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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望,就像是一个永远都是符合人们内心的标准的恶魔,时时刻刻都在诱惑着,吸引着,让人放下原本应该做的事情,走向它,贴紧它,然后在它的怀中沉沦,最终丧失原本的一切。

    刘备放不下心中的渴求,所以他就无法战胜欲望。

    当然,话说回来,或许只有当历史上的刘备面临死亡的那一刻,才或真或假的发出了感叹,让诸葛自己看着办……

    世界上有许多可以『如果』的事情,比如像是『如果早知道』,『如果没有做』

    ,『如果应该是』等等,但是当出现这些『如果』的时候,其实结局已经基本上差不多定下来了。

    李恢也很后悔。

    有时候也会在夜里辗转反侧,觉得自己不应该欲求定笮,导致相争失利,也有时候会偷偷的背着刘备的手下,在阴暗之中咬牙切齿,痛恨自己没能抓住机会收拾掉刘备,导致最终被刘备翻盘。

    如果说梦想是要付出努力的,那么欲望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现在,李恢所付出的代价,明显是相当的昂贵。

    那么作为李恢,会痛恨自己么?会的,但是他更痛恨的是刘备。然而为了保存心中的那一点希望,李恢还不得不对着刘备笑脸相迎,毕恭毕敬。

    不过让李恢没有想到的是,转机就这么快的摆到了他的面前。

    『刘公之意是……』李恢小心翼翼的确定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是用上了尊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姿态,观察着刘备所有的表情和举动。

    刘备和蔼的笑着,就像是往常一样,缓缓的说道,声音低沉且稳定,就像是在风中的磐石,『德昂兄,非某不欲与兄亲近请益,乃不得而为之也……德昂兄,可知徐使君欲来定笮?』

    『什么?!』李恢一愣。

    刘备点了点头,然后叹息着说道:『如今德昂兄失了建宁,这个……若是被徐使君见了,这失土之罪……哎!怕是……』

    徐庶要来定笮?

    李恢脑袋就像是被人用铜锣在耳边敲了一下,嗡嗡嗡的直响。对于李恢来说,如果说兵败了只不过是考砸了,而徐庶前来定笮就等同于要将考砸的成绩上交给家长。一般人考砸了可能会挨批被骂,最多被揍一顿,而李恢搞砸了,就算是按照最轻的『罚铜抵罪』来处置,也需要能搞到大量的钱财才行!而建宁陷落,又让李恢去哪里找钱财来?

    因此基本上来说,徐庶以来,李恢就是死路一条。

    『刘公仁德无双!请受小弟一拜!』

    李恢明白过来,当即就要给刘备叩首拜谢,刘备连忙拦住,叹息道:『某与德昂兄素无冤仇,之前刀兵也不过是一时误会,如今实不忍见德昂兄陨于此也……如今德昂且去,却不知何日方能相见,心中……某心中……哎……』

    刘备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眼泪在眼眶之中转着圈子,反射着冬日的阳光,有些晶莹透亮,很是美丽,但是如果看得久了,却会发现其实并没有多少的温度。

    所以刘备很快的就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然后说道:“德昂兄也看到了,某此处也是颇为窘迫……故而这兵卒么……也就只能暂时如此配备了,还望德昂兄包涵……”

    能够尽快离开定笮,李恢哪里还会说些什么扫风景的话语,再说原本也不指望刘备能够给多少的支援,现在自然是有多少算多少,也不是什么计较的时候,于是乎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又是给刘备拜谢。

    这一次,刘备没拦着,受了一礼之后,又表示自己要送一送李恢,两个人争执客气了片刻,最终以李恢坚决的态度,拦住了刘备的相送。

    走出了一段路程之后,李恢回头而望,依稀能够看见刘备似乎还在山顶高处眺望,不由得转身躬身行礼,然后才继续向前。

    比起之前从建宁出发,李恢的人马自然是相差得很大了,如今除了原本剩下直辖的一些本部残兵之外,便是刘备特意调拨而来的三百兵卒,一些粮草。

    李恢心中不免有些凄凉,但是很快又重新恢复了希望。

    至少人还在。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李氏在建宁的经营,多少还是有些底子在的,只要好好运作一番,至少夺回一两个县城,那么自己就不完全算是失土,只能是说是暂败,也就多少可以避免杀头之罪。

    也许。

    李恢不由得又回头望了一眼,刘备的身影已经被山峦树林所遮挡,看不见了。

    刘备真的是如此仁德?

    莫非是我之前都看错了他?

    寒风在山林的上空呼啸着,似乎给出了李恢一个答案,似乎又是在对着李恢嘲笑。但是李恢当下,也就仅能是抓紧手中的这一根稻草,因为这也是他仅有的希望。

    ……??_(ツ)_/??……

    寒风呼啸。

    刘范的前头部队已经逐渐临近了建宁。

    有了士燮特意派遣而来的向导指引,行进自然是方便了很多。

    不过对于刘范来说,却依旧心中有些怀疑。

    士燮真的就这么善良?

    莫非是我之前都看错了他?

    刘范轻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士燮依旧是个老狐狸,这一点不可能有什么突然的变化,所以,这一次建宁之事,只不过是士燮想要将刘范他推到前面去而已,但是对于刘范来说,也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和士燮在交州打生打死,最多也不过就是下一个士燮而已,依旧是被排除在华夏中央之外。

    既然四弟没能守住父亲大人留下来的基业,那么……

    刘范想到了此处,心中不免有些变得和天色一样,有些阴沉起来。当年他也是想不明白,至今也同样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刘焉就宁愿将基业留给了四弟?

    难道说幼子就理所当然的应该得到一切的宠爱,然后长子就活该四处奔劳么?

    父亲大人啊,你好偏心啊!

    你若是在天有灵,你好好看看你宠爱的四弟究竟将你的基业败坏成了什么样子!

    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也好好看看我是如何重新收拢这刘家的基业!

    骠骑将军,也不过是时运而已,当年在雒阳长安之时,也没有看出这一个家伙究竟有多少的特别之处!更何况骠骑将军所凭借起家的,也不过是北地的骑兵而已,而在川蜀这样的山地之中,又有多少骑兵能用得上?

    只要好好和建宁之地的这些人谋划协调,川蜀依旧是大有可为!

    到时候取了剑阁,封了金牛米仓,纵然骠骑将军有多少强悍的骑兵,又能奈何?

    呵呵,哈哈!

    刘范琢磨着,不由得轻笑了出来,然后下令让兵卒加快速度,赶往建宁!

    ……(^з^)-☆……

    雍闿沉吟着,坐着就像是一堆肉山。

    雍闿很胖,胖得像是一头肥猪,但是并不是所有胖子都心宽,就像不是所有瘦子都生来焦虑一样。

    胖的人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可以少出汗。

    可是在建宁这种地方,动不动就会出汗,甚至是一天到晚的酸臭味萦绕不去。不仅是自己如此,下人更是这样,人都还没有进到室内,一股扑鼻的酸臭汗味就会迎面而来。

    雍氏想当年也是几代公卿,也曾经是关中豪强,所用之物都是一等一的精细物品,所穿着的,都是最昂贵的丝绸锦缎,那像现在……

    雍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却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他娘的!』雍闿愤恨的骂道。

    正巧高定从一旁转了过来,闻言不由的一愣,『啊,嗯?』

    雍闿胖脸上眼珠一转,『真他娘的,都只有三千人,还退缩不前!都是一群没种的胆小鬼!』

    高定走了过来,『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这些賨人多少和骠骑将军战过,知道了厉害,所以有些胆怯是正常的,等打败了这一支骠骑将军的兵马之后,胆气自然就起来了……』

    雍闿依旧拍着巴掌骂道:『怪不得川中的人都看不起我们川南的,也都是出在这里!上来分东西比谁都来的快,等商量要进军了,便是这个肚子疼那个脑壳痛,还有的推说自己家的婆娘要生娃了心乱如麻……他娘的!怎么不说是他自己要生娃了啊?!』

    高定苦笑,摇头。

    是的,他是夷人盟主,但并不是说立刻就有生杀大权,就想是袁绍作为讨董联盟的盟主,也不可能立刻就将手下的诸侯拧成一股绳一样。一切都只是刚开始,虽然说很多夷人加入了进来,但多半都是觉得先占个坑,然后看看情况,并不是说一开始就会傻不愣登的将村寨当中男女老少全数贡献出来拼死一战的。

    因此雍闿的这通吐槽,高定也只能是摇头,苦笑。

    『好了,这种话,你我所说就可以了……』高定摆摆手,认为雍闿是一个性格直爽的家伙,所以不太懂得掩饰情绪,也算是正常,『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不要先打一仗?』

    高定有些犹豫。毕竟向心力这种事情,不是靠嘴皮子上的功夫的,多少要拿点像样的东西出来,可是如果说现在就直接挥军北上,有多少的胜算,高定也不是百分百有把握。毕竟川蜀之地,都是利于守而不利于攻。

    这要是胜了,自然是千好万好,但是一旦战败,可能就是像是沙塔一般,瞬间就崩塌了。现在凭借着各个部落聚集起来的势头,还能撑住场面。

    建宁虽然地盘不算是很小,但是县城并不多,所以之前雍闿起兵的时候,加上原本就有安排,所以里应外合之下也不算是多么困难,但是从川南往北,就脱离了雍闿的力量范围,那就需要实打实的攻伐,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取巧方式了。

    可是真的要强攻魏延坐镇的大营,说实在的,这个问题么……

    魏延可是骠骑将军之下,年轻一辈当中的佼佼者,当年骠骑将军进军川蜀,不说全部,至少大半的战斗都是魏延打下来的,勇猛精进,甚至对于山林作战也不陌生,确实是一块相当大,相当有分量的拦路石头。

    『要不等那个什么交州刺史来再一起商讨一下?』雍闿说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罢……』

    高定皱眉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太缓了……怕是时间长了,就被川北之人看出问题来了,多少还是要动一动的……』

    雍闿点了点头,面上装得似懂非懂,但是其实心中敞亮。高定这是被自己拉上了盟主的位置之后,尝到了甜头,便想着要长久下去,甚至扩大影响力,那么自然不可能完全将风头让给了后面来的所谓的『外人』。

    因此高定才会急着做出一些什么来,只要是有点成绩就行……

    『这刘交州,领兵北来,就是为了和骠骑将军决战于成都之下!等刘交州来了,一同进兵固然是好,但是也人员繁杂,不易指挥!』高定沉声说道,『而现在我们手头上的这些賨人原本就不成气候,跟我们夷人也说不到一起去,顶多也就是一旁助阵的份额,真要指望这些賨人,恐怕是难有什么作为!』

    『所以,必须另外找个办法!先找一个机会,先要将我们自己手中的人拢一拢,先定出那些是精锐,那些是辅佐,要不然真的有什么收获,分又分不清楚,肯定会出大问题!』高定皱眉说道。

    雍闿也是同意,『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伸手要东西自然人人都想白拿,不定出一个一二三来,到时候肯定会出现这个那个的事情。

    『要不……』雍闿说道,『引诱骠骑将军的兵卒出来,埋伏一下?』

    『如何埋伏?』高定问道。

    军事上的计策其实说简单也很简单,从古至今都是埋伏,形成局部的以多打少优势,然后扩大胜利战果,纵然到了热兵器时代也没有多少的改变,但是如何施行,就是考验统帅的能力了。

    两个人坐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响谁也没有说话。

    『算了,换一个办法罢……』高定摆手说道,『我觉得吧,可以多派一些人手出去,找一些平常不走的小道,看看能不能绕到后面去……如果能找到些机会……呵呵,毕竟骠骑将军的人再厉害,也是要吃饭的不是么?如果说烧一两次的粮草……这些人恐怕就算是不乱,也是要退回去!』

    雍闿抚掌称赞道:『不愧是夷人王!如此甚好!一方面可以查看骠骑人马虚实,一方面也可以发挥出我们夷人的长处,就算是万一真的不能做出一些什么,也是至少先查勘了地形,等后续联军北上之时,也才更有把握!好!』

    高定微微笑了笑。

    雍闿想了想,恍然大悟,连忙说道:『我这就去安排一下!挑选精锐!精锐!』

    挑选『精锐』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不仅仅是确定日后分配战利品的等级,更重要是借这个事情提升高定的声望,毕竟不管是什么事情,都需要有人捧有人吹,才能从下面往上飘的……

    可是,不管是高定还是雍闿,都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计划……



    川蜀的一帮子人正琢磨着他们的一亩三分地的时候,在长安的斐潜却准备展开第二波的宣传攻势了。

    借着青龙寺大论的机会,斐潜除了确立了一些经学上面的研究和发扬之外,还特意安排了一些人员进行清谈博论,同时抛出了一个政治上极端正确,但是又明显和士族豪强有些膈应的政策,就是二次丈量土地。

    说不得再往后,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就像是后世的人口普查,真的就是为了写个名字么?

    不少士族子弟表示完全没有必要进行二次丈量,甚至表示说这样就是不相信他们高尚的品德和真诚的品质,甚至是一种对于他们人格上面的侮辱,很是愤慨,甚至有些人当场就拂袖而去。

    这个政策,确实是对国有利。国家没了钱财,连战都不敢打,甚至很多在中央当过一段时间的中枢大员来说,都是知道这一点的,也是明白田赋作为一个朝廷的重要财政支柱,而在很多时候,朝堂上的田赋往往都是少得可怜,甚至还会越来越少。

    问题是知道归知道,做到归做到。

    汉代的赋税制度,可以说是成为了后世封建王朝的模本。

    这种以人口和田地双重收取赋税的模式,后世的封建王朝就只是修修改改,并没有什么大变动,最基本的原因就是抓紧土地和人口这两条,简单直接又有效,方便统治者往死里剥削和压迫广大的百姓。

    但是如果仅仅是国家层面上收取赋税,多少还能让下层百姓存活,甚至还可能活得有些质量,但是如果再加上中下层也伸出了贪婪的小手,百姓就开始彻底完蛋了……

    所以,这也是大多数封建王朝在建国初期,都能兴盛一段时间,等到中下层的小黑手慢慢多了起来,整个王朝也就渐渐的失血,然后没落。

    这些小黑手当中,最常见的贪腐手段,就是隐瞒田亩数量,虚报赋税。甚至我大清还有地方大员勾结乡野,然后公然联合着一同上报各种灾害,以此来减免应缴纳的赋税,赚取中间差价。

    而这些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朝堂之上,对于地方掌控力不足。作为朝堂掌控力的核心问题,也是最为根本的东西,就是两个,土地和人口所以清查田亩丈量土地核对名册齐民编户,便是作为统治者最重要的彻查控制地方的手段。

    之前庞统和徐庶贾诩在三辅的时候,做过第一次的清查工作,但是那个时候大多数还是抽查和士族上报相结合,也弄倒了一两个刺头,不过因为人手有限,很多具体的数目还是浮于表面,并没有做得很详细。

    毕竟是第一次,谁都没有什么经验。

    有了前面这一次之后,现在斐潜重提,有些人明白,有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斐潜站在了朝堂公义之上,表示没钱怎么修路?怎么给官吏发薪酬?怎么给百姓分福利?怎么精炼兵器甲胄?许多人纵然有些怨言,也说不太出来,毕竟怕给斐潜形成了一些此地无银的印象,所以在议论了一阵之后,也就沉默了下来,抱着双臂,摆出一种不反对但是也不配合的态度出来。

    若是前些年,斐潜要做这样的事情,说不得还是有些麻烦,但是这几年下来,一个是农学士和工学士基本上各个大城镇都有配备,另外一方面学宫也提供了大量的年轻基层公务猿,这些正希望着,憧憬着可以通过自己来改变世界的年轻人,充满了活力和热情,就是最好的上山下乡,呃,清查人口土地的人选。

    可是,如果只用这些没有什么经验的年轻学子,难免会出现些这样那样的问题……

    别以为这样的活动很简单,其实属于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复杂的东西,一般人真没有办法做到。比如说一块田,若是四四方方还好算一些,若是三角形呢?多边形呢?田中还有一块大石头无法耕种呢?什么是上等田?贫瘠的标准又是什么?遇到偷奸耍滑的地方小吏又该怎么办?有阳奉阴违的官员和地方豪强又该如何?

