲜卑营地之中的战斗,接近了尾声,随着鲜卑这个营地的首领被击倒,整个鲜卑营地的反抗彻底崩溃消失,只剩下了一地的哀嚎。

    赵云坐在马背上,看着正咳血的鲜卑首领,说道:“你是活不成了……但是你还有部落手下,还有这些老弱妇孺……说罢,下一个营地在哪里?如果你老实告诉我,找到了下一个营地之后,你的这些老小都还能活下去……怎样?我学的鲜卑话还算是可以吧?”

    “汉狗……”鲜卑首领似乎是胸腹受了众创,口鼻之中有鲜血不停的渗透出来,不过依旧是没有惨嚎呼痛,只是盯着赵云,咳了好几声之后才继续说道,“咳咳……你是谁?”

    “某,常山,赵子龙。”赵云说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老实说出来,我就给你一个痛快!你这些部落里面的老小,如果能找到下一个部落的地点的话,我保证,他们还可以活下去!如果找不到……呵呵……不过,如果你不想说,其实也关系不大,因为其实大体上的方向,我们也知道!就看你想不想要你部落里的人活下去了……说罢!”

    “咳咳……”鲜卑首领又咳出了一些凝固的血块,喘息着,“汉狗……哈哈,咳咳,要去下一个营地么……面对太阳升起的方向,往左偏大概一个手臂,两天半的距离……去吧,去死吧……”

    鲜卑首领咕噜着,将随后的一句诅咒混合着鲜血咳了出来。

    说完了,鲜卑首领也就闭目等死,也没有说要赵云立誓什么的,因为正常人都知道,誓言这个东西本身就是用来打破的,处在对立双方的时候还去相信对方的誓言,简直就是蠢得连猪都不如。

    赵云点了点头,下马上前,走到了鲜卑首领面前,然后一把将鲜卑首领拉得跪坐了起来,按在其肩膀上,微微点头朝着鲜卑首领示意了一下,旋即拔出腰间战刀,一刀斩落!

    人头飞起,无头身子滚落雪中,染红了好大一片。

    赵云将战刀上的血水抖落,一连串的命令下达道:“令斥候前往东北方向勘察!令司马仲达前来清点分配物资!将这些鲜卑集中到一起看管!其余就地修整!明日出发!”



    雪粉飞舞之中,张绣兴奋兴奋得就像是挣脱了缰绳的二哈,纵横奔驰,一边冲杀一边嚎叫着,引得司马懿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赵云两天前攻下了第一个鲜卑营地之后,也就代表着正式抓到了鲜卑轲比能的后脚跟,于是乎接下来的时间自然不能再让赵云持续的在第一线搏杀,多少要保存一些后备,张绣便捞到了撒欢的机会。

    张绣甘风,不知道是谁影响谁,亦或是两个人原本就是人来疯的性格,若不是赵云镇得住,估计都是撒手没。不过因为甘风带着的都是具装骑兵,并不适合长途奔袭,所以甘风也只能是八爪挠心的待在后方,并没有跟着赵云一同前行。

    张绣在战阵上,虽然比不上赵云锐不可当,但是也没有差上多少,长枪上下翻飞,一股英杰锐利之气,也在雪粉血雾之中腾转飞舞!

    这个鲜卑的部落虽然比之前的要更大,但有时候人多也未必是优势,特别是在慌乱的情况之下,人员众多反而会引发更大的骚乱,导致于无法形成有效的对抗阵列。

    飞雪纷飞,血色四溅!

    张绣一马当先,长枪舞动,血红色的红樱如同活物一般,颤动着,旋转着,便朝着鲜卑营地之中那个最为粗壮,也是最为显眼的鲜卑首领而去!

    普通鲜卑人要么没有来得及戴皮帽,顶着一头散乱发辫,要么就是戴着一顶已经看不出什么材质和原色的尖角皮毡帽,而这个粗壮的鲜卑首领,头顶之上居然是用一头倒霉的黑瞎子脑袋做成的帽子!

    而这个用来彰显地位,表示他和普通鲜卑人的地位差距的帽子,自然就引得了张绣极大的兴趣,“老子要有这样一顶帽子,还不让甘疯子羡慕死!”

    在军队之中,战功无疑就是一个军人腰杆子直不直得起来的关键所在,就算是到了后世,一些刚刚从军校毕业出来高学历高军衔,却没有什么军功建树的士官,在战功彪炳的普通士兵面前,也要乖乖低下头来,称上一句“老大哥”。

    于是乎见到了这样一颗可以在甘疯子面前夸耀的鲜卑脑袋,张绣甚至兴奋的有些微微的颤栗,大吼了一声,微微侧身,一枪兜起地面上的积雪,便朝着熊头鲜卑首领等人迎面抖去!

    熊头鲜卑身边的护卫被张绣迎面泼来的飞雪迷了眼,而就在这短短的一两秒的时间之中,张绣已经是舞动着长枪,撞进了人群之中,快活的大声吼叫着,枪头如同巨蟒一般左右乱窜,瞬间刺翻了四个鲜卑护卫,然后盯着那一顶熊头帽子,恨不得下一枪就将其挑落,纳入囊中!

    熊头鲜卑也振声大呼,来不及鼓动更多的人手前来帮忙,只能是先将眼前的强敌打倒再说!呼喝之声当中,熊头鲜卑将战刀在圆盾上习惯性的敲击了一下,然后遮蔽在自己的头胸之上,大吼着向前跃出,一刀便往张绣的战马马腿斩落!

    张绣死死盯着熊头鲜卑,见其扑来,一边拨马往侧面躲避,一边抡起长枪,就像是鞭子一般甩砸在了熊头鲜卑的圆盾之上,只听得轰然一声响,顿时就将熊头鲜卑的杀招打断,甚至差一点将其砸到了地上!

    熊头鲜卑手臂一阵酸麻,心中不由得又惊又恐,他原本自诩武勇,在部落之中也是强悍角色,原想着凭借自己的武力,不说其他,先将面前重来的汉人武将干掉,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没想到才一交手,自己引以为傲的气力却完全不占上风……

    虽然汉人将领多少占了一些马力的便宜,但是汉人之中什么时候也出现了这样的狠角色?

    其实也怪不得熊头鲜卑,毕竟这几年,甚至几十年间,在这一片大漠上,鲜卑势头极大,不管是汉人还是乌桓人,亦或是在往北的柔然部落,都是不是鲜卑人的对手,甚至派出一个千人队,就能吓得周边尿都漏出来,不仅是要送上牛羊牲畜来平息鲜卑的怒火,还要贴上自家的少女来抚平鲜卑人的欲望。

    再这样的情况下,轲比能手下的这些鲜卑将领,便一直以为这个世间他们唯一的对手就是步度根,而现在,看着雪中的那些鲜艳的血色,看着哭嚎慌乱的自家族人,熊头鲜卑首领的眼眸之中,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之色。

    熊头鲜卑才重新站稳,然后竟然发现之前的汉人将领已经甩镫下马,扭身便朝着他自己直扑而来,摆明了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因为战马回旋和加速都是需要一定空间和时间的,所以张绣也来不及再掉头重新调整加速什么的,干脆就直接下马,以更加灵活的步战杀敌!

    熊头鲜卑顿时心中升腾起自己被蔑视的怒火,竟然当自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不成?于是乎也顾不得继续指挥手下的鲜卑族人了,只是瞪着扑来的张绣,便如同黑瞎子一样嚎叫了一声,也转身朝着张绣扑去!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长枪对上刀盾,便是两个极端。

    熊头鲜卑将身子尽力缩在盾后,腰腿发力,合身就迎向张绣扎来的大枪,在将将临近枪尖的时候,圆盾微微一沉让开乱颤的枪尖,接着就是一砸一掀,企图直接破掉张绣的长枪攻击圈!

    毕竟熊头鲜卑也是从不知多少次的战斗之中登上首领之位的,虽然没有什么理论支撑,但是从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经验,也让熊头鲜卑知道什么招式是最有效,最正确的,当面对长枪的时候,必然是要撞开长枪的攻击圈子,若是能抢进去贴身,也就胜了八分!

    这熊头鲜卑首领虽然反应快捷,应对也是凶悍,但是他实在是运气不怎么好,遇见的对手竟然是大汉长枪界,排名算不上第一,但也是属于一流圈子内的猛人!

    再加上张绣现在又年轻,身体气力正属于最为旺盛的阶段,而且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继续上升,直至三四十岁之后才会慢慢停滞,然后下滑。这是武将的一种常态,至于像是黄忠那样的,只能说是特殊的变态。

    若是赵云碰见了像是当下的情形,以赵云的枪法,定然是借力打力,将熊头鲜卑拨弄得宛如陀螺一般,怎么转都转不进赵云长枪的内圈来,顺道还会得到不少赵云附送的赠品……

    然而张绣生在西凉,长在北地,虽然枪法也不失灵巧,但是浑厚更多三分!

    见到熊头鲜卑扑来,张绣啊哈笑了一声,双臂用力,闪电一般的就将长枪抽了回来,旋即扭身甩出,只听到啪的一声巨响,企图用蛮力撞进张绣枪势内圈的熊头鲜卑,就像是一头撞在了石墙之上一样,不仅是没能撞进张绣的长枪圈子内,还控制不住自己身形,往后踉跄而退!

    张绣双手一阴一阳,快速的交替用力,借着长枪枪杆特有的坚韧特性,很快的就消除了长枪的震颤,然后大步向前,追着便是一枪直入,向着熊头鲜卑的咽喉而去!

    可怜熊头鲜卑首领,之前被张绣借助战马气力狠狠抽了一击,结果没有完全恢复之下又是再次被抽中,手臂一时间酸麻不已,见到了张绣又凶又快的一枪挑来,下意识的还想要用盾牌格挡,但是毕竟连续两次剧烈撞击之下,手臂已经远远不如之前灵活了,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张绣长枪已经送到了近前!

    再想要缩头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张绣一枪从熊头下方鲜卑首领的眉眼之间,猛地刺入!

    头骨在锋锐的长枪枪头之下,就像是薄木板一样,没有多少阻力,长枪没入鲜卑首领的头颅之中,旋即带着血污、碎骨和脑浆,半截枪头猛地从熊头鲜卑的后脑上突了出来,顺带还将尸首推得倒飞出去!

    张绣手一抖,借着长枪的振动,将枪头抽出,带出一片的红红白白的浆液,飞洒得前方一大片都是……

    兔起鹘落之间,刀枪交错之下,几招杀了熊头鲜卑,张绣在兴奋之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也觉得略有一些索然,看着一边惊恐不已的熊人鲜卑护卫,似乎也失去了继续杀戮下去的兴趣,便将长枪一震,抖去污血,大吼一声:“降者免死!”

    司马懿站在赵云身后半个马身的位置,看着张绣将鲜卑营地之中的首领击杀,便笑道:“局定矣!”

    赵云也微微点头,一边扣马向前,一边说道:“这物资清点调配,还是烦劳仲达了……”司马懿现在担任的军中职位是军司马,所以也不怎么好叫。正常来说应该以姓冠其职务,但是碰上了司马懿这样的,也就只好干脆称其字了,也显得亲切些。

    “将军放心!”司马懿拱手说道。

    随着赵云领着后续兵卒加入,鲜卑营地之内的零星抵抗,很快就被平息了下来。

    司马懿的护卫斜着眼看了看后方跟着的那几个目瞪口呆,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的鲜卑人,不由得嗤笑出声:“少主,看那几个鲜卑……不过,这些鲜卑为什么要说实话,还真带我们来这里?”

