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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潜看着那些跟着汉人一起忙碌的在情理着平阳县城的胡人们,心中多少有些想法……

    人活天地间,上嘴唇吃天,下嘴唇吃地,但凡在此之间的,无不想尽办法去塞到口中,吃了。

    后来发现,狩猎这件事情,运气成分太多了,实在不能保证每一趟都能够大获丰收,所以便慢慢的开始驯化动物、植物。

    只不过,定居在黄河中下游这一块区域的人,在一开始选择的是驯化植物为主,而在黄河以北土地不怎么肥沃的地区,选择的是驯化动物……

    一开始并没有谁对谁错,但是在后期,就有了差别,因为植物生长周期稳定,收获产出稳定,种植场所稳定,所以在选择了驯化植物的这一群人,开始有了稳定的生活,闲暇的时间,也就慢慢的开始琢磨起一些其他的东西来了。

    因此,才有了文字音乐,才有了书简礼数,才有了一代代相传的这些东西。

    当然,稳定的生活也就造成了整个的农耕民族对外的侵略性太差,绝大多数的时间内,都是防守反击型的……

    而胡人则是相反,游牧状态的社会结构使他们对于土地的概念远远没有汉人的那么强烈,在他们的心中,或许是走到哪里,帐篷一搭,便是家了。

    胡人具备汉人所没有的先天上的开拓侵略性,或许对胡人而言,并没有所谓的“侵略”这两个字,都是在同样的一个天空之下,拿了便是拿了,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所以现在的胡人也不会觉得给斐潜卖命有什么过意不去,会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换句话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出现了一个比斐潜更加强大的汉人,或是什么其他的集团,那么这些胡人一样也会反戈一击,毫不犹豫。

    这就是胡人的性格。

    所以,斐潜要在驯化,嗯,同化这些胡人之前,必须保持住自己强大的一面,让这些胡人不至于有动什么心思,然后再慢慢的将这种强大的印象烙印在这些胡人之上,那么这个过程自然是需要一些充裕的人手的,否则光靠他自己一个人,基本上是不肯能完成的任务。

    正在此时,哨卡的兵卒来报,说是第二批的粮草已经押运到了,负责押运的人是贾衢贾梁道……

    贾衢贾梁道?

    这贾衢不是在安邑么,怎么会跑到了这里了?

    不多时,贾衢便带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到了近前。

    斐潜看了看贾衢,又看了看贾衢带来的护卫,皱了皱眉头,说道:“此为何人?”正常来说,贾衢来见自己,又不是见什么敌方的将领,况且还是在相对安全一些的营地之中,何必带什么护卫?

    因此,这个护卫多半是什么人,借贾衢之行隐藏行踪,特意来见自己的。

    贾衢见斐潜察觉了,便拱了拱手,微微撤到了一边,露出身后的护卫出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意思也很明显,让这个护卫亲自和斐潜叙说。

    只见那个护卫脱去了兜鍪,露出了脸庞,微微笑着说道:“斐使君,别来无恙?”

    斐潜定睛一看,忽然想了起来,此人竟然是河东郡郡守王邑!

    “啊呀,竟是王使君!”斐潜连忙站起身相迎,“怎得如此模样?快请上座!”说完就要请王邑坐自己的位置。

    按照正常来说,斐潜现在只是一个代理上郡守,和王邑这样的正牌郡守还是至少有个半级左右的差别的,所以斐潜请王邑坐上首,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王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随便一屁股就坐下,现在是在斐潜的营地,大刺刺的坐上主位,都不用斐潜表明什么态度说些什么话,自然有人会让王邑知道这个王字横着是怎么写的……

    因此王邑坚决的推辞不坐。

    两个人谦让了一会儿,斐潜最后叫人在帐篷上首再加了一张桌案和席子,王邑这才欣然在客位和斐潜并排坐下了。

    有时候确实是,屁股决定一切。

    见了面,自然是有事,但是也不能一上来就猴急的问到底何事?这样一方面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够沉稳,另外一方面似乎也会有些你赶快说完赶快滚蛋的意思……

    因此,先是闲聊了几句,说一些路途上的风土,然后上了茶汤,喝过几口,斐潜才说道:“王使君此番前来,可是安邑有变?”

    这个几乎就是明摆着的事情,就算斐潜不问也能猜的出来,否则王邑也不用乔装打扮成为了这副模样,只不过是用这样的话来进行开场谈正事而已,而且斐潜现在心里也是敲响了一个警钟,如果卢常之死,只是黄色警报的话,那么王邑乔装到这里,无疑就是更高级别的红色警报了!

    这一场战斗,可能要被原先斐潜所预计的更加棘手麻烦。

    安邑北面是临汾,然后才能到平阳,王邑甚至不愿意走这一条直线的道路,而是从北屈那条线路绕了过来,说明了什么?

    不仅仅是安邑,甚至是临汾的兵士都可能已经不再可靠,至少已经是不在王邑的控制之下了!

    王邑闭上眼,习惯性的要用袖子挡着脸,但是把手举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戎装,没有那么大的袖子,也就凑活着伸开手掌挡了挡脸,意思一下,露出颤颤巍巍的胡须和皱在一起的鼻子和嘴,显得有些悲伤之意:“安邑危矣,河东危矣!可怜河东百姓啊,未遭天灾,却遇人祸,眼见即将流离失所,衣食无着,某心思之,悲痛万分,难以言表……”

    “王使君感怀社稷,心忧黎民,真乃吾等楷模也!王使君一路远道而来,路途劳累,又如此感怀伤神,易伤身也!不若早些歇息吧,有事明日商谈亦不为迟也!”斐潜一脸关切的对着王邑说道,脸上的神情陈恳,就像是真的在关心王邑的身体一样。

    你个王邑,忽悠谁呢?装什么伤心呢?

    现在局面都成了这样子,还在我面前说什么百姓流离?

    是你在流离了吧?

