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对于每一个城市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像汉代这样还仍然存有大量的木质结构房屋来说,但是在城市整体规划的时候,古代人就已经是非常清晰的认知到了这一点。
整个的洛阳城,是以街坊为结构的,每个街口都有坊门坊墙为隔,所以一般性的火灾,最多就是一个坊,很少有能蔓延到其他地方。
为及时救灾抢险,汉代设立“每街一亭”专门负责这些事情,洛阳城内一共设有24个街亭,并配有专职的夜士进行巡逻。
夜士就是专职在宫外街道上负责巡夜、管控灯火等事宜,禁止百姓夜间随便在街市动火。宫内同样职责的人员称之为“别火”。
不过在器械上还没有后世那么的先进,大多是以水袋、水囊为主,也有用大竹去其节,然后灌上水,进行使用……
但是不管在怎样落后的器械,像这样火已经烧了起来好久了,却没有见到人来救火,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怪异的事情。
洛阳城东南角旄门附近出现了一批身穿夜士服装之人,手里或是端着,或是拿着一些水袋、水囊什么的,顺着街边不但没有往西去救火,而是默不作声的往南门摸去。
南门外就是洛水,而顺着洛水往东,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会汇入黄河,然后就到了河东境内,酸枣就在黄河南面,而邺城就在河东以北……
几名身穿夜士服装的人,身形彪悍,隐隐的将一个老者护卫在其中,借着街边房屋的黑影,摸到了洛阳南城门附近。
洛阳城西金市附近乱得跟马蜂窝一样,嘈杂无比,而南城门这里仿佛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静静的悄无声息。
一个夜士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暴露在微薄的光线之下。
南城门上一声低喝传来,随后就有几个人从城门门洞内的阴影之内冒出头来。一个城门守卫样式的兵士缓缓的走到了夜士面前,似乎是接过了什么东西,然后又退回了门洞的阴影之中。
没过多久,城门洞中走出了一个军候模样的人来,跟随着当街的那个夜士,来到了老者面前,单膝跪倒,低声说道:“参见太傅!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
假扮成为夜士的太傅袁隗扶起了军候,拍了拍其胳膊,说道:“今夜之后,汝也寻机速离,可至汝南,自会有人安排。”
军候又要下跪拜谢,却被袁隗拉住,一行人连忙静静的往南门走去。
太傅袁隗微微侧了一下头,回首望了望,然后默然的又转了回来,跟上了前面护卫的步伐。
没想到他一个堂堂的三公之首,竟然沦落到要乔装打扮成为一个低贱使役,像一只丧家的野犬一样逃出洛阳!
问题是,董卓李儒的动作太快了!
而自己这一方比较起来,真的是……
原来在袁隗自己的预计里面,最不济也要有一路人马接近了洛阳才是!
北面是袁绍,走河东线,兵压成皋和小平津;东面是酸枣军,兵锋直指成皋虎牢关;南面是袁术,兵进武关,断董卓的后路……
三路大军夹击之下,再加上他袁家这么多年在洛阳城的经营,要将朝堂拨乱反正,难道还是一件难事么?
可是就是没想到,酸枣的兵力就像是吃多了酸枣酸倒了一样,就只有济北相鲍信和之前的典军校尉曹操有进兵,其他的人一直都是窝在原地不动!
南面的袁术倒是有派孙坚北上,但是问题是因为董卓突然派军闪击了颍川,导致袁术担心宛城颍川一带有失,又调了纪灵去进行防御,给孙坚的兵粮就又拖拉了下来,导致孙坚无以为续,只能在梁东就地驻扎……
北面……
想到北面,袁隗真心忍不住,咬着牙,在牙缝间嗤嗤的轻轻冒了两声。
竖子!
袁隗无法理解袁绍居然会一直留在邺县搞什么承制!就为了搞一个自封的车骑将军?或者是为了主政冀州?
真是不识轻重的无能庶子!
只要搞垮了董卓,袁家上台主政,袁绍别说车骑将军,三公也是指日可待的一件事情,何必急于一时?
就派遣了一个河东太守王匡,能起什么作用?
搞到现在董卓都下令丁亥日迁都了,原本以为近在咫尺的三路大军,竟然还是远在天涯……
不过,幸好袁隗还准备了后手。
城门校尉伍琼任职期间,通过他安排了不少自己人,现在虽然伍琼已经被董卓杀死了,但是大部分的在城门任职的人员却依然存留了下来。
洛阳的东城门一向是董卓方面关注的重中之重,都是西凉兵亲自把守,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安插什么人员……
北面是北邙山,又和北宫相邻太近,不好逃脱风险又高,所以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西面就更不用讲了,完全南辕北辙的一条路,因此只有南面的城门可供选择。
出了南门就是洛水,并且现在已经安排好了船只,只要上了船,就等于是逃出生天,到那个时候,可以选择一路走水路而去,也可以半途弃船走陆路,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袁隗自己手中了!
只要回到了汝南,就算董卓将刘协带到长安又能如何?
当年汝南捧起了一个刘秀,延续了大汉近两百年的国祚,难道今日就不能再捧起第二个刘秀?
又或是……
南城门就在眼前,几名兵士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没敢用绞盘,那玩意毕竟是器械,声响太大——正在奋力的将城门推开一个缝隙出来。
新抹上了一层厚厚的猪油的门轴发出了细微的摩擦的声音,终于是在众人的合力之下拉开了,一股清风从门缝当中吹了进来,让众人精神为之一震!
几个乔装成夜士的护卫连忙保护着袁隗从城门门缝当中出了南门,旋即急急的赶往洛水……
河滩之上,夜色之下,几艘大船静悄悄的停泊着。
袁隗一行人很快的就来到了大船边上,一名护卫上前发出了约定的暗号……
暗号的声音才刚刚落下,就听见船头之上呼啦一声,竖起了不少的火把,隐隐绰绰竟然站了不少的人!
袁家的护卫见状不对,连忙聚拢在一起,将袁隗团保护在其中!
但是被保护着的袁隗,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安全感,而是心猛的往下一沉……
船头之上火光照耀之下,缓缓走出了一个宽袍大袖的文士,背手傲立,朗声说道:“太傅欲往何处?今夜星光璀璨,风景独好,下官略备薄酒,不知太傅可有雅兴,共饮一杯?”
袁隗慢慢的挺直了腰杆,虽然身上穿的仍然是夜士的服装,却显现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推开了护卫,缓缓的走上了船头,盯着李儒,蹦出了几个字:“有劳长史久候!请!”(83中文网 )</div>
等斐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事态已经完全平息了。
只是略有一些后遗症。
蔡府门口站了大概十余名的董卓兵士,宣称是相国担心昨夜骚扰影响到朝中大员的安危,特意安排人员进行守护……
斐潜听了这个理由真是哑然失笑,守护恐怕不是重点,重点是别让这些人跑了吧!
待到蔡府门口一看,带队的竟然是张招,这小子看样子又是升了一级,现任屯长了……
早早就等候在一旁的张招看见斐潜蔡府里出来,连忙上前见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斐郎君,相国有令,这个……我等……唉……”
在张招心里,多少也算是自己人,跟张辽校尉关系不错,又曾经一同去过荆襄,还共同在函谷关战斗过,现在自己却带人围了斐潜师傅的家……
虽然是相国的命令,但是自己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别扭,所以一大早就在蔡府门口等候着,原想是跟蔡府的人多少解释一下,却没想到看见斐潜从蔡府里面出来了,便连不迭的上前跟斐潜说明起来。
斐潜才知道,昨夜雍门大街的骚乱,最终还是城西开进来的张辽一部最后平定的,杀了不少趁火打劫的混混和兵士,正在审问追查当中……
随后不知道是审问出了什么还是没有,相国董卓当机就下令让张辽所部分散开来,对朝廷中比两千石及以上的官员府邸进行软禁……哦,是守护……
斐潜点点头,表示能够理解,然后又从怀中钱囊里面捏出两三粒银豆子,塞到了张招手中,让其去多少搞一些酒肉干粮什么的,分给在蔡府值守的这些兵士。
张招哪里肯接受,斐潜却不由分说的让其收下,然后说道:“现在赶快叫人去买,晚了估计有钱都买不到!”