    司马懿也瞄了一眼。

    那几个人是上一个鲜卑营的幸存者,也是这一个营地的灾祸使。

    “这就是鲜卑了……”司马懿冷笑道,“你认为这些人都是鲜卑,应该同生共息,生死相依,但是实际上这些人并不是一族之人,不过是顶着同一个‘鲜卑’名号而已……嗯……”

    说了一半,司马懿忽然心中有些感触,皱起眉头,不由得回头向西南方向看了一眼。

    司马懿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些鲜卑人会老老实实的讲出下一个营地的位置,因为这就是人性,但是同样司马懿也在方才结合眼前的情形,忽然领悟到了之前骠骑将军斐潜一直强调的“华夏民族”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鲜卑是部落联盟制度,所以其实各个营地,各个部落之间,都基本上属于非常松散的联系,这种游牧民族之间的政权制度,一直到了后续的什么蒙古,满清,基本上都很相似。在自己部落收到了致命攻击之后,这种松散的政治制度,是无法让所有的人都有牺牲精神的,所以一方面赵云允诺的可以分配的下一个部落的财富牲畜,也就可以活命了,所以很自然的推倒了这些鲜卑人浅薄的集体观念……

    另外一个方面,这些人也多少有些复仇的想法,很典型的行为表现,就是这些人会将赵云等人引向更大更强悍的鲜卑部落营地,似乎这样就有机会借着更强大的部落来替自己报仇,消灭这群该死的汉人,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心理,也正好是赵云司马懿等人想要的……

    于是乎,赵云等人,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迅速的逼近轲比能王庭!

    司马懿捏了捏下巴上还没有多长,数目也并不多的几根胡须,皱起了眉头。原来骠骑将军早就看到了这一切啊,唉,这真是……

    自己何时才能追赶上骠骑将军的步伐呢?

    而当下华夏之内……

    鲜卑如此,大汉当下,不也是如此么?

    一个个地方诸侯,一处处的郡县豪强,不也是只顾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哪管他人是死是活?嘴上说的都是大汉子民,但是行为上做的未必是符合大汉利益的事情!

    所以骠骑将军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华夏民族”四个字啊,怕是骠骑将军也预见了这一切!骠骑将军是在担心大汉未来会走向鲜卑的这样一条死路啊!

    这对于司马懿的内心,不亚于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文治武功,田政商贸,还有那些工农学士……”司马懿思索着,试图将一点点的那些零碎的东西拼到一起,之前骠骑将军的一些让司马懿困惑的举措,似乎在这一刻相互联系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整体,让司马懿更多了几分感悟。

    “原来如此!”司马懿微微笑了起来,目光之中更添了几分闪亮,“骠骑将军……且看能将大汉带到何处罢……”

    一名兵卒前来,拱手说道:“见过军司马,将军相召!”

    司马懿点了点头,将手头上的事情吩咐了一下,让下属继续执行,便带着几名护卫跟着兵卒往赵云之处而去。

    “莫非是……”司马懿看到了往常都是平稳气场的赵云,现在似乎也带了一些难以抑制的兴奋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动,左右看了看,“这些鲜卑……供出了王庭所在?”

    赵云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就像是跷跷板上的两端,一个上来的前提就是另外一个下去。

    匈奴,鲜卑,以至于后来的突厥,契丹,亦或是再往后的女真,蒙古,满清,都是这样。毫无例外。

    至于谁能压到谁,似乎历史总在开玩笑当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犹豫就经常导致白给,但是莽撞又容易变成白送。

    所以究竟应该怎么做?

    当骠骑将军斐潜拿到了棉花的时候,就在琢磨着北面的邻居家里的那点家当了。

    整个华夏的进化史,南面的邻居最多到川蜀,甚少有越过秦岭的,但是北面的就不一样了,越过黄河就有好几次。华夏想要真正发展起来,这些周边的邻居就不能太强大。

    而鲜卑,明显就是现在大汉王朝周边发育得最好那一个。

    当然,如果按照历史上来说,鲜卑会自己跟自己左右互搏,相爱相杀,然后伴随着大汉王朝一起沦落,最终在五胡乱华的时候形成了慕容拓跋等国家,但问题是现在的大汉车轮已经发生了偏移,斐潜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能确定鲜卑的历史不会改变……

    最终斐潜还是决定,利用这一次的装备上的优势,趁着鲜卑左右互搏的时候来一个推波助澜……

    赵云,就是这一场战役的具体实行者。

    而现在最重要的信息已经掌握,便只剩下最后的一击……

    轲比能的王庭之所,便是被鲜卑人称之为红石山的一个地方,当然,这是鲜卑人自己的称呼,而对于汉人来说,基本上都没有涉足这一片的区域,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图册,或是命名地域的权利。

    红石山,作为一个遮挡北面寒冷的屏障,若是夏日之时,山下便是草木茂盛,牛羊遍野,而这样优质的场所,理所当然的就归轲比能的王族部落所有。

    而现在,赵云所带领的汉人,第一次进入了这一块陌生的土地,自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为了蹭一蹭。

    在一个雪地窝子之前,三具鲜卑斥候的尸体躺倒在了窝子前面。

    “做得不错!记功!”

    赵云对着摸哨成功的手下肯定道,然后抬头远眺……

    远处天边的山体上,在白雪覆盖之下的,露出了一点红色,就像是女神裙下不经意的走光,让人心跳加速。

    这里,就是赵云等人的最终目标。

    而山脚之下,避风之所,就是轲比能的王庭所在,甚至赵云似乎都感觉到了自己看到了在山脚下冒出的一柱柱的炊烟。

    不出所料,轲比能并没有接受到什么信息,对于赵云等人的到来一无所知。这个鲜卑岗哨的地窝子,很显然就是一般性的布置而已,甚至只求了保暖,而有些忽略了隐蔽。

    冬日,在赵云这一次行动之前,就几乎等同于战争的休止符。

    当年鲜卑南下,虽然说鲜卑人已经多少习惯了寒冷,但是在冬季真的到来的时候,依旧是不能继续扩大战果,而是选择了撤退。

    没有足够且合适的御寒之物,想要穿过风雪的障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赵云这一路,折损最多不是人,而是马。毕竟兵卒有穿皮甲,又有御寒的棉服,就算是被砍被刺,也不容易受伤,落马的也有雪地垫着,折损数目并不大,但是对于战马来说,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纵然细心照料,依旧有不少战马冻伤受损,若不是将前面的几个鲜卑营地之内的马匹尽数收刮补充,现在恐怕是至少损失一半以上的战力!

    再想想当年龙城之战,多半也是如此,损失的不仅是人,更多的是马。

    赵云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形成一道白烟,迅速的消失在空中。

    嗯,风不大。

    越是临近大战,越是战场混乱,赵云便是越冷静。这或许就是赵云的天赋。

    “都知道该怎么做了?”赵云掀开了用来遮挡刺目的白雪反光的黑纱,回头看着张绣和司马懿问道。虽然说战前已经确认了进攻的计划,但是赵云依旧要确保万无一失。

    张绣扭头看了看天边之处的红石山,略带着一种兴奋点了点头。

    司马懿拱手说道:“请将军放心!”

    赵云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司马懿的左手上。

    司马懿笑着,将左手收了回去,“不妨事……”和赵云张绣两个原本的北地汉子不同,司马懿虽然在平阳待过一段时间,但是大体上还是处于比较温暖的地带,如今成日在冰雪之中穿行,一个不小心就导致左手受伤了。

    众所周知的是,冬天的铁是甜的,所以许多人就将舌头留在了铁器表面上。其实在夏天冰得比较狠的冰棍,也有同样的吸舌效果。司马懿虽然不至于舔兵器,但是不小心也碰到了外露的铁器,然后就光荣负伤了。

    司马懿多少有些尴尬,毕竟没有在战场上流血,却因为日常事务而负伤。不过这不算是什么严重的伤势,司马懿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特别照顾的。

    赵云微微点了点头,旋即下令各部进入战斗之中!

    张绣率先举起了战旗,带着手下人马开始往侧翼绕行而去……

    一名兵卒掏出火镰,点了一柱香,插在了赵云面前。

    眼下的天气,虽然说点了香,但是也未必能够完全烧尽,只不过作为一种辅助而已,毕竟这年头,没有什么对讲机。

    赵云重新盖上了黑纱,静静的等待着,直至看见地面轻轻的颤抖起来,耳中也从风中听到传来的战马的嘶鸣和人的狂呼……

    风在耳边呼啸,张绣也在大声的嚎叫,然后一枪穿透了一名鲜卑人的胸膛,借助着马力,将这一名鲜卑人挑上了半空!

    血色开始蔓延,甚至像是蔓延到了张绣的眼眸之中一样,也变得血红一片。

    “嗷……”

    张绣仰头发出像是狼一般的长啸,带着手下兵卒一边杀戮,一边放火,在红石山下,奏响了冰与火的交响!

    生活在大漠之中的人,都知道一个常识,人是跑不过战马的,所以第一时间不是去管自己的家人,也不是去看自己的牛羊,而是只有骑兵才能对抗骑兵,所以鲜卑人在猛然间遭遇了张绣的突袭的时候,下意识的就去奔跑着去找自家鲜卑的战马。

    而这样的行为,无形当中就让张绣在突进的时候并没有承受较大的压力,轲比能鲜卑王庭的更为庞大的人数,却没有形成什么有组织的抵抗,使得张绣初期的时候就造成了较大的破坏和混乱。

    “呜……呜……”仓促的牛角号声,在初期的混乱之后,在鲜卑人的期盼之中,终于是长长地鸣响了,鲜卑人开始才似乎清醒过来,对于张绣的突进展开阻拦。

    不过张绣并没有因此就停步,而是越发的兴奋,带着手下骑兵左冲右突,酣畅大呼,肆意搅乱。

    对于张绣来说,像是这样的战役,一生当中哪怕只是参加了一次,都可以吹一辈子!

    更何况是可以在甘风面前去吹嘘!

    虽然天气严寒,但是张绣却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奔涌着,甚至感觉到双手双脚都在微微的发烫,长枪挥动之间也是越发的灵活……

    鲜卑人不害怕战争,因为如今在草原大漠上大多数的战争都是他们先挑起来的,正常来说,战斗对于鲜卑人,不管是男女老少都不陌生。

    可问题是,现在并不是正常模式下的战争,而是在寒冷天气,在鲜卑人以为绝对不会有战斗的时间出现的战争。

    原本蜷缩在帐篷之内的鲜卑人,就算是不管不顾的冲出来尽力阻拦,也会因为寒冷的天气迅速的失去体力,消耗掉了耐力,手脚僵硬导致动作变形,甚至是有的鲜卑人在一时间忘记了这种天气是不能直接空手触摸兵刃的,等到抓起刀枪想要挥砍的时候,猛然间发现箭头枪头什么的粘在了自己的手上,硬扯的话就是一片鲜血淋漓!

    战马撞在了人体之上,骨断筋折的声音的声音,让人听了都觉得牙齿发酸。

    精炼的钢刀和杂乱的铁刀,铜刀,甚至是骨刀向撞,声音有的低沉,有的清脆,劣质的铁刀并不能抵御马速加成的挥砍,略显的柔软的铜兵器更是如此,很多干脆直接就被一刀砍断,连带着兵刃后面的鲜卑人一同血肉横飞!

    “杀!杀!杀!”

    张绣带着手下兵马,吼声如雷,如同飓风一般呼啸着,在鲜卑王庭营地之内卷起滚滚血浪。

    鲜卑人的帐篷腾起火光,浓浓的黑烟直冲云霄。

    牛羊圈子不知道什么时间已经被破坏了,受惊吓的牛羊慌乱的叫着,然后四散奔逃。

    许多鲜卑人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将眼前的这一批汉人击败击溃,甚至是杀光,当前的损失也是无法避免了。

    如果不能及时将牛羊收拢,那么等一夜过去,绝大多数在野外的牛羊都会死去!