    能不能好好说个话啊,开场也好,带头说事情也罢,都还是我起的头!怎么着,看着这个意思,是不是还要我倒贴上去,拍着胸脯听你的指挥,为河东百姓民生奋斗终身?

    如果你再不好好的说话,那就没啥谈的了,你就去好好休息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要不要讲,要讲一些什么,再过来说。

    王邑放下了遮挡着脸的手,看着斐潜,略略有一些尴尬。

    斐潜睁着眼睛,也不说话,表示他是真诚的要请王邑先去休息休息……

    汉代是封建王朝没有错,但是汉代的中央集权还不完善,地方官员权力很大,再加上朝廷直接认命的属官不多,大多僚属都为自行征辟而来的,所以保留了相当浓厚的春秋战国遗风。

    比如像王邑这样的河东郡郡守其实就好比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而他们的属官就如同诸侯的陪臣,相互间的关系与其说是上下级官员,倒不如说是封君与封臣。

    当然,斐潜自己现在也挂了一个上郡守,因此,现在手下有些人开始称呼斐潜为主公的也不足为奇。

    王邑作为河东郡的郡守,按照常规来说,对于河东的官吏是有生杀大权的,对于河东本土的豪强则是代表着汉朝进行管理。

    但是这是常规。

    在现在,各地兼并土地已经非常的严重,自由农户与光武帝刘秀时期相比,可能十存三四已经算是非常的不错的了。

    因此,土地和农户都在地方豪强手中,汉代郡守又秉承着规避原则,本地人不得担任本地太守,所以像王邑这样的新到任不久的郡守又怎样要在河东上立足呢?

    高明一些的就像刘表那样,与当地的士族联手甚至联姻,进而迅速站稳脚跟,但是那是在荆襄,有众多的士族可以提供给刘表进行选择。而这里是河东,因为种种历史上的原因,河东的士族就是卫氏一家独大,其他的都是乡间豪强,根本无力和卫氏抗衡……

    所以王邑不想成为河东卫氏的附属郡守的话,便只能是又压又拉,对抗的同时又不能太过于强硬,妥协的时候也不能任何事情都听河东卫氏的安排。

    起初应该还是不错的,但是自从斐潜担任了上郡守,在安邑扎下营地之后,似乎就有什么东西开始改变了。

    先是张家莫名的跳出来,然后是冒出了一个私自擅动的军候,这让王邑意识到自己原先认为对于河东尚且不错的控制力,似乎开始有些扎手了。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和权威,也为了给一些观望的其他乡间豪强一个警告,王邑便同意了卢常联合贾衢对于张家处置。

    当然,具体下手的就是卢常。

    于是,卢常就这样死了。

    死在了去襄陵的道路半路之上。

    黄巾伏击?

    哼!

    安邑虽然是河东郡治所,常理来说应该在此是郡守较为强势的区域,但是因为河东郡太守之位在封给了董卓之后,董卓根本就没到河东上任过,因此也就等于是悬空了好几年,在这一段时间内,河东郡几乎就是在河东卫氏的治理之下,当然也就包括了安邑这个河东郡的郡治所。

    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王邑又怎么敢继续待在这种敌我不清的地方?

    王邑很是急迫,他原先和斐潜是有联系,向斐潜请求支援,但是当时卢常还未死亡,局势也尚未糜烂,因此按之间的想法就是卢常作为主力,斐潜来作为辅助,一同剿灭黄巾。

    但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不但要对付外匪,竟然还有内贼,而且既然都敢对一郡的郡丞下手了,难道还会对他这个郡守手软不成?因此,在得知贾衢要从安邑撤走之后,便乔装混在车队之内,离开了安邑,前来见斐潜。

    在和斐潜见面之前,王邑甚至都想好了,虽然和斐潜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斐潜毕竟是蔡邕的弟子,而蔡邕当然毫无问题的是一个谦谦君子,那么能被蔡邕收作弟子的,虽然文学造诣上肯定比不上蔡邕蔡大家,但是在性情上至少也是相似的……

    所以王邑一上来就“先声夺人”,展示了一下悲天悯人的君子情怀,原先想着,斐潜纵然是心中不认可,多少也会装个样子,跟着一起感叹一二,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顺着杆子往上爬,热烈而陈恳的邀请斐潜一起解救河东百姓于水火,为百姓的安居乐业而奋斗,然后斐潜好意思自己扇自己的面皮,不答应么?

    王邑更进一步甚至连斐潜的推脱之词都想好怎么回答了,不就是上郡么先搞定河东,然后就帮助斐潜去收复上郡,这样斐潜自然也就没啥好说的了……

    不过没想到,这个斐潜完全不按照设想的来啊,说没两句就往外哄,有你这样的么?

    王邑收回了悲伤的神色,轻轻的叹息一声,说道:“斐使君不知春秋几何?”

    斐潜虽然不知道王邑此问何意,但是还是如实说道:“已虚度春秋二十有一矣。”

    王邑赞叹道:“子渊以弱冠之龄而位郡守者,上下百年未得其右也!”

    斐潜摆手说道:“只为代行尔,不敢当此誉。”汉代的选择郡守还是非常的严谨慎重的,基本上来说都要是年过四十左右,老重成熟,深蕴平衡之术了,才会下派到一个地方去当任郡守之职。

    但是斐潜比较特殊,一个是没人,二是没地,三是没兵,就一个光秃秃的名号,比起一个实地县令都有所不如,而且还是代行郡守事,因此在任命的时候也没有人觉得有何不妥……

    有了这样一个缓冲,王邑显然已经将方才的尴尬抛到了一边,正容拱手说道:“恳请斐使君助某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河东上郡唇齿相依,王使君之事自然也是某之事也!”斐潜心道,王邑你早这样摆正姿势就对了么,方才搞得就像是我非得蹬鼻子上脸的求你能给一个机会帮你一样……

    斐潜从桌案之上拿过了一张手绘的示意图,摆在了中间,让王邑也能看得清楚,随后一边指着一边说道:“黄巾贼南下就食,必沿汾水两岸而行……”

    斐潜在襄陵之地上点了点,说道:“只是不知襄陵此时如何?若不得守,恐难以靖克也。”说完,斐潜便停了下来,静静的观察着王邑的反应。

    这个问题非常的重要。

    斐潜并不是问襄陵现在有没有被黄巾所攻克,而是问王邑现在襄陵到底算是谁说了算,王邑对于襄陵兵马有没有掌控的能力……

    毕竟王邑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是干不过地头蛇,但是毕竟也算是来到了河东一段时间,就算控制不了安邑、临汾、皮氏等富裕之县,难道像襄陵这样比较属于边缘的县城也没有控制几个?