    普通核查人员未必懂得算数,而懂得算术的人又未必知道土壤如何划分等级,懂得土壤问题的未必又能够斗得过当地官吏,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斐潜就必须综合调度,全面考虑,也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人手,而这一单,在斐潜之前的政府架构之中,确实是有些问题,而现在么……

    这一批教化使,正好弥补上了最后一块短板。

    于是,以这些脱离了士族圈子一段时间,和大多数地方豪强都没有什么联系的,吃过苦,熬过痛,也斗过恨的教化使,就成为了这一次清查的主力,再加上配合其一同行动的学宫学子,和已经在各地的农学士工学士,就搭建起来了一个比较完善的核查组架构,在太兴三年的新春来临的时候,陆陆续续前往各地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核查行动,而这一项工作,将作为他们进入斐潜政治集团的第一份的作业。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斐潜向来就不是只看一步走一步的人,或许很多时候外人看起来就像是乱七八糟的落子,但是猛然间才会发现,原来骠骑将军的之前落子的用意竟然是这个!

    早在荆襄之时,斐潜就发现,大汉人民的娱乐生活是很枯燥的,很单调的,而且很没意思,比如说跳傩,就和跳大神其实差不错,可是汉代的人依旧围着内三层外三层的看,而且还兴致勃勃,成为了每年到了年末年初的必备节目。

    所以当一群牛鼻子道爷出现在了关中地区,带来了最新的水陆大会的时候,自然就吸引了大汉基层民众的目光,怎么都觉得这样的有组织有排面的活动,比起带着个面具跳傩会来的更好看,更有意思……

    长安左近,美阳。

    这里虽然是靠近长安,但是并没有像是长安一样的富庶,大体上还只是一个偏小的县城而已,而且经过了董卓李郭的兵灾之后,原本美阳的人口也少了很多。不过美阳毕竟还是属于关中的二线城市,多少也居住着一些退居二线的士族人物,比如种劼。

    当年种劼也算是响当当的高等衙内,但是随着种老爷子倒台,种氏就基本上一蹶不振了,甚至在历史上也没有种氏的什么位置,就这样默默无闻沉寂在历史长河之中,不过或许是痛定思痛的缘故,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种劼这一段时间的静默和本份,反倒是让斐潜重新感觉似乎可以用一用,于是乎便重新给了种劼一个任务,和谯并一同,做一件大事,一件确实是非常大的事情,在长安美阳城外建立谶纬宫,嗯,现在不叫谶纬宫了,因为得到了汉帝刘协的亲口承认,改名为『赤帝宫』。

    谯并先行回来了,而王粲则是留在了许县,并没有一起回来。

    但是谯并一边查看着斐潜的面色,一边偷偷给王粲上了一些眼药,反正王粲神神秘秘的,又借着他是正使的身份指手画脚,就连原本谯并保管的光武神像都拿走了,要不是看在神像似乎最终也没出什么问题的份上,怕是早就要跟王粲翻脸了。

    不过让谯并有些遗憾的是,骠骑将军似乎对于王粲的自作主张并没有什么表示,抑或是没有在谯并面前表示,所以谯并也不知道斐潜究竟怎样想的,只能是怏怏的接受了新的差事……

    赤帝宫。

    大汉么,反正是三四百年都跟赤帝碰瓷,最早的时候是刘邦,表示他老人家是赤帝之子,随后呢,光武帝诞生的时候了,据说也是赤光满室,就连刘备到了后期,也表示他是赤帝的血脉……

    反正,赤帝钟爱就老刘一家,别无分号了!老刘家就按住赤帝,往赤帝身上死命薅羊毛,都差不多薅秃顶了都。

    所以该供奉光武神像的谶纬宫为赤帝宫,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样的改变,并没有遭到什么人反对,一来是觉得没必要在名称上纠结,二来也不是很感兴趣,大多数士族,尤其是世家,都知道其实刘邦是怎样的一个二流子,就像是后世参加过『五十』运动的老前辈,公然在课堂上讲一些书本上没有的东西,上头知道了也只好笑笑,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更何况赤帝这个封号,也并不是什么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除了炎帝之外,还有祝融也被称之为赤帝,还有道教里面的长名字的一个神,也被称为赤帝,大家似乎都相安无事,不像是某某教,动不动就说天上地下就我一个,要是信奉了别人,就是异端,罪不可恕只能用鲜血来赎罪。当然,如果硬要给黄金来代替鲜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建造赤帝宫,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建起来的,而在建造赤帝宫的同时,在眼前的一件事情就是办好代表着赤帝的神意降临关中,代表着太兴三年新开始的祈福,代表着骠骑将军受到了赤帝信赖的一场水陆大会。

    没错,水陆大会,不是水陆法会。法会那个是佛教盛行之后产生的,而这个大会么,是斐潜魔改的简化版……

    领导一句话,属下跑断腿。

    当小吏的自然要有当小吏的觉悟,更何况这一次可是为了光武帝的光辉形象问题,辛苦一些也是应当的。

    可真的怎么做,不管是种劼还是谯并,都有些觉得棘手。

    斐潜多半也是知道这两个人是一个什么情况,便又掉配了两个人作为补充,一个是老熟人,韦端,一个是不怎么熟悉的,云逸。

    韦端是老官宦了,基本上来说就像是官油子一样,也会阳奉阴违,也会欺软怕硬,也会欺上瞒下,什么手段都懂得一些,自然也就是知道如果要在三辅和其他部门协商,应该怎么更有效,而云逸么,则是原本在平阳道宫的人,接替左慈之后,担任道宫主事,现在被斐潜调来了长安。

    这四个人,可以开一桌了……

    咳咳。

    不过这样的四个人,倒也是相互可以补充得起来。

    云逸咳嗽了一声,主动说道:『以礼而论,当以六辂祭祀,求得昊天上帝,东西南北中五方上帝之佑也。』

    六辂祭祀是古礼,也即是一用苍辂,来祭祀昊天上帝;二用青辂,祀东方上帝;三曰朱辂,以祀南方上帝及朝日;四用黄辂,以祭地祇、中央上帝;五用白辂,以祀西方上帝及夕月;六用玄辂,以祀北方上帝及感帝、神州。

    其余三个人相互看了看,点了点头。

    因为这个五方上帝,并不是道家独有,儒家也有五方上帝之说,所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突兀和产生理解差异的地方。至于什么后天和先天的,云逸避而不谈,反正一同祭祀了事,大家一块吃香火,和和气气多好。

    主要的中心大典确定下来,然后就是各个细节上的补充,比如要用多少人,用什么颜色来代表五行,五方等等的事项,也很快就商量确定了下来,最后形成了书面,准备提交给骠骑将军最后审核……

    谯并微微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过,五方之中,何为尊也?』

    种劼顿时皱眉。

    韦端眼珠子左右转了转,也闭嘴不言。

    五帝之前都是轮流当家的,其实也就是五德终始说的化身而已。

    其实五德终始说,就是一个前人留下来的大坑。

    邹衍这个家伙呢,当时他主张以『五德』来指五行,也就是木、火、土、金、水所代表的五种德性,而『终始』就是说『五德』可以周而复始的循环运转,并以此为历史变迁、王朝兴衰作解释。

    五德终始说一推出,就收到了各地诸侯的一片鼓掌称赞,就像是当年董仲舒递上了『天人感应说』而得到了汉武帝的拍案叫绝一样,是为了统治者披上了一层遮羞布,一件神秘面纱。

    那么现在还提『五德』么?

    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不怎么好回答的问题。要是否认『五德』,也就等于是否认了汉代继承前朝的正确性,而如果说承认『五德』么,又等于是给下一个野心家提供了借口,特别是在袁绍和袁术这两个难兄难弟大搞什么『五德』循环之后,若是骠骑将军这里也说什么『五德』,难免就会让其他的人多一些什么想法来……

    韦端瞄了谯并一眼??,这就是个棒槌,川蜀的大号棒槌,没见大家都没有说这个事情么,你还特意说出来!

    种劼也有些不满,不过一转眼却看见云逸在一旁微微而笑,不由得心中一动,便问道:『敢问云道师……可是有何高见?可否指教一二?』



    或许很多事情,就像是『五德终始说』一样,又或是比如『天人感应说』,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创作者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可以一用,就搞出来用了用,但是没想到用了之后就难以收场,甚至是影响深远。

    就像是当年搞了一个Большаячистка的大胡子,也想不到他这样做也导致了整个社会人心惶恐,使得小胡子入侵的时候很多将军元帅唯唯诺诺,在没有统帅部的确切命令之前甚至什么都不敢做,以至于小胡子可以轻松的一穿三,大杀超神。

    斐潜现在和左慈琢磨出来的新道教呢,就是为了弥补这些前人留下来的大坑,虽然不见得可以完全弥补,但是至少尽可能的去完善。

    这个坑,叫做垄断。

    当一个行业,或是一个社会,出现垄断的时候,都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或许还有些人以为在市场经济环境之下,不会产生自然的垄断,甚至以为是自然产生的垄断企业是没有危害的……

    当然,如果通过公权力获取的垄断企业,垄断阶级更为可怕,但是不代表自然竞争后的垄断阶级就是善良的。

    无论垄断阶级在获取垄断地位的时候,整个过程和手段都是多么的清白无暇,哪怕是完完全全的依靠自然市场产生,依靠自我奋斗成长,但是在坐上了垄断的位置之后,必然本能的会利用各种权利,产生巨大的危害性。

    尤其是资本和权利的结合。

    垄断之所以不容易被自然的瓦解,是因为垄断公司给自己伫立了一系列的技术专利、规模以及人才上的壁垒。

    资本追逐的最终目的就是垄断,在没有市场干预的情况下,各个行业都有天然的垄断的倾向,这是必然的,也是资本发展的必经之路。垄断的危害根本不是什么获得垄断地位后提高产品价格、降低服务质量这种在某些程度上属于无关紧要的小事,而是在获得垄断地位后就会开始向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内散发出自己的影响,进而控制政府、影响整个世界的发展。

    当整个国家的经济活动被一个私人公司牢牢掌握,这就是垄断公司的高级形态,也是这些垄断企业最终的梦想。

    而在汉代,各地的诸侯就像是在大汉这个市场上的企业,每个人都想成为这个市场上的垄断者,这是所有人的追求,不管是他们有没有意识到,都是这么做的。

    包括斐潜。

    如果说现在斐潜表示自己不干了,要回家抱孩子,信不信当场就有一帮子人哭着喊着,撞死在堂前?甚至横生取代之心,不把斐潜搞死不罢休?

    这是利益,这也是人性。

    不光是诸侯,皇帝,还有之前的儒家,道家,法家等等,都是如此。

    这些人都自动自发的追求着垄断的地位,然后抢到了位置之后,便开始一方面控制人才,建立技术壁垒,一方面对竞争对手持续打压,甚至逼迫其离开市场,

    地方豪强通过控制土地,形成垄断,欺压剥削农户,也极度渴望着扩大自己的土地规模,甚至是遍布全国的范围,因此才会在丰收的时候愁眉苦脸,在灾年的时候兴奋莫名,因为自耕农只有在灾害发生的时候才会不得已的出售自家的田亩。

    士族世家通过经书来垄断官场,设立宽大的护城河,吸纳人才形成壁垒,甚至和权利联姻,打压竞争对手,而不管对手具体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那么既然人心,人性如此,是不是完全不可改变?不可控制?

    并不是。

    最简单四个字,『杀人者死』。

    这是最后的底线,也是整个人类社会还能正常运行的基础,如果有人可以毫无规则,毫无约束的杀人,那么最终整个社会就会崩溃。不管是封建王朝,还是什么其他形态的社会都是如此。

    在『杀人者死』的基础上,延伸出来的那些基础的社会规则,就是律法。

    在斐潜之前,在春秋战国时期,这些道家,儒家,法家等等人,是没有任何律法来规范的,也就是等同于他们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周礼崩坏,各国又有各国的制度,都不相同,导致这些人也不用遵守什么,甚至可以拿旁人的写的经文说是自己的,觉得对手太强说不过干脆就想办法从肉体上消灭掉,就算是对方退场了也要千里送一程……

    很有意思的是,这些人自己也知道这样做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可是就觉得不这样做不行,所以也就咬牙去做,甚至做得更毒辣,更残忍,这也是很多封建王朝掌权的人一定要死死捏住权柄,直至咽气的那一刻才罢休的原因。

    而现在,斐潜给儒家制定的规矩就是教化。

    不垄断的教化。

    学宫之中的学子要么通过考场进入官场,要么通过教化使进入官场,唯一不需要考试,只是凭借经文造诣而不需要其他能力,就能担任的职位,只有学宫博士。

    在加上青龙寺大论,通过司马徽郑玄等人,提出『求真求正』之说,再次规范儒家经文具体范围,引用和延伸的规则,同时散发免费经书和传授句读方法,让儒家回归本源……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规则总是会产生各种变化,有些可能是时代的演变,也有些可能是人为的增加或是破坏,但是既然要将整个大汉王朝所有的人形成合力,那么就不可能让某一方的实力过于膨胀,肆无忌惮的去侵吞其他人的利益,因此设立一些必要的规则规定,也是当下司马徽和郑玄,甚至在荆襄的庞德公所共同认可的事情。

    那么现在,轮到了道家了。

    道家更有些意思。

    道家什么都有,甚至连生孩子的事情都公然宣称有些手段,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反倒是搞不过明面上宣称有节律,但是实际上还是会偷偷摸摸生孩子的佛家。

    既然什么都有,又什么都不清楚,那么至少在一个事情上,道家需要做得更好,甚至成为道家的专长,也就是宗教本身的事务。

    有时候斐潜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个至少自由发展了四五百年的本土宗教企业,然后竟然打不过起初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的外企,这应该说是外企的企业文化太完善了,还是说这些本土宗教企业的管理层太自由散漫了?