    更不用说那些被焚烧了帐篷的鲜卑人,将如何挨过剩下的半个冬天!

    鲜卑人哀嚎一片,但是他们也忘了,在他们南下劫掠汉人的时候,那些村寨之中的农夫农妇,痛哭惨呼的声音也是如此的相似。

    鲜卑的牛角号,一声比一声的急促,整个的鲜卑王庭就像是沸腾的红米粥一样,泛着白色和红色,亦或是粉色的沫子,此起彼伏的躁动着。

    不知不觉当中,张绣左右一看,发现四面八方似乎都是鲜卑人……

    这个时候,可以说,已经是一场大胜了。

    自从鲜卑人在大漠崛起,纵横东西南北,在冒顿击溃了汉朝的军队之后,几乎就再也没有相识当下这样的狼狈不堪。

    不过,这还不够……

    张绣似乎没有撤退的意思,他亲自带着手下兵马,在鲜卑人之中横冲直撞,似乎目标就是为了在王庭最中心的那个巨大的,五彩的军帐,属于轲比能的王帐。

    就在张绣突进的时候,一支狼牙箭隐匿在风声和人声之中,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张绣侧面!张绣大叫一声,锋锐的箭头破开了张绣的甲胄,扎在了张绣的腰侧!

    张绣甚至来不及拔箭,扭头看去,才发现在一个帐篷的侧面,一个鲜卑射鹰手正在将第二根狼牙箭搭在了弓上!

    张绣“嗷”的叫了一声,身体的反应比大脑还要更快,在缩身躲避之前,挂在马侧的投枪就已经被张绣扔了出去!

    投枪和箭矢在空中交错而过!



    轲比能王庭人口众多,加上又有大量的牛羊马,所以占地很是庞大,相互之间也比较的稀疏,大概是十几个帐篷在一处,然后间隔着些牛圈羊栏马棚之类的,然后再间隔一小块空地,再是下一个的小营地。

    像极了鲜卑人自己的政治结构。

    就在张绣开始进攻鲜卑人的外圈的时候,轲比能已经一骨碌从温暖的床榻上爬了出来,浑然不顾自己还光着半个身子,和自己护卫一样,张大了口,望着张绣攻击进来的方向。

    有那么一个瞬间,轲比能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过,在经过了短暂的恍惚之后,轲比能就恢复过来,判断出张绣的兵力不会超过一千,并不值得多少的惊慌。

    “吹号!传令!”轲比能一边披甲,一边咬着牙说道,“让前面先挡住汉人!集结王军!我要杀光这群该死的汉人!”

    轲比能并没有立刻就前往支援,而是在自己的王帐之前开始集结自己的直属卫队,为了能够将这一只汉人军队彻底击溃消灭,轲比能甚至看着忍着,让张绣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直至张绣突进中圈的时候,开始遇到了一些阻力。

    和大汉大多数的城池一样,居住在五环六环七八九十环的,都是一些贫下中农,越往中心,便越是所谓的“高环人”,鲜卑也是如此,越靠近轲比能王帐的,便越是地位较高的鲜卑阶层,比如像是在鲜卑群落之中的武勇之士,射鹰手。

    当然,也就只有鲜卑的射鹰手,才配备的全数铁质狼牙箭,一般的鲜卑人多数都是普通铜箭头,甚至是骨质箭头。

    隐藏在帐篷缝隙之间的射鹰手,就像是阴影当中的刺客一样,骤然就让张绣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

    双方的武器短时间的交错于一点,然后下一秒各奔东西,像极了爱情的样子。

    鲜卑射鹰手胸口插着一柄投枪,喷出一蓬鲜血,仰天而倒!

    如同乌龟一样缩在马脖子后面的张绣,只觉得脑袋上空似乎有一股寒风呼啸而过,不由得背上冒出了冷汗。

    这个时候,张绣才觉得自己腰肋之侧火辣辣的疼痛,闷哼了一声,伸手折断了碍事的箭杆,正待继续向前,猛然发现轲比能王帐之处旌旗晃动,雪浪滚滚,沉闷之声隐隐传了过来,显然是有大批的人马朝着这里狂奔而来!

    差一点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张绣,在腰肋的火辣辣疼痛之下,终于是略微冷静些一些下来,想起了原本指定的计划,连忙将马首一兜,并没有再继续向鲜卑王帐冲击,而是开始向外撤离。

    轲比能狞笑着,挥舞着半长的狼牙棒,“想跑?!哪有那么容易!追上去!杀光他们!”

    “哦噜哦啰啰……”

    直属于轲比能的鲜卑王庭军,高喊着意义不明的口号,紧紧跟在张绣等人的身后,又将原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中外圈鲜卑营地,又重新犁了一遍……

    正在此时,忽然在鲜卑营地的另外一侧,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而在滚滚雪浪上空,竟然又是出现了那让人心胆俱裂的三色旗帜!

    轲比能的笑容顿时凝滞在了脸上!

    轲比能不由得放慢了马速,惊疑不定的张望着,然后看到另外的那个方向上的动静越来越大,不由得对身边的大当户下令道:“去!你带着本部人马去看看!”

    大当户立刻唿哨一声,从轲比能的队形当中分离了出来,绕了一个小圈子,迎着另外一个三色旗帜的方向而去。

    张绣一边策马而奔,一边回头而望,看见另外一侧赵云出现了,不由得大笑起来,连着腰肋上的疼痛都轻了三分,“哈哈,哈哈哈,来追我啊!蠢货!”

    战马依旧在奔驰,可是马背上的鲜卑人却不像是方才那么的坚决了,而当骑手态度不是那么坚决的时候,战马的速度也渐渐的降了下来……

    “难道说……还有汉人其他来袭的军队?”轲比能虽然还在追着张绣,但是心中难免也升腾起这样的念头来,“那么,那一边才是重点?哪一个方向才是汉人的主力?”

    赵云连人带马,从雪浪之中破空而起!

    原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外围鲜卑人,又猛然间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纷乱的四下奔逃……

    几名来不及躲避的鲜卑人被赵云等人撞倒,然后马蹄纷飞之下便和雪沫混在在了一起,形成了粉红色,晕染开来,就像是冬日之中盛开的几朵桃花。

    鲜卑人拼死砍来的战刀,多半都被外层嵌铁皮甲挡开,溅起了一溜火星,纵然是破开了皮甲,也割在棉袍之上也往往砍不进体内,并不能造成多少直接杀伤,相反,鲜卑人薄弱的防护能力,使得赵云这一支人马挺进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斩落了多少鲜卑人头,伤者更是众多!

    战马奔腾!

    速度,加快速度!

    任何迟疑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骑兵只有在高速的运动当中,才能带给敌人最大的杀伤!

    这些在阴山结束了长达了六个月的集中训练之后,又被分给了赵云的汉人骑兵,在马背上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宛如一柄巨剑,直直的破开了鲜卑营地。

    赵云长枪飞舞,刺杀了两名鲜卑骑兵,再抬眼时,便看见鲜卑的大当户穿着一身艳丽的衣袍,带着一群鲜卑人大呼小叫的迎面冲来,似乎在表示要和赵云单挑……

    赵云几乎是连停顿都没有,立刻挂上长枪,抽出弓箭,抬手就是一箭!

    愚蠢的家伙。

    双方对阵,竟然穿着如此艳丽的衣服,似乎就是在和所有的对手嘲讽一样,当真以为百步之外对冲就没有任何风险了?

    虽然赵云年少的时候,也认为这样的行为比较威风,比较能够鼓舞自家兵马勇气,但是很快这样的作死行为就在骠骑将军“善良”的教导和要求之下,被全数打消了……

    就像是郭汜。

    赵云还记得当初郭汜威风凛凛的想要单挑斐潜,然后被射成了筛子的模样。

    所以,单挑?

    “且让某送汝一程!”

    长箭呼啸!

    鲜卑大当户也是究竟战阵,见赵云掏弓箭,也顾不的骂赵云的不讲规矩,连忙将伏低身躯,藏在了战马脖子后面。

    带着凌冽的寒风,箭矢“噗”的一声,一头扎进了大当户战马的头骨之中!

    赵云这一箭,根本就不是冲着人去的,而是冲着马去的!

    挽弓当挽强!

    射人先射马!

    鲜卑大当户的战马连哀嚎一声都没有,顿时四蹄一软,往前趴倒,连带着马背上的大当户也掀落在地!紧紧跟在鲜卑大当户的护卫连忙大声呼喝,猛提战马,越过了跌了一个狗吃死的大当户身躯……

    一匹马跳了过去,两匹马跳了过去,因为跌在雪地上,鲜卑大当户只是略微眩晕了片刻,正缓了一口气,准备起身的时候,却不知道是因为跳早了,亦或是跟在后面的鲜卑骑兵控制失误,只见两个硕大的马蹄像是两个大碗一样,迎面而来!

    然后,鲜卑大当户最后听见的声音,就是自己头骨破裂的声响。

    “大当户死了……”

    鲜卑人哀嚎着,不仅是因为先头部队为了躲避踩踏到大当户而导致失去了队形,更多的是即便是付出了这样的代价,依旧没能挽回大当户的性命。

    赵云呼啸着,舞动长枪,“大汉万胜!杀啊!”

    跟在赵云身后的汉人骑兵,在战斗的间隙也高声呼喝着:“大汉万胜!”

    威武雄浑的呼喝之声和沉闷如雷的马蹄声混在一处,响彻了整个的鲜卑营地,震撼了所有的鲜卑人。

    “什么?大当户死了?”

    轲比能被疾驰而来的报信兵吓了一跳。

    轲比能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张绣这一边只是在佯攻,真正的汉军主力应该是赵云的那个方向,所以在派遣了一部分兵力继续追击张绣之后,便兜转了过来,没想到迎面便接到了这一个让人吃惊的消息。

    这才多长时间?

    大当户在鲜卑营地之中,也算是武勇之人,就这样被杀了?

    从时间上来判断,轲比能几乎可以肯定大当户基本上是一照面就死了,然而就算是自己要正面杀了大当户,也要费些时间和气力的,这么来说,这一边的汉人武将……

    “怎么办?大王怎么办?”

    手下兵卒焦急的叫着,就像是一只只热锅上的蚂蚁。

    远处,汉人岂不就像是死神的使者,一个个从寒冬雪浪当中冲了出来,像是破开了堤坝的洪水一样,一路呼啸着,轰鸣着,怒吼着,挟带着满天的风雷,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摧枯拉朽一般的朝这里杀过来!

    轲比能转头眺望,发现哪一只佯攻的汉人军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调转了反向,和自己派遣出去的兵马展开了厮杀……

    “大王!大王!”

    一名手下急切的指着,惊恐的叫着。

    轲比能猛地又将头扭了过去,甚至听到了自己脖子骨节因为扭得太快,发出的喀喇一声,隐隐的有些刺痛。

    在另外的一个方向上,成片的汉人旌旗似乎连成了一座密林,伴随着轰隆隆的战鼓声,正在缓缓的向前!

    “汉人的步军!”

    几乎是本能一般,轲比能脱口而出。

    没错,就是这样!

    这两边都不是汉人的主力!汉人的主力在这里!这原本就是汉人最擅长的作战方式,左右两翼骑兵拉扯侵扰搅乱对方阵型,然后中央步卒推进!