    如果王邑对于襄陵还有一定的控制能力,甚至在蒲子等县城有一些人手可以调控,那么还是可以一战的,趁着白波军南下之机,不管是白波军分不分兵,都会有破绽露出来,可以借这个机会将其击败在这个汾水区域,否则等白波军继续南下,携裹更多的百姓之后,就相当麻烦了。

    当然,如果王邑连襄陵都没有办法控制,就光杆司令一个的话,斐潜就二话不说,打个哈哈之后,便立刻带着兵马回北屈去,就当作白跑一趟,毕竟自己独木难支,而且手头上也没有多少的兵力,不值得就此投入到完全不可控制局面当中去。

    如今斐潜和王邑可以说也算是没有签订盟约的盟友,因此斐潜也想看看王邑到底还有什么底牌,这对于斐潜下一步的方向和行动来说非常的重要。

    因此,王邑王郡守,请告诉我你的底牌吧,看看值不值得我们一起下这个注……

    王邑乔装而来,都不用明言,斐潜当然都知道必然情况已经是危如累卵,如果其手中还没能掌控一些东西,这一场战斗简直是没得打。

    不过之前卢常是直接奔着襄陵去的,却死在了半路上,而不是死在了襄陵城内,一方面说明河东郡有内贼,一方面说明襄陵应该还是属于王邑这一方的才是。

    不过这种情况,毕竟只是斐潜的推测,需要在王邑这边确认一下。

    王邑看着斐潜,神色微动,沉默良久,在斐潜所画的简易地图之上,点了几下,说道:“襄陵县城、高粱、杨人,均可调配……”

    王邑又往平阳的西北方向上点了点,说:“蒲子县城,亦可调兵。”

    高粱和杨人是在襄陵县城边上的小庄寨,在吕梁山谷当中,和襄陵有些相似,易守难攻,当然也都算是河东郡比较偏远的县城村寨了。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一战,襄陵有了两个村寨的支持,将汾水东岸的白波军卡死问题不大,然后在平阳这里,正面有斐潜自己顶着,然后侧面让蒲子县城的兵力去骚扰破袭,白波军首位不能顾,自然就败退了……

    有斐潜的大概一讲布局,王邑也是点头。

    布局整体上基本和王邑的原本打算差不多,但是还有一点,王邑放心不下,因此盯着斐潜说道:“然平阳城墙已是残破,守之不易,斐使君可有准备?”

    王邑当然也看得到斐潜在不断的修整平阳城的旧址,所以这个问题当然也不只是在问斐潜在这个城墙上做什么准备。

    这个城墙想要完全修复,没有个一两年想都别想。

    斐潜明白王邑的意思,毕竟现在他和王邑处境是一样的,都不可能从南方的河东境内获得什么补给,而且还要做好被背后捅一刀的准备……

    现在河东的局势很尴尬,斐潜和王邑都有察觉河东在卫氏的推动下有一些异动,但是却没有非常直接的证据,河东卫氏毕竟不是像那个安邑城东的张氏,卫氏尾大不掉,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万全之策之下,擅动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

    只有挟胜黄巾之威,然后行削弱之策,最后再来收拾才是正确的处置办法。斐潜深知这一点,历史上曹操毛糙了一些,干掉了一个兖州名士,立刻兖州全线翻脸,勾结了吕布,差一点万劫不复……

    所以现在只能是知道,却装作不知道。

    “如今唯有诱之,令失其形,颓其锐气,方可速胜。”斐潜回答道,表示自己并不打算在这个破旧的平阳县城固守,因为不论是斐潜还是王邑都是知道,襄陵还可以凭借城墙防守,而平阳则不行……

    王邑点点头说道:“此事若善了,吾当表汝上郡守。”

    斐潜拱了拱手,表示谢意。

    上表表举这个事情,在汉代,至少是在现在的这个阶段,还是非常的重要的一件事情。斐潜担任朝廷官职,由其师傅蔡邕表举,这个问题不大,但是如果到了郡守这个两千石的档位,蔡邕就需要避嫌了,要举荐正式担任郡守这个职位,必须是二千石以上的人员进行上表才算可以。

    有这个“上表”和没有具体区别在哪?

    上表者要承担连带责任,出了事一起扛,有了问题就要共同面对了。王邑的意思也就是表示,河东郡这一摊子事完了,绝对不会撂爪就忘,该我做的一定做到。

    但是斐潜却不仅仅是想要这个所谓的“上表”,更希望能够通过这一次的战役收获一个实地,可以控制的实地。

    也就是从河东郡上割出两块县城来,作为自己的地盘。不管怎么说,河东郡的土地还是相对平坦的,对于种植耕作这一块还是比较有优势的,像北屈那边的土地就很多是褶皱的山间土地,虽然也是有平坦可供耕种的,但是却零碎且不便。

    斐潜沉吟了一下,拱了拱手,说道:“王使君,人自有根,乡梓难离,如今多某旗下多有并州人士,然上郡之地非须臾即克,终归飘零,如漂泊浮萍,活者寥矣,不亦悲乎?”

    王邑一瞪眼,然后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平阳多田,可复垦矣。”斐潜你不是就在平阳么,方正这个县城已经在你手里开始整治了,就算你的了,我也不亏。

    斐潜却摇了摇头,说道:“然平阳之地久未耕作,田力虚耗已尽,两年之内,难以收获。王使君可有意供给吾等两年粮草?”反正我这里就是要收复上郡,就必然要扩军,没地方收取钱粮,你王邑愿意给么?