    该不会是炼丹生小孩这些事情,彻底败坏了道家的名声吧?

    道教就像是一个硕大的企业,结果投资项目太多,而这些项目基本上都是亏本经营,最后也就自然是败光了,连老本行都守不住了。

    所以,现在道教中人和谶纬主流坐到了一起,共同合作,建立新的营销模式。

    『五方上帝,以炁为存,以德为基……』云逸缓缓的说道,『五德终始,皆如是也。有物混成,天地而生,元炁演化,五方为聚,固有五行,以生五帝。此乃合阴阳之理,明事务之道也。』

    种劼和韦段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得点了点头,接受了云逸这样的说词。因为这样的解释,从逻辑上是可以说得通,也符合大汉当下普通百姓的认知。五行对应五帝,然后天下事物都在五行之中,加上阴阳变化,就是一个比较完善的宗教世界观了。

    基本盘没什么错误,接下来就是在基本盘面上矗立什么架构,来改变原本有暴力倾向的『五德终始说』1.01版本和有些bug的『天人感应说』4.04版本……

    『炁乃先天之灵,万物诞而携之,散于长也,炁尽则亡……』

    云逸继续补充新道教规则的第二条。

    这就解释了人类和其他生灵的生老病死问题,有的生病,有的没病,有的早夭,有的晚死的原因,简单易懂,直截了当。

    其余三人思索了一下,点头认可。

    『先天之炁,各自有定数,然德补续之……』

    第三条。

    宗教的基础向善理论。当然,也会因此演化出什么『采补』、『吸血』之类的东西出来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大体上规劝信众向善积德,是一个宗教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东西,否则迟早都会出问题。

    『先天之炁,后天之德……』谯并略有所思的喃喃重复着。

    云逸点了点头。

    原本道家也有先天后天之说,也有一炁化三清等等,但是比较含糊,也没有能够具体规范起来,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搞什么『道可道非常道』,让人莫名其妙云里雾里,不利于宗教推广。

    宗教想要推广,就必须简单直接。太过于复杂的体系,其实很不利于复制和黏贴。

    现在如果采用新道教的理论,那么先天的『炁』就是各个人的不同的起点,至于成长走得如何,则是靠后天积累的『德』。这样的说法不仅仅是可以满足士族世家的需求,也可以适应普通百姓的精神渴望。

    新道教甚至还有一定的麻痹稳定,消除社会阶级矛盾的作用。毕竟现在依旧是封建社会,生产力和生产技术不可能提供新的社会模式的土壤,所以剥削和被剥削依旧还是整体封建社会阶层之间的主题。

    『以道方可求德,立道则德聚,德聚则化炁,如此便为造化也……』云逸最后说道。

    这也是最后的归纳,也是新道教生存的根基。『炁』和『德』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只有所谓的『道』,才是日常生活当中可以遵循,可以做的事情,所以一切的发散的虚无体最终落到了具体的实际事务上,『道』。

    『如此说来……』种劼沉吟着,『世间人人,皆可修道?』

    『然!』云逸点头。

    谯并恍然而道:『世人皆有道,国自有德也!五德方有炁,天下可长存!』

    这就是『五德终始说』的改进!

    也是『天人感应说』的变化!

    之前的『五德』也好,『天人』也罢,都是好像大减价白送的,是上天的安排,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是不要还非要给的那种,所以刘邦那种二流子,也就成为了赤帝之子,汉武帝也就成为了天帝之子……

    对吧?

    人的一生,或许很多事情能够自己决定,但是自家老子是谁,这个真不用自己决定。生下来就这么定了,或许有糊涂的,但是肯定不是自己选的。

    『五德』的问题,就是若定下来了下一个的『德』,那么不管是巧取豪夺,还是坑蒙拐骗,只要不择手段的将前面的一个『德』打败,或者说等自己登上去了,那么自己不管之前是不是『德』,反正就成为了当下的『德』,而将来也会有人用同样的方式,同样的方法来对付自己……

    就像是华夏封建的轮回,也就是如此。

    而『天人感应说』就更离谱了,看汉武帝之后的皇帝一个比一个窝囊,未必没有收到其影响。代理人世间的皇帝,做错了事情,老天震怒,然后有了灾害。似乎听起来不错,也可以让皇帝有敬畏之心,可是事实上受灾的,痛苦的是皇帝么?并不是,甚至连承担错误的人也不是皇帝,而是三公。

    所以有错了怕什么,换一个三公就是了。

    当一个人,一个皇帝,不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任何代价的时候,这个皇帝还会保持敬畏之心,还会兢兢业业的经营国家么?

    因此之后的王朝皇帝,混账的多,精明的少。开国皇帝一方面土地兼并没那么厉害,另外一方面也知道民间疾苦,所以多少都还算不错,然后基本上越往后越差,好多皇帝都成功的被士族世家养成了猪。

    而现在,根据新道教的理论,一个人要长寿要活得更好,首先条件要好,要有比较多的『炁』,换句话说出生条件比较好,然后要聚『德』,也就是要对社会有贡献,接下来如何聚『德』,就要有『道』,知道自己做什么,而大多数能摆在面上,可以被社会认可的『道』,基本上都是向上正面的。

    这样以来,从上到下的都有了一个比较完善的道德规范架构,至于细化到每一个人,这个人或是那个人能不能找到『道』,能不能坚持做一件能够『德』,直至改变人生的『炁』,就是个人的本事和自我的奋斗了。

    简单来说,就像是撕葱公子,生下来就撕葱,那是『炁』好,但是阿猫和阿狗,生得肯定没有撕葱公子好,但是通过找到个人的『道』,形成了更多的『德』,最后也改变自己原本的『炁』,站得更高的位置上,是不是也解释得通?

    当然猫狗之事也不简单,不过这并不妨碍新道教的理论成为给整个大汉王朝带来全新的宗教理念,别埋怨前生,别指望来世,好好修今生的『道』,会聚『德』成长『炁』,是不是比起那些之后封建王朝盛行的逆来顺受的佛陀,只会捣乱不会建设的白莲花绿帽子好得多?

    就算是退一步来说,不去管宗教上如何说法,如果一个人认真做事,奋发向上,坚持努力,是不是多少能改变自己一些自己的阶层?至少能过得更好一些?

    韦段问道:『如此,三辅之地亦有淫祀,可需尽除之?』

    云逸摇了摇头。

    新道家,也同样是不垄断的道家。

    『乡野淫祀,乃地方炁聚也!有道而生,有德方存!道消则散,德闇则罔!』云逸补充说道,『皆为炁之所化,如天化万物也!拜之,便是拜五方上帝!不必去之!』

    要有广阔的胸怀,才有广阔的世界。将来说不的或许也可以将世界上所有的神都归纳到这个架构之中,反正天生万物,炁自然也就各有变化,变出什么样子的地方神来,都不奇怪。

    『妙也!』种劼称赞道,『如此,骠骑将军定为有道之人也!』

    其余三人异口同声而应:『自当如是!』



    纷纷扰扰,烦心忧虑的一年,终将过去,或许让一些人觉得高兴,或许让一些人悲伤,但是在面对新年的时候,往往都会多少有些希望。

    就像是孔融。

    打仗,不是孔融的本行,但清谈是。

    这一天,在临近新年的黄昏,孔融邀请了留在了许县的王粲吃饭。

    前些时日,曹操同学又将他在冀州的战事传到了许县来,无他,就是一方面炫耀曹操自己打了一场大胜仗,另外一方面自然是在新年之际,起一个安稳人心的作用,表示曹操自己虽然人不在许县,可是依旧很关心这里。

    当然,也有隐含着『都别乱动啊,老子马上回来』的意思……

    说起来,曹操同学在冀州的战事进行得还是非常顺利的,主要原因还是袁氏三兄弟实在是太那啥了一些,让很多冀州的士族豪强都很失望,于是曹操兵临城下的时候,往往都是半推半就就从了,反正如果从某个角度来说,曹操也算是袁绍的兄弟。

    胡人不是有兄死弟及的规矩么?

    放到曹操这里,是不是也算是合适呢?

    于是乎,很多人脸上带着谄媚的笑,然后偷偷腹诽着,嘲笑着,鄙视着曹操。

    经过一两个月的时间,曹操已经将势力扩充到了冀州南部的大部分地区,并且抓紧时间在大河两岸架设浮桥,修葺渡口等等,目的就是加强兖州和冀州的联系,同时也在重点位置囤扎兵马,时时刻刻密切监视着河洛和上党的兵马动向。

    袁谭在曹操动手取冀州之后,基本上就是架空了,不过暂时应该还没有多少生命危险,毕竟曹操也需要一个幌子来遮住带毛嘴,别问为什么。

    而北面的幽州因为鲜卑的关系,所以一直也没有影响到曹操的军事行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恐龙,呃,孔融对于曹操么,也不见得多看好,但是奈何自己丢了北海相之后,顺便丢了老婆之后,左右看看,似乎都是曹操的地盘,也只好到了许县。

    孔融原以为自己应该会得到曹操的重用,然后多少也会有些排面,喝酒吃饭什么的也可以排出五枚大钱什么的来抖个威风,但是没有想到曹操根本就没有多搭理他,不冷不热,不上不下。

    原因其实很简单,老曹同学还是很懂得分辨的,要是真正的人才自然是会破格重用,然而孔融这个人么,老曹同学表示只有两个字,呵呵。

    当然,这是表象。

    但凡是人,总有长处短处,那么自然可以找到用途,就算是脑袋简单的也还可以搬砖不是么,像是孔融这样,拿来纯粹当一个学士来用,难道不可以么?

    所以,曹操不用孔融,还有一个非常重要,但是曹操不便于宣扬于公堂之上的原因,故而只好说孔融此志大才疏,不堪重用。

    孔融作为孔子的二十世孙,是东汉末年的大名士,董卓擅权后先后任北海相、青州刺史,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早年就有『负其高气,志在靖难』之言语志向,到了许县之后发现其实汉帝在曹操手下,似乎也不比当年在董卓之下好上多少,不免就有些不满,多少有些言语流露了出来,比如像是讽刺曹操如董卓一般,把持朝堂等等,自然让曹操心中恨死。

    同时孔融也是一个坚定的保皇党。

    这并不奇怪,毕竟孔子尊周,孔融尊汉,对于『正统』这两个字,向来就是儒家思想当中重要的一个部分,因此引申出来的『君臣父子』,甚至更为苛刻的律令……

    酒过三巡,孔融说道:『仲宣贤弟,不知骠骑将军将军可愿向东……』

    孔融问得很坦然,就像是问今天晚宴吃烤肉还是吃麻辣烫一样。但是坦然并不代表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就像是暴露狂也经常坦蛋蛋。

    王粲就觉得有些错愕,不过片刻之后也恍然了,于是乎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孔公,非将军不肯也,乃不能也……』

    孔融闻言,长长吸了一口气,叹息道:『今国有难,却不得君臣上下一心,致使百姓倒悬,如水火也,某实心痛之!』

    王粲嘿然。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孔融忽然问道:『若贤弟为骠骑将军,又会如何部署?』

    王粲眉头微皱,说道:『孔公此言何意?某非骠骑,亦不通战阵,实不知当如何也……』

    孔融摆了摆手说道:『如此,便不论当下……便谈昔日董卓之事,某若当时手握兵马,自当保陛下,出兵以御董卓,或令别部过河东西渡,骚扰其后也……』

    孔融大方的表示,自己虽然也不是很懂军事,但是谈一谈还是可以的,就算是当下不好说,但是说讨伐董卓就没有问题了吧?我们一同退回去当年的时间,研讨一下当年的形势,这总可以说了吧?

    当年董卓才刚刚掌握朝堂不久,各地诸侯也是不服,也组织了军队在酸枣集结,但是最走依旧是不了了之,这对于孔融来说,有些费解,也很是遗憾,总是觉得但是如果各地诸侯再给力一些,便将是另外一番的景象。

    『先帝崩,权柄落于何屠之手,奈何其不通民政,不知兵事,反求于外,至董卓拥雒阳……』谈及当年的情形,王粲也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可怜陛下……哎……雒阳北军更是一时间俱灭之,内外所不能相援,雒阳遂破,朝堂逐闇也……』

    孔融按着酒爵,点了点头。

    两个人虽然说的都是董卓,其实又都不是在说董卓。

    『袁本初虽出身三公,然无忠心,领兵于外,逡巡不进……』王粲继续说道,『董贼焚烧雒阳,退往关中,百姓哭号,百官悲戚,陛下惶惶,实乃大汉之悲也!至此,董贼居观众,袁本初侵吞河内冀北,袁公路盘踞豫州扬州,若二袁和睦,顿成东西之态也……』

    站在历史的长河之上,居高临下看着的时候,马后炮么,自然用起来很不错。现在自然什么都看得清楚,讲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可是在当时身处其中的时候,又有谁能看得清,说的明?

    『袁氏……』孔融也是有些感叹,『先有二袁不睦,后有三袁反目……呵呵,这真是……』

    袁氏好传统啊!

    想当年袁氏四世三公,多大的一份家产,多好的一片形式,天下人望,土地富庶,几乎是无人抗争,只要一条,兄弟和睦就可以了……

    王粲点头说道:『所谓兄弟相争,便是如此,正所谓上行而下效……当年听闻有冀州士子,规劝袁本初,迎天子至邺,然亦不果也……』

    『可惜啊……』孔融感叹道,『若是袁本初忠心社稷。心怀陛下,又如何有如此多事端?』

    两人不约而同都有些唏嘘。

    恒灵在世的时候,虽然说天下也不能说多么太平,但终归还算是一个基本上统一,相对稳固的王朝,而中央的力量明显比外军要强大一些,而在汉灵帝后期,黄巾之乱之后,中央的力量就基本上消耗殆尽了……

    『是故,天子蒙尘,社稷崩乱!』孔融拍了一下桌案,使得桌案之上的豆盘都跳了一下,『乾坤败坏!朝纲荡然无存!』

    王粲默然。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孔融一开始也不知道曹操是为了将天子捏在手中作为权柄的,还以为老曹同学和董卓应该不同,所以当时来许县的时候,多少还指望着曹操能接过辅佐天子的重要责任,帮助天子重新规整汉室,重现大汉荣光,当时很遗憾,直至董承之事爆发,才让孔融彻底的明白,其实在某些方面上,曹操和董卓也没有多少的区别。

    孔融以为王粲是代表着骠骑将军,而骠骑将军也是想要拱卫汉室,所以才派遣王粲来许县,而在交谈的过程当中,也听出来了其实骠骑将军也并非坚定的保皇派,或许会比曹操要好一些,但是好到什么程度,王粲也说不准。

    很明显,骠骑将军趁着山东搅乱,然后憋着劲在关中发展,明显是更好的举措,甚至也是更加符合整个山西政治集团的需求。自从光武帝开始,山东就一直压制着山西,而现在山西集团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又怎么会巴巴的跑过来重新在山东脚下跪舔?