    而现在……

    轲比能看了看自己的营地。

    虽然左翼还在缠斗,胜负未分,但是右翼迎战的大当户已经身亡,明显挡不住了,而自己是否要在不清楚对手数量的情况下,甚至不知道对手还有没有后续部队的局面下,进行决战?

    有那么一个瞬间,轲比能有想过要凭着血勇,干脆和汉人决死一战。

    但是汉人军队能杀到自己王庭所在的事实,却让轲比能的血勇之气,渐渐的降了下来,成了心中的冰寒。

    外围的那些部落……

    是都覆灭了?

    亦或是叛变了?

    轲比能不相信这些部落会那么干脆的倒向汉人,相比较之下,另外一种可能性渐渐的浮现了出来,如果说在这汉人步卒后面……

    “撤!”轲比能咬着牙下令道,“我们撤!步度根一定在后面!一定是!他就等着我们和汉人交手之后再冲出来!汉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哪里?一定是有人带路!一定是步度根!他想要我们都死在这里!我们现在人手不够!我们现在必须先去收拢其他的部落,再来交战!”

    纵然汉人部队后面没有伏兵,轲比能也不愿意豪赌。

    毕竟对于轲比能来说,打击汉人固然是重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击败步度根。

    同样,对于步度根也是如此,所以步度根也自然有这个可能性和汉人进行合作,反正对于这个鲜卑的叛徒来说,干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败给了汉人,这不算是什么太大的耻辱,反正大漠之中从当年的匈奴,到现在的鲜卑,也不是一直都能赢的。这一次输给了汉人,下一次再打回来就是,但是如果说正面输给了步度根,将自己王庭的族人折损在此处,那么就没有了再挽救的机会……

    “我们撤!”轲比能重复下令道,似乎在说给自己,也似乎在说给别人听,“只要我们人还在,就还有机会打回来!”

    轲比能撤退得很坚决,这让假作疑兵的司马懿松了一口气,虽然说经过一再的分析,确定轲比能应该是不敢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将所有的筹码就一次性赌完,但是真要是轲比能头脑发昏了,也是麻烦。

    不过,真要到那个局面,用雪橇围起来的阵线也能至少坚持到天黑!

    而一旦天黑之后,气温将下降得飞快,严酷的寒冷就会导致双方两败俱伤,而人数众多,防寒更差的鲜卑人,将会比汉人承受更大的损失。

    战争,不就是比谁更狠,杀伤更大么?

    最终轲比能跑了,带着匈奴人和鲜卑人的优秀游牧传统,见势不妙,掉头就跑了……

    “大汉万胜!”

    “万胜!”

    “啊哈哈哈……”

    司马懿看着身边高呼着的兵卒,矜持着微微笑着,又等了一会儿,让这些家伙发泄了一些之后,才有条不紊的说道:“准备一下,就地扎营!再取找些干材来,看看鲜卑营地里面还有些什么,能用的都取来!周边走失的牛羊也找一找……”

    一连串的吩咐下去,司马懿停顿了一下,然后自己再也按耐不住,振臂而呼:“今日吾等,战于鲜卑王庭!大捷!大捷!”



    幽州,渔阳。

    有人说渔阳的名称是出自于渔水。这里自古就有渔猎的行为,所以这里的人也自然懂得什么叫做渔翁得利。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渔翁,而且还应该是最后的那一个。

    对于骠骑将军,刘和一直都在琢磨着自身究竟在其中,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位置,斐潜又为什么会有意帮助他来到了幽州,甚至是掌握了一只兵马,也自然是有相当的话语权限。

    刘和还不至于自我感觉良好到了可以将旁人的付出全数当成了理所当然。

    这一点,在当年袁术之下的时候,刘和就已经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痛楚。至今为止,刘和依旧心中充满了愧疚,认为他父亲的死亡,自己多多少少也是有一部分责任的,要是当年没有那么傻,没有那么容易相信旁人,没有认为所有的名人都是讲道理讲道德的,那么自己当时也就不会轻易的相信袁术,而写出了给父亲刘虞的信……

    骠骑将军这个人,说实在的,刘和看不透,也看不清。就像是刘和之前到了骠骑将军的地盘之中,见到了斐潜,似乎详谈甚欢,但是很有意思的是,骠骑将军斐潜从始至终都没有讲刘和到了幽州之后要给予什么回报,什么好处。

    这应该说是斐潜品格高尚到了不求回报呢?

    还是应该说是斐潜就压根不看好自己?

    但问题是如果斐潜不看好自己,又为什么会提供一系列的支持?

    亦或是……

    刘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说实在的,年轻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应该就是那个渔翁,那个可以稳坐钓鱼台,收取渔利的渔翁,可是到了现在,刘和发现自己只能是奋力挣扎,尽量不落入鱼网当中的鱼而已,而且还不是最大的那一条,还要防备着不被其他的鱼吃掉。

    就像是现在自己身边,也还有两条鱼,一条叫步度根,一条叫做袁熙。

    刘和知道骠骑将军斐潜肯定有什么安排,不过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行动,又或是什么计划,这种感觉,就像是水里的鱼,知道会有渔夫,但是并不知道渔夫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时候做什么。

    步度根这条鱼么,刘和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笑,自己当鱼不是很舒服,但是看着别人成为了架在火上烤的鱼,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如果人生再给步度根一次机会,步度根是会选择愤然起兵,还是怂着不发兵?

    哈哈,多半还是要发兵的,应为步度根和轲比能都是一样的,若是失去了本身的威望和号召力,那么也就基本上等同于一条咸鱼了。

    而袁熙呢,基本上也是如此。如果说袁熙不甘心后半生沦落为需要整天提心调档,看着他三弟脸色过活的可怜鱼,那么自然就会反抗。

    这是人,嗯,鱼的天性,不分鲜卑还是汉人。

    那么现在,就必须将自己的位置摆正。

    刘和考虑着,自己和骠骑将军斐潜的关系,不算是很好,但是也不算是很差,所以在骠骑将军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幽州之前,多少还可以保持着这样的联系,这样的合作模式,当然,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了,唉……

    到那个时候再说罢。

    现在刘和的位置,就像是一个沟通的中枢,替骠骑将军,鲜卑步度根,乌桓人,还有袁熙这四个方面联系起来,作为相互之间的传话沟通的人物,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刘和的身份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重视。

    做鱼,就应该如此,低调不行,太高调也不成,因为太高调了就『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而太低调了,就随时都会被其他的鱼当成是肉,即便是再有能力,也架不住那么多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左一口右一口的啃得精光。

    明知道自己是在渔网边缘游弋,错一步可能就会粉身碎骨,毕竟自己也是经常只是带着几名护卫,就出入对方的大本营之中,要真是某个人翻脸了,就自己身边的十几二十个护卫,也就是基本上不能有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和却逐渐喜欢上了这种特别的感觉,甚至有时候心中还产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快感,就像是明明看见了渔网,还会忍不住在渔网边缘翻两个跟头,玩一玩浪花一样。

    比方说,刘和他就经常话里话外,不显山不露水的,向袁熙揭示出袁氏三兄弟集团中的矛盾,向步度根提醒如果这一次被轲比能打败了就会万劫不复……

    当然一定程度上,刘和也没有说错什么,这也是原本这些人担心的事情,只不过刘和就是悄悄的把裂口撕大,顺道还撒上点盐。

    因为只有对手足够混乱,自己才有乱中而取的机会。

    可是刘和也没有想到,这个机会来得是如此的突然!

    『这……』刘和瞪大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竟是……是……』刘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似乎舌头一时间离家出走,跟自己暂时告别了。

    在刘和面前的,是一顶金冠和一个金盘。

    黄金的金。

    刘和也不是没见过钱财,而是因为这样的东西,他之前在步度根的大账之中见过类似的物品……

    鲜卑人也很喜欢金银,甚至也自行打造了不少金银器,而像是这样的金冠和金盆,也是需要等级和身份的,不是谁想要用才能用的,基本上来说,就算是刘和作为贵宾,也就是用银盆金刀而已,唯独一个能用金盆来盛放食物的,就是只有步度根。

    当然还有一个人,轲比能!

    骠骑将军这是抄了步度根的老窝还是轲比能的王庭?

    相比较而言,当然是趁着步度根大部队在幽州,抄步度根的老窝更容易一些,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

    幸好赵云派遣而来的传令兵解除了刘和的担忧,旋即也让刘和惊恐和狂喜交加,人都有些恍惚了起来,就连什么时候赵云的传令兵退下了,刘和都没有意识到。

    刘和此时此刻才明白,骠骑将军在幽州的一系列动作,其实都是为了掩盖这一次的奇袭的计划!之前故意让赵云等人在后面拖拖拉拉,也是为了麻痹轲比能,直至当下出手,便如雷霆一般!

    『来人!去请袁使君来!就说是天大的喜事!』

    刘和定了定神,思索了片刻之后,便大声下令道。骠骑将军的属下已经做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自然是自己的老本行了,忽悠,嗯,劝说……

    袁熙怀着一颗期待的心,来到了刘和的营地之中,却看见刘和的手下和乌桓人都已经是喜笑颜开,甚至还有人已经在空地上扫开了积雪,还有人正在搭建篝火,一旁甚至还栓着十几头的羊,一副马上要召开盛宴的样子。袁熙心中不由得一跳,这般情形,莫非真是有大喜事?

    难道说三弟,嗯?

    袁熙一遍告诉自己,毕竟是同胞兄弟,不能这么想,但是心中又难免有些发痒,再也顾不得什么士族风仪,跳下马背来便踩踏这刘和手下的禀报声,急急的赶往刘和中军大帐。

    相互见礼之后,袁熙坐了下来,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就咳嗽了一声,略微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期盼问道:『敢问……究竟是何等之喜?』

    刘和哈哈大笑,旋即让人端上了金冠和金盘。

    『这是……』很明显,袁熙不知道是因为和他自己原先料想的有些出入,还是说对于这一类的东西不如刘和、难楼等人有那么强的敏感度,所以一时之间还摸不着头脑,不清楚这个金冠和金盆代表的意义。

    『此乃轲比能所用之物也!』

    刘和说的斩荆截铁。

    伴随着金冠和金盘而来的,还有几个鲜卑人头,其中就有被踩踏得只剩下半张脸的那个倒霉的鲜卑王庭大当户的稀烂脑袋……

    刘和和难楼等乌桓人,对于残破的人体组织并没有什么不适感,但是袁熙却不太一样,看见了这些血肉模糊之物,多少有些恶心,皱着眉头挥了挥手,不想细看。

    但是对于金冠和金盘,到是有些兴趣,虽然说所谓的『大喜』没有像是袁熙原先猜测的一样,但是对于看见轲比能吃瘪,袁熙还是觉得很有快意。毕竟当年轲比能兵临城下的时候,袁熙差一点尿裤子的仇恨,也是刻骨铭心。

    『骠骑将军大破轲比能王庭?』袁熙不由得喃喃的重复了一下,倒不是他想要再次确认,而是这种事情确实让人意外,『不知可斩了轲比能?』

    刘和呵呵一笑,说道:『未曾。轲比能见势不妙,望风而逃……』

    袁熙点了点头,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但是忽然觉得这个事情更加可信了起来。也是,轲比能纵横大漠多少年了,若说骠骑将军兵马犀利,破袭王庭,多少还是可以接受,若是真的连带着轲比能都将其枭首了,哪未免太可怕了一些,当年龙城之战,不过也是七百首级而已,也没有斩获什么匈奴单于。

    不过就算是如此,袁熙的心中也涌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就像是当年读经书的时候,自己面对着哪些一听就懂一看就会的家伙,然后看着这些人写的花团锦簇的文章,自己还需要笑着,表示确实是好,『可喜可贺,确实可喜可贺……』

    是的,可喜可贺。

    袁熙笑容满面,但是心中不无感叹,再可惜可贺,也就是骠骑将军的事情,对于他自身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刘和似乎察觉到了袁熙的想法,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一些什么,依旧和身边的乌桓单于等人笑呵呵的议论着……

    对于乌桓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且还这么大份!