    “这个……”王邑皱起眉头,显然不愿意就这样让出一些县城的管辖权,可是斐潜所说又是实情,况且当下又需要斐潜的助力……

    “吾等终究会归于上郡,此乃不得已客居于此也,暂立足尔,待上郡平复,当即而还。”斐潜说的很陈恳。

    王邑叹息了一声,说道:“如此,若平白波,永安便……便暂借斐使君吧!”

    “如此多谢王使君!”斐潜先将永安这个县城的名义先敲定了,然后又说道,“如此便烦扰王使君供吾等一年兵粮即可……”

    王邑差点离席而起,用手指着斐潜,然后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说道:“汝欲何为?!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斐潜表情沉重,低声说道:“王使君明鉴,永安城池已被黄巾贼所破,仓禀已空,青苗已毁,十室九空,衣食无着,百业俱废。王使君亦为君子,欲吾等如何?”

    王邑张了张嘴,竟然无言以对。

    良久之后,王邑开口说道:“斐使君欲索何处?”

    斐潜取过了地图,在蒲子县城的标注之上点了点。

    王邑眼珠子突了一下,但是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说道:“暂借两年?”

    斐潜肯定的说道:“复上郡即还。”

    王邑抖了抖眉毛,最后沉默的点点头。

    正在此时,帐外忽然又兵士来报,说是示警的狼烟已经被点燃了!

    斐潜为了早些知道白波军的动向,派出了不少的斥候,在汾水西岸沿途布置,一旦发现白波军南下,便燃起狼烟示警。

    斐潜和王邑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往帐篷外就走,贾衢和黄成也跟在身后。

    出了大帐,众人齐齐的往北望去。

    只见天边三柱狼烟扶摇直上,从大地之上直通天际,就像是三把钢刀将天空切成了支离破碎的三四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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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花白头发的黑袍将领仰头也望向了天边的狼烟,然后皱了皱眉头,回过身,号令着随行的二三十骑兵,抄小道往西北而去……

    如果说黄巾贼,可能对于白波军统帅不太愿意听,但是这的确就是一个事实。

    正常的军队一天之内可以行进四十里,快一些可以走六十里的话,黄巾兵这些人可以一天走上三十里就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而且通常而言,除了一些直属统帅的一些精壮汉子能有一些队形之外,营地自然是只有像杨奉和胡才带领的直系兵力才有办法架设的,其他的杂兵和携裹的百姓简直就是走到哪里就算是哪里,也没有什么帐篷之类的东西,多半就是在营地之外,往野地里面一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吃食也是一样,杨奉和胡才等统帅吃得最好,然后就是直属亲卫,下辖兵士,最后才是普通士兵,至于那些携裹而来的百姓,每一天只在傍晚立营之后供应一顿,多半都是一些掺杂了各种杂物熬煮的稀粥,就这样,还是经常有些人去晚了一些,什么都捞不上。

    当然,也不是只有稀粥,也有能吃到硬食的时候。

    在临阵之前,在攻城之时,都会给这些杂兵和携裹而来的百姓一些窝头什么的……

    在搭建的大帐之内,杨奉和胡才两个人贵为渠帅,当然不会和那些普通百姓吃一样的什么乱炖的稀粥了,在桌案之上,有鱼,有肉,还有粟米饭。今天临近汾水扎下了营地,杨奉的几个亲兵在捞了十几条鱼上来,便烤制了三四条供奉给了杨奉和胡才享用。

    杨奉没有转头,微微的斜斜瞄了一眼一旁在低着头啃着烤鱼的胡才,然后晃了晃脑袋,脖子发出格拉格拉的声响。

    哼哼!

    多吃点吧!蠢货!

    说不定下一顿你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打下了永安之后都以为自己就成为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勇将了?

    襄陵真的是那么好攻打的?河东真的就是肥肉一块,随意都可以啃上一口?

    切!

    杨奉低下头,一边捏起一根鱼刺剔牙,一边想着。

    郭大死后,又杀了郭大的直系郭牛角,然后自然白波军就一分为四,四个渠帅,韩暹、胡才、李乐和自己。

    其中韩暹的实力最强,李乐的最差,自己和胡才居中不相上下。

    当时在议事的时候,自己率先说出了襄陵的弱点,果然这些人一个个的都盯上了,但是这个弱点,呵呵,早在三天前就已经没了。

    为何永安能够这么快的被攻陷,因为有内应啊,没有临阵逃跑的县尉,能那么顺利的一举而下?

    不过这些事情,其他三个人并不知道,杨奉也不想告诉他们。

    之前襄陵也是有这样的计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传来的消息说不可行了,安排内应的计划似乎是失败了。

    因此若是攻打襄陵,便只剩下了强攻一途。

    当然,若是守卫襄陵县城的县令和县尉也懦弱一些,说不定也可以攻下的,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就连杨奉自己都不想将这个希望寄托在这个方面上。

    所以在议事的时候杨奉就提议,沿着汾水两路而下,不管是那一边都可以灵活机动,并且若是襄陵一时攻不下,还可以绕道越过汾水南北夹击……

    战略设想当然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么,呵呵。

    当韩暹和李乐,不管是哪一个人,或者两个人在襄陵城下损兵折将的时候,自己却可以带着兵卒顺顺利利的抵达临汾……

    不过,在此之前,或许还需要……

    “胡渠帅,怎么样,还算是对胃口吧?”

    胡才吃的肚子溜圆,正在半眯着眼,斜斜的歪着,一手撑着席子,一手拍了拍肚皮,然后轻轻的摸了摸,显得十分惬意和满足。

    “杨渠帅,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胡才嘬了嘬牙花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嘿嘿,怎么能这样说,都是自家兄弟,有好吃的便分享一下,哪有什么事情啊……”杨奉笑着说道。

    “哦,既然这样,那我也吃饱了,那……”胡才翻了翻眼皮,明显是不相信,不过也没有直接说,而是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告辞啦……”

    杨奉一把拉住了胡才,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抱怨道:“哪有你这样的,吃完抹嘴就跑?陪兄弟聊聊天,说说话都不成么?”