现在市场上的价格,斐潜不用去看,都知道已经是疯狂的离谱了,若是平常,一颗银豆子就可以在酒楼上吃上一席上好的酒宴了,而现在估计顶多就只能买些低劣的酒水粗粮……
不光是老百姓在拼命收集食物,那些大户才更是凶残,不说其他,估计所有粮铺全部都封上门板了,一天估计就做一两个时辰的生意,水牌上的价格更是往上一直飙升。
乱世啊,钱财都是虚的,只有粮食才是真实的。
可是粮食也要靠人种出来的啊,这些人都没想过么?还是已经是为了削弱对手已经不择手段了?
斐潜摇了要头,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这些人的大脑构造,索性也不去想了,准备和黄成等人会崔家庄。这两天都在洛阳城内转,改变计划去并州的事情还没有跟崔厚说及,而且书简也不必分批了,正好可以一路同行而去。
此时一个兵士一路小跑了过来,和斐潜等人擦肩而过。
这个兵士跟张招见过礼,有些期盼的问道:“张屯长,可知斐潜斐中郎是否在蔡府啊?”
“嗯,是贺卫啊……在的,哦,现在又不在了……”张招也没多想,下意识的回答道,搞得这个兵士一头雾水,“……你过来的时候没碰见么?斐中郎就是从这个方向走的啊……”
“啊?!”贺姓卫士连忙向张招告辞,往回便跑——刚刚到斐敏家,结果说不在,现在若是,在蔡府又错过了,那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了……
幸好斐潜没有走远,贺姓卫士紧赶慢赶总算是追上了,喘着气,上前见礼道:“可是斐中郎当面?”
斐潜点了点头,问道:“汝是何人?”
“小可……是温候亲卫,姓贺名郁,得温候之令,特来……特来邀请斐中郎过府……一叙。”贺郁一边喘着气,一边满脸笑容的回答道。
吕布找我?
斐潜眨了眨眼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吕布么,还是可以去见一见的,毕竟他在并州也是多年,听听他有什么建议也是不错。
于是就带了黄成等人,跟着贺郁前往吕布府上。
一边走着,斐潜随口问道:“听你口音像是河洛人氏,怎么成了温候亲兵?”
贺郁收了笑容,正色道:“小可的确是洛阳本地人,原本是……”贺郁露出了一些不怎么好意思的神色,继续说道,“……原本游手好闲,血勇好斗,一次被仇家堵在路上,几乎被活活打死,幸得温候出手相救,因此也就追随温候……”
哦,这样啊……
斐潜觉得有点意思,吕布还会打抱不平,该不会是因为这一群斗殴的人刚好堵到了吕布前行的路了吧?
到了吕布的住处,发现张辽正好也在,两个人见到了斐潜,便连忙拉着斐潜入席。
又喝酒?
这才是大清早的就喝酒?
就算是践行也不用这么早吧?不过既然来了,喝便喝吧。
几碗酒过后,吕布问斐潜道:“贤弟,你为何要去并州?那可是个苦寒的地方,人地贫瘠,啥都没有。”
张辽也是说道:“是啊,子渊你就算不愿意留在朝中,也可以去荆襄啊,怎么说都会比并州好吧。”
斐潜看着吕布和张辽,就连这两个长期在并州的人,都说并州的险恶,说明了并州的的确确不是一个富庶的好地方,可是相比较之下,荆襄又或是其他地方就能一定比并州好么?
斐潜沉吟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温候、文远兄,能问问你们从并州出来的时候,是否有想过欲求何职,又或是欲求何物?”
斐潜的问题提出来之后,竟然让吕布张辽都愣了一下。
你说没想过么?是不大可能的。但是说要认真想过,还真的不一定有。吕布和张辽就处在这样一个状态,所以当斐潜忽然问起来的时候,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张辽摇了摇头,看吕布没有先说的意思,才说道:“我原来只是以为就是简单的来洛阳一趟,然后就回去了,升职什么的……有是有想,但是没多想,呵呵,说出来不怕子渊你笑话,当初想的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能有足够的粮草,可以放开吃……所以在并州啊,粮食就是天大的事……”
张辽的话引起拉吕布的共鸣,吕布于是随后说道:“并州一贯都是依赖司隶的钱粮调拨,而且越往北越是艰难,从司隶拨发一石,到了雁门能剩一斗就算不错了……有时候鲜卑人夹杂些匈奴来犯,不是不想追讨,而是真心没有哪个钱粮支持,所以多数时间就是赶跑了了事……”
“……哪个时候丁……丁刺史下令让我们来洛阳,”说道丁原的时候,吕布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当时真没有想什么能够升职什么的,只是觉得来了洛阳至少能够吃几天的饱饭吧……”
“……可是……可是……”吕布抓起一壶酒,刚想倒,却又干脆把手里的酒碗一扔,直接咬着酒壶嘴,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壶,才放了下来,“……可是……饭是有吃饱了,这心啊……”
吕布拿着拳头咣咣的在自己胸膛上砸了几下,说道,“……这里面,像是空了……”说完又是一阵狂饮。
斐潜和张辽对视了一眼,这个温候肯定是有什么心事了……(83中文网 )</div>
不过吕布死活都嘴硬的咬死说自己没有什么心事,斐潜、张辽两人见他不肯说,问也没什么用,也不好强求,便随他了。 23US.COM更新最快
并州穷,并州人少,并州土地小,并州民族矛盾深……
这些斐潜都知道,但是并州有比其他任何一个州的优势就是,并州的士族少!多年的边境战争,许多士族不断内迁,因此并州士族越望北越少。
斐潜说道:“我最早从洛阳到荆襄的时候,也曾以为凭借荆襄富庶之地,重多的士族人杰,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可以一展胸中的抱负,可是真正到了荆襄才发现,好多事情不是我想,就可以办到的,还需要别人想不想……”
“并州虽然贫瘠,但是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斐潜说道。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同样也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想法安到别人的头上去,告诉你这里不行,要这样做,哪里不行,要那样做,就像是层层叠叠绕上来的蜘蛛丝,烦不胜烦,最终束缚住你的拳脚。
吕布见斐潜去并州的态度挺坚决的,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一拍大腿,起身蹬蹬的取来了一把环首刀,往斐潜的桌案上一放,说道:“此乃某在并州用的佩刀,且赠与贤弟,到了五原、云中、雁门、朔方等地,我吕布吕奉先多少还是有些名头的……”
吕布说完,也不等斐潜表示感谢什么的,又跑回去提了几壶酒说道:“既然子渊去意已定,那么今日就且当践行了!来来,一人一壶,喝完还有!哈哈……”说完就率先开始灌酒,摆明了今天不醉不罢休的样子。
斐潜有些无奈,虽然得到了一把吕布的战刀算是意外之喜,不过怎么每次要离开洛阳的时候都要和吕布拼一次酒啊?
张辽也是笑笑,端了碗酒过来,与斐潜一碰,说道:“伯平领兵在外,要不也少不了他来为你践行,况且子渊去并州,不会喝酒可是不行的……”
得,喝吧。
吕布虽然嘴上强硬,但是明显还是心事颇重,说是为斐潜践行,其实自己灌下去的最多,没过了多久,就已经有些醉态了……
吕布忽然之间,用手轻轻的拍击这桌案,唱起一首歌来,粗旷的嗓音,雄厚且嘹亮,不过就是似乎用的是并州一代的方言,斐潜虽然觉得歌声还不错,但是却一个字都没能听的明白。
张辽凑了过来,偷声说道:“温候怕是有中意的人了……这歌,是九原当地情歌……”
吕布?中意的人?貂蝉?
斐潜吓了一跳,真的有貂蝉啊?还以为没这个人呢!那要不要提醒一下吕布呢?毕竟吕布不管怎么说,对自己还是挺好。
可是万一说了,先不说吕布听不听的进去,光自己要解释起来都无法解释……
吕布到现在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讲啊!