    所以,很自然的,骠骑将军表现出这种矛盾的,有些暧昧,模糊不清的态度,也就是一种必然,两个人都大体上可以理解……

    但依旧是那句老话,理解归理解,支持归支持。

    最为关键的地方是,虽然现在骠骑将军目前为止的表现还算是尊王的,是忠心的,但是人终究是会变的,万一哪一天骠骑将军想不开,或者说是想开了呢?

    『昔日前秦于关中,闭函谷而拒山东……』孔融低声感叹道,『今骠骑得汉中,又纳川蜀,几近于此也……』

    关中那个地方确实是易守难攻,再加上原本应该是治安大问题的胡人,现在都被驱赶归化得差不多了,原本时叛时降的氐、羌部族,如今也大多是服服帖帖,南匈奴基本内化,而北面的鲜卑也是无暇南顾,几乎就是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大环境之下。

    同时战略上也是如此,秦朝和赵、魏不断的相争,主要就是为了上党区域,因为谁控制了上党,谁就占据了侧翼进攻的主动权。春秋战国时期,秦朝多次大规模战斗之下,终于是取了河东,进而占据了上党,等于是将侧面的大门给封上了,导致之后六国再怎么努力,终究是突破不了函谷关……

    唯一和前秦相比,有些不足的地方就是时间短了一些。

    毕竟秦朝也是经过了好几代的秦王持续努力积累,而骠骑将军入关中也不过是这两三年的时间而已。

    孔融长吟道:『国家多难兮悲声蔓,朝臣龌龊兮相离见!昔日周公兮挽乾坤,今朝何人兮开太平!』

    王粲闻言,沉默了很久,起身向孔融拜了拜,说道:『今日见孔公,当知仲尼不死也!』

    孔融连忙正了衣冠,向王粲还礼,说道:『仲宣贤弟谬赞!今日得见贤弟,以如颜回复生之!』

    (作者菌注)

    ……(._.)_(._.)……

    『仲尼不死?颜回复生?』

    王粲在许县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让人牵挂,尤其是荀彧,所以当王粲和孔融的言语,也很快的被整理了出来,然后递送到了荀彧的桌案之上。

    严格来说,这两句话,似乎有些问题的,但是正是因为有问题,所以才更耐人寻味。

    赞赏孔融的『仲尼不死』,似乎听起来像是不错,但是因为孔融是孔仲尼的正牌的子孙,在宗谱之中是有名次的,所以这一句话就有些怪异了,正好像我们不会说『你就像是你祖宗没死一样』……

    而『颜回复生』也有问题。孔融称呼王粲为贤弟,两个人相互并没有什么师徒关系,顶多就算是朋友,但是在朋友夸耀自己像老祖宗不死一样,然后就回应说你像我祖宗的徒弟……

    这辈分上就差了一辈呢……

    如果说是旁人,还有可能是开玩笑,抑或是说漏了嘴,没注意到,但是对于孔融,还有王粲两个人来说,很显然不是故意这么说,抑或是说错了的。

    『奉孝,你觉得如何?』荀彧问郭嘉道。

    郭嘉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不是我认为如何,而是你……也不是,是主公要认为如何了……』

    荀彧沉默着,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仲尼,颜回啊……』郭嘉甩了甩袖子,『都是已经做古的人啊……你就别想瞒着了,该是什么就报什么上去罢……』

    荀彧依旧没有说话。

    郭嘉皱起了眉头,说道:『他们两个是孔仲尼,颜子渊,可没你什么事情啊,别当自己是冉伯牛了……你还真想着冉伯牛不成?这事情,就算是你不上报,也有人上报的,你信不信?』

    荀彧将写着孔融和王粲言辞记录丢在了一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有些坚决:『不过是相互吹嘘尔,不值一提……』

    『你!』郭嘉有些急,但最终也是叹息了一声,『你可想好了……』

    荀彧垂眉,『我只说这两句话是相互吹嘘,令人作呕……』

    郭嘉愣了愣,说道:『或许这样也行,但是万一……算了,由你罢……』



    建宁以北。

    魏延大营。

    魏延觉得自家座椅似乎有些问题,怎么坐都不舒服,在大帐之中左看右看,看哪里都不是很顺眼。

    『将军,要不去周边打打猎,散散心?』贴身护卫见魏延如此,多半也是猜测到魏延心中的不耐烦,便说道。

    徐庶只给魏延三千兵卒,又强调了魏延不能主动进攻,一方面是因为情况不明,需要再了解得清晰一些再进行处理,另外一方面,不管是对于徐庶还是魏延,都对于建宁不是很熟悉,所以贸然进军不是什么好选择。

    魏延也懂这些。

    不过么……

    人都有赌性。

    或大或小。

    当时赌性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一种十恶不赦的事情,毕竟未来是不可知的,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一些什么,当出现了问题,又没有办法凭借经验完全预测的时候,很多时候就只能下意识的去赌一种方法。

    当然,纯粹的沉迷在赌博的感官刺激之中,那就肯定是错误的了。

    魏延喜欢赌。因为魏延生来就不怎么安分。

    如果按照正常的来说,魏延顶多就是荆襄之下的一个小官吏,大体上应该是某个城市的门下曹,毕竟魏延出身并不算是好的,所以也就顶多混到这种职位,如果没有太多变化的话,或许每天抓抓小贼,然后下班了沽点小酒,便是余生了。

    可魏延想要得更多。

    想要更多的人,一般都会很有表现欲,也就自然会被人认为是野心极大,所以猪哥才说魏延是脑后反骨,因为天生谨慎的猪哥和天生喜欢冒险的胃炎,从个性上来说,就已经是相互看不顺眼了。

    所以,现在魏延准备去『打猎』了。

    按照魏延的话来说,闲着也是闲着,新春都快到了,难道说不应该搞点猎物来庆祝庆祝?

    正常来说,像魏延这样的中军大将,应该不要轻举妄动,因为若是出了问题,影响甚大。可问题是,魏延的屁股不是平的,而是尖的,所以他坐不住,也就借着打猎的名头,带着直属的精锐护卫,出了大营,顿时觉得空气都是甜的……

    『将军可要早些回来!』

    中军校尉暂时管理营寨,也是很无奈的在营寨寨墙之上强调着,虽然他也明白,魏延这个将军,未必会听他的……

    魏延哈哈笑了两声,挥了挥手,便带着人往山里去。

    绕来绕去,魏延便带着自己的护卫,换了一个方向……

    『将军……』直属护卫见魏延越走越往南,觉得魏延似乎并不想是要『打猎』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差异的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打猎!』魏延哈哈笑着,『猎那些野兽,有什么意思?今天我们要去猎些人!』

    『将军啊……哪我们也不能就这点人去啊,要不要回头再叫一些人来?』护卫??有些紧张,也有些无奈,说好的『普通的打猎』呢?

    魏延摆了摆手说道:『你想错了……正因为我们人少,才好打猎……要是我们大举出动,说不定反而更危险……』

    两军对峙,少不了相互派遣斥候哨探查勘试探,所以像是魏延这样带着二十多人,就像是一个加强版的斥候小队,一般人也想不到魏延就藏在其中,前来动手的人也一般是对方的斥候,并不会出动全数兵马来围剿追杀。

    根据之前斥候的查勘,在前方五十里之处,在山腰之上,有一个洞穴,被夷人当成是临时的歇脚点,经常斥候哨探在其中休息……

    当然,这些夷人以为魏延的斥候并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所以虽然还谈不上什么肆无忌惮,当时至少比较放松,甚至连正常的警示哨位都有些敷衍的味道。

    也是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些夷人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兵卒,很多都是村寨里面的猎户或是农夫,发起狠来也是有些战斗力,但是这纪律性么,再怎么说都会和正规经过长时间训练的兵卒是有些区别的。

    就像是后世神剧当中八爷打鬼子,就跟老子打孙子差不多,一个打八个不在话下,而当时的真实情况么,就没有那么美丽了。嗯,大阪军团另说,那家伙就像是混在狼群里面的哈士奇,风格永远都是那么倾奇……

    不过很多时候,事情都是有意外。

    斥候选择的观察点,自然就是交通的要道,如果是根本不重要的地方,也不会有夷人建立一个观察点。

    不过,在观察点这里的夷人,有些散漫。他们原本就是散漫惯的人,作为最大的战争场面往往就是村寨之间的械斗这些人,绝大部分没有经历过什么大战,对于川蜀之中发生的战事,他们顶多的是好奇,甚至是连好奇都没有,纯粹的漠视。

    汉人自己打来打去的事情,跟夷人有什么联系?

    而建宁叛乱,更多是跟着起哄的多,就像是宿舍楼下打群架,嗷唠一嗓子某某系打某某系了,然后不管事情究竟怎样,或许几个相互认识的扯来扯去,就一同加进了战团之中。

    所以这些个夷人纵然是在观察点,也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就算是职守的岗哨,也常常会嚼着甜草根,窝在避风处,半响才伸出脑袋来,有一眼没一眼的看一下周边情况。

    在这些夷人看来,魏延这里的汉人已经老老实实守着营寨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什么动静,再说这么些汉人真要有什么行动,自然会动静不小,十里八里外都能听得见,而现在周边静悄悄的,又何必紧张呢?

    这些夷人放松的心态,懒散的作风,给他们带来了致命的后果,当魏延带着人摸到了夷人观察点下方的时候,还没有夷人警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魏延从隐蔽的灌木丛后悄悄的站了起来,拉弓搭箭,瞄准了侧上方岩石后面露出的半个脑袋……

    长箭离弦!

    显然风中异常的呼啸惊动了真躲在岩石后面避风的夷人,当时没有多少战争经验的夷人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并不是立刻缩脑袋躲避,而是想要转头??一看,然后就悲剧了,被长箭透颅而过,带出了一大蓬的脑浆和鲜血!

    随着魏延的长箭出手,精锐护卫纷纷从隐匿之处窜了出来,或是弯弓搭箭,或是如同猿猴一般,迅速沿着山体往洞口处冲过去!

    夷人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几名企图奔出洞口的夷人被长箭射中,顿时从山腰上一头栽到下来,撞进了山下的灌木之中。

    正在洞穴之中的夷人大呼小叫着,就像是一群被闷在锅中的螃蟹一样,虽然还在张牙舞抓,但是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就算是想要逃跑的地方都没有,又被魏延的护卫连续丢进去了两捆半干的柴薪,浓烟滚滚,无奈之下只能一个个撞出洞来,要么被杀,要么跪地投降。

    魏延让手下进行审问,这些夷人也是干脆,问什么就说什么,丝毫没有表示自己要铁骨铮铮,要为夷人王保密,甚至连一些小道消息,什么夷人王新娶了个婆娘等等事情都说了出来……

    不过,夷人招供的事项之中,有一个事情引起了魏延的注意。

    『将有大军前来?』魏延问道,『再去问问,到底是什么大军,那边的人马?多少人?』

    护卫又去了,在长长短短的惨叫之后,护卫回来了,脸上带着些无奈,『回禀将军,这家伙说他不知道这些……我又动了刑,结果这家伙就听我问一千就说有一千,听问说一万就说有一万……我看他是真的不知道……』

    魏延点了点头。

    这也正常,军中小道消息之类的,自然是传来传去,有的真的,有的假的,当时要说具体情况,那也不是抓两个小兵就立刻从口中得知全盘局势的,顶多只是这个小兵能够接触范围之内的信息而已。

    『非常多……』魏延挠了挠脑袋,也是郁闷,深切的觉得骠骑将军推广文化知识是多么的重要,『非常多是多少人啊?一千,三千?一万?』

    汉人的斥候多少还懂得一些数字知识,至少知道要回去怎么禀报,而夷人么……

    在夷人的形容词当中,只有『多』和『少』两个概念,然后衍化出来『很多』,『很少』等二级概念,再往后的『非常多』、『非常少』也是侧重于主观感受,甚少有标准的数字表达,使得魏延询问出来的结果就是这么的模糊,让人郁闷不已。

    原本以为抓到了活人,多少能问出一些情况来,结果现在只是提供了一些非常模糊的概念和信息,根本不足以让魏延了解建宁夷人的具体情况。

    『这就有些麻烦了啊……』魏延思索着。

    出来打了一趟『猎物』,结果知道倒是知道了一些情况,当时比不知道还要更糟心,他娘的,夷人就没有能够好好派几个能懂得数目的家伙来做哨探么?要是老子挥军打过来,这家伙会上报说是『很多』,还是说『非常多』?

    继续往南打探?

    不适合,毕竟再往南就基本上进入了建宁境内了,先不说距离的问题,斥候也没有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地形地貌也不熟悉。

    魏延是喜欢冒险,当时更多是在有一些把握的时候进行冒险,而不是纯粹的莽撞。

    『现将这些家伙看押起来!把周边尸首都清理一下,别招来了虎狼!』魏延吩咐道,『岗哨放高一些,两个时辰轮换一次!明日天明便返回!』

    山道和山腰上的尸首也不需要挖坑填埋这么麻烦,往另外一边山下灌木密林当中一扔就是,反正林木当中的腐食生物会很快的将这些血肉消化成为白骨。

    现在也只能是押着这些人回去好好具体问,比如先搞清楚这些家伙『很多』,『非常多』到底是多少……

    虽然说魏延一大早就出发了,当时山路难行,等打下夷人哨点,询问口供之后,便已经是接近了黄昏,虽然说赶夜对于魏延等人来说,也不是不能做,而是没有这个必要,毕竟再落后的通讯手段的年代,或许夷人要等到下一批,甚至是长时间等不到这一批人员返回,才会意识到出了问题,而就算是那个时候第一时间再找过来,魏延也早就不知道回到营寨多久了。

    可是,在夜间,正靠着洞穴石壁半睡半醒的魏延,忽然就像是察觉了一些什么一样,忽然睁开了眼,倒是让前来准备叫醒魏延的护卫愣了一下。

    『将军……好像是有人来了……』

    魏延一下子睡意全无。

    在山间小道之处,似乎有三五个人举着火把,然后缓缓从远处而来。因为是夜间,所以异常的明显,很远就能看得见了。

    『嗯?这些人不怕死么?』魏延低声自语道,『怎么是从这个方向上来的?』

    若说是对于建宁这附近周边的地形地貌,自然是夷人称第一,所以夷人所选择的观察点正好就是交通的要点上,是两三条山道的汇集之处。往东北的方向自然就是魏延的来处,而往南就是建宁,而这些黑夜之中冒着危险赶路的家伙,既不是来自于东北方向,也不是来自于南面……

    当时不管是从那个地方来的,魏延都没有白白就这样放过去的道理,于是乎指挥着手下,在就近的区域内埋伏了起来。

    火把越来越近。

    魏延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虽然夜色昏暗不明,但是借着光火,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并不是穿着夷人的服饰,也根本不像是夷人,反倒是穿着汉人的衣袍,汉人的战甲。

    魏延默默的将脑袋缩回到了阴影之中,等到了这些人进了埋伏圈之后,便发出了进攻的号令,当时让魏延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意识到进入了埋伏圈的时候,第一时间竟然不是抵抗或是逃跑,而是高举了双手,表示自己是使者……

    『使者?什么使者?!』魏延瞪圆了眼,『他娘的哪里来的使者?!』



    言论这个事情么,其实也很有意思。

    大多数情况下,言论是一个很私人的事情。

    一个人的言论大体上只代表着一个人的观念,但是大多数时候,如果仅仅是一个人的言论呢,经常会处于一个被忽略的状态下,所以很多时候就有人喜欢去代表别人,然后挟持舆论。

    那么会不会有冷静者呢?