    “成!怎么不成!”胡才顺势又坐了回去,“说吧,啥事,你不说我可真走了。”

    杨奉一笑,说道:“胡渠帅,这段时间捞了不少了吧?”

    胡才原先笑眯眯的脸一下子绷住了,虽然嘴角还是带着笑纹,但是已经全无笑意:“哪里有什么,就算有,也都是一些破烂玩意,又不值钱又没有啥用……你忽然问这个想要干啥?”

    “嗨!我就随口问问,”杨奉拍了拍大腿,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其实啊,我们就算再有钱,也比不过那些当官的啊……啊,对了,胡渠帅你知不知道这里百几十年前吧,嗯,忘了,差不多吧,这边曾经还有一个王侯之国,当时富得啊,简直了……”

    “……那地面啊,据说都是用金砖来铺的,就连房间里里面的窗子用的都是白玉雕的,其他像什么钱财之类的,好几个仓库都放不下!啧啧,只不过后来啊……”

    胡才挺直了身躯,张大了嘴,听着杨奉吹牛,不知不觉口水流了出来,随手拿袖子擦了一下,说道:“……那,那后来呢?”

    杨奉哈哈一下,说道:“……后来啊,据说是谋反,抄家了……全都没了……”

    “嗨!”胡才叹息了一声,身形向下一摊,顿时没了兴趣。

    杨奉也没有在意胡才的情形,继续说道:“不过那可是谋反啊……”

    “谋反算球!”胡才懒洋洋的回了一句,“难道我们现在不算谋反?”

    “呃……”杨奉忽然卡顿了一下,然后说道,“……不一样的,那可是王侯!”

    “王侯又能咋?拿刀一砍照样人头落地!”

    杨奉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哈的仰头大笑了一阵才说道:“还真不一样,你说我们造反,那个不是两手空空,活不下去了才干这事的,你说王侯能和我们一样么?”

    “嗯,也是。”

    “……况且能当上王侯的,肯定不是白痴傻瓜对吧?造反这事情,又不是能十拿九稳的是吧?若是不成,多少也要给自己留点东西才行的吧?能没给自己留条后路?能不给自己的后人准备点什么?所以啊,还真不一样……”

    胡才听着听着,忽然坐直了身躯,皱着眉说道:“杨渠帅,你的意思是……”

    杨奉双手乱摆,哈哈大笑:“啊呀,我哪有啥意思啊,不就是闲聊么,没啥,真的没啥事的……”

    汾水河畔,两个半大小子黄巾兵正趴在河边,看着前方一个年龄大一些的人在拿着根削尖的树枝在钓鱼。

    “这能钓得上来么?”趴在后面的人非常小声的嘀咕着。

    另外一个不耐烦的轻轻踹了此人一脚,也是非常小声的说道:“闭嘴,打搅到老张头看他不揍你!”

    铁钩自然是没有,又不会水,见到有人从水里抓鱼来,馋了,便想办法砍了根树枝,削细了一些,扯下衣裳的一根线绑上一截地龙,便成了最原始的钓鱼竿……

    忽然之间,只见到趴在河边的老张头手一提一甩,一条差不多巴掌大的鱼就被甩到了岸边,在地上乱蹦。

    两个半大的小子连忙扑上去,也不顾鱼鳍扎手,四只手牢牢的按住鱼,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口水已经顺着咧开的嘴往外流淌了,口齿不清的叫唤着:“鱼!鱼啊……”

    老张头赶了过来,照着两个小子后脑勺就不轻不重的来了一下:“你娘哩,吵吵个球,小心把别人招来!”随后四下瞄了瞄,拉扯着两个半大小子钻到了一旁的灌木草丛之中。

    河边水气比较足,茅草都挺茂盛的,三个人猫着腰钻了进去,草叶晃动之间,很快就看不太清踪迹了,只有依稀的一点声音传出来——

    “老张头,怎么不多钓两条……这么一条不够吃的啊……”

    “你懂个屁!东西就要吃到肚子里才算数!再钓一条,哼,钓到一半来人了怎么办?教你们两个臭小子一个乖,这就叫……嗯,这就叫做‘吃独食’,懂不懂?”

    “肚丝?肚丝是那个啊,好吃不?”

    ××××××××××××××

    胡才在自己帐篷之内背着手,转来转去,杨奉方才所说的话就像是千百只小猫一样,在心里挠啊挠啊,搞得就连他最喜欢做的日常工作之一,擦拭珍藏的玉器,都没有什么心思干了。

    杨奉后来怎么也不肯再说一些相关那个造反的王侯的事情了,净是扯七扯八的……

    但是胡才回来之后,却越想越是觉得这个事情么,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意思。

    是啊,一个王侯啊,难道还不懂给自己后人留点退路?

    那可是王爷!

    就像自己,扒拉那么多的钱财还不是准备藏起来留给后人,难道那个王爷就没想过?

    所以,哪一个造反的王爷肯定有藏钱,不是,肯定有藏宝!

    肯定都是宝贝!

    胡才兴奋的握紧了拳头。

    当官的都有钱!

    越大的官越有钱!

    这是胡才根深蒂固的观念。

    帐外忽然一个黄巾小兵跑了进来,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渠帅,那边似乎在搜罗一些锛和锸……”

    胡才瞪大了眼睛,喃喃的说道:“锛和锸?”挥了挥手让小兵下去了,然后胡才的眼珠子却不停的转动起来。

    “他娘哩!这个小子想吃独食!”

    胡才想到此处,简直是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下,带着几个手下就来到了杨奉的帐篷。在帐外的兵士才报了一声,胡才就已经一把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杨奉在将一把铁锛藏到了席子下面……

    “哼哼!我说杨大渠帅,行了,别藏了,都看见啦!”胡才也没等杨奉招呼,自己到了一旁坐下。

    杨奉嘿嘿笑了两声,便也是坐下:“这个……胡渠帅,怎么有空又过来啦……”

    “不过来,怎么能知道杨大渠帅在忙着发财呢?”