    乌桓人和鲜卑人,其实在匈奴时代,不过是穷山沟里面的南北邻居,鲜卑靠北一点,乌桓偏南一些,当年都是被匈奴欺负的难兄难弟,原本说好了要一起的,结果偏偏鲜卑这个家伙偷偷摸摸的发家致富了,不仅如此,鲜卑人还忘记了少儿时期的共同富裕的誓言,一转头开始无条件的抢夺乌桓人所有的权利,不仅是当代的利益,而且死后五十年的也一并要抢走……

    所以,如今乌桓人看见鲜卑人吃了亏,自然心中快意,哈哈笑着载歌载舞,就连另外一个鲜卑大王步度根来了,也基本上当做没看到。

    步度根和刘和这些人居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所以接到信息的时间比较晚,但是步度根一点都没有耽搁,也是到了营地之后,立刻就奔着大帐而来,迎面就看见了堆放在一旁的人头和金冠金盆,整个人不由得呆滞了一下……

    步度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当前的情景,甚至还会因为想到妙处便笑将出来,让周边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步度根万万没有想到,当他看见了这一幕的时候,竟然不是在他自己的大帐前,而是在别人的中军帐!

    步度根几步奔到了近前,眼睛略瞄了一眼金冠金盘,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几个人头上,甚至对于那个只剩半拉脑袋的家伙盯着多看了两眼,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浮现起来的这股情绪,是咸是甜,是酸是苦。

    往日,刘和要是见到了步度根来了,必然多少会客气的请步度根上座,不过这一次,刘和只是坐着,然后大笑着打招呼,嘴上说的客气,但是屁股却没有挪动的意思。

    就和步度根之前对待刘和他们的举动,几乎是一模一样。

    步度根磨了磨牙,就当作什么都没注意到一样,脸上也挂起了笑容,张开双臂大声呼喝道:『大喜!确实是大喜!哈哈哈哈!确实要好好庆贺一下!啊哈哈,这个地方,嗯,有点小了,不够热闹,这样,不如到我的营地去,酒水牛羊都算我的!让我们好好的庆祝一下!』

    刘和微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今天就在这里……当然如果大王有兴致,明天再过去大王那边也行……不过,比起庆祝的事情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不知道大王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第1778章穷寇,穷追

    如果是在之前,步度根一定会觉得刘和这样的说辞非常的无礼,并且会因为刘和否决了他的提议而愤怒,可是现在,步度根斜眼瞄了一眼在一旁的人头和金器,吞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如果不够强大,就没有人会坐下来听。

    草原大漠上的人,奉行的就是弱肉强食的制度,更是如此。

    刘和微微笑着,招呼步度根就坐。

    一旁的乌桓单于楼班笑呵呵的起身,将自己原本坐着的主客位让给了步度根。

    步度根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步度根到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比较晚了,再加上冬日里面天黑得快,三言两语之间天就完全黑了,一丛丛的篝火点燃了起来,将四周的人影映得憧憧悠悠。

    刘和之前想到的事情,步度根自然也有想到。

    不管是对于谁来说,当得知有人可以在严冬的季节进行作战,甚至是长途奔袭,都是一件可以吓得六神无主的事情。就像是原本以为穿着有足够防御力的铠甲,结果其实什么都没有穿一样,从内心当中升腾而起的恐惧,让步度根急切的想要从刘和这里知道更多的信息,想要了解更多的详细情况。

    可是刘和并没有立刻说关于骠骑将军的兵马信息,而是先行开始了欢庆的篝火晚宴。数以百计的马奶酒囊被搬了出来,十余只的羊被宰杀干净架在了篝火上开始烧烤,许多乌桓人在篝火旁边『哦喽喽『的开始边跳边唱,就连一部分的袁熙手下的汉人也忍不住打着拍子,甚至也加入了进去。

    所有吃过鲜卑苦头的人,都希望鲜卑覆灭。

    步度根脸上挂着笑,忍了半响之后,实在是忍不住,边扯住了刘和,问道:『这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骠骑将军是怎么找到轲比能的?』

    『啊?』刘和装糊涂,『大王难道不知道么?我还以为大王都知道了…』

    『我……『步度根差点就想要破口大骂,硬生生的又给吞了回去,只觉得嗓子眼有些生疼,『我哪里知道!你快说一说,详细一些!』

    『这个啊……说来就话长了……』刘和笑的(^-^)很是淫荡。『不过既然大王问了,那就简单说一下……』

    其实刘和知道的也并不多,但是奈何步度根知道得更少。

    刘和讲得是眉飞色舞,甚至还加上了不少自己的臆测和推想,就比如那个半张脸的头颅,刘和就说是赵云将军人马合一,遇见了此人,便一提缰绳,腾空而起,跨越了百步距离,跃到了半空之中,然后胯下战马落下的时候一脚就将其踹飞了半个头……

    这样的说辞自然是引得周边的连声惊叹,啧啧称奇,却让步度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步度根知道刘和讲得夸张了一些,不是很值得相信,但是一些细节上的困惑却没有的到解答。

    冬日里面大军怎么在雪地当中行进?

    夜间的严寒又是怎样才能抵御的?

    这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至于像是如何在大漠之中找到轲比能的王庭,说实在的,汉人有时候就是有这种运气也好,能力也罢,反正匈奴的时候就有发生过,这一次只能说算轲比能倒霉,也不是什么太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唯独无法理解的就是骠骑将军究竟是怎样才能在冬日严寒之下行军作战的?

    可是,这样的问题,在刘和嘴中似乎成为了一种理所当然,『骠骑将军之下都是精锐啊!难道大王不知道么?精锐啊!那么既然是精锐,什么时节不能作战?『

    步度根望着眼前烤得金黄,恰到好处的羊排,却有些觉得食之无味。

    精锐?!

    步度根磨了磨牙。真想要抓着刘和的领口,质问一下刘和对于『精锐』这两个字是不是理解上面有什么误差?

    难不成骠骑将军的精锐就不怕冷?

    『寒冷?』刘和带着略显的有些奇怪的表情说道,『冷就多穿一些……难道不是么?』

    步度根心思一动,看向了刘和。

    刘和身上除了穿着原本他自己的长袍之外,还有穿着一件羊毛半袖长马甲。这种怪模怪样的服饰,自然就是骠骑将军荣誉出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步度根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核心重点。

    这样的衣服,步度根也有,当然也是买来的,至少到现在为止,鲜卑人还搞不懂究竟怎样才能让毛线变的如此细。鲜卑人也会做毡毯,也会编织毛线,可是问题是就算是再手巧的鲜卑人,编织出来的毛线也比骠骑将军的这种毛线粗四五倍。

    而且毛衣昂贵,价值不菲。

    难道说骠骑将军给他手下的精锐人人都配备了这样的衣服?

    这简直是……

    步度根长长的的叹了一口气,就像是搬砖工听到了撕葱大公子给自家的狗买的狗链子的价格一样。

    不过还没等步度根从壕无人性的震撼当中恢复过来,就听到刘和在一旁说道:『不知道这一次轲比能还可以跑多远……』

    步度根愣了一下,啃了半截的羊排塞在嘴边,不知道下一口是啃下去,还是吐出来。过了片刻之后,才急急吞下了口中的肉块,转头问刘和道:『难道说骠骑将军的人马没有继续追下去?我是说继续追杀轲比能……为什么让轲比能就这样跑了?』

    刘和也是愣了半响,然后才反问道:『为什么要追下去?』

    步度根将羊排一扔,站了起来:『你们汉人不是有什么除什么草就要割干净话么?轲比能吃了这样一个亏,不趁着这家伙虚弱的时候彻底打垮他,还等着他重新恢复,然后回来报仇么?!』

    刘和哈哈大笑,说道:『他敢!今次能败他一次,异日就能败他第二次!区区败兵之将,不追也罢!再说骠骑将军的人马都已经回去了,也不会来这里……』

    『什么?!』步度根愣了半响,『连这里都不来么?』

    刘和点点头说道:『原本就没有计划来渔阳的……呃,大王不知道么?』

    步度根瞪着眼,很想臭骂刘和一顿,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重新坐了下来。

    刘和笑了笑,就像是没事人一样,开始拿着个马奶酒的酒囊,也不再跟步度根耗着了,站起身来,示意了一下便和乌桓人一起在篝火边上呼呼哈哈起来……

    等转悠了一圈之后,刘和一转头,就看见步度根已经站起身,沉着脸,带着手下摸着黑,也没有和刘和打什么招呼,径直就走了。

    步度根在想一些什么,刘和大体上也能猜出来,并不是步度根人太蠢了,而是因为步度根的目标实在是太明显了,所以自然就容易被针对。

    山中无二虎。

    大漠也容不下两个大王。

    所有人当中,最希望轲比能下一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睡觉被蛇咬死,坐在马背上立刻摔死的人,必然就是步度根。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步度根的思维模式已开始就已经暴露出来了,甚至都不用太费劲的去推演猜测,有点脑子的都能想的出来。

    步度根在最初的震惊和疑惑之后,必然是想要跟着骠骑将军的部队后面去捡便宜,甚至还有想要等骠骑将军和轲比能斗到双方精疲力尽的时候再来决定最终胜负。

    结果当听到刘和说骠骑将军的人马已经撤离的时候,步度根必然就坐不住了,摆在步度根面前的,无非就是两种选择,一种是什么都不做,等着轲比能重新收拢其他的鲜卑部落,然后下一次进行决战,另外一种么……

    就是痛打落水狗,亦或是叫做追穷寇。

    谁都知道穷寇不好追,但是对于步度根来说,也只有咬着牙追。

    如果步度根的个人能力很强,能够正面和轲比能对肛,这一次也是步度根动手将轲比能打败的,说不定步度根也不会追,或者是派遣一些周边部落的人一路下去收编就可以了……

    再加上步度根引军进兵而来,也没有给部落带来什么额外的好处,纵然自己的族人能够忍着不说什么,那么跟着步度根一同来的其他部落的人未必就没有怨言,所以当有捡便宜的机会在面前的时候,步度根若是再表示什么都不做,恐怕立刻就会怨言沸腾兵心涣散!

    所以,步度根也只能追,穷追穷寇,寄希望于将轲比能一口气按死。

    可是这样的天气……

    刘和微微笑着,仰着头,看着天空。

    越往北,那就越冷啊。

    这一点步度根自然也是知道,可是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并不是不懂得撞墙上脑袋疼,而是认为自己可以躲开,不会撞上。

    就像是袁熙。

    袁熙也察觉到了步度根的异常,见步度根匆匆离开之后,也找到了刘和。袁熙也以为自己距离南墙还有些距离,并不会撞上,却不知道现在墙都快顶到了脑门上了。

    刘和是幽州刺史,袁熙也是幽州刺史。

    大漠之中容不下两个大王,难道一个小小的幽州就能容得下两个刺史么?