    也是有的,只不过冷静的人呢一般都不会轻易的参与争论,轻率的发表什么言论,也不会动不动就指责这个批判那个,而冷静者这样的做法呢,又反过来给其他的声音腾出了空间来,使得在事情的初期,往往都是充斥着一些混淆的,消极的,以及充满负面的声音。

    就像是当下的建宁。

    一开始高定以为刘范来了,就可以合并一处,立刻进军了,但是没有想到,在刘范将到未到的时候,就有夷人的部落酋长贵人找上门来,张口闭口就是高定背叛了组织,丧失了立场,成为了汉分的走狗……

    当然,具体言语自然不是如此后世的说法,但是意思是没错的,就是抱怨一通,然后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这样一来夷人就又再次的成为了汉人的走狗打手,昔日汉人的不公平,种种的仇恨,高定竟然都给忘却了云云。

    高定自然断然否决,表示自己依旧是夷人,还是站在夷人这一边的。

    夷人首领酋长等将信将疑。

    然后事情就有些微妙起来,因为出了这样的一摊子事情,所以当刘范到了建宁境内的时候,高定就不方便去迎接了,便只有雍闓去了。

    然后刘范见高定没有到,询问之下,雍闓又有些支支吾吾,顿时心中就泛起了一些波澜来,原本十分的热情,顿时只剩下了七八分。

    随后刘范这已经打折的热情,又在夷人的纷乱言论之中,渐渐的不断缩减……

    夷人在上古的时候应该也是在华夏大河流域的,当时因为和炎黄两个老人家闹了别扭,打了一架打输了,然后离家出走了,南逃到了大山深处,渐渐的定居了下来,一度强盛,到了后世也还有,不过是太祖爷给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做『彝』。

    所以夷人的个性是很强的,而刘范还没有来倒也罢了,刘范一到,这个谁听谁的,也就是指挥权的问题立刻就像是十七八个灌满气的皮球掉在水里一样,顿时就算是高定和刘范合起来有四只手,也无法全数将这些皮球按到水下去。

    对于大多数的夷人酋长首领,村寨的寨主来说,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官职,因此刘范的什么朝廷册封,千石大员,根本没有太多的威慑力,更谈不上什么敬畏了。

    什么交州刺史?交州在哪里?什么?那么远,那这个棒槌跑这里来干什么?

    什么两千石大员?有建宁太守大么?差不多?那还说个屁?建宁太守老子都翻脸了,还有什么必要给这个家伙好脸色?

    就合大多数的华夏士族地方豪强一样,这些夷人酋长贵人,也是多数类似于这种割据地方,把持山头的角色,拥戴高定为夷人盟主,那是因为不仅是高定名声大,而且高定本身也是夷人,所以肥水不算是落到外人田,而刘范么……

    是该算是八角啊,还是应该算大料?抑或是算香叶啊,还是算月桂呢?

    其实就都是一样,算利益。

    这些夷人部落,处于半游牧半农耕的状态,甚至还有不少人习惯与兽同住,甚至夷人神话当中他们的祖先就是一条人化了一大半的狗,因此说是带了些野性,倒是一点都没说错。

    大多数的夷人一上来也就表态说要合作可以,但是要让刘范听高定的安排。高定自然不可能自己拆自家的台柱子,所以也不会说些什么,而刘范的手下也有些南越人,也算是夷人的邻居,有些本来就有些宿怨,这下子可算是逮到了机会,当面吵架的,私下约斗的,至于像是说急了开骂,将对方祖先问候了一遍又一遍的然后衍化成为拳脚交加持械群殴的也是大有人在……

    幸好不管是高定还是刘范,心中大体上还是知道些分寸,所以也一直压制着,才没有将事情越闹越大。

    可是问题是,这个问题不解决,就没办法进行下一步动作,一日不解决,便是迟缓一日,十日不解决,便是推后十日。

    高定刘范两个人都知道,这个问题肯定最终会解决,也是会统一起来,但是肯定是谁先开口谁吃亏,谁先让步谁老二,就像是办事一样,老二磨破皮,老大爽歪歪,要是有的选,谁情愿当老二?

    又是一日吵闹半天,会议再次不欢而散。

    雍闓看着刘范带着人远去,啜了啜牙花子,掉转头并没有回自家所在,而是直奔高定营地,见到了高定之后说道:『现在怎么办,都过了好几天了……这个刘刺史到底打什么主意?』

    按照原本高定的想法,刘范毕竟是远道而来,粮草么肯定是吃紧的,所以拿捏两天,刘范自然就会不得不让出一部分利益来,然后高定再斟酌着返回一些去,全了刘范的颜面,两家人自然就都过得去,也就可以真正坐下来好好商讨一下如何配合,如何进军的问题了。

    可是现在刘范并没有按照剧本来走,很显然的脱肛了……

    这要怎么搞?

    高定沉默了片刻,说道:『再看两天……』高定也是有些无奈,如果说一开始不拿捏么,刘范大概率也会客气一番,但是现在将之前的这些施为全数都舍弃了,重新去跪舔刘范的葫芦头,显然高定也张不开嘴。

    雍闓琢磨了一下,试探着说道:『要不,我带些粮草,去刘范的营地,就说是劳军,顺带探探口风?』

    高定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么……』略

    雍闓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就是按我的名义去……怎么说建宁我也算是地主,略作地主之宜也是应该的……其他我什么都不说就是……』

    而在另外一边,刘范也是叹息了一声,他未尝不知道如果自己略作让步,把价格谈拢了,就可以达成共识,进而更快的进入下双方都爽快的环节之中,但是这个价格么……

    如果是钱财到也没有什么,毕竟用钱财收买外胡,已经算是正常的操作范围,就像是狗哥花点钱买个活好的,都可以理解,就算是出了岔子,也就笑笑了事,但问题是高定明显要的不是钱财,是位置。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胡人排斥汉人,汉人同样也排斥胡人,这无关于什么民粹还是民族,只是人的一个本能,所以在大汉当下,如果说刘范让出了主要的指挥权,也就等于是失去了主导地位,那么就算是可以打下川蜀,利益上的分配问题不说,光光舆论就能将刘范彻底压死!

    整个大汉本身社会的舆论就是这样,如果说像是骠骑将军那样,以汉人为主导,然后雇佣羌人南匈奴人等为辅助,所有人都不会说什么,但是反过来,若是汉人成为了胡人的辅助……

    呵呵,这样的话,老刘家的招牌可就真的是又黑又臭了!

    到时候,刘焉的棺材板定然也是盖不住,指不定忍不了半夜就来敲刘范的窗户……

    所以刘范除非想要尝一尝千夫所指的滋味,否则也只能说是咬着牙不能松口。

    高定自身是夷人,所以想不出来这个事情,而雍闓心中敞亮,多少猜测到了一些,借着劳军送上粮草等物品的时候,略略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开门见山的说道:『刘使君以为某来做这个临时领头如何?临时的,就临时的!』

    刘范一愣,正觉得有些怒火上升,但是转念一想,似乎又是当下局面的一个解决的办法。向高定低头是不可能的,那么又不可能长时间僵持在这里,所以这个问题迟早需要解决,而且是越早解决越好。

    而雍闓么……

    毕竟雍闓祖辈上也是侯爷,说起来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名门之后,又是建宁当地的豪强,若是将名头让给了雍闓,也不会有大汉舆论上的问题,似乎一切都很完美。不过么刘范依旧是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问题。

    刘范沉默着。

    雍闓心中窃喜,这个态度,有戏啊!于是乎立刻接着说道:『某并非眷念权势,而是……哎!如今刘刺史和高盟主,这闹得……若是再这样下去,被川蜀笑话倒是其次,这军心斗志恐怕也是一日日的消耗了,真等到要动兵的时候,这军心都没了,还怎么发动?某当这个领头之人,一方面可以少了这方面的消耗,另外一方面也定然是不偏不倚,持中而行,这样不管是刘刺史还是高盟主,自然也不必担忧……更何况某家业都在建宁之中,也定然不会想着去什么川蜀……』

    雍闓絮絮的说着,反正就是表示自己就是一片好心,不忍心看着刘范和高定相争不下,同时又说自己完全没有私心,就只是做一个沟通桥梁的作用,然后让刘范和高定能够鹊桥相会水乳交融什么的……

    刘范迟疑着,半响才说道:『这是高盟主的意思?』

    雍闓连连摆手,说道:『怎么可能是他的意思?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先行来和刘使君探讨一下,若是能成,我再和高盟主去说……』

    刘范琢磨了许久,最终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个办法,或者说雍闓的这个建议并不是最好的,但是似乎也不见得有多么错,也是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唯一的,也就自然是代表着没得选。

    雍闓又是一阵猛拍胸口,振得肥肉乱颤,许下了不少不要钱听起来很好但是没什么实处的承若,比如说对于两个人在攻掠川蜀的过程的获取的财富,不取半分啦,对于两个人的兵事战阵绝对不会多嘴多舌,保证刘范的完整军权啦等等。

    等出了刘范的营寨之后,又兜兜转转,慢慢的压制下自己兴奋的心情,看着天色渐暗,才换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进了高定的大帐。

    高定果然还在等雍闓的回话,结果雍闓的一席话差点没让高定跳起来!

    『刘使君非要让我……让我来做这个什么领头之人……高兄,你说这个事,我该怎么办啊?』雍闓一副宝宝很委屈的样子。

    『嗯?啊?!』高定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高定瞪着眼,盯着雍闓。

    雍闓忽然站了起来,『高兄你是什么意思?这样看着我?行!某立刻去找刘刺史,就说回绝了此事!』

    说完,雍闓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等等!』高定皱着眉,叫住了雍闓。

    夷人也是人啊,也都是要吃喝的,现在又是快要开春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准备春耕生产,夷人分散回各自的部落去,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这样来年才有吃嚼之物。

    不过这样以来,下一次再召集,就不是那么方便了,而且对于高定的名望来说也是一个打击,就像是周幽王一样,诸侯辛辛苦苦跑了一趟,什么好处没有,下次谁还来?若是当时周幽王以演习作为借口,然后破点财重奖一二三名,再训斥什么倒数之辈什么的,下一次点燃烽火的时候,肯定还是有人来的。只不过现在要让高定拿出摆平这么多夷人头人酋长的钱财来,纵然高定愿意,又哪里拿得出来?

    那么现在摆在面前的,也是唯一的道路,就是趁着夷人聚集的时候,先从川蜀捞取一定的好处,只要能够以战养战,夷人自然就不会抱怨了。

    而想要进军川蜀,就必须和刘范联手,否则就几乎等于替刘范做嫁装,而且夷人也同样不会愿意,因此绕来绕去,高定似乎也觉得,让雍闓来当这个联军的头领,好像,应该,大概,差不多算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高定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面的山猫,在试图钻出笼子不果之后,背着走在帐篷内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略带着一点颓然的,仰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唉……』

    在一旁的雍闓,低着头,听到了这一声的叹息之后,他那被肥肉挤压得只剩下一点点的小眼睛之中,闪过了一丝兴奋的光华……



    若是在之前,雍闓不过就是一个乡野豪强,虽说不至于将其轻视,但是也不会重视到哪里去,这所谓的联军头领的位置,是断然不可能让雍闓来坐的,但是如今,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

    当雍闓抛出了解决方案的时候,刘范和高定意识到,这或许就是最佳的折中办法,双方相争不下,最后便是什么争不到,所以刘范和高定心中虽然可能也有一些疑虑,但是最终还是同意了让雍闓作为联军的头领。

    择日不如撞日,当决定之后,刘高二人也没有什么迟疑和推延,很干脆的在第二天就不约而同的带着手下到了一起,然后哈哈笑着『握手言和』,表示共同推举雍闓为联军首领,即日生效……

    雍闓假装推辞,之后才勉为其难的坐上了高台,当看见如同风吹茅草一般低头俯首的众人之时,差点抑制不住将内心兴奋的表情给展现在外……

    多日谋划,今终得之,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雍闓看着台下,忽然觉得这个天地似乎近在咫尺,垂手可得!

    幸好雍闓多少还留着一点清醒,赶快收了在台上摆出的架势,招呼着双方坐下来立刻协商如何进军的问题。

    于是乎,拖延了许多时日的军事会议,总算是走到了正轨上。

    可惜雍闓也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在似乎顺着他的想法走了一段路之后,也开始偏移了原本的方向……

    高定首先问道:『不知刘刺史欲如何进军?攻伐川蜀?』

    刘范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可有哨探前往侦查川蜀动向?当面之敌位于何处?又有多少兵卒?』

    高定又瞪圆了眼。

    雍闓连忙在中间调和稀泥,说道:『川蜀兵卒当道而立,意阻我等联军北上,人马么……大概是三千左右,位于南山之阳……』说话之间,让手下将地图展开,指点着魏延兵寨的方位。

    建宁和川蜀之间,道路并不多,当然,如果将所谓『毒泉』算上去的话,那么应该是有四条路。正面的官路从建宁先往东,然后再沿着山道盘旋,绕向西,再绕向东北,路途是还算好走,但是路程较远。

    另外一条陆路就更远了,要从西面的大山那边绕出去,然后向北进入山区,再到定笮,之后才能从定笮到成都。

    当然也可以抄近路,但是两条抄近路的,都必须渡过『毒泉』。

    对于在建宁的人来说,『毒泉』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东西,但凡是人畜经过,之后就会陆续死亡,甚至还会传染,甚至除非是万不得已,基本上是不会走『毒泉』的。

    对于如何进兵,刘范的建议是既然魏延已经当道立营,就算是进攻营寨,也不便部队展开,甚至会在山道上前后卡住,不如分兵,一路在正面官路上吸引魏延注意力,一路直接绕过魏延,渡过『毒泉』,然后再调过头来,夹击魏延兵寨,定然可以一举而破!