    “啊?!这个……”杨奉干笑了几下,说道,“哪有的事!没有这回事!”

    胡才不屑的撇了一眼,冷冷的说道:“这么说杨渠帅是准备不把我当兄弟了?不说是吧?也行……”说完站起身来,便准备走。

    杨奉连忙拉住,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事情我也是听说的,也未必可信,因此实在是没有把握,若是说给兄弟你听了,结果万一落空了,终究也是不好么……”

    “这世间最难的就是赚钱发财!这天底下赚钱发财的事情,还没有那件能有什么十足十的把握的,杨兄弟你放心大胆的说,兄弟我绝对不会有什么二话!”胡才拍着胸脯说道。

    杨奉便凑近了胡才,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此事当真?!”胡才又惊又喜。

    杨奉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据说有个叫斐什么的,现在也带了些人,就在那里开整土地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啊?!那还等些什么?赶快拔营!”胡才急不可耐的说道,“如果不是真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去那个原本就没人的地方?”

    杨奉迟疑道:“这样啊,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不过我们现在是和韩渠帅一起攻打襄陵,离得太远了总归不是太好,按我原来的意思,到时候派些人将那个姓斐的吓唬一下,赶走了,再来慢慢的……”

    “那个斐什么的有多少人马?”

    “差不多就是一千多吧,”杨奉说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才一千多人,哼!”胡才嗤之以鼻,旋即眼珠子转了两下,说道,“……不然这样,杨兄弟你在这里和韩渠帅他们一起沿汾水呼应而下,我先带些人马先去将那个斐什么的轰走再说!要是被那什么先给挖出来了,不久啥都没有了么?”

    杨奉瞪大眼睛看着胡才:“胡渠帅,你不会是想吃独食吧?”

    胡才嘿嘿笑道:“这怎么可能?!我老胡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我以天公将军的名义发誓,将那什么轰走之后,绝对不挖,一定会等你一起来再动手的!我保证!行了,就这样说定了!”

    胡才说完,也不等杨奉再说些什么,便匆匆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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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个黄巾小兵就跑来跟杨奉说道:“禀渠帅!胡渠帅一大早就带着本部人马,拔营先行离开了,往西南方向而去!”

    “知道了!”杨奉点点头,让小兵退下,沉默了一会儿,却浮起了一丝的笑意,成了,如今自己就可以直接南下临汾,然后摇身一变……

    “传令,起营南下!”

    胡才显得很是开心,心情十分的愉快,对他而言,只要是能够发财的事情,都是好事情。

    一千多兰的兵力,说少不算少,但是绝对不多,又是在平阳县那个破地方。

    而且胡才心里也是清楚的很,跟黄巾自己经常虚报人数一样,所谓的郡兵啥玩意的也是经常性的会虚报一些人手,吃空饷啊,那个带兵不这么干?

    更何况,还有正卒和辅兵的区别,真正能够上阵杀敌的,这一千多的兵卒里面估计也就是几百,而自己手下带来的就有将近四千的兵士,还都是之前有过战斗,见过血的正儿八经的精壮汉子,怕个球?

    那个姓啥的?

    管他姓啥来着,反正只要是敢正面作战,胡才就决定正面拖住,两翼一包,绝对吞得下!如果不敢阵地战,想凭借平阳城那个破烂的城墙防守,哈哈,平阳县城都已经荒废那么多年了,到处都是垮塌的城墙还不是跟没有一样?

    要知道虽然他胡才是贪财,但是在兵卒这一块也舍得花些成本的,毕竟没有好的兵士就没有办法抢来更多的钱财,这笔帐他还是算得清楚的。

    从原先白波军的驻扎地到平阳县城旧址,大概是四十里开外,五十里不到的路程,胡才盘算着,今天大概走个三十里左右,然后扎营休息,明天便可以直接挥师攻城,当然如果那个姓啥的聪明一些,自己退走了,老子也省得麻烦……

    汾水西岸这一片的土地,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平坦的,胡才派出了斥候之后,将队伍排成了五人一排,虽然并不是太整齐,但是相比较那些杂兵和携裹的百姓来说,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四千人的队伍,就像一条长蛇一样,蜿蜒的往西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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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平阳县城旧址东北侧大约十来里地,有一片小树林,道路从树林的中间穿过,树林的横截面并不是非常的大,但是因为在树木之下还有一些灌木,所以并不能一眼就望个通透。

    五个作为斥候的白波兵来到了这里,看着眼前的树林,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分出了两个人,下了马,猫着腰慢慢的准备摸进树林里面查看一下……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只有这两个兵士踩在枯枝败叶之上的细微的声响。

    一名白波摸到了树林灌木之前,慢慢的直起腰,探出了一点头……

    忽然“嘣”的一声弓弦响,一只箭矢从树林里面射了出来!

    箭矢疾如闪电,转瞬间就带着一蓬血雾穿透了这一名白波军的脖子!白波兵捂着脖子上突兀出现的血洞仰面而倒。

    剩下的白波军甚至连喊一声都没有,立刻掉头就跑。

    黄成再射了一箭,将第二名下马的白波兵射死在地之后,剩下的三名白波军斥候已经策马跑远了。

    黄成放下了弓,说道:“让大伙都准备准备,黄巾贼就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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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平线上的尘土已经越来越明显了,随后不久,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影,慢慢的,越来越近,因为收到了斥候的回报,胡才已经将兵士散开了,左右两翼往外拓展,中间的兵士开始往树林这里压迫了过来。

    胡才坐在马背上,眺望了一下四周,没有烟尘,没有兵士,只有远处的那一片树林。胡才衡量了一下树林的规模,嗤笑了一声,这样的一个树林,虽然不算大也不算小,但也是略显得稀疏了一些,最多也就藏下几百号人,埋伏,哼哼,被发现了还能叫埋伏么?