    刘和之前一直宣称自己只是常山太守,袁熙也装着不知道这个事情,可是这毕竟是需要解决的问题,而问题,是永远不可能会自行消失的。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解决刘和,可问题是袁熙也不敢。毕竟刘和身边还有乌桓人,身后还有骠骑将军。若是只有乌桓人,袁熙也就说不得一狠心一跺脚,但是骠骑将军么……

    在看看在火光照耀之下闪烁着金光的那顶金冠,袁熙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无法取得像这样的战利品,在羡慕的同时也深深的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就像是觉得如果力量相差不大,还有奋勇一搏的勇气,但是随着差距级别的提升,这种勇气就会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殆尽。

    那么既然不敢,就要拉好关系,至少多一份人情在,将来爆发冲突的时候,自己就多一份退路。士族之间,纵然有些争执,但是也不至于完全丢了颜面。

    可是在顶级士族圈子里面成长起来的袁熙,也不完全清楚底层的人相互撕咬侵吞的残酷无情,就像是刘和现在的笑,温和之下也依旧有些阴影闪动……

    『袁公子……』刘和笑着说道,『如今鲜卑战毕,轲比能大败,便也解了幽州之危,过些时日,吾也要撤回常山了……』

    袁熙原本只是要拉拉近乎,结果没想到迎面就是这样一句话,撞得自己脑门嗡嗡生疼。『要,要回去?』

    刘和点了点头,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些憧憬的色彩,『北地苦寒啊……此番一来全家父遗愿,二来么也是奉了骠骑将军之令……如今战事圆满,自然当回!』

    袁熙急得脑门子都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曹操这一段时间,大肆攻略冀州地盘,虽然说明面上还带着袁谭的名头,但是实际上谁都清楚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袁熙偷偷的派了几个人去找袁谭,结果了无音信,不知道是袁谭不愿意回信,还是袁谭都已经没有办法接受到外界的信息,而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都意味着相当不妙的结果。

    袁熙原先以为如果说刘和在这里,自然可以借着刘和,不,是借着骠骑将军的势头,来对抗曹操的侵袭,而现在刘和居然说是要走,要回去了!

    那么幽州怎么办?

    自己的将来又该怎么办?

    原本计划全数被打乱之后,任何人都会有些无措,更不用说袁熙这样在三国之中连二流都未必能够摸到边的人了。

    袁熙心中有些慌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迟疑着,便在四周嘈杂的声响之中失去了再次和刘和详谈的机会,最后只能是郁郁寡欢的回了渔阳,然后也顾不上夜深了,找到了沮授,将刘和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在原本计划之中,是要在渔阳进行鲜卑决战的,袁熙也就可以利用这一次的大战,重新树立自己的身份和名望,可是袁熙该付出的物资什么的也没有少给,结果虽然也同样是鲜卑大败了,可问题是整个作战的重点根本就不在渔阳,也没有袁熙什么事情,就算是袁熙想要往自己脸上贴金,都找不出什么具体可以贴的地方。

    沮授沉吟不语,半响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先生,先生可有良策?『袁熙见沮授叹息,心中也不由得凉了半截。

    『此事,并非刘使君之意也,乃骠骑将军假借其口也……』沮授缓缓的说道,『此役,亦非为幽州而来,乃骠骑将军展其威势也……』

    如果可能的话,有谁不希望自己打牌的时候永远都有打不完的两个王四个二?可问题是大多数时候,捏在手里的都是上下够不着四边靠不上的一堆烂牌。

    沮授虽然清晰的推测出了刘和的话语真实含义,但是面对着手中的一堆烂牌,纵然是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是缓缓的说道:『某有三策……』

    袁熙急切的说道:『上策,自然是选上策!』傻子才听了三种方法还去选什么中策,亦或是下策,袁熙觉得自己应该算是聪明人,应该选上策。

    沮授摇了摇头,说道:『非上中下三策,乃左中右也……』都这个时候了,哪有什么上下之分,一把烂牌,左右怎么出都是被抓,只不过可以选择送那一方过牌罢了。

    『啊哈?!』袁熙傻愣了一下。

    『左,选曹司空,中,选三公子,右,选……』沮授叹了口气,指了指城外,『骠骑将军……如今之局,最终如何,便是看公子如何选了……』



    每一个人对于风险的认知都是不同的,既可以是风险的爱好者,又可以是风险的厌恶着,但很有意思的是,当一个人一无所有的的时候和拥有一定财富权柄的时候,对待同一件风险,态度可能完全相反。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说的其实就是对待风险的态度问题。

    光脚汉子可以接受更高甚至更可怕的风险,因为本来他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除了自己的一条命。

    而对于鹘提悉勃野来说,就有太多的东西不想失去,甚至害怕失去了。

    这些不想要,不舍得失去的东西,就像是一个荆棘囚笼一般,将鹘提悉勃野牢牢困在了中间,不管是往左还是往右,碰到了都很痛,很疼。

    正常来说,鹘提悉勃野在发现无法顺利击破张辽部队的时候,就因该思考怎样后撤的问题了,但问题是鹘提悉勃野不舍得,不愿意。

    就像是人们经常说『猴精』,精明灵动的莫过于猴子,但是猴子依旧常常因为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栗子,然后被猎人扑抓。同样,人类也常常因为舍弃不了贪欲,然后纵然身处高位政治手段卓越,依旧捏着手中的金银财宝不肯放下,最终也是深陷囹圄。

    旁观者,甚至是本人事后再想,也往往会觉得当时怎么那么蠢,然而这样的认知,并不能避免一次又一次的陷入贪欲的陷阱,然后付出沉重的代价。

    张晨从西都出发之后,便跟着向导没日没夜的在山峦之间赶路。

    相比较川南一带而言,西北的黄土高原林地以蕨类居多,什么毒虫之类的也不像是温带热带的那么繁多,再加上冬季到来,就算是一些毒蛇猛兽也进入了冬眠状态,因此走的虽然艰难,但也并非无法前行。

    越往西走,似乎天越低。

    在下雪的那前几天,天上的积云仿佛就是压在了头顶一般,伸出手来就可以扯下一片。而且越是临近下雪,就越发的黑沉沉,然后连带着人都会觉得胸闷,甚至会隐隐作痛。

    已经有三名儿郎,就是走着,喘息着,忽然连话都说不出来,像是一个破掉的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拉了着,最终憋整个人都发紫,死去了。

    张晨只能是默默的摘下了他们的铭牌,然后带在了怀里。连给他们安葬都办不到。不是不愿意让他们入土为安,而是在高原地区,挖坑都是重体力活,搞不好挖着坑,就自己躺下去了……

    等风渐渐起了之后,零零星星的开始往下掉雪花了,反倒是舒服了很多,胸口也不再持续的发闷,好好休整了一夜之后,在雪面上改用雪橇行进,速度不减反增,行进之间也更加的灵活和便利了起来。

    雪橇,虽然说学起来也不容易,但是一旦掌握之后,就跟骑自行车一样,会成为身体的一种本能,然后越来越纯熟。

    从西都绕向日月山的小路,只是山间羌人所发现的。或许几千万年前的一道冰川,将黄土高原上刻出了一道道的沟壑,因为人迹罕至,所以当张晨等人前行的时候,甚至都没有遇到什么其他的人。

    原本在黄土高原上行进,最大的问题就是水源,这也是鹘提悉勃野没有特意侦查和防备张晨等人绕路的最大的原因,在鹘提悉勃野的记忆当中,这一路是没有水源的,自然就不可能有兵卒可以绕过来,然而鹘提悉勃野忽略了一个事情,就是下雪了。

    漫天的大雪,就是水源。

    黎明,郁郁葱葱的山林树冠上压着沉甸甸的积雪,给人格外阴森幽暗之感。树梢的寒鸦被脚步声吵醒,扑扇着翅膀张嘴要叫,一支箭无声无息地刺穿了它的喉咙。

    寒鸦翻滚着,落了下来,一名兵卒上前,习惯性的政要准备将其捡起,好作为今日的干粮补充,却被张晨阻挡了……

    因为前方不远的地方,就是鹘提悉勃野的营盘,没有多少防备的后营。

    现在的问题,就是要给张辽发出信号。

    大雪已经停了,前方鹘提悉勃野的营地,面向东方张辽方向的,自然就是最强的防线和最彪悍的吐蕃人,而在河岸这里的,则是一些负责后勤的妇孺和孩童,忙碌着烹煮食物,洗刷器物,又或是照料牲畜。

    『还真是大意啊,连布置点烽火台,亦或是哨塔都没有……』

    张晨低估说了一句,然后眯着眼继续查看。

    天降大雪,虽然帮助了张晨等人补充了饮用水,但是也同样帮助了鹘提悉勃野,使得火攻的威力会下降很多,甚至不可用。

    如果不能火攻,那么又能怎么做?

    张晨眯着眼,仔细的看了许久,可惜最终也没有能够想出什么的绝妙的主意来,退下来的时候依旧有些沉着脸。

    『来,都过来!』

    张晨招呼道,然后缓缓的环视了一圈,『诸位,你们有的是跟着张将军的老兵,有的是张家的族人,这一次,我们确实是走到了敌人的后方,但是各位也看到了,雪很大,在吐蕃人辎重上面也有积雪,所以原本火攻的计划……现在不好用了……不是不能用了,只是说效果可能不比之前好用……』

    『不过,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张晨的视线从一个个的人脸上扫过去,沉声说道,『这些吐蕃人还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到来!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张将军还等着我们给他发信号!想一想,现在我们就只有两条路,一条计划失败,放弃攻击,就这样什么都不做返回去,另外一条路……』

    『就是战!跟我一起冲下去,打败他们,搅乱他们的牲畜!驱赶他们的族人!就像是当年胡人驱赶我们一样!给张将军发出信号,和张将军一起就在这里,彻底将这群家伙击败!然后可以喝他们的酒,吃他们的粮草,吃他们的牛羊肉!』

    张晨越说自己倒是越兴奋,原想着这样可以激发出这些兵卒的斗志和求生的欲望,但是没想到说完了,四周也都是一片静静地,过了片刻之后,才有人说道:『都尉你就直说罢,接下来要怎么做!』

    张晨(;′Д`)有些泄气的说道:『还有多少干粮,都拿出来,统统分了,吃完之后好好休息!等到了午时就跟着我全体出击!』

    这**猾的老祖宗,还真不好糊弄!

    午时,太阳照在了雪地上,及其刺眼。张晨蒙着黑纱,看着鹘提悉勃野的后营地虽然偶尔有几个士兵晃晃悠悠地在巡逻,但是多数人都不习惯这么刺眼的环境,缩在营地帐篷之中,很少有人在外活动……

    虽然说作战的时候不能用雪橇了,但是还有简易版的雪地靴,也就是将木条捆在脚底上,增加接触面积,不至于走在雪地上一脚一个窟窿,虽然说还不至于什么踏雪无痕,但是已经是能有很大帮助,并且提供小跑的可能。

    张晨眯着眼,看了又看,然后将手里的战刀默默的高高举起晃动两下作为示意,然后便带着人开始往营地里面摸去。最后面的两三名兵卒摸出了珍藏的火镰火种火油,开始点燃摆放成为品字型的篝火堆……

    半干不湿的木材被点燃了,渐渐升腾起一股股的黑烟。

    跟着骠骑将军久了,很多套路久不怎么用了,像是突袭的时候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开始冲锋叫杀,又或是到了阵前还要站着喘口气报个名号找对方将领单挑什么的,都已经被骠骑将军一再在讲武堂当中唾弃……

    所以,众人都悄悄的跟着张晨向前,甚至步伐都不快,就像是一队要回营地的人群一样,直至鹘提悉勃野的营地之中有兵卒察觉不对劲了,站起来指着张晨喝问的时候,张晨才一声暴喝,举刀向前冲锋!

    『杀啊!』

    几乎是张晨大步向前冲锋的时候,跟在张晨后面的兵卒也一同大喝起来,紧接着就朝着身边最近的目标冲去!