    绕过去奇袭?

    抄近路走『毒泉』?

    高定则是表示不屑。『毒泉』虽说在冬季毒性下降,但是依旧有不小的杀伤力,更何况建宁这里船只什么的也不多,小规模的渡人还是可以,但是像是军队这样大规模的人员,就根本渡不过来,要么修建浮桥,要么直接选低洼处蹚水过去,而这样一来,就算是胜利了,战后也会因为『毒泉』的原因导致不少损伤……

    高定的建议是不如绕行西山,从定笮方向上进攻成都,因为不管是魏延还是徐庶,都肯定对于正面的道路严密防备,所以如果从西山绕过去,定然可以杀徐庶一个措手不及,成都陷落之后,就算是魏延在道路上的营寨防守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处,还不是只剩下乖乖投降的份!

    刘范嗤之以鼻,表示高定又傻又天真。

    绕行西山路途更远,兵粮储备运输问题暂且不说,这一路绕过去,时间上就等于是消耗了更多,要是被川蜀发现了,然后像是魏延现在的营寨一样,往山道上一堵,到时候就是进退两难,说不定还要大败而归!

    再者说来,若是都绕行西山了,建宁空虚,如果说魏延突进,岂不是连基本盘面都没有了?

    严格说起来,不管是刘范的策略还是高定的想法,都还算是不错,但是问题是他们两个人的想法之中,都在公义之下掺杂了私心。

    刘范所建议去绕过『毒泉』的兵马,必然是高定的,因为刘范一来不熟悉地形,二来也不知道应该在哪里渡过,所以很自然的只能是高定带着人做这个事情,然后刘范只需要在正面做一做佯攻,轻松又自在。

    高定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说走西山。虽然刘范队列之中也有一些南越之人,但是和比较熟悉当地山林的夷人相比,肯定还是夷人走这里的山林道路更强一些,而且对于高定来说,那个进川之后便是接连大战的魏延,明显不好对付,而那个败在了骠骑将军之下的刘备,相较而言肯定就比较音清体柔易推倒了,所以多走点山路,多绕一圈化些时间,又何尝不可?

    刘范高声道:『若破魏氏,川蜀必然震动,直需传颅于各地,必然望风而降也,则大局可速定矣!』

    高定冷笑一声:『魏氏不过三千兵,显然川蜀之中还有兵马,纵然破了魏氏,也未必能让川蜀束手!』

    刘范摇头说道:『此言谬矣!如今吾等蹉跎于此将近十日,某料敌心必骄矣,此乃绝佳进兵之机也,岂可错过!』

    高定仰着脖子说道:『吾手下精兵,乃急整军,惯行山林,一日夜可行八十里,只需寻道而进,旦夕之间便可抵成都!焉有不克之理?!』

    两个人相争不下,喷吐着白沫。

    雍闓忽然觉得,自己辛苦谋划的这个所谓的头领位置,似乎也不怎么香了。

    迟疑了片刻,雍闓见实在是双方都僵持不下,有些头疼的说道:『二位,二位!不若采用昔日关中旧法,各引一路,先入川蜀者,王之……如……这个,如何?』说到了一般,雍闓也觉得似乎有些不怎么对劲的地方,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又不能立马翻脸说老子刚才说的都是屁话,就当个屁听好了,只好硬着头皮说完。

    『便如此罢!』刘范说道,向高定伸出一只手来,『谁若先登,当受上座!』

    高定沉吟了片刻,也点点头,和刘范一击掌:『一言为定!』

    旋即两个人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雍闓。

    雍闓忽然有一种站在栅栏之内的感觉,浑身毛孔一缩,『二位,这个……二位……不知何事……』

    刘范呵呵一笑:『吾等领兵于外,这后勤钱粮供给之事,就烦劳雍头领了……』

    高定也是点头说道:『某信得过雍兄弟,钱粮之物,就全赖雍兄弟筹集了!』

    雍闓终是色变,看了看刘范,又看了看高定,干笑道:『不若我们再商量一下如何联兵一处,共进共退……』

    『不必了!』刘范断然说道,『如今军情如火,岂能拖延?某这就回去准备一二,定和高兄会与成都城下!』

    高定笑了两声,『善!某届时定然以候刘刺史大驾!』

    两人相互怼完了,便朝着雍闓示意了一下,便分头就走。

    雍闓风中凌乱,完全不能适应从早上一开始众人拜倒,然后转眼之间就实际上变成了吃力不讨好的后勤大主管……

    说好的联军大统领呢?

    东一路,西一路,都分开走了,还叫个屁的『联军』?然后自己辛辛苦苦谋划许久,结果只是捞到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头衔,还要去管理什么后勤钱粮,不知要搭出去多少钱财!

    这可如何是好?!

    雍闓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个都变得有三个大,虽然他原本的脑袋就挺大的了。

    旋即雍闓又急忙追出去找了刘范和高定,又将之间所说的什么兄弟情谊和利益相让等等再搬出来说了一遍,结果发现这一次不管是高定还是刘范,都没有听他说些什么,只是那些不痛不痒的话来塘塞,甚至还瞪着眼珠子要雍闓快些去准备粮草物资等等,以便大军三日之后的开拨。

    就在雍闓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事情又发生了变化,让雍闓重新看到了一丝的希望……

    竟然有两三名使者到了建宁,宣称要见刘范刘刺史!

    使者?

    不仅是雍闓觉得奇怪,甚至连原本前锋都已经开出去了一段距离的高定,也暂时停下了步伐,赶了回来,看一看这个所谓的使者究竟是什么来头。

    使者原先什么都不说,但是见了刘范本人之后,便不仅是恭恭敬敬的上前敬拜,还口称大公子……

    『大公子……』

    刘范喃喃的重复道,神情不免有些恍惚。这个称呼,他已经多少年没能听到了。

    『大公子?』

    高定也在重复着,并且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瞄着刘范和这三名使者,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

    『某……某四弟,可……可还好?』刘范声音不由得都有些颤抖。

    『回禀大公子……』使者低着头回禀道,『主公前些时日,虽说并无拘禁,然实如囹圄一般……如今时日长了,方有些松懈……小的也才有机会前来此处……』

    刘范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有信物?』

    使者回禀道:『回禀大公子,小的身上并无信物……』

    刘范闻言不由的一愣。

    使者连忙又说道:『如今建宁事急,成都内外戒严,出入都是严格搜查,故而无法携带信物……』

    高定在一旁哼了一声,说道:『切,连信物都没有?』

    刘范不满的横过去了一眼,然后又转头问道:『既无信物,可有他事?』虽然说没有信物确实是有些问题,但是想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刘璋是被看管着的,就不可能大大方方的派人出来,既然不可能直接派人出来,那么自然也不可能让这些随时都有可能被抓的人带着什么信物,否则一旦出了问题,岂不是小命都没了?

    所以,若是自己处于四弟的位置,说不得也不好给什么信物。

    使者叩首道:『回大公子,主公就是交待小的,见到了大公子就一句话……』

    『什么话?』刘范追问道。

    『成都之兵,已驱定笮。』使者说道。

    『什么?』高定吓了一跳,『此言当真?谁带的队,兵马又有多少?』

    使者瞄了一下高定,然后又将目光集中在了刘范身上。

    刘范对于使者的这样表现很是满意,便摆摆手,大度的示意道:『此乃夷人王也……但说无妨……』

    『唯……』使者对着高定拱拱手,表示见礼,然后说道,『应该是徐庶徐元直领军……兵马应有五千左右……其余的么,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正是成都兵马抽调大半,故而小的才有机会前来报信于大公子……』

    刘范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当道之中有军寨,你等几人如何通行得来?』

    使者说道:『有山间采药小路,可捶绳于崖壁而下……』

    刘范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又问了些其他的什么,但是使者要么说不太清楚,要么说自己也不了解,所以也没有获取多少有效的其他方面的详细信息。

    使者退下去了。

    关于使者的真假问题么,其实也不算是什么难以分辨的,毕竟只要是等上几天,如果使者所说的事情真的出现了,自然就清晰了,所以高定也没有继续纠结有没有信物的问题,而是考虑起来如果真的出现了使者所说的事项,究竟要如何处理。

    刘范也是沉吟不语。

    『若其言为真,川蜀徐元直乃已魏文长为饵,然后侧翼绕行西山,奔袭建宁啊……』雍闓看着地图,分析着川蜀的战略部署,『怪不得魏延魏文长一动不动,既不领兵前来,也不后退,平日里就是派遣些精锐斥候,绞杀我等哨探……原来就是为了迷惑我等啊……』

    高定看着地图,也是皱眉。如果使者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自己就等于是一头撞上了徐庶徐元直的主力部队,就算是自己能抗下来,估计也是惨不忍睹,所以眼珠转了几圈,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说道:『如何?我说西山之道才最为重要吧?徐元直此策颇为狠毒,但既然知晓,何不将计就计?』

    刘范说道:『先克魏氏军寨?』

    高定摇了摇头,说道:『军寨修于当道,临高而下,纵然双面夹击,也不容易速下,不如埋伏于西山之道,若是取了徐元直性命,那么川蜀必然大乱,届时就算是魏氏再勇猛,又能如何?故而,应合并一处,先灭了西山之敌!』

    雍闓也是说道:『我等迟缓多日,魏氏定然多有准备,而西山之处来敌么……这一路上定是急驱而至,我等正好可以半道而击,以逸待劳,定然大破其军!』

    刘范想了又想,站起来盘着走了好几圈,虽然他看不惯高定和雍闓,但是在面临的问题面前终于是暂且放下了心中的那些不快,同意了合并一处,前往西山之道上进行埋伏的策略,准备迎击徐庶徐元直。



    夷人大体上还是处于半游牧和半农耕的状态,所以也不像是华夏中原地区的农耕民夫那么的缺乏肉食,夜盲症的比例自然也比中原要少一些,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不管是那一个国家或者说地区的下层,同样也是没有资本去摄取什么营养物质的,能吃饱就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而平日的时候,这些夷人的阶级等级固化得比华夏大汉还要更严重,甚至还有些上古的血统论遗留,所以中下层夷人想要获取一些超额的财富,多数便只能是依靠对外的战斗。

    所以当夷人率先出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上战场的凝重,而是带着期盼和热情,还有不少人喜笑颜开,似乎这就将改变他们的人生,至少,可以改变他们饥饿的肚皮。

    山林之间,直线看起来短,但是实际走起来却不见得有多么近,绕来绕去,看起来只有百来丈结果生生走了一两里的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过这些夷人多半已经习惯了在山林之间行走,所以也没有什么抱怨,再加上这么一大群的人行进,但凡稍微有些灵智的走兽都是远远逃开避之唯恐不及,而一般的虫子什么的一来冬日也比较少,二来这些夷人也懂得驱虫方法,因此整体上来说,行军对于这些夷人来说,确实是小菜一碟。

    小菜吃了,大菜也就该上了。或者是夷人所认为的大菜。

    山林之中确实是有不少的小路,但是这些小路要么没有水源,要么需要攀爬石崖,都不适合大量的兵卒前行,所以其实也就是只有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辟出来的一条道路,蜿蜒着向前,也就自然不用担心夷人走错了路,也不用担心碰不上从川蜀而来的军队……

    事实上也是如此,在出发还不到三天,才刚刚出了建宁境界不久,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看起来新修建不久小营地。

    雍闓跟在高定的后方,接到信息之后,原本想着是不是去通知一下更后面一些刘范,等一等后队,然后再发起进攻什么的,结果转头一看,发现高定在前方已经开始集结部队,很快的就发动了攻击!

    雍闓瞪大了眼??,原来高定是这么勇猛的么?

    只听见新修建的营寨之中有人慌乱的叫着,然后飞出了一些零散的箭矢,虽然射中了十来个夷人,但是并不能阻挡其余的夷人脚步,雍闓甚至看到了高定提着一杆长柄战刀,竟然就站在前沿!

    而冲在最前面的夷人,已经敲搬开了鹿角,正在砍砸着营寨的绳索铁钉,眼看着就要冲进营地了!

    在后方徐徐而来的刘范也不由的大吃一惊,心中一跳,他知道夷人善战,但是自己也有些觉得可能是虚名而已,但是今日见到了夷人如此悍勇,也不由的愣了愣,旋即也下令,然自己的手下加入战斗,共同攻破营寨!

    雍闓不由得有些发呆,这……

    你们两个不是有些不对付么?

    怎么见到了敌军就立刻如此配合了?

    早知道如此……

    雍闓本身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指挥作战的经验,也不明白夷人的思维模式,所以他自然也没有办法理解高定和刘范的选择。

    作为高定来说,夷人本身就是属于散乱的结构,更谈不上什么整齐规矩的战阵了,所以一开始就打乱仗和经过一段时间整队再上,其实对于夷人来说并不能加强多少战斗力,反倒是会让营寨当中的对手有更多的准备和防御时间,还不如二话不说直接攻伐。

    至于刘范,就更简单了,夷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冲到了营寨寨墙之前了,说明营寨之中并没有多少抵抗力,所以不趁着这个时候上去捞一把,难道等夷人都冲进营寨了再上前么?

    因此在雍闓的疑惑和不理解之下,刘范和高定的人马罕见的联起手来,很快的就敲开营寨的外墙,然后蜂拥而入!

    从接战到战定,没有超过三个时辰,午后营寨就已经是大破。

    在残破的营寨之前,刘范主动找到了高定,准备说两句软话,来缓和一些之前的关系,毕竟今日来看,这些矮小精瘦的夷人,也是不错的战力,若是将来可以引之为助,多少也可以……

    结果还没有等刘范开口说话,高定已经一遍擦拭着兵刃,一边说道:『今日营寨,乃某先得也!你可别来抢功!营寨之内的财货器物,某要七成!』

    刘范一口气顿时顺不上来,恨不得拔出刀来一刀砍了这个家伙。

    高定是不懂得合作的重要性么?并不是,但是高定依旧要将丑话说在前面,主要就是因为夷人不懂得什么叫做谋略,什么叫做长远,对于这些夷人来说,抢到手中的东西才是最为真实的,最为可靠的,所以若是刘范提出平分什么的,不仅会让这些夷人产生不满,更重要的是会打击了高定作为夷人盟主的声望!

    一个不能为夷人争取利益的盟主还算个屁盟主?!