思前想后,斐潜便和张辽悄悄的说道:“文远兄,若有机会还是劝劝温候……毕竟以现在温候的身份,还能这么为难的女子,其实并不多……”
张辽一凛,默默的点了点头。
吕布哈,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么多了,不过就算是你和貂蝉真的那啥了,除了新增了一项骂名之外,似乎,嗯,大概,还算是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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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琰怀抱着一叠纸,走进了书房,将怀中的纸往蔡邕的书桌上一放,说道:“父亲大人,我能记住的关于并州的地志就这么多了……都怪小师弟,都将书简打包走了……”
蔡邕没理会蔡琰的抱怨,而是放下了笔,拿起纸张翻看了一下,说道:“中平四年之后就没有了?”
蔡琰“嗯”了一声,然后转到了蔡邕的身边,一边伸着螓首好奇的看看父亲在写什么,一边回答道:“中平四年之后好像就没有再上报了啊……父亲大人,你这是在写奏章?”
蔡邕翻看着蔡琰所默写出来的并州地志,随口应道:“是,子渊的同化之策颇有一些可取之处,为父想要将其写下来,上报给朝廷……”
蔡琰看着蔡邕写了一半的奏章,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的说道:“父亲大人,这奏章……是准备写给谁的?”
“自然是写给天……”蔡邕说道一半,却猛的抬起头来,呆住了。
如果是给天子的,天子才十岁,能不能看的得懂另外说,就单是这一份奏章能不能到天子手里都是一个问题。
如果是给董卓的,董卓自然是看懂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身为相国的董卓会对这一份奏章感兴趣么?很显然不会,毕竟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迁都的事情大。
那么是给谁呢?
蔡邕想来想去,还是微微叹息了一声,提起笔来接着写,随后缓缓的说道:“待我写完了,你将这个奏章抄撰一份,连这些并州地志,一并让人送给子渊吧……”
“哦。”蔡琰应了一声,也没有等蔡邕全部写完,而是到了一旁,拉过了一张纸,提起一只细毫,在墨池中沾了两下,将方才看到的蔡邕的奏章就这么默写出来……
蔡邕写得一笔一画,刚劲有力,虽然写的也不慢,但是毕竟还是要思索选择用词,所以多少写的速度快不起来;而相比较之下,蔡琰则是运笔如飞,虽然快,但是字字清雅秀气,透着一股灵动之气……
蔡琰写了一段之后,就跑到蔡邕身边看上几眼,然后又回来接着默写,到最后两个人竟然是用时相差无几,一同写完。
蔡邕呵呵一笑,问道:“琰儿,你也写完了?都没看我最后一段写的是什么。”
蔡琰皱了皱鼻子,不屑的说道:“每次奏章后面一段都是差不多的啦,不用看啦,喏,不信父亲大人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差别?”
蔡邕走了过来看了看,发现除了几个用字不同之外,不管是意思还是整体的衔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不由得捻着胡子,哈哈大笑道:“我儿果然聪明,真是相差无几!”
“那是自然!”蔡琰得到了父亲的夸奖,也是开心,嫣然而笑道。
蔡邕脸上笑着,心中却长叹了一声,大汉天子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虽然这一封奏章你不见得能够看到,但是作为臣子也还是要写……
李儒合上了奏章,若有所思。 23US.COM更新最快
蔡邕在奏章中,一点也没有揽功的意思,而是多次强调整个的同化之策是斐潜的想法,并用多年并州的一些历史变化,来说明这个计划的重要性,希望皇帝能够重视和支持,言辞恳切,字字真诚。
李儒想到了奏章末尾的那一段,琢磨着蔡邕的用词含义,忽然一笑,高声叫道:“来人,将此奏章送至北宫,敬呈陛下!”反正这个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让皇帝看看又能如何?
侍者结果奏章走了,李儒却陷入了思考当中,并州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其实是由其的历史所决定的。
当年的并州、幽州,也曾经相当的风光过一阵子的!
“……世祖以幽并州兵骑定天下啊……”李儒忽然念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又拿起尚书台草拟的斐潜任命,稍微琢磨了一下,提起了笔,在任命上圈改了几个字,便封了火漆,让侍者给尚书台送去。
说实在的,李儒并不太看好所谓的同化之策,因为并州自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就已经多近戎狄,所以在习俗上和内陆的地区有很多不同,赵国所谓的胡服骑射,也正是有这种尚武的基础才推行得开。
武力的传承并州不缺,但是文事的传承么……
李儒微微摇了摇头,并州的文事也是跟自己差不多,也被排挤在中原所谓的正统文化之外的这个斐潜斐子渊想要去并州推行同化之策,首先必须要过的就是有没有魄力这一关!
原本王允定的是让斐潜去雁门郡雁门就在太原的北面,当然,雁门也是重要的并州北部的关碍之地,但是毕竟南面是太原,而东面则比邻冀州、幽州,因此对于李儒来说,这个并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
毕竟太原是王允的地盘。
不过想起自己给斐潜改的任命,李儒就有点想笑,这个斐潜斐子渊,真是有些滑不留手,上次在朝堂之上,原本想给斐潜点压力,却没想到这个小子憋出了一个祥瑞出来……
这一次再给你个难题,看你能憋出什么花来!
然后李儒就将这个事情放到一边去了,对于当下来说,明天的迁都才是重中之重,不能有半点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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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李儒的圈定,很快,尚书台的关于斐潜的任命书就下来了。
汉代除非是封坛拜将,否则还没有那么多的什么规矩,斋戒三日啊,摆个香案啊什么统统都没有,穿正装,行大礼就可以了。
当斐潜一板一眼行过大礼,在小黄门的勤勉为国,忠于社稷的套话之后,拿到任命书的时候,打开一看,顿时傻了眼,不带这么玩的啊……
这个实在是太出乎斐潜的意料了,怎么会给封到了这里?
真的是让斐潜百思不得其解,乃至于原本按照惯例要给前来送达任命书的小黄门一个感谢其跑腿的红包,装都装好了,结果被这个不着调的任命书给打击得不行,斐潜自己都居然忘记给了。
幸好一旁的黄成虽然面容看起来憨厚,但是实际上精明,见状便上前偷偷将红包替斐潜转呈给了小黄门。而在宫内习惯了察言观色的小黄门虽然不知道斐潜的任命的具体情况,但是看斐潜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任命么,可能有些坑人,所以多少也能理解一些,虽说略有些不快,但是也就没有怪罪斐潜的不懂规矩,拱了拱手,就告辞了。
在门外的崔厚则是一路送着小黄门,估计又塞了一份,这才见小黄门喜笑颜开,有说有笑的走了……
崔厚送走了小黄门,转回来一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来,问道:“这个……子渊,究竟是封到了何处?”
斐潜看了一眼崔厚,一脸悲伤的用手指了指桌案上摊开的尚书台出具的任命书,意思是让崔厚自己去看。
崔厚眨巴眨巴小眼睛,走到了桌案之前,扭着头一看,小眼睛顿时从绿豆那么大瞪成了黄豆那么大……
这个也太坑了吧!
虽然名头看起来是不错,但是……但是……
崔厚转过头看着斐潜,一时间真不知道要说一些什么比较好,说一些安慰的话吧,不就是证实了斐潜被坑得不行么?说一些勉励的话吧,自己又只是一个朋友身份,而且现在还是一个白身,怎么也不合适……
斐潜皱着眉头又拿过了任命书,左看右看,像是要将这寥寥的几个字看出花来一般,心中不断的在揣摩到底这一份任命书中究竟是蕴含了什么意义。
昨天,蔡府遣人送来了关于并州的一些资料,斐潜翻看之下,现在并州的情况,简直就是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啊……
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恶劣的多!