    在这一片鹘提悉勃野的后营地之中,看管营地的吐蕃兵也就只有二十来人,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状况,于是乎除了值勤巡逻的时候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聚集在一处,打屁聊天睡大觉,猛然间听到了杀气腾腾的呼喝之声,不由得当场愣住了,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

    张晨带着手下越过并不怎么高的栅栏,扑入营地当中的时候,这些守兵才算是反应过来,举起了长矛开阻拦攻击,却被张晨和手下三下两下就砍翻在地。

    『推到帐篷!能烧就烧!』张晨大喝道。虽然说很多积雪,不管是行动还是砍杀,都不是很方便,但是这样的条件是双方都是如此,而那些在营地之中的吐蕃妇孺小孩,则是惊慌的叫喊着乱窜着,完全不能给张晨等人带来任何的阻碍。三三两两从帐中匆忙钻出抵抗的吐蕃兵卒由于散乱奔来,又有些睁不开眼,不成阵型,纷纷溅血倒地。

    张晨举着战刀,仗着雪地靴的作用,在雪地之处奔走,大吼道:『杀!挡我者死!将他们往前面赶!』

    温热粘稠的红色液体四处飞溅,在煞白的雪地上格外扎眼。

    纷乱渐渐扩大,山岭之上的三道黑烟腾空而起,似乎要将天地连在了一处!



    张辽等着信号,等着战机,已经等候了很长时间了。

    当了望台上的兵卒禀报发现了张晨的信号的时候,张辽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立刻带着人马冲出了西都,朝着吐蕃的营地杀去!

    吐蕃人明显受到了后方的影响,以至于看见张辽突进的时候,显得有些反应迟钝,张辽趁着机会,便让兵卒顶着盾牌,冒着箭矢,爆破了吐蕃人的营寨大门,然后策马便冲进了吐蕃人的营地之中!

    在阳光照耀之下,地面的雪融化了少许,马蹄踩踏在其上,啪唧啪唧的,当张辽摧枯拉朽般一口气冲近了三十丈之后,才渐渐的感觉到了吐蕃人有些具体的抵抗,身边各种惨叫和哭号,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多少人倒了下去。

    再深入了十丈,前来阻击的吐蕃人渐渐增加,前方也开始变得有些密集粘稠起来,前进的压力大增。忽然一只吐蕃人的小队从一侧袭来,人还没有到,便先是投掷了几把长枪短斧过来,虽然张辽兵卒举起盾牌格挡,但是依旧有两三个人因此惨叫着翻滚到了地上,染红了了一片的白雪。

    『嗖!』

    张辽反手一箭射倒了吐蕃小队的领头之人,便不再看那些被吓了一跳的其他吐蕃人,而是重新挂上了弓,提起了长枪,大呼道:『继续向前!只管向前!』

    此时此刻,绝对不可能和旁边来的这些小部队进行纠缠,只能向前急速前进,直到完全搅乱吐蕃人的节奏,否则陷于对付左一波右一批的的小队伍,就等于是给鹘提悉勃野提供了喘息的机会!

    吐蕃人明显已经混乱不堪,只要直接击倒了其首领,这一场战役就算是结束了!

    张辽抬头看了一眼在不远之处,代表着鹘提悉勃野的纛旗,深深吸了一口气,挥动长枪,带起滚滚风雪,一连刺倒了十多人,所到之处无一合之将,忽然风中呼啸,至少七八只羽箭直扑张辽上下而来,只见张辽双手拿住长枪,将枪头的红樱尽数选开,大枪盘旋拨打,就将那些箭矢抽飞出去。

    张辽为了保证突袭的速度,这一次出动的也是轻骑兵,当然,在有些积雪的地面之上,重装骑兵也不堪用,毕竟冰雪打滑,这一跤摔下去,轻骑兵还能爬起来,重装甲的摔下去可就基本上完了……

    眼见得给这支突然出现,凶神一般的汉人军马如同杀神一帮直冲王旗,一些吐蕃人也在鹘提悉勃野的呼喝号令之下,急切的赶来阻挡,手中有什么就抓什么,甚至急得在地上抓两把雪就赶过来的都有。

    但是,这样散乱的抵抗,毫无价值,也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在张辽的统帅之下,配合娴熟的轻骑兵,就像一道溜雪亮银白的刀犁,在鹘提悉勃野的营中,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翻起的却是红亮亮的血泊,成堆成块的残肢断臂人头!

    突破了匆忙赶来阻拦的吐蕃人群之后,张辽眼前一空,径直就看见在前方大概二十七八丈的之处,大概有几十名健壮的吐蕃汉子正瞪着眼,举着盾牌,护着鹘提悉勃野,还有哪一杆代表了吐蕃主帅的中军纛旗!

    正当张辽大喜,准备下令前冲,去砍倒吐蕃人的纛旗的时候,忽然感觉侧面传来了一道凄厉风啸!

    张辽下意识的就顺手用长枪去扫,兵刃方一接触,张辽顿时心中一跳,猛的在马背上一缩,只听到『嗡『的一声,钵头大的铜锤在张辽头顶上横扫而过,差一点就扫到了张辽的头盔!

    流星锤的趋势不见,跟在张辽身边的一名护卫后脑袋被流星锤扫到,还不算事正面砸到,只是刮到了半边,顿时就像是熟透的瓜一样,啪的一声爆开,星星点点的血浆和脑浆,都溅到了张脸的侧脸上!

    张辽顺着流星锤的铁链看去,一名彪悍的吐蕃人坐在马上直冲过来,身体上缠着链条,一边冲着张辽叫喊着什么,一边扯着铁链企图将流星锤扯回去。

    张辽冷哼了一声,根本没有给这个吐蕃人重新回旋流星锤第二次攻击的机会,将长枪一头绞在了铁链上,狠狠的一踢马腹,战马吃痛,长嘶一声,顿时发力向前猛冲!

    铁链一下子蹦得笔直!

    若是没有马镫和马鞍之前,张辽这样做,必定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和这个吐蕃人双双落马,可是当张辽有了在马背上借力的地方,能将身形固定在马背上之后,那个彪悍的吐蕃人甚至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就被张辽接着马力拖拽得腾空而起,重重的的摔在了地上,然后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后又被拖倒,旋即被卷入了后续的骑兵马蹄之下……

    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在马蹄之下传了出来,这一个或许在吐蕃人之中凶悍无比,武器也是出人意料的吐蕃勇士,就这样一个照面,便死在了滚滚马蹄之中,甚至还不知道应该还有没有囫囵的尸首。

    吐蕃人大纛之下,鹘提悉勃野面色沉重的站在护卫之中,心中发凉。虽然方才尽力维护着秩序,但是在大纛周边的护卫也是被自家人冲撞得有些歪倒,纵然是砍杀了几个没头没脑的溃兵也无法立刻恢复其冷静,最终只能是下令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都杀了,才算是最终稳定了阵型,但是这样一来,也导致了周边吐蕃人远远的都逃走了,只剩下他这些最后的亲卫。

    营地之中,慌乱还在蔓延,白花花的雪地被无数漫无目标,涌来涌去的人流踏得乱七八糟,白雪踩成灰黑且湿滑的泥水,在加上艳红的血液浸染,不少人被后面人一推,便怎么也站不稳,吭哧一声摔倒,随即被后面拥挤的人流踩在了脚下,

    数不清的吐蕃人拥挤践踏,败退的和前来支援的撞在了一处,惊呼嚎叫着乱成了一团。

    『大王!不如先撤退罢!』

    鹘提悉勃野咬着牙,『撤,撤往何处?撤了,那还有我们的以后么?!』

    要是想要撤离,鹘提悉勃野早就撤退了,正是因为舍不得到手的权柄,所以死抓着不放。其实他也知道,真要是放下了,想要再拿起来,也是基本上不可能了。可是没想到熬着苦等到风雪的到来,不是等来了汉人补给后勤跟不上,而是等到了张辽张晨的前后突袭!

    难道说,吐蕃人的王国梦,就这样在这里,破灭得宛如残雪一般?

    『不!不退!』

    鹘提悉勃野大吼道:『难道逃回去,就能让汉人手软,放过我们么?!蕃人终是要有自己的王!今日我鹘提悉勃野,就是将来的吐蕃大王脚下的带血石阶!我们要让汉人知道,吐蕃人永不屈服!』

    鹘提悉勃野盯着前冲而来的张辽,最后大呼道:『不管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我们至少告诉了这些汉人,我们是勇敢的,我们是大藏的吐蕃人!』

    在吐蕃人的大纛之下,鹘提悉勃野带着仅存的还算是保存了阵型的护卫阵列,咬着牙,面色如铁,就等着和张辽进行最后的决战!

    虽然说鹘提悉勃野爆发出来了坚强的意志力,但是在冷兵器时代,当步卒对上骑兵的时候,纵然只是轻骑兵,也是要先天性矮了半截,更不用说像是鹘提悉勃野这样,只是强调进程战斗力并没有多少远程攻击手段的直属护卫兵卒了。

    当马蹄声掩盖住了天地之间一切的声响,在鹘提悉勃野等人面前展开凶残的面容,一排排的兵刃上闪耀着沥血的寒芒,地面上的震颤从每一个人的脚底传递到全身,虽然没有任何的话语,但是比起鹘提悉勃野的那些言语来说,却显得更加的直接,更加的雄浑!

    在张辽断喝声中,便是一排冰冷的投矛,转眼之间扑到了这些吐蕃人的面前!

    骠骑将军之下,不仅是有训练,还有贴近实战的演习。

    当下,实在是一场不错的骑兵冲阵的态势。

    地势虽然有些雪,但是这里因为是王帐左近,所以基本上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所以反而比之前的那些积雪地面还要更好奔走,同时鹘提悉勃野之下的兵卒也不是平日里面和骑兵充当对手的『带刺铁乌龟』,因此张辽就直接采用了最为强悍也是最为直接的方式……

    撞击!

    一排投矛之后,鹘提悉勃野前排兵卒顿时翻到一片,还没后面的吐蕃人反应过来,张辽等人的骑兵已经到了!

    战马高高腾起!

    碗口大小的马蹄和刀枪的寒光同时落下!

    沉闷无比的身躯碰撞声,骨断筋折声,还有刀枪斩入声,加上哧哧的血液喷涌声,人的嚎叫,马的嘶鸣,混成了天地之间最为惨烈的声响!

    鹘提悉勃野的阵型,张辽的冲击面前,就像是鹘提悉勃野他自己的吐蕃王的梦想一样,看起来很美,但是旋即破碎,粉碎!

    吐蕃人原本连番两三次的进攻不果之后,便失去了原本的锐气,就像是许多乌合之众一样,打顺风战役的时候固然人挡杀人佛当杀佛,但是一旦吃了败仗,便是像是被捅破的气囊一样,顿时崩塌下去,而张辽和张晨的突袭,无疑就是将吐蕃人最后的这一口气,也彻底的击溃了。

    除了眼前的这一批杀神之外,远处汉人兵营之中,还有大量的步卒在展开阵型,缓缓向前,摆明就是控制着速度,要用最完整的姿态,用最流畅的阵型,来杀戮来彻底终结这一场战役,要将所有的吐蕃人全部粉碎在这里!

    鹘提悉勃野嚎叫着,不顾张辽刺来的长枪,一刀砍向张辽的胸腹!

    可是在下一刻,张辽的长枪却像是凭空多了一节一样,二次加速的穿透了鹘提悉勃野的胸膛!

    鹘提悉勃野瞪着眼,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可是依旧咬着牙控制着战刀,落在了张辽的腿甲之上,激荡起点点的火星,旋即被撞到了一旁……

    『我……砍中了……』

    鹘提悉勃野瞪着眼,仿佛宣布着他的胜利,他的梦想和他的坚持,最后便仰天而倒。

    无数的吐蕃人奔走大呼,鹘提悉勃野死了,他们的吐蕃王死了!