    所以很多事情,并不是由脑袋来决定的,而是由屁股来定。

    才勘堪而来的雍闓,两个人又似乎肛上了,连忙企图打圆场,却见刘范伸手将其一拦,对着高定说道:『如此说来,若是某先攻克寨,便也是某得七成了?』

    高定想了想,也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来说道:『便是如此!先攻得七,协者三,若是独自克之,便不必分了!』

    『可!』刘范和高定相互拍了一下,然后也不纠结财货的问题了,转头问道,『不是听闻抓住了营内主将么?』

    高定点了点头,然后喊了一声:『来人,将敌军主将带上来!』

    雍闓见到了,不由的一愣,脱口而出道:『李德昂?!』

    李恢其实在离开定笮之后,就立刻给他的姑父爨习写了书信,让人日夜兼程送去……

    爨习是李恢的姑父,也是南中豪强,势力也是不小。

    如今李恢兵卒没几个,钱粮没多少,想要恢复建宁,多少要借一些旁人之力,而其辜负爨习明显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但是问题是爨习年龄也不小了,而一旦人上了年龄,就不太喜欢折腾,或者说冒险的欲望就没有那么强烈,所以爨习也在犹豫,并没有立刻给李恢答复。

    李恢无奈,就凭着他这样的数量手下,别说收复建宁了,就连自保都危险,所以也不敢就这样一脚踩进建宁当中去,便在建宁边境上立了营寨,等着爨习的回复,结果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高定和刘范。

    雍闓这一叫,高定也定睛细看,终于是将李恢认出来了,看着满脸污浊,狼狈不堪的李恢,高定哈哈大笑起来,很是畅快??:『汝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哈……』高定作为夷人头领,也没少和李恢打交道,在一些夷人汉人的矛盾上,多数时间都是处于下风,吃了不少亏,虽然不至于如见仇人一般,但是见到了当下李恢倒霉样子,自然也是乐不可支。

    刘范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毕竟他也是朝廷册封的交州刺史,虽然说当下诸侯之间攻伐已经乱了朝廷规矩,但是遮丑布还是要挂一挂的。前车之鉴像袁术那样,完全不讲规矩的,也已经化为灰灰,被人唾弃,所以纵然曹操打三袁,也要表示自己是奉了汉帝刘协的旨意,对于刘范来说,自然手上什么都没有,所以也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表示自己只是来吃瓜的。

    果然这瓜吃起来别有滋味。

    李恢根本没有像什么忠烈之士一样,动辄吐口水磨牙齿,要不就是破口大骂什么的,反而是很识相,有问有答。

    有命才有未来,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未来?李恢显然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的态度也很让高定等人满意,也再一次证实了之前刘范的那几个使者所言,是真的。

    『原来这些并非是徐元直的人马……』刘范心中泛起了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的情绪。一开始见到了夷人如此快速的攻克了营寨,刘范多少有些觉得骠骑将军也不过尔尔,不过等知道了李恢不仅是败在了刘备手下,就连手下兵卒也是在定笮临近招募的新兵,这心中也不由的重新提了起来。

    初胜的兴奋,也不免淡了不少。以为是一盘大菜,结果是假的……

    高定没有杀李恢,一方面是因为李恢既然不是徐庶的前锋,那么就算是杀了,也不能打击徐庶,另外一方面,李恢的姑父爨习虽然年老了,但是多少也算是南中豪强,留着李恢也就是留着最后的颜面,不至于双方非要搞个你死我活的,还有缓和的余地。

    刘范也没在意李恢,他更在意的是后续的徐庶等人,尤其是刘备放李恢回来的举动,难道说真的仅仅是为了表示其『仁德』?

    刘范不相信有『仁德』这种东西的,就算是有,必然也是上位者实在是吃不下了或是来不及吃了,才丢出来东西,那么刘备为什么先期让李恢前来,又告诉了李恢关于川蜀徐庶的这些事情?

    难道说,刘备其实打算……

    ……(; ̄ェ ̄)……

    在定笮城门之外二十里,刘备毕恭毕敬的站在官道之侧,任凭冬日的寒风,将自己衣袍披风吹拂得一阵乱响。

    就像是刘备心情。

    数百兵卒,也是整齐的排开,静静地等待着。

    或许看起来像是要炫耀军威,但是实际上认真观察的话,这些兵卒脸上的表情不是炫耀或者是骄傲,而是带着一点担忧和不安。

    关羽依旧安稳如山,一动不动,而张飞则是已经来来回回的走,几乎都要将道路一侧踩出一条新路来了。

    徐庶二话不说,忽然前来定笮,不管怎样都是让刘备等人心跳不已。虽然似乎一切都没有表明徐庶是要来收拾刘备的,但是对于刘备来说也依旧是有不小的压力。

    再三推敲之后,刘备依旧是觉得自己虽然做了一些小动作,但是纵然被发现了,也并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天下僭越者多了去了,自己这些事情也不算是什么,唯独只有……

    现在问题就是徐庶知不知道全部的事情?

    当得知徐庶准备前来定笮的时候,刘备也做了好多准备,尤其是对于新老手下兵卒将校逐一安抚鼓励,以安军心,另外一方面静悄悄的收拢了自己最为亲近的部众,悄悄的调派到了定笮城西营地之中。

    要是情况不对,便可以立刻找机会脱身而去,而如果被徐庶堵在了定笮城中,那真的就算是人跑了,手下没有兵卒也是头疼。

    然后又是忙着让简雍处理一切的账目辎重,清点造册等等,务必让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不留下什么愚蠢的疏漏和把柄,再次核对无误之后,刘备才带着关羽和张飞前来恭迎徐庶。

    总之,刘备认为,徐庶或许觉得自己有些出格,也是多少有些戒心,但是现在面临着建宁叛乱的情况下,主要还是接着绕道突袭建宁的机会,前来震慑一下自己,好让自己安安分分的不生事情……

    不管怎么说,建宁才应该是徐庶现在面临的,也是急需处理的事务,而自己么,只要表现得谦卑一些,安分一点,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而伏低装小装疯卖傻这种事情么,呵呵,这对于刘备来说,小菜一碟,并不困难。

    刘备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表情,但是心中依旧是翻来覆去,手中都觉得有些潮湿。

    关羽默默的站在刘备身后,脸上依旧沉如水。

    张飞依旧走来走去。

    不知道等候了多久,直至日头渐渐的偏离中线,开始向西的时候,猛然间从山道上奔来了几名前驱的斥候哨探,远远的就喘着粗气,大喊道:『来了!来了!』

    一时间刘备只觉得身边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凝结起来了一样!

    直至满脸灰尘汗水的斥候奔到了近前,再次禀报之后,刘备才仿佛从凝固的空气当中挣脱出来,下令让周边兵卒再次整理队形,自己又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冠,脸皮上动了动,终究是挤出了一些笑容出来……

    只见远远的山道之上,渐渐的飞尘腾起,然后一杆三色旗帜从山路末端,尘嚣之处,跳将了出来!



    从山道之处缓缓而来的兵卒,首当其冲的便是一些高大的汉子,衣甲齐整,威武不凡。因为是冬季,所以在铠甲外面还裹有一层披风,在行进之中被风吹得鼓当当的,更是增添了三分的雄壮。

    再细看一下兵刃,可以说只要是当兵的,自然都会关注手中的家伙事,但是看到了越来越近的骠骑将军下属,然后再回头看看自己手中的,这些刘备自诩为还算是不错的兵卒,也不由得将脑袋缩了缩,然后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兵马强悍,气势逼人。

    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是实际上都是存在于这些细节之中。兵卒行伍之间的培养起来的气魄,也是如此。若说历史上丹阳兵也算是不错,而现在这些骠骑将军之下的兵卒则是更强三分,硬生生将这些跟着刘备南北征讨的兵卒压低了头。

    刘备看着这些精锐的兵卒,眼底之中流露出几分渴望,但是旋即隐匿,只剩下了乖巧和臣服。骠骑将军的兵马雄于天下,真不是一句泛泛之言。

    骠骑兵卒渐渐行来,然后在道路两侧展开,让出中间的徐庶来。刘备连忙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参见。或许对于旁人来说,没有身段的时候低头容易,但是有了身份之后就难以低头,但是对于刘备来说,这些都不算是什么事,只要有这个必要,刘备根本不觉得低三下四的有什么问题。

    话说起来,对于这些三国之中的人物,为什么有一些人,在年少时喜欢刘备,长大了却变成了厌恶?有可能是因为年少的时候都希望自己能像刘备一样,可以白手起家,也可以成为名震天下的诸侯,是死在称王称霸的道路上,而不是躺倒在病床苦苦求活。不过么,等长大了之后,便知道要像刘备这样,就要舍弃好多东西,而自己根本做不到……

    三国之中,多少白身,多少豪杰揭竿而起,但是只有刘备一人,是从草莽之中杀出,而且站到了最后,最高。

    刘备的仁德,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但是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备几乎在每一次的重大决策的关键之处,似乎都没有做错。

    刘备一生当中唯一的一次执迷不悟的冲动,却是给了兄弟。

    因此刘备当看着徐庶的身影越来越近,心也不由得咚咚跳动起来,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杀过去,现在就下令杀过去!只要将徐庶杀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但是理智终究是站了出来,告诉刘备,先不说能不能在骠骑将军精锐兵卒的阵前杀了徐庶,就算是能够做到这一点,自己孤军于此,一方面得不到原本计划之中建宁的支持,如果再少了川蜀的供给,那么纵然勉强存活,也不能更进一步!

    更何况川蜀之中也不是仅仅只有徐庶一人,只要骠骑将军不倒,川蜀之中的人员也未必会重新认同刘备,真要走出那一步去,可就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时间或许很长,又像是极短,就在刘备俯首之后,徐庶缓缓的从阵中而出,面上露出了几分的笑意,『刘玄德,别来无恙乎?』

    刘备手下的兵卒,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似乎没什么问题了。

    虽说是远道而来,又是身穿铠甲,但是徐庶面上却没有多少的疲惫之色,甚至可以说是气色相当不错,就像是天生就习惯于在军伍之中一般……

    嗯,徐庶这体格,确实也和一般的走行政的官吏不同。所以若是别的民政官吏穿戴盔甲,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是徐庶穿戴着盔甲,反倒是觉得挺合适的,并没有多少的违和感。

    刘备连忙说道:『见过徐使君!未曾远迎,实乃备之过也!』

    徐庶哈哈一笑,将刘备拉了起来,上下打量的一下,说道:『玄德气色不错啊,可见定笮无忧矣!』

    刘备说道:『全赖徐使君照拂有加……』

    两人站着寒暄了片刻,刘备才恍然一般,请徐庶前往定笮。

    徐庶的态度,让刘备多少心中安稳了一些,看样子自己做的事情还没有让徐庶发现。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也自然让刘备松了一口气,领着徐庶一同前行。

    然而这一口气,也并没与松多久。到了定笮城下,徐庶仰头看了看修葺之中的定笮城,摇头笑了笑说道:『这定笮城小,某人马若了城,岂不是连道路都塞满了?算了,还是在城外扎营就是!』

    刘备又说已经给徐庶安排好了城中府邸,但是徐庶依旧坚持在留在城外军营之中,并不进城。

    结束了欢迎仪式之后,刘备向徐庶告辞,回到了定笮之内,才刚刚坐下,张飞便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大哥!这个家伙还是防着我们呢!』

    简雍闭上了眼,似乎如果可以的话,似乎也要将耳朵一并都闭上的样子。

    刘备点了点头:『三弟,小声些……这个么,也算是正常吧……若是徐元直处处都表现的信赖有加,毫无戒备……这样三弟你就会相信么?』

    张飞嘀咕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刘备说道,『如此方显得恰到好处,表示既亲近,又有些防备……亲疏之间,衡然有度,只不过……』刘备沉吟了一下,『就是不知如此表现,是否徐元直有意为之……』

    正常情况下,就像是历史上,刘备到哪里就要带上关羽张飞,实在不行也要带赵云一样,徐庶也不可能将自身的安全完全不顾,像什么三国演义之中,明知道对方怀有敌意,还故意去撩拨的,多半也只有罗老先生的代入对象猪哥而已。

    这个问题,关羽皱眉,不能答。要揣摩军阵部署,战略战术,关羽倒是能做得不错,甚至是相当好,但是说道揣摩人心,关羽这方面就有些很大的缺口了,否则也不会在历史上做出了很多情商低下的事情来。

    张飞就更是说不出来什么。虽说张飞是粗中有细,但是细的时候往往也是用在战场之上而已,要让其在日常里面也『细』一些,还不如将张飞的名字也改了。

    唯一能算是还有些这方面能力的,便只有简雍了。

    刘备也没指望着关羽张飞能给什么建议,说完了话便看向了简雍。

    简雍望着南方,似乎南方有佳人一般。

    刘备恍然,连连点头。

    第二日,刘备就像是没事人一样,依旧去徐庶营地点卯,并且将定笮事务大小详细均是一一向徐庶回报,甚至连开采来的矿石样品什么的,也送到了徐庶面前。

    罗罗嗦嗦一顿说,徐庶也似乎并没有不耐烦,时不时的还问两句。两人说说笑笑,到了临近日中之时,忽有刘备手下的兵卒前来禀报,说是有见到笮人在矿区出没,怀疑是想要破坏矿石的开采……

    刘备顿时大怒,一面向徐庶赔罪,一面下令让关羽带着两百兵卒前往矿区,清剿驱逐这些不安分的笮人。

    徐庶似笑非笑的看着,然后问刘备能不能解决定笮的这些笮人,如果不能解决,需不需要徐庶自己来出手,顿时就让刘备有些慌乱,连连表示这些笮人就是癣疥之疾,不值一提,不敢动劳徐庶亲自动手,只需关羽出动,定然可以顺利解决……

    果然,等到了日头偏西的时候,关羽便带着一些笮人的人头回来了。

    徐庶看过,然后公然在全军之前称赞关羽的武勇,旋即加以犒赏,随后表示,关羽关云长如此骁勇,正好可在建宁之处建功,问刘备愿意不愿意让关羽随着大军一同前往建宁。

    刘备顿时就像是打麻将的时候刚打出一个南风下一圈又摸上来了一个南风……

    原本简雍的意思,就是徐庶如果说心系建宁的话,肯定是在定笮呆不长的,所以今天刘备自编自导了一番笮人动乱,以此来表达一些挟匪自重的意思,结果没想到被徐庶连削带打,不仅是破了刘备的谋划,还同时间架得刘备下不了台。

    眼下的情形,答应也不是,不答应更不是。

    答应了自然要跟着一同去建宁,若是不答应,说不定徐庶立刻就会起疑心,做出一些什么强硬的手段来。

    刘备一时间觉得后背上的冷汗就像是十几只蚂蚁一般,从上往下爬着,又像是被人从脖颈当中放进去了几只蠕虫,一扭一扭的在皮肤和衣裳之间蠕动。

    一时间在徐庶大帐之内,空气就像是猛然间凝结在了一起,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心脏的碰碰跳动之声,就像是现在不拼命跳动,下一刻就不知道能不能继续跳下去一样。