并州原先也有土豪盘踞的,并且在西汉,甚至到东汉之初,都是以一个大州的形象出现,兵力强盛,尤其出了大量的武将,在对抗匈奴的过程中,做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但是这一切,有意思的是,随着匈奴的衰落,并州也就衰落了。
并州西汉时期有卫氏、令狐氏、常氏、冯氏四大姓氏,但是伴随着并州的衰落,内迁的内迁,灭亡的灭亡,西汉留存下来的就是只有内迁到河内的卫氏,上党的冯氏,令狐氏和常氏已经衰败,不见经传了,在加上东汉时期兴起的太原王氏,上党鲍氏(后迁山东),成为了新的并州士族的实际统治人。
但是因为东汉朝廷的对胡人的政策举措,和绿林赤眉两军的遗留问题,并州和幽州一样,逐渐走向了被人遗忘的角落,从一个兵粮齐备的大州,慢慢的变成了一个苦寒之地……
斐潜忽然想明白了这一份任命书所要传达出来的意思,因为现在董卓把持朝政,所以虽然王允掌管尚书台,但是此任命必然是出自李儒之手。
所以根据这一份的任命书,李儒可能有几个方面的意思:
一则是让斐潜知道,就像李儒给出的官职一样,并州很大,但是也是很虚,具体怎要怎样做,就靠斐潜他自己了……
二则不是斐潜要在并州推行什么同化之策么,那么就先去把这个地方的胡人搞定了再说其他……
其三,比较隐秘一些含义就是让他别跟王允一帮子走得太近,多少还是要靠近点雍州,也就是董卓一方比较好一些……
斐潜静静的端端正正的跪在堂下,而在堂上的珠帘之后,大汉王朝的天子刘协也静静的坐着,看着他。 23US.COM更新最快
原本斐潜可以不用来的,因为虽然按照惯例,外派的大臣需要前来辞别皇帝,但是那是指比二千石以上的郡守级别,而斐潜的官职最高的也顶多就是比一千石……
奈何斐潜的官职实在是太特殊了,再加上蔡邕递送上来的奏章,让刘协有了见一见斐潜的想法,因此在获得了李儒的同意之后,才在德阳殿的东阁,召见了斐潜。
一个皇帝,想见一个臣子,需要经过另外一个臣子的同意,说起来十分的不可思议,也是很讽刺,但是这就是现在的情况。
就连现在,在堂外都还有侍卫矗立,虽然没有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或许侍卫,或许宦官,也多半有人会负责将两个人谈话整理出来交给李儒去看……
刘协是董太后抚养长大的,董太后其实并没有多少的文学素养,她甚至和乡间的那些不识诗书的妇人并没有差多少,小气,贪财,有时候讲话都不经过大脑,但是她对于刘协是真心的喜爱,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想着刘协。
因此刘协也是在一个相对于宽松的环境下长大的,比较像一个正常的小孩,爱笑,爱闹,胆子也相对较大,当然,这也是他在董卓兵士威压之下,还能挺身而出的一方面的原因。
但是现在的刘协,已经完全变了。
能想象的到一个十岁的小孩已经开始完全像一个大人一样思想,一样的说话,甚至每说一句话都慢吞吞的么?
“……斐中郎,”斐潜现在的官职着实比较怪异,所以刘协考虑了几秒钟之后,觉得还是称呼这个比较习惯,“……并州同化之策,汝有几分把握?”
斐潜拱手答道:“不敢有瞒,小臣并无把握。”
不是斐潜忽悠或是其他,而是真的没有什么把握,后世虽然有些例子可以参考,但是一定能在汉代实行么?
斐潜也不想为了博取在皇帝面前的好印象,就胡乱的拍胸脯,有时候轻易的许诺,又或是夸大报喜不报忧都是一种自己给自己挖坑的行为。
刘协则有些奇怪,问道:“……何也?”
“无兵,无财,无粮,无人,固无把握……”斐潜回禀道。
斐潜说的很直白,也很实际,现在他掌握的资源都可以数的很清楚。
除了自己原本的那些私兵之外,斐家家主斐敏支援了他护卫三十人,马匹十五,普通兵甲五十具,全身铠甲五套,另外还有一些兵刃和粮草。
斐家本身就不是非常大的世家,而且斐家同样也面临着迁徙,也需要护卫来保护主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人一路往西,所以若不是斐潜自请并州化解掉了袁家和杨家的对于斐家的矛盾,斐敏还真不一定拿出这些来……
朝廷这边则是算是比较多一些了,总共是调拨了五百的兵士,其中并州兵两百人,北军三百人,算是正式的划归到斐潜的指挥之下,并配备了长枪五百,环首刀五百,兵甲五百,衣、袍、袭、绔各一千,弓两百,弩一百,盾一百,马五十,箭矢若干,另外其他像什么斧、链、钩、爪、叉、角等等杂物两车,粮草二百石,还预支给斐潜三个月的五百人的兵饷……
也就是说,大汉替斐潜组建了一只五百人左右的军队,归属其管辖,并包了三个月的维护期,三个月之后,就不在报修范围之内了,需要斐潜自己去解决了。
以上就是斐潜全部的家当了。
若是比起一般人,那是相当的可观了,像之前斐潜去过的谷城,也就是两三百的守兵,所以说现在斐潜一个人掌控的兵力,就抵得上两个县城的总兵力了。
但是,这个并没有什么卵用。
并州那么大,五百的兵,哦,在加上斐潜自己的私兵,六七百人扔到并州里面,真的是一个浪花都溅不起来……
不过斐潜这样讲,未免就让刘协有些不解了,说道:“既如此,何去之?”
“凉用兵,平叛羌,十有四,用二百四十亿。财政为之匮乏,府帑空虚,百官减奉,贷于王侯,仍不得解……”斐潜说了几个数字,也就是东汉在对付西凉羌胡叛军的时候的所花费的军费开销……
东汉因为采取的是募兵和征发相结合的兵士结构,所以在军费开支上比西汉要多很多,而且斐潜所说的例子仅仅是对羌胡作战其中的一次……
可以说东汉对于西凉的羌胡的政策出了问题,导致羌胡反复叛乱,进而影响到整个的国家财政,致使为了平叛,东汉王朝不得不多次举债,向各个郡县增加赋税,就进一步增加了对于普通百姓的压榨程度,最终百姓不堪重负,又遇上了灾年,活不下去了,就发生了黄巾之乱。
当然,在这其中,各地的士族也因为乱世的原因,结坞自保,吸纳黑户,导致汉王朝的赋税进一步减少,情况更加的恶化……
土地兼并,底层的自耕农越来越少,士族的实力进一步增强,皇室的力量进一步的衰败。
当然,这些斐潜是不会说出来的,他只是表示如果能够同化一个胡人,就可以直接给国家增加一个控弦的兵士,而且还省下了原本要针对这些胡人的军费开销,就可以缓和整个的大汉财政……
斐潜最后说道:“……夫天下之事,知易行难者有之,知难行易者亦有之,身为臣子,安能件件择易弃难?况且事在人为,小臣既食汉禄,自当忠汉事,竭尽全力,兢兢业业,为大汉守疆护土,不辜负陛下之恩。”
斐潜说得很平静,很直白,不浮夸,不遮掩,也没有什么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但是却让刘协觉得很真实,很陈恳,完全和太傅袁隗那种云山雾绕,又或是太仆王允那种拐弯抹角的言语完全不同。
刘协在珠帘之后默默的将“知易行难,知难行易”念叨了两边,不由得点了点头。眼前的斐潜似乎还是记忆当中的那样,温和平实……
刘协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的笑了一下,说道:“斐中郎有此志,吾心甚慰,今临行在即……来人!取糕点来!”
很快就有宦官取了一些糕点,用食盒盛了,端了过来。刘协示意将这些糕点赐给斐潜,说道:“此糕尚美,赐汝食之,以壮汝行。”
斐潜叩头谢恩之后,接过糕点,便向刘协告退,退了出来。
斐潜瞄了瞄自己手中的食盒,不由心中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纸条血诏之类的吧……
斐潜一边想着,一边捧着食盒再走,没想到刚转过一个弯,迎面就遇到了前来的德阳殿的董卓……
董卓原本他身体就极其壮硕,这段时间又在洛阳养尊处优,长了不少的肥肉,此时往前一站,真的给人一种一面墙挡到了面前一般。
原先在大殿上毕竟离的比较远,还没有多少的感觉,现在当董卓站在面前的时候,斐潜真心觉得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就好象阳光和温暖都在这个瞬间被全数遮挡了,只留下了黑暗和寒意。
董卓走到了施礼的斐潜面前,半仰着头,眯着眼,盯着一旁的食盒,说道:“此为何物?”