    “两翼围上去!”胡才下令道。

    白波军就像是一只大螃蟹一样,伸出了两个大大的钳子,开始准备将树林包围起来……

    忽然树林里乱糟糟的一声喊,冲出了一百多名兵士,在树林前面列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阵型,为首的一名将领提着一柄长刀,高声喊道:“来者何人?可敢阵前决一死战?”

    胡才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现在的人数是你的十来倍,我还跟你决一死战?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傻瓜啊?

    胡才压根就没理会那个将领的叫喊,而是稳坐在中间不懂,命令两翼加快速度,将这群傻瓜带着兵围起来……

    中间的兵士也在逐渐的,一步步往前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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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成看着两边的白波军渐渐的围了上来,心里在估摸着差不多距离的时候,便喊了一嗓子:“无胆鼠辈!下次定斩汝狗头!”

    随后便拨马,带着兵卒往树林里面一钻,逃了。

    胡才原本还在悠哉悠哉的拿了一个水囊喝水,结果见到眼前的这一幕,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差点呛着。

    等白波军一拥而上,赶到树林前的时候,黄成已经带着人消失在树林的另外一边了。

    胡才也骑着马,赶了上来,看着消失在远处的那些逃命的身影,不由得骂了一声:“逃得比兔子还快!他娘哩!”

    “渠帅!你看!起火了,起火了!”忽然有兵士叫道。

    只见树林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些火苗引燃了灌木和树,现在正在逐渐的扩大,一股股浓烟开始在树林当中蔓延开来……

    “散开!快散开!”

    虽然说白波军没有追进树林,但是要是被火引燃了什么身上的衣服也是不妙,因此纷纷的散开了队形,远离了树林。

    “渠帅……现在要怎么办?”

    道路是穿过树林,若是直接往前的话,虽然会快一些,但是自己这近四千人,想在大火燃起之前完全通过是明显不可能的,万一火势突然增大,那就不妙了,毕竟水火无情。

    可是绕行的话,就需要围绕着这片树林绕一个圈了,虽然树林并不是太大,但主要是绕行的话,就不在道路之上了,坑坑洼洼的多少有些沟沟坎坎,虽然说问题不是太大,但多少也会有一些难以行进。

    在这里等火烧完了再过去?

    肯定不行!

    鬼知道这个火要烧几天啊?

    胡才忽然脑袋里面灵光一闪,这他娘的该不会是那个姓啥的搞得什么计?

    就是用来拖延我前去平阳的速度的?!

    这点小勾当,还想来蒙我?

    


    胡才看着眼前燃起了火焰的树林,又抬头透过树林的树梢往平阳旧城方向望去,虽然在这里,还是看不到平阳城的轮廓的,但是胡才似乎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在平阳旧城之内那些乱糟糟的兵卒的样子。

    联想到方才那几百个穿过树林,跑得跟兔子一样的兵士,胡才心中一个想法越发的强烈起来——

    那姓啥的估计是要连夜逃走!

    正常来说,就算是在这个树林里面埋伏,也一定是要等敌方的兵士来了,然后突发的进行袭击,这样才能达到埋伏的效果。

    但是这几百个兵士,根本就不像是要来埋伏的样子,反倒是专程来烧毁这一片树林,用来拦住我前往平阳的道路……

    他娘哩!

    胡才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他太喜欢这种逃命的兵卒了!

    之前有一个姓什么的?

    对了,应该是姓牛的,也是如此,一有危险就率先逃命,当时就撵在这群怕死鬼后面一阵狂追啊,现在手底下不少兵卒的战甲和武器都是那个时候拿到手的……

    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一个,哈哈哈,真是黄天有眼,保佑我胡才发大财啊!

    胡才看了看天色,今天出发的挺早,时辰还不算晚,便横下一条心,命令道:“绕过树林,给我追!”

    什么藏宝图的未必真有其事,但是这些逃命的兵士身上的兵刃铠甲,那可真心是有一个算一个,绝对值钱没得说!

    早些赶过去,说不定还可以追上这些胆小鬼,但是若是等明日再去,估计啥也没有了!

    胡才催促着手下的士兵,也不太管这些人在他的要求之下,队形有些散乱和变形,原本是左翼的,现在成为了前锋,原来是右翼的却变成了后军……

    整个的阵型拉得老长。

    不过胡才根本不在意这个,反正只要不掉队,基本上能跟得上就行,因此也并没有在整队上耽误时间,而是紧紧的追赶在黄成等人的身后,往平阳旧址扑去。、

    从清晨一大早就开始行军,一直到了日中已过,胡才这才远远的看见了平阳县城旧址。

    似乎发现了胡才的军队,城头上一阵慌乱,原本在城下还有一些兵士骑着马,竟然直接四散弃城奔逃……

    “哈哈哈哈!”胡才见状大笑,越发的肯定就是个胆小鬼带的兵,便用马鞭一指,高声喊道,“看见没有,就是那里!都是一群没卵的怂货!今天拿下那里,全员进城加餐!都加面饼!都加肉干!”

    “哦哦……”白波军闻言一阵欢呼。本来一路而来,多少也是疲惫,但是听到晚上打下这个破城池就有得加餐,顿时个个都精神了几分。

    若是要打一个完整的城池,白波军的这些兵卒还会有些犯嘀咕,但是眼前的这一个明显就是一个破败不堪的模样,城墙之上虽然看得到一些修复的痕迹,但是比起真正完好的自然是差得远了,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勇气……

    胡才带着兵卒在城下列队,开始准备攻城,只不过目前胡才的整个的队形拉得太长了些,年轻精壮体力好的跟得紧,那些体力稍微差一些的也渐渐赶到了,但是还是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还在后面……

    胡才皱了皱眉头,又瞄了瞄平阳破败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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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胡才看着平阳县城的时候,斐潜也在看着城下的那些白波军。