    『既得使君看重……』刘备暗中咬牙说道,『然定笮亦不容有失,不若就留某二弟于此坐镇,防备笮人搅乱,某与张翼德便随使君前往建宁,如何?』

    刘备的话音落下,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还是什么心理因素,总之徐庶大帐之内的气息仿佛又活过来了一样,开始流动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声音也渐渐从帐外传了过来……

    徐庶目光微微一动,笑了笑,点头说道:『如此甚善……今日已晚,玄德不妨且去休息,明日便一同启程,前往建宁!』

    刘备顿时有些傻眼,旋即很快的掩饰了过去,点头应下,带着关羽先退出了徐庶的大营。

    关羽并没有询问什么『兄长为何如说辞』等等的傻话,因为关羽也察觉到了徐庶大帐周边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当然,如果刘备关羽真的动手,徐庶也未必能够逃得过去,但是同样的,刘备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刘备几乎是在最坏的局面之下,选择了一个最好的出路。

    『嗨!此番弄巧成拙矣!』

    刘备低声感叹道。

    若是什么都不做,或许还不会画蛇添足。正式因为刘备搞了一个这样的小动作,反倒是让徐庶更加疑心。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让刘备什么都不做,刘备自己又难以安心,或许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试探徐庶,说不得结果更加糟糕。

    否决徐庶的提议,显然是让形势骤然便的恶劣无比,但是单纯的同意按照徐庶的建议,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刘备前脚才说定笮未平,后脚就大方的放关羽前往建宁,一方面暴露出原先所言都是假的,另外一方面也等于有一些将关羽抛弃出去的嫌疑。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备选择让关羽留在定笮,则是既和他自己之前的言论相呼应,又展示了自己并不心虚,愿意陪着徐庶走一趟,如此,整体的氛围才重新和缓下来。

    『兄长……』关羽说道,『此去凶险……不若……』

    刘备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无妨……见机行事罢了……』大不了事情败露了跑路,论别的什么技能俺老刘倒不一定能赢得过旁人,但是从刘邦那一代就传下来的特殊天赋,刘备还真是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徐庶看着刘备和关羽回到了定笮,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其实徐庶这一趟前往见建宁的军事行动,表面上是为了平乱,但是实际上的重点在刘备身上。按照关中传来的意思,徐庶已经放出了消息,让刘备等人以为建宁的叛乱非常的严重,甚至影响到了川蜀下阶段的安危,但是实际上建宁的这些夷人保持了大汉以来优良的传统,雷声大雨点小,在当地闹腾的厉害,想要像是西羌那样席卷三辅,又或是像是匈奴鲜卑一样侵犯北地,因为先天上的限制,基本上属于不太可能。

    毕竟夷人的马,确实是不多……

    加上南北温差的问题,在汉代,甚至是在往后较长时间的其他封建王朝,南方人想要进攻北方,在纺织技术和生产数量双双低下的情况下,想要适应北方寒冷的秋冬,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当然,反过来北方人要适应南方沼泽湿地,蚊虫燥热,也是同样困难。

    不过在战争之下,让兵卒少穿一些,总是比要让兵卒多穿一些更容易解决,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在纺织品数量不饱和的条件下,北方人总是占据一定的优势的。

    因此,川蜀产生的问题,最好还是要在川蜀之中来解决。

    徐庶这一次来了之后,虚实相间,真真假假,让刘备难以应对,不过,让徐庶真正确认了刘备的确是搞出了一些小动作的,并非是在定笮刘备的这些表现,而是从前线魏延之处,派遣过来的传讯兵卒……



    徐庶刘备还未从定笮动身,从魏延大营之处赶来的报信兵卒就已经星夜追上了徐庶,并且将魏延的密信呈交给了徐庶。

    按照魏延的描述,在临近建宁的道口,发现了几名自称为『刘璋部下』的使者,看起来是想要去建宁的,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是撞进了魏延的埋伏之中,并不是碰见了夷人,顿时不管不顾的反抗起来,结果当场大部分死了,只剩下一两个活口,在审讯过后,也是没能活下来。

    不过,通过口供,表示这些人并不一定是真的所谓『刘璋手下』,而是从李恢的麾下离开的,而且这些人想要给夷人传递的消息,这是徐庶已经统领了大军从定笮进兵……

    魏延于是派遣了几人假扮成为了这几个所谓的『使者』,然后进了建宁,又将徐庶出发的时间有意地向后推延了几天,让建宁的夷人以为徐庶才出发了不久,并且还附上了魏延自己的整体作战构想。

    其实也很简单,四个字,将计就计。

    假设这些兵卒就是李恢手下的,那么李恢的用意必然就是假称徐庶大军势头很大,然后川蜀已经是空虚不堪,一方面让建宁的夷人去进攻成都,一方面也给自己创造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魏延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告诉建宁的夷人,徐庶领兵只是带了少量的精兵,突袭的成分更大,而正面的兵力并没有减少,这样以来,夷人很有可能就会领兵从西山而出,一来就可以破了李恢之策,另外一方面也可以给魏延自己创造出一个进攻的窗口来。

    徐庶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这个魏延魏文长!

    若不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徐庶对于魏延多少有些了解,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徐庶还是魏延的推荐人,平日里面魏延也是十分尊重,否则单单凭这一封密信,定然就会让其他不是很了解魏延的上司勃然大怒。

    按照战略来说,魏延的想法其实也没有什么错误,只不过有些错位。就像是历史上魏延强调要从子午谷进兵一样,整体战略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说不得也是有可能实施的,毕竟魏延在汉中多年,必然也是多次试探侦查过地形的,不可能说没有多少把握,但是魏延历史上的这样的计策,不就等同于要让猪哥来做佯攻,来掩护他么?

    只要觉得战略是可行的,魏延才不管什么上司面子问题,或者也根本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而当时的猪哥也面临着很多川蜀之内的质疑,急需一场属于他自己的胜利来证明猪哥他自己是有不错的领兵才能的,毕竟历史当中的猪哥并不想三国演义当中那么的惊艳,因此在罗老先生在三国演义之中描述猪哥拒绝了魏延提议就显得非常蛮横且不讲道理,就简单的以一个成功率不高,猪哥天性谨慎来遮掩了过去。

    而现在徐庶一方面确实不像是历史上的猪哥那样,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同时徐庶站得角度更高,也更加看清楚了在所谓『使者』身上的谜团。

    徐庶同样也相信魏延的判断,那些所谓『刘璋手下』,十有八九是其他人假冒的,口供之中虽然说是李恢派遣的,但是徐庶看来,其实还是有破绽的。

    因为李恢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处于建宁夷人的对立面,除非李恢能够确定他自己计谋一定可以实行,否则派遣这样的使者毫无意义。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些夷人会不会听话,顺着使者的信息,从建宁进攻成都,如果说反而觉得徐庶这里的诱惑比较大,说不定就会领兵前来,先收拾了徐庶,再顺势进军川中……

    所以,这个角度来说,李恢这样的举动或许还不足一半的成功性,而且也不是没有更好的方法,比如直接宣称徐庶到了前线,和魏延并兵一处,然后等夷人注意力都在正面的时候,李恢突然从建宁西山杀出来等等,都是不错的选择,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成功率并不是很高,同时还伴随着相当程度的风险的谋略呢?

    除非……

    徐庶就将怀疑转到了刘备身上。

    毕竟刘备这两天,啰嗦一大堆,甚至连定笮的鸡毛蒜皮都说了,唯独没有提及李恢的事情,也没有说相关的事项,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疑点,同时,刘备要在李恢手下当中掺杂人员,其实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李恢兵败之后,兵卒定然散去大半,所以纵然刘备给李恢一些补充,李恢也不可能完全认得所有的兵卒,半途之中谎称些什么走丢了等等,就可以轻易的让几名兵卒脱离行列且不会被李恢发现……

    但是,这样的问题就是,所有的事项都是怀疑,并没有直接指向刘备的地方。

    兵卒是刘备给了一些,但是这些兵卒也就成为了李恢的手下,跟刘备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了,就像是曹操屠了徐州,虽然也有很多浑水摸鱼的,但是帐自然都算在曹操头上,谁叫曹操带了个头呢?

    然后这些『使者』又是自称为刘璋的人,就算是假的,也要证明是假的才行,而这一点明显也拐不到刘备身上……

    所以徐庶到了最后,便是干脆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带着刘备等人便缓缓的朝着建宁而进。

    想要收拾刘备,需要证据确凿。

    抑或是将时间拖长,拖到所有人都淡忘了刘备之后。

    莫须有这个罪名,并不是随便都可以用的,就像是曹操,纵然心中已经是恨不得将那个天天大嘴巴的许攸干掉了,但是依旧表面上还需要笑呵呵的配合一下,甚至是绕着许攸走,直至干掉了许攸之后,曹操还要当众叹息感叹一番。

    刘备就像是骠骑将军宝座之下的基石。其他的基石像是白波啦,南匈奴,西羌鲜卑等等,这样一块块的累加起来,才有了高高在上的骠骑将军的宝座绚丽多彩的华光,而刘备这一块石头才刚刚垫在上面不久,许多人还看得到,就算是坐在上面的骠骑将军知道这一块石头不平,垫起来有些晃荡,但是也不能立刻就撤掉,只能是慢慢来。

    否则就像是袁术一样。袁术真是觉得那块石头不错,便直接把拉到自己脚下,但是一旦觉得不合脚,又很快的将其踢出去,结果就导致了袁术似乎是所有人的『爸爸』,但是后期又是这些『儿子』又翻脸翻得最快。

    夷人的前哨很快的就出现在了徐庶等人的前方,然后双方的遭遇战就展开了。

    徐庶站在山坡之上,看着如同蝗虫一般在山林之间跳跃而来的夷人,面色平稳,丝毫不见有什么慌乱的神色。

    刘备偷偷瞄了一眼,然后思索了一下,便上前拱手说道:『某愿领为先锋,破了当前贼人!』夷人的数目多么也不算是很多,但是少也不算很少,粗略估算一下,大概也有三千左右,但是因为夷人战斗力普遍不高的原因,所以正面交战之下,刘备也并不担心这些夷人会给自己造成多少的伤害,并且即便是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对于刘备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情……

    徐庶看了看刘备,笑着说道:『玄德有此意,善也!然区区贼人,不需玄德出手……』旋即下令让中军校尉宗玮带了些兵卒前往拦截。

    刘备还待再说一些什么,可是见徐庶态度坚决,战事也临近了,便只得闭了嘴,退到了一旁。

    宗玮,川蜀人士,原先不过是成都一个小从曹,后来徐庶到了成都之后,发现其还算是颇有章法,懂得兵事,加上又是小姓,和成都各大士族也没有什么关联,就在考察之后,渐渐的提拔起来作为了中军校尉,协助处理杂务事项。

    而在徐庶的远处,才刚刚赶上来的高定和刘范也是端详着徐庶的军容,微微有些皱眉。

    双方算是遭遇战,但是这里的遭遇战并非是什么都没有准备,然后两个人忽然在厕所拐弯处撞上了,然后愣半响才蹦一句『吃了么』然后回一句『您也来』,而是说双方都没有什么工事可以依靠或者是加成,基本上只能是靠兵卒的搏杀能力进行战斗。

    夷人的兵卒么……

    再看看徐庶的这些兵卒……

    什么是人比人气死人,多半就是如此。

    徐庶的前锋兵卒,虽然没有长枪大盾,但是人人都有一面精致小钢盾,再加上稍微偏短一些的战刀,几乎和夷人所用的战刀非常相似,却更为锋利,十分适宜在山里林间劈砍,身上的铁甲也是寒光四射,还有些后排的弓手弩手已经将箭矢弩矢插在了面前的地面上,可以最快速度拾取进行射击。

    『打不打?』刘范问道。

    高定斜眼瞄着刘范,『怎么,这一次你不争着上了?』

    刘范哈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高盟主不也是不敢了么?』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冷哼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刘范重新开口说道:『打还是要打,不过我的人马不适合现在就上罢?』

    高定眼珠子转了转,不得不承认如果想要坑徐庶一记,确实也不能立刻将所有的牌面都暴露出来,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行!那就我先上一阵!』

    夷人出动,声势也是不小,咿咿嗷嗷的不光是沿着山道往前,甚至还有不少人攀爬上了一侧的山梁,企图绕过徐庶在山道上的阵列,到侧面去进行打击。

    挥舞的战刀,有长有短,有黑有灰。

    嘈杂的声响,有高有低,有近有远。

    甚至还有夷人按照他们的习惯,围着一个跪在地上的人周遍,跳着叫着,似乎获得了什么BUFF一样,大声的吼叫着,往前冲锋!

    宗玮一边指挥着兵卒尽快的布置着工事和防线,一边让兵卒在前方维持住了阵型。步卒的战斗,自然就是战阵为先,像夷人这样乌泱泱一群乱哄哄的冲杀上来,看起来声势浩大,实际上么……

    『前排测距!』宗纬大声号令着。

    『一百五十步!』在前线观察的兵卒大声的禀报上了距离。

    宗纬吼道:『稳住!』

    『一百二十步!』

    『弩稳住!弓半开!』

    『百步!百步!』

    『大风!』宗纬大呼,『大风!』

    之前攻克了李恢营寨的这些夷人,终于知道了汉人兵卒之间也是有不同的,川蜀之中兵卒原本就多擅射之人,在兵刃器具上又得到了加强之后,并且并不吝啬于箭矢弩矢的损失,产生出来的杀伤力的效果是惊人的……

    迎面在山道之上冲来的夷人,根本无从躲避,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防御设备,仅有的十几面的木盾,或许也有一定的遮蔽效果,但是更多的夷人却什么都没有,只有凭借着三天给予的幸运值来躲避箭矢和弩矢,更多的则是像是被砍到的树木枝干一样,倒在山道上,顺着土坡滚倒,有的便掉落到了山涧之中去。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原本在山梁之上攀爬的夷人,见到了山道之中的惨况,下意识的也迟疑了起来,不知道下一步自己是应该继续向前,还是说先停下来……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对手都会老老实实的进行等待,在缓解了正面的压力之后,宗纬便下令让弩手继续对于山道进行压制,而让弓手开始自由瞄准点射攀爬到了山梁上的夷人。

    一些夷人仗着自己的射术,也躲在了石头和树木后面,和宗纬指挥的弓箭手对射起来,但是无意之中,就让原本散乱的夷人更加的没有了冲击力,许多躲在山梁之上石头灌木之中的夷人,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当中射完了携带的箭矢之后,才注意到不管是山梁之上,还是山道之中的其他夷人已经是失去了冲锋的勇气,开始抛下横七竖八的尸首撤退了……

    刘备看着远远败退而去的夷人,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了一声:『可惜了……』

    可是在下一刻,刘备便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骤然色变,脱口而出,『坏了!这下子可真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