斐潜心中腹诽道,感情曹操那套是从你这个董胖子这里学的啊?
不过么腹诽归腹诽,斐潜还是恭敬的回答道:“此乃陛下所赐。”
“哦?呈来!”董卓跟曹操不一样,根本就没什么客气,或许斐潜在董卓眼里也就是个小官,不值一提,就直接让人将食盒取到了面前,掀开一看,里面装了四色的糕点,总共八块糕点,分成了两层,每种两块,叠在一起。
董卓用手指头轻轻敲了一下食盒,然后瞄了瞄低着头的斐潜一眼,显然也是有些奇怪为何刘协会赐给他什么糕点。
“此糕甚美,送吾如何?”董卓咧了下嘴,问道。
别看现在斐潜面色平静,实际上心中也是不断的在盘旋,在糕点馒头中藏个什么纸条的,这种情节简直就是神创意,几乎每一部关于谍战片的都会看到,刘协虽然是没看到这些电影电视,但是万一无师自通了呢?
那么,是该答应董卓,还是不该答应?
董卓一脸的横肉,血红色的眼珠子紧紧的盯着斐潜,似乎要从斐潜的神色当中看出什么问题来一般。
董卓身边的卫士也似乎有意无意的往前了几步,隐隐的将斐潜围在中间,大有一言不合直接拿下的态势……
斐潜的神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手心却有一些冒汗。
需不需要搞这么大的阵势啊?!
怎么没看到吕布?哦,该不会是喝酒喝多了吧,嗨,关键时刻掉链子。
这下可好,万一出点纰漏,连一个救命的人都没有了……
怎么办?
同意或是不同意?
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一旦选错了,很有可能就万劫不复。
在这么一个瞬间,斐潜内心真的是崩溃的,大脑几乎就要宕机了……
因为斐潜首先要根据之前刘协见面前后所说的话,用心的揣摩出其用词和语气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暗示,来进行判断这个食盒当中有什么夹带的可能性究竟有多高。
而且还需要根据这个可能性的高低,再对董卓的个人性格进行匹配,幸好只有两个选项……
不过么,刘协的意思应该是……
斐潜笑而拜道:“此乃陛下所赐,原不应私下相授,不过既然相国喜欢,自当别论,不过就是……”
董卓下意识的接了一句:“不过何事?”
“相国明鉴,下官即将奔赴并州,奈何只得五百兵甲,实在是杯水车薪,可否再增五百给予下官,自当感激不尽!”斐潜巴拉巴拉说完,还向董卓行了一个大礼。
董卓一愣,然后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斐中郎,汝欲以此食盒换五百兵甲耶?”
斐潜拱手道:“非也,此乃吾‘献’于相国,相国又‘赐’兵甲与吾也,岂能言一个‘换’字。”
董卓“哈”的一声,盖上了食盒,往斐潜手上一放,说道:“此物太过贵重,吾消受不起,汝还是收回去罢!”
“相国,五百不成,三百亦可啊!”
董卓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挥了挥手,没再理会斐潜,带着人径直走了。
斐潜的方才的一番姿态,让董卓不由得想起了在西凉之时手下的那一群老兵痞将,也是个个都是如此,一听闻有什么粮草军饷器械到了,就巴巴的赶过来,拿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候实在没啥了,就在路边林地内抓个兔子带来,嘴上都说是来敬献的,实际上全他娘的都是伸手要东西……
哈,都是一群混蛋外加兔崽子!
唉!
还是那时候在西凉时简单一些,虽然那时官职没有现在高,但是他娘的也没现在这么闹心!
董卓走一段路,忽然停住了脚步,对身边的侍者说道:“给斐中郎再拨两百兵士,且告知于他,下次要换,需取胡人首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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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潜回到崔家庄,仔细检查了一遍食盒内外,果然什么都没有,糕点就是普通的宫内糕点,没什么纸条布条馅……
食盒也是普通制式木盒,红漆涂层,很是平常的,不管是外观看,还是拿在手中敲击,都不像是有什么夹层的样子。
所以,喜闻乐见的谍战情节,没了。
斐潜略带一些遗憾的将食盒放在桌案之上,顺手拿了一块糕点叼在嘴里,心中不着边际的想着,如果真的万一有纸条,而且纸条又那么小,然后接收的人比较纯,一口给吞了……
怎么办?
吐出来?
还是……
忽然觉得有些恶心,斐潜又将啃了一半的糕点又扔回了盒子里,然后顺手将食盒的盖子盖上了。
此时崔厚从厅外走了进来,见过了礼。虽然崔厚也看见了桌案之上的食盒,但是一则有心事,另外一则这个食盒样式也很普通,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所以也没加以关注,以为就是一个寻常食盒而已,坐在一侧,张了几次口,欲语还休。
斐潜看在眼里,也能理解,毕竟去并州这个事情也是后期才决定下来的,与原先的计划确实有一些改动的地方,崔厚有些顾虑,再正常不过了。
崔厚吧咂两下,还是开口说道:“斐中郎,此去并州,究竟是吉是凶,能否赐教一二?”
“永原可知我现在手下有多少人?”斐潜不拿架子,也不隐瞒,就像是朋友聊天一般,随意的说道,“只有不足八百人!你觉得我会带着这个八百人去喊打喊杀?就算是真的去砍杀又能杀掉几个胡人?”
“那你是要……”
斐潜嘿然一笑,说道:“当然是去做生意啦!这个永原兄应该不担心了吧,毕竟是你最拿手的事情……”
“生……生意?”崔厚有些怀疑,说道,“不是传言说你此次去是要去教化胡人的么?”
“是不是还有传言讲我好高骛远,异想天开?”斐潜毫不在意的说道。
崔厚呃了一下,看了看斐潜的脸色,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微微的点了点头。
斐潜说道:“教化也要有,但是先要有影响力……哦,就是要让胡人觉得我们说话算数,才愿意听我们的。然后怎样才能让胡人觉得我们说话管用呢?自然是要先从生意开始啊!”
“况且胡人境内,什么都缺,”斐潜笑着,很有一副奸商的样子,“有没有砍百次就断的战刀?有没有用一月就漏的铁锅?只要我们给的东西比胡人现在所用的好上那么一些,嘿嘿……”
崔厚似懂非懂,有点明白,又不是完全明白,但是这个理念确实跟他原先经商诚信为本的信念大相径庭,一时间竟难以接受。
斐潜正容说道:“上等品只能在大汉境内销售,次品才能销往境外!怎么?永原兄还想将好的卖给胡人不成?!”
崔厚一凛,连忙说道:“这个自然不敢!只是这个事情……朝廷知道么?”
斐潜最后给崔厚压上一块筹码,指着桌案上的食盒说道:“永原兄可知此为何物?此乃陛下所赐!”
然后在崔厚略显惊讶的表情中,斐潜继续说道:“……陛下为何赐糕点,而非其他?”
崔厚先是有一些迷茫的样子,然后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是又不太敢确认……
“陛下可是在此,用过庄内的糕点啊!”
崔厚顿时大为感动,连忙捧过了食盒,轻轻抚摸,像是对待珍品一般,结果掀开了盒盖,一眼就看到了斐潜啃了一半的那一块糕点……
“这……这……也是陛下吃的?”崔厚举着狗啃一般的半块糕点,有点不敢相信。
“咳咳,”斐潜接了过来,“这个……这个是我刚才吃了一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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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亥日,简称d-day……
咳咳,窜台了。 23US.COM更新最快
重来一次。
丁亥日,丁壬化木,坐贵人,日坐正印,正官,无杂气,主文才。宜开市、交易、纳财、迁徙、安床、开光、祈福、动土……
忌行丧、嫁娶、沐浴……
是一个黄道吉日么?