    “斐郎君,这边看起来马上就要战斗了,要不……”黄成在一旁说道,说实在的,上一次在函谷关的遭遇,真心把黄成吓得够呛,要是斐潜是一名武艺高强的人还罢了,顶多就是陪在身旁一起冲锋陷阵,但是斐潜在武艺上又是一个半桶水,这个真不让人放心。

    斐潜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估计也是只能帮倒忙,因此也没有耍什么光伟岸的腔调,说些什么人在城在的话语,而是悄声说道:“叔业你自己多小心,还有前面省着点气力,重头还在后面呢……”

    黄成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平阳县城城墙在斐潜兵卒这几天的整理修复之下,大体上恢复了一些样子,但是正对着胡才的这一边,有一个非常大的坍塌的缺口,却显然是一时半会补不上了,只是勉强用了一些黄土在塌了一半的城墙残骸之上又加夯了一个矮墙……

    斐潜左右看了看,盘算了一下,如果他是底下带兵的白波军将领的话,应该也就是差不多只有一条最优的选择……

    如果这只白波军今天不赶过来,对于斐潜而言还真的有些麻烦。如果今天没有来,说明白波军的统帅是比较稳健保守型的,这样的将领往往任何时候都会留些后手,打败可以,大败却比较的难。

    在自己印象当中的三国将领,这一类的将领也是最让人讨厌的。就像诸葛亮遇到了司马懿,有再多的计谋,也是一样没辙。

    其实这一次斐潜自己也是行险,只不过对手还算是比较的配合……

    看着城下似乎在整顿队形,不像是要扎营,而是要进攻的模样,斐潜也就下令叫人给在阵前的兵卒送上了饭团。

    每个兵卒都有一个略比拳头小一圈的用粟、麦混合而成的饭团,比起一般纯粹的粟米饭相对比较的抗饿,再加上一小根大概只有小指头大小的咸干肉条,水则是灌在了竹筒里,想喝的话自己去取就是。

    许多兵卒都是先将饭团子吃了,然后才将那一根小小的干肉条放到了嘴中含着,慢慢的用牙齿磨着,基本上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斐潜最后巡视了一下,最后和黄成交代了几句,便下了城墙。

    而对于斐潜下城区,撤到后面的这件事情,在城池上的兵士看在眼里,却都没有什么意见,上阵杀敌本身就是兵卒的事情,若是统帅都冲第一线当然会更加的激发士气木有错,但是一个文官冲第一线,那就是彻底脑残了。

    在他们观念里面,这本身就应该是如此,否则还招兵干什么?吃人的饭,替人卖命,就是这么简单,这年头,只要不是临阵脚底抹油就先跑的,就已经算是不错的统帅了,只要将旗不向后撤,就没啥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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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才仔细观察着平阳旧城的城墙。

    虽然说在侧面的城墙也有一些小缺口,但是有用砖石垒封起来了,真要是全面攻打的话,也是可以敲得下来,只不过太费功夫了,而且这附近树木也不多,路上那原本算是不错的一片树林还被这群鸟人给放火烧了,现在就是想做些云梯之类的东西,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什么材料。

    不过没有攻城器械的问题,在正面的这个偌大的豁口面前,都不算事!

    这就加上那个小矮土墙,也就不到两人的高度,而且坍塌的土方正好形成一个坡度,怎么也能够爬得上去。

    都能直接往上爬了,还需要做个屁器械?

    几个绕城查看的小兵跑回来了,禀报说就只有这个缺口最大,其他大部分的都补上了……

    得,就这吧!

    胡才直接下令发放饭团,准备战斗。

    类似于饭团这种干粮都是胡才的亲卫兵士在掌握的,听到了胡才的命令之后,便个个解下了身上背负着的干粮袋子,从袋子里面掏出了一个个顶多就是两个手指头大小的饭团子,然后又一个个的分发到在阵前准备第一批攻城的白波军手中……

    这个饭团有个名称,叫做人头饭团……

    和斐潜的兵卒比较起来,白波军的饭团子就寒碜许多了,基本上都是用杂粮做的,黑乎乎的一块,大概只有一半不到是粟米,然后其他大部分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叶子和根茎糅合而成。

    一个白波军伸出黑乎乎沾满尘土的双手接过,连忙一下子便塞到了嘴里,紧紧的闭着嘴咀嚼着,似乎是只要张开了一条缝隙,就可能会让饭团中的米粒掉出来一样。

    其他的兵士的模样基本也是跟他差不多。

    这样的饭团,不是所有人都有份,只有那些立刻准备上阵的兵士才能享用,所以也叫人头饭团,吃完之后拼杀,自然不是自己被敌人砍下人头,就是自己砍下敌人的人头。

    当然,只要是能砍下敌人的人头带回来的,还可以用人头换几个这样的饭团。

    白波军虽然是攻下了永安城,但是粮草还是太少,在敞开吃了那么两天之后,粮草又大部分被各家的渠帅所控制起来,便又回到了捏紧裤腰带供应的状态,那种吃饱了之后又重新回到饥饿状态之中的巨大反差感,几乎会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发完了人头饭,又有亲卫抱来了水囊,给一人喂上一口,就是想多喝一口水的也没有,一边喂一边喊道:“进城就能吃面饼!雪白雪白的大面饼子!还有肉干!大块的肉干啊!那可是咸肉干啊!”

    站在阵前的白波军一边吞下口中的水,有的人还将拿过饭团的手指头放到嘴里舔了几下,一边死死的盯着破旧的平阳县城,就像平阳县城已经变成了一块大面饼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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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说城墙残破,但是要从地下往上爬土坡却并不是那么的轻松,这几天斐潜的兵士也没有闲着,城墙虽然破旧,也有不少崩塌的地方,但是却用城中清理出来的砖石和黄土填塞修补了不少。

    当然,如果白波军慢慢的围城攻打,这些原本崩塌又刚刚勉强修复的城墙区域实际上是非常的脆弱的,经不起高强度的战斗,迟早还是会重新损坏,但是白波军明显不想围着城,只想一口气攻进城去。

    这对于斐潜