    吐蕃,败了!



    西都战事算是在冬季的时候画上了一个句号,但是并不代表这一件事情的完全终结。有时候战争就是这样,两军相互对峙许久,然后决定性的战斗却往往发生在一瞬间。

    不仅是冷兵器时代如此,热兵器时代也是一样,马其诺防线建造了12年,突破,或者说绕过去只花了一个月。

    张辽击杀了鹘提悉勃野之后,又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来平复收拢吐蕃的残兵败将,另外一部分的吐蕃人则是往藏区流窜。羌人头人姚柯回则是成为了反吐蕃人的急先锋,急切的想要收回被吐蕃人侵占的牧场和人口,几番向张辽请战。

    张辽与杨阜商易一番之后,同意了姚柯回的请求,让姚柯回作为先锋,张晨作为督军,一同进入日月山,对于藏区的吐蕃残余进行追击和围剿。

    至此,整个吐蕃人的军队已经完全崩坏,大战役应该是没有了,就算是还有争斗,也就是一些小战斗罢了。

    不过,张辽与杨阜并不能立刻凯旋回长安,因为整个藏区还不算是完全平定,依旧还需要进一步的建立秩序。

    因此张辽在给斐潜上报军情的同时,也向长安提出需求和支援,主要是在进藏的人员上,更希望有一些比较亲善于汉人的羌胡来完成下一步的动作。

    和藏区一样,在川南的动荡也在持续。

    其实说起来,雍闿这样的乡野豪强,原本就是把持地方的人物,在其他的地方,甚至还有和黄巾相互勾结,召集部众,拿起刀就是强盗土匪,放下刀就是慈善贵人的,就像是泰山的那一帮子,泰山贼原本就是泰山左近的乡野豪强,最初的根据地是在兖州泰山郡内,故此也称『泰山群寇』,后来势力逐渐延展入徐州,为徐州刺史陶谦招安,使之破灭徐州黄巾。曹操入徐以后,臧霸等遂从曹氏,并奉命北上以击青州袁谭,就此又将爪牙探入青州东部,一直持续到了曹丕的年代。

    因此在整个的大汉期间,士族世家和乡野豪强基本上是架空了地方政府,如果说地方政府首脑强势一些,大汉朝廷实力强盛一些,那么这些大地主就跪舔什么的都行,而一旦是大汉王朝露出了一些破绽弯腰捡肥皂什么的,这些乡野豪强也会立刻掏出家伙来,不惜和大汉王朝肛上一回。

    西羌如是,泰山如此,川南也是这般。

    雍闿几番勾连之下,总算是将高定忽悠到了怀中,然后又串联了周边的大大小小的其他几个夷人部落,共同奉高定为盟主,举起了川南所谓『反对压迫,反对迫害,反对欺凌『的三反大旗,表示自己并非是为了个人的私欲,而是为了全川南的收到汉人欺压的苦难夷人所带盐。

    其实就算是带盐,也和骠骑将军关系不大,毕竟前几年对于川南的夷人各种掳掠和欺压,都不是骠骑将军干的,甚至在骠骑将军入川之后,还有和夷人相互通商贸易,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大多数的夷人并不知道这一些,而是将历年来所有的承受的苦难,又或是个人生活当中的不满,全数的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至于是不是骠骑将军的过错,这些人并不在乎,也根本没去想。

    在原本的历史上,雍闿高定等人,要到刘备进了川之后,然后才叛乱的。因为三国之中川蜀的历史记载遗失得最多,所以后世也不清楚究竟为什么雍闿和高定当时会叛变,诸葛也没有具体说明,但是估计和刘备入川之后搞的混账事情脱不开关系。毕竟刘备进川之后大肆封赏,导致了市面上的经济完全被破坏,还为了保持其政权的运转,铸造了当百大钱……

    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后世某些国家的政府忽然推出千元,甚至像是万元大额面值钞票一样,顿时整个社会就恐慌性的大失血,特别是中产阶级,简直就是通货膨胀的最大承受者,更是苦不堪言。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历史上的雍闿高定等人叛乱,或许也是刘备在川蜀执政过程当中出现的问题,然后见刘备死了,觉得可以肛一波了,所以就趁机丢出来了一块肥皂。

    不过相比较历史上的刘备,现阶段的刘备就没有那么多的气运了。

    在很大程度上,刘备在东汉末年的崛起,主要还是因为他披上了一件保皇派的外衣,等刘备正式称帝之后,也就全数扯破了这样一层的面纱,露出了野心家的嘴脸,从那个时候开始,川蜀除了本地人才之外,也就吸纳不了其他地区的人了,因为左右都是一样的野心家,又有什么必要远去川蜀?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如果刘备不称帝,坚持曹丕是迕逆之举,依旧举着尊汉的大旗,会不会有另外的一个结果?

    当然,刘备称王其实也是为了解决川蜀内部的一些问题,称王这个事情也是有利有弊,就像是现在的刘备,在面对建宁反叛的时候,也在权衡着利弊。

    刘备不觉得雍闿高定等人会有多少的胜算,毕竟骠骑将军的实力摆在眼前,对于雍闿高定等人而言,可能川蜀,甚至说建宁一地就是他们最大的回旋区域了,而对于骠骑将军来说,还有汉中,还有关中,只要其他地方不出什么问题,就算是消耗下去,也会将雍闿高定等人活活耗死。

    倒不是刘备看不起雍闿高定等人,而是觉得骠骑将军的兵卒太过于强悍,不仅是装备上,还有训练程度上也是相当的强,若是在汉中关中那种有些平地的,再加上骠骑将军的骑兵……

    纵然是将雍闿高定等人的数目再翻个翻,也未必能够取胜。

    除非是,出现了什么变故。

    刘备原先家中贫寒,也没有见识过什么兵书兵法,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些年不断的在斗争当中终结出来的,随着见识和经验的增长,刘备也渐渐的懂得了更多,也知道了兵法谋略上自己还是有些差距,否则在历史上也不会对谋士如此的看重。

    现在刘备就遇到了一个难题,对于李恢,应该如何处置……

    原本刘备留着李恢,其实就是为了李恢家族之中的那些工匠。毕竟工匠这个东西,要么只有各大家族之中有,就像是骠骑将军之下也有直属的工匠,这样才不会因为某些器械被旁人捏着喉咙,叫张嘴就只能张嘴。

    现在,李恢家族所在的建宁发生了叛乱,那么李恢这个人的价值无形当中就下降了许多。不过刘备并没有因为建宁变故而对于李恢的态度有巨大的变化,甚至因此还更加的亲切,不仅是亲自安慰了李恢,还答应李恢在合适的时候会借李恢一些兵马,让李恢可以回建宁复仇什么的。

    『大哥!』张飞瞧着李恢原本就不合眼,因为知道需要用到李恢的家族工匠,才算是勉强忍了下来,而现在明显李恢家族工匠指望不上了,见刘备反而更加礼遇,便多少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要对哪厮客气?既留之无用,何不早早打发了事?!』

    刘备哈哈笑了笑,拍了拍张飞的肩膀,并没有说些什么。

    关羽眯着眼,略有所思的样子。

    李恢原本多少也瞧不上这个织席贩屦出身的刘备,但现在问题是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刘备身上,毕竟李恢原本被骠骑将军封为建宁太守,而现在建宁沦落,他这个建宁太守就至少一个失土之罪是板上钉钉的,到了徐庶之处,若是被当场拿下砍了脑袋也是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的,因此只能是寄希望于刘备了,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

    不过很显然,刘备也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并没有真正想要和李恢建立什么联盟关系,一来是想要表示自己的度量,二来么也是捏着李恢算是一个排面,不管将来是要送给徐庶,还是送到建宁,都可以徐徐安排,不用着急一下子全数打出去。

    不过么,对于建宁反叛的事情,刘备也就是打算笑呵呵的作壁上观,反正最好徐庶和建宁的雍闿高定等人打个几年,然后自然自己这边就有机会好好发展一下了。所以刘备一边向徐庶表示自己这边十分谴责建宁的叛乱行为,表示坚决拥护骠骑将军,然后也同时表示,自己因为攻打定笮损失惨重,无力进行协助,甚至还需要徐庶补充一些兵卒钱粮什么的……

    当然,刘备几乎是可以肯定徐庶是不会给他什么兵卒的,但是接下来刘备就可以转而要求一些什么工匠之类的,徐庶也就多少会给一些了。

    正当刘备安慰了李恢一趟,正准备回去休息一下的时候,忽然接到了徐庶从成都发来的书信,刘备拆开一看,不由得楞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去请宪和来……』刘备坐着沉吟了片刻,吩咐手下道。

    然后才将徐庶的书信给了关羽和张飞一同观看。

    关羽沉默着,捋着胡须并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张飞跳将起来,囔囔道:『要假借定笮之道?!这个姓徐的家伙定没有什么好心!』

    刘备微微点头,但是没有说些什么。

    『大哥……』

    张飞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被关羽拦了下来,像这样的大事,自然是需要商议商议,而且张飞光是吐槽抱怨,对于解决事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也怨不得张飞,因为历史上跟着借道相关联的,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事情。

    当然徐庶也不可能说得这么直接,而是表示说刘备攻克定笮不易,特地前来劳军云云,夸奖了一通之外才略微带了一句,说是会从定笮绕行去建宁……

    徐庶真的是为了建宁么?

    刘备心中也没有底。

    就像是大多数地方官一样,一旦上任,就将眼下的地盘当成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样,刘备到了定笮之后,虽然嘴上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心中已经认为这里是可以三次,呃,四次还是五次创业的地方了,所以慢慢的投入了不少情感,现在居然有人要借刘备好不容易才装修好的客厅走一走,说不得还要借卧室用一用,刘备这心底不管怎么说,都有些不痛快。

    可问题不是痛快不痛快,是能不能拒绝?

    显然似乎不太可能。

    可真要是表面上是劳军,然后实际上是来摘桃子的,刘备这一番努力,不就是空欢喜一场了么?

    那么应该怎么办?

    简雍来了之后,看了书信也是皱眉。

    『怕是假道伐虢啊!』简雍叹了一口气,却又摇了摇头说道,『纵然如此,又不得不应!』

    刘备微微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如此。翻脸也是需要一些资本的。如果说再往后拖一拖,刘备发展个几年,或者说两三年之后,徐庶就算是要来也要掂量一下,而现在的情况是就算是刘备想要翻脸都没有多少力量。

    可是就这样逆来顺受,怎么想都有些不甘心。

    『大哥要是不痛快,便给某些兵马,扮成山贼,烧了其粮草!』张飞略带了一些的赌气的成分说道,『看他们没了粮草,又如何来得此处!』

    『三弟休得出此不逊之言!』刘备说道。

    简雍在一旁轻轻拍了拍手掌,说道:『三将军此言么……若是吾等假扮山贼,多少都会有些破绽,毕竟徐元直亦非泛泛之辈……不过么,若是真的山贼……』

    『嗯?』刘备一愣,旋即目光一凝,『宪和之意是……』

    简雍笑了笑,说道:『假道伐虢,也要先伐了虢,方可伐虞也……若是……』简雍捋了捋胡须,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备虽然在定笮,但是也不代表着不关心川蜀之中,通过留在成都的人员,还有特意的打听,甚至是偷了传递的军情摹本,毕竟这个年代的人也没有多少保密的意识,有时候甚至是直接在公众处讨论军情,使得刘备对于建宁的情况也有了一些认知。

    『建宁之贼,势颇盛也……』刘备看着天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