算是一个比较好的日子吧,但是不管是对于皇帝还是随行的官员来说,都未必在心中认为是一个好的日子。
虽然仪仗是还是那么的激动人心,五彩缤纷,卤薄规整,华盖绚丽,但是可以看的出来,包括哪些随行大臣,还有护卫的羽林虎贲们在严肃的表情背后,其实都并不是潜藏着喜悦的心情。
尤其是太傅袁隗,当他在斐潜面前经过的时候,虽然斐潜只是偷偷的在其车马仪仗经过的时候瞄了一眼,但是在那板着死死的面容之上,几乎都瞪突出来的眼珠子,无不展示着在其内心的愤怒和无奈。
斐潜从早上卯时一刻开始在西门外等候,一直等到了辰时三刻,皇帝出行的卤薄引导才从西城门出来,然后整个的队伍行进,包括随行的百官,以及后续的家眷辎重等等,全部完了时候,日头已经是超过了正天。
没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土地,这不知道是不是华夏人的天性……
第一次见到皇帝的全套出行仪仗,斐潜还是挺震惊的,先不说引导队伍中羽林卫和虎贲卫光亮闪闪的铠甲,也不谈那些所谓的代表着各种含义的旗帜,代表着威严和力量的各式斧钺钩叉,就单说皇帝的那一辆辂车……
纯色六马拉车,车上的辂车盖就高将近一米,以金黄色为主,甚至可能贴了金箔,十分的耀眼,其中还用白玉在其上作为装饰,因此这个车也称之为玉辂。
四周有三层的镂金云板,帷用的是绸缎,上绣有金纹龙形纹饰,车辆四根柱子都绘有金色的云龙,车门垂有珠帘,四面各三。皇帝宝座四周有朱栏,同样也有金彩涂饰,就连车下的车轴,都有金色的镂花装饰,连轴辕都装饰成为了龙头和龙尾,雍容华贵,繁华无比……
而且按照礼仪,相国董卓立于车右,太仆王允充当驭手,只不过皇帝刘协实在是太小了一些,坐在车内皇帝宝座上不怎么起眼,因此风头基本上都被董卓抢去了,否则这个架势,确实是彰显出汉代皇室的威严和华贵。
皇帝和随行三公九卿等比两千石以上官员队伍渐渐远去,恭送的百官和人群也渐渐的散开,每个人几乎都是沉默的,丝毫没有亲眼见到一个盛大的仪式而有那么一些的兴奋感,基本上都在低着头,默默的往回走。
家主斐敏从一旁靠了过来,低声说道:“子渊可定了动身日期?”
“今日便走。”斐潜回答道。皇帝走了,蔡邕师傅和师姐也同行了,安危什么的倒是不用担心,毕竟是第一批,又是跟着皇帝,所以自己也么有多留在洛阳的理由了,还不如早点动身。
“……留之无益,早走早好。”斐潜说道,似乎是在说自己,也似乎在给斐敏一点建议。
斐敏点了点头,说道:“吾亦近日出发,家中事情繁杂,就不送贤侄了。至并州后若有所需,可书信告知。”
斐潜像斐敏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到了洛阳西门之下,斐潜仰头而望,太阳正好略偏西一些,正照到城楼之上,竟然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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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个时刻,远在酸枣联军大营之外,也有人抬头仰望……
“大哥,你在看什么?”张飞站在刘备身侧,也学着刘备仰头望天,但是除了几朵白云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看天。”刘备喃喃的说道。
“……天?”张飞瞪圆了两个眼珠子,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依然是除了几朵白云之外什么都没有。
关羽走了过来,说道:“大哥,行伍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刘备收回了目光,看了看关羽,又看了看张飞,温和的笑道,“等我和兵士们说几句,然后我们出发吧。”
刘备脸上笑着,心中却是焦虑一片,原本以为这一次又是跟上次黄巾之乱一样,就是来混个资历的,但是没想到,好不容易到了酸枣,却屁事都没有。
哦,错了,虽然没打真仗,但是基本上都有打嘴仗……
这些诸侯隔不了几天,就在大帐内开酒宴,吃喝完了就吵架,吵架完了就散场,然后过没几天又重复再来一次……
虽然自己打着中山靖王的后裔旗号,但是那根本就没有任何用,毕竟自己现在仅仅就是一个高唐县令,手下将不过关羽、张飞,兵不过八百,如何能比?
天下之大,竟像是无我刘备一个容身之所?
前些日子,竟收到传来的消息,高唐县被贼所破……
原本自己没有任何移书就擅自将县城兵士调来酸枣,已经是重罪,现在因为高唐防备空虚,被贼人破了城,则更是罪无可恕。
高唐,回不去了。
酸枣,也待不下去了。
原本粮草豫州孔、冀州韩馥都提供一些,汝南袁术也有送过几次粮草,但是如今明显的次数越来越少,量也越来越少。
而自己带来的粮草早就吃完了,都是厚着脸皮东要几石,西讨几袋度过来的,就连现在开拨的粮草,还是东郡太守桥瑁看在我曾经学于卢植卢中郎的面子上匀出来的……
刘备站在小小的军阵面前,沉默了一会儿后朗声说道:“有一件事应当告诉大家,高唐县被贼所破了!我们回不去了!”
顿时兵阵中一阵骚乱。
“如果大家有人想回去,可以自便!我刘备,刘玄德,中山靖王之后,在此立誓,绝不为难!
“从高唐出发的时候,我曾经跟大家讲,是要带着大家是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
“今天!
“我告诉大家,我说过的话依然有效!
刘备将手往北方一指,说道:
“我的师兄公孙伯,近任奋武将军,封为蓟侯,我欲前去投奔!还是那一句话!
“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大家饿到!
“有我一件衣服,就不会让大家冷到!
“相信我,愿意用双手在这一片天地下,争得一份功业的!
“请随我来!”
说罢,也没有再看兵士,率先调头前行,关羽、张飞一句话都没有说,默默的跟了上来。
过了一小会儿,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响起,一行人跟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的身影之后,蜿蜒向北而去……
“文正啊,来,坐……”
帐篷之中,斐潜正借着傍晚残留的光线翻看着些资料,看见杜远来了,便招呼其坐下。
不过么,斐潜每次叫杜远的字的时候,都觉得非常的别扭——话说面前的这位,能抗的住着两个字么?
虽然斐潜也知道现在的文人在汉代还没有形成特别对于谥号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痴迷追求,要到唐代之后,文人才会特别注重这个,但是对于这个杜远的字啊,还是怎么叫怎么别扭。
特别当看到杜远本人的时候,这种违和感就更强烈了,你说你个黑得跟非洲酋长似的家伙,叫文正……
咳咳……
好吧。
斐潜接到任命后,召集上郡吏官的时候,竟然只到了杜远人。
杜远的父亲原本是属于上郡的从曹,后来因为整个郡所的不得不侨治迁徙,也就跟着迁到了洛阳城。而同时杜家原本也是上郡的个小士族,也正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导致失去了其原本的土地庄园,整个家族就破落了,其父亲场大病之后,郁郁而亡,临死之前还再念叨着欲回故土……
因此,虽然杜远已经不再是上郡隶属的官员了,但是听到朝廷派人重回上郡,还是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斐潜的行列。
“咳咳,文正,”斐潜翻了翻手上的资料,说道,“能讲讲当时侨治前后的事情么?我这边的文书多有模糊,很是不全。”
“不知主公欲问何事?”杜远没有像斐潜那么的放松,仍然是板眼的说道。
汉代君臣的定义不仅仅是指皇帝和臣子,也是指座师与门生,还指的是各地地方性长官和其下属的属官。
所以想杜远这种已经投奔到斐潜名下,并正式的被斐潜征辟为了上郡从曹的人,对斐潜的称呼就是很自然的改为了主公。
“别那么严肃,就随便聊聊,”斐潜轻轻的敲击着桌案,说出了疑惑,“中平元年,上郡侨治,但是在中平四年还有当地的地志……”
杜远低下头,沉默了会儿,然后才说道:“……中平四年……那份地志是先严上报的……”
斐潜也沉默了,然后说道:“抱歉,文正。”
杜远摇了摇头,自己调整了下,然后说道:“中平元年,南匈奴左部与虔人羌、牢姐羌反叛,劫掠西河、上郡、朔方、雁门带……夏阳亦被攻破,后来尊上令,上郡治所迁至雒阳……”
“上令”自然是说皇帝。杜远既然是称斐潜为主公,当然这主公之上的人,就是指皇帝了。
斐潜点点头,多少有了点概念,因为资料上记载只是写了“中平元年,羌胡大掠,迁治雒阳”这十二个字,你说如果不是找到当事人,谁会知道这十二个字后面到底具体是生了什么。
不过杜远的话,还是让斐潜很是费解。
要知道夏阳已经是相当靠近三辅了,而虽然说西京长安在东汉并不是都,但是毕竟也是汉代重要的个地方了,怎么会如此虚弱?
如果拿后世的来进行比喻的话,那就是在京都然后差不多被胡人干到了避暑山庄,刀枪都快被捅到鼻子底下的的感觉。
斐潜又翻看了下资料,然后说道:“上郡、西河、山阳等地难道没有什么驻军么?就算这些都没有,三辅之地呢?况且不管是南匈奴,还是虔人羌、牢姐羌,都是曾经内附,为何再反叛?”
杜远说道:“中平元年,这个……基本都调走了……”
斐潜轻轻拍额头,自己虽然在汉代也混了些时间了,但是这个年份啊,还是多少有些不适应,要知道这个可是大名鼎鼎的中平元年啊!
自己居然没能反应过来,真是不太应该。
黄巾之乱就是在中平元年。
原来如此。
驻军被调走,然后胡人这些家伙就见到有机可乘就反叛了。
所以如果按照这样来说的话,这里面的问题就有点意思啊……
不过斐潜也不想解释,这里面的道道比较的深,牵扯的人和事情也比较复杂,他自己还没有能够完全理顺清楚。
要不怎么说历朝历代,编辑史书的都是级大的工程,不仅要几个大拿级别的文学领袖坐镇,还要调动不少小弟点点的往下捋,就是因为关于这些东西的记载本身就少,而且又经常因为这种或是那种原因,有意或是无意的掩盖、忽略,导致到后来的人,需要了解的时候完全找不到相关的参考资料了,只能够凭借着些蛛丝马迹慢慢的摸索。
中平元年,二月,黄巾之乱正式爆,就像是烈火点燃了干草般,向全国蔓延,在这种情况下,汉灵帝饥不择食抽调了守卫边疆的兵士全力进行扑灭……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很容易就能够相互联系起来,但是往深探究呢?
为何这里的兵士调走,羌胡就反叛了?
为何明明是内附已久的,已经出现从游牧转变为了定居模式了的胡人,却依旧凶残?
斐潜忽然问道:“文正,你家乡是在北屈?现在还有人在那里么?”
“正是,北屈以北,定阳以南。”说道家乡,杜远黑黑的脸庞上都露出了丝怀念之色,不过这怀念之色很快的就转变成了悲伤,“……应是无人了,我杜家算是比较晚才迁徙的……在此之前,好多士家都迁走了……”
斐潜点点头,这个事情,他在蔡邕送过来的资料当中找到了两个数据:
个是汉平帝元始二年的时候,上郡户十万三千六百十三,口六十万六千六百五十,有县二十三……
而在顺帝永和五年的时候,上郡户五千百六十九,口两万百千五百九十九,仅剩十城……
就在斐潜还在暗自琢磨这里面的问题的时候,忽然黄成走了进来,露出些为难的神色,向斐潜和杜远见过了礼,说道:“斐中郎,有个问题,这个旗号要怎么做?”
“旗号?有什么问题么?”不就是拿官职做个旌旗么,这能有什么问题?斐潜有些难以理解。
黄成挠了挠脑袋,憨憨的笑道:“其他都好说,就是这个旗太多些,都放在起吧,放不下,选个吧,又不知道选哪个好,所以……”
斐潜的脸色下子就黑了,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83中文网 )</div>
因为斐潜已经是到了河东境内,正在往安邑的道路上,需要打起旗号来了。
在司隶附近,往来的都是迁徙的人,而且都有董卓兵士穿梭不定,所以基本上也是很安全,只需要一个打出一个朝廷的左署中郎的节杖就基本上可以了。
但是离开了董卓军的实际控制区域,相对而言,旗号的作用性就非常重要了,而且斐潜的官职太特殊了……
“走吧……看看去……”斐潜在心中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黄成和杜远跟在斐潜其后,一起出了大帐。
古代军阵的指挥大都使用金鼓、旗帜、号角、传令兵构成。斐潜的职位当中含有军职,所以同样具备一整套的军中指挥系统。
其中旗帜是最重要,也是最多的一个部分。
正常来说,一个将军领兵,必然有一个大旆,又叫旄旆。统帅作战时,往往建大旆在其身侧,所谓的帅旗也经常是指这个。在战斗当中,也常常成为敌军集中进攻的目标,也成为我方全军士气的重要节点,全军将士总是关注大旆在何处,大旆是否存在,甚至会影响战斗的胜负
但是目前斐潜还没有达到将军的层面,所以只有一个“三军司命”的统帅旗帜,现在这一根旗帜就立在斐潜大帐的左侧就是一面白色长幡,然后上面写了“三军司命”四个字。
所以这个旗帜并不能成为代表斐潜的身份的旗帜,只能说明在这里有一个部队的指挥官,但是具体是谁,不知道。
因此,还需要特别制作一个属于斐潜的将领军旗。
黄成来问的就是这个。
因为斐潜离开之时,正好是迁都关键时期,包括武库在内都是封存了,幸好是李儒亲自披的,所以才给斐潜备齐了物品,但是也因为如此,所以属于斐潜的将领军旗就没有制作了,原本都在赶路,并且也是在董卓军的控制范围之内,打出一个左署中郎的节杖就可以了,而现在进入了河东郡的境内,自然是要竖起斐潜自己的旗号来。
制作旗号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随军工匠都会,否则在行军打仗中不小心损坏了怎么办?难道还硬是举着一杆破旗,等着回到都城才换?
困难的是选啥旗号好……
斐潜目前既有中央的官职,也有地方的官职,既有民政的官职,也有军队的官职,因此黄成就抓瞎了,不得不前来请示斐潜。
斐潜来到后营,看着摆在地面上的三面旗帜,自己也有些麻爪。
这个……
左边是一面蓝色素面红边,上面有“左署中郎”四个大字……
在中间是一面赤色素面黑边,上面有“护匈奴中郎将”五个大字,然后在这五个字靠下一点的地方还有四个相对小一些的字“别部司马”……
最右边是一面青色素面蓝边的,字数比较少,只有三个“上郡守”……
斐潜的官职全称是“左署中郎领护匈奴中郎将别部司马行上郡守”,如果官职是按照字数多少来排列的话,斐潜怎么也能挤进前排吧……
但是,现在问题也来了,总不能一根旗杆上挂三面吧?
这也太乱了些。
立三根旗杆吧,搞不好别人还以为是有三个统领来了。
只立一根吧,确实也不知道挂哪个好,总不能一天一换吧?
所以,到底要用那个呢?
斐潜本来就一路琢磨整个并州的局势,搞得晕头脑胀了,现在又看到地面上的三面旗帜,顿时觉得一股满满恶意迎面扑来……
“三面都挂上!”斐潜怒从胆边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说道。
“啊?!”一旁的黄成和杜远都顿时就愣了。
黄成看了看旗帜,又看了看一旁的旗杆,都有些可怜起那一根旗杆来了:“这个,斐郎君,若是都挂上去,下面的就快拖到地上了……”
旗杆长短都是定制的,将领军旗的旗杆比“三军司命”矮一些的,否则战斗当中把这一根帅旗给挡住了,导致军心不稳,是算帅旗的锅啊,还是算旗杆的锅?
再把“三军司命”的旗杆加高一些?
也不太靠谱,毕竟所有的旗杆都是经过加工过的,精心挑选的树干,去皮阴干,再上油上漆,有韧性有强度,不是随随便便在野外砍根树苗就能当旗杆的……
像“三军司命”的旗杆就是明文规定,旗杆总高一丈九尺,旗幡长三尺,阔一尺半,五色尾带二十五条,尾带长二尺五寸……
这些都是定死的,不能擅自改动,况且临时做出来的旗杆质量都不能保证,万一打仗打了一半,突然一阵风,把临时砍树做出来的旗杆吹断了怎么办?
因此先不说怎么挂,光是制作旗杆就要费一番的功夫,现在就要用的,哪里有时间等啊……
斐潜估摸了一下尺寸,觉得黄成说的也是,你说顶着这一杆三面旗帜的旗杆出去,是准备去炫耀啊,还是准备去拖地啊?
“把这旗帜都裁了!然后将三面旗帜拼起来,做成一面大小的就成了!”
黄成期期艾艾的说道:“这……这……可以么?”
斐潜转头问杜远:“文正,汉律中有规定不能用三色旗么?”
杜远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汉律中只是规定了不同官职的旗帜尺寸大小,边饰款式,有没有耗尾,有没有翎等等,倒是真的没有规定不能用三色的旗面……
不过混色的旗帜一般都是用来指示东南、西南、东北、西北这是个方位的,比如东北角就是用上篮下黑的颜色旗帜来作为代表,通常跟表示部队的旗帜并举,来表示让这个部队往那一个方向前进……
用三色旗帜作为部队将领旗帜,这个,还是真心没有……
不过也没有人这么用过的好么?
“就这样定了,既然没有规定说不允许,就表示可以啦!”斐潜在后世没有少搞这些擦边球,反正这样做也解决了不知道挂哪一个旗的问题,不是么?
斐潜摆了摆手,示意这个事情就这样了,然后就自顾自的回到了帐篷里,丢下黄成和杜远面面相觑。
于是,在全营人马的目瞪口呆中,大汉朝第一面三色将领旗在炊烟中袅袅的升起,导致这一晚许多兵士是吃了焦糊的粥饭入眠的。
因为许多轮值煮饭的兵士,搅着搅着,眼睛就斜到那一面诡异的蓝、红、青三色旗上了,然后手上的动作就不知不觉的停住了……(83中文网 )</div>
黄旭瞄了瞄那在队伍之前飘扬的三色旗,一边走,一边悄悄的往黄成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叔业,斐郎君搞这个旗……到底啥意思啊?”
黄成横了他一眼,说道:“想不明白吧?”
黄旭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嘿嘿,想不明白就对了!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想明白斐郎君的用意?专心点,加紧赶路,否则晚脯时分赶不到安邑,全营的饭都由你小队来煮!”黄成其实也不明白,纯粹就是开着黄旭的玩笑,嘿嘿两声,不理会一脸郁闷的黄旭,轻轻夹了一下马腹,跑到前面去了。
安邑原先是战国是其魏国的前都城,战国前期,魏国领土主要在河东,定都安邑。随着魏国在东方不断开疆拓土,魏国的主要疆域变为河南地区,再加上安邑地处河东一隅,不利于控制东方诸侯,稳固霸业。魏惠王六年,魏国迁都大梁,魏国的中心就往东南偏移了。
但是作为身处于与秦、赵交战的前方重要据点,安邑位于河东平原之上,水土丰美,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同时又因前都的关系,经济和商业也十分的繁华。
临近晚脯的时分,斐潜一行人终于是抵达了安邑郊外。
因为之前就有派遣过斥候与安邑有过接触和说明,而且斐潜的这一支队伍不足千人,所以本身就没有太让安邑的人紧张。
斐潜在安邑郊外西南方向开始扎营地,同时也让人携了名刺前往安邑的河东郡守王邑府衙上投递。
河东郡的治所,当然是在安邑这一个重要的据点。
作为战国时魏国的前期的都城,不管是从城墙的大小,还是整个城池的范围来说,都不小了,现在临近晚脯时间,进城赶集的人往外,出城采买的人往内,整条道路上人来人往,拥挤不堪。
斐潜皱着眉头想了想,原是有心不想写的,但是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另外写了一张名刺,让黄旭拿着去城内找河东卫氏投递。
毕竟河东卫氏是当地望族,该做礼节还是要做的,至于河东卫氏愿不愿意接洽,那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看着黄旭的背影,斐潜问黄成道:“叔业,这个……黄旭可是无字?”
黄成点了点头,说道:“嗯,无字。我的字还是家主给起的……黄旭他啊,自幼家贫,又要习武,唉,他家原来也是走勇猛路子的,但是就是这血食实在是供应不上,不得不折中了一下,黄旭也因为练功太过,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
习武之人在练功的时候消耗太大,需要高油脂高热量的食物进行补充,普通的粟、梁等等是不够供给的,所以经常需要一些动物的血肉,称之为血食。
黄成也是一个憨厚在外,玲珑在内的人,当下就对斐潜说道:“斐郎君若是有心栽培黄旭,就烦劳给其取一个字吧!”
斐潜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立刻说话。
黄成现在基本上就算是自己的心腹亲卫了,有荆襄黄家这一层关系,自然忠心度是不成为问题,但是也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让黄成去办。
杜远则是新进的文官侧的人物,现在主要是在负责后勤的这一块,比如现在扎营之后,各个小队领取物质登记什么的,就找杜远了。
后勤管物资,一个是根据这种繁杂细小的数据看看杜远有没有统筹管理的能力,另外一个也是一种试探,看看杜远会不会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谋取福利。
在后世,曾经有言,不是不能被收买,而是给出的价码不够或者不合适。
现在斐潜就等于是在对杜远估量价值。
要知道虽然杜远算是士族,但是已经是破落了,而斐潜这一行虽然人数少,但是除去斐潜自己钱财不说,还有携带了三个月的军饷,这就是不小的一笔浮财了……
乱迷人眼,横财动人心。
所以杜远还需过了这个实习期,才会慢慢的进入斐潜的心腹圈子内。
而崔厚么,怎么说呢?
崔厚是一个天生的商人,这一点斐潜毋庸置疑,但是如果让其脱离了商圈,走上政坛,其个人的底蕴么就比不上其堂兄了。
而且虽然现在崔厚还是跟着自己一道走,但是其实也是仅仅是很脆弱的一个联系,如果自己在上郡不能够打开局面,崔厚最终还是会离开的。
这一点同样毋庸置疑。
因此对于斐潜来说,人手还是很不足,所以才动了看看能不能从黄氏这些人里面提拔一些人手来用的心思。
说到底,还是自己底子过于单薄。
家主斐敏之前在送自己一批物资的时候,有略略提了一下,说是他有跟家中的一些斐姓主家和支家子弟提及了一下关于斐潜的事情,其用意也是比较明显,就是让这些子弟们知道斐家现在也出了一个人,需要人手,看这些子弟们愿不愿意跟随斐潜……
但是很遗憾,绝大多数的斐姓子弟都宁愿跟着斐敏一起往长安迁徙,并没有人愿意追随斐潜前往上郡。
纵然斐潜现在是左署中郎那啥那啥一大串的官职,讲起来甚至比家族斐敏的谏议大夫的官秩都还要高一些了,谏议大夫官秩六百石,而斐潜现在虽然称“行”上郡守,但是护匈奴中郎将的别部司马也是实打实的比一千石的官员。
而这些斐家子弟宁可去追随六百石的官秩的,也不愿意来斐潜这里,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并不看好斐潜,就算现在斐潜手头上的确可以有一些郡守的属官职位又能如何?
就比如后世的一家公司,随时面临倒闭,就算是有十几个总经理、部门经理的头衔又有谁愿意来?
不是斐家这些子弟短视,而是斐潜目前本身的吸引力就不足。好比后世谁都知道某宝牛叉,但是早期怎么没去呢?要知道就算是做一个打水扫地的,混到现在最少也能是后勤部的高层!
没过了多久,黄旭带着河东卫氏的回帖,回来了,而河东郡太守那边虽然比黄旭早出去,但是却到现在仍没有回来。
公函要走流程……
还是私函快。
不过等斐潜打开了河东卫氏的回帖之后,眉头不由得一皱……(83中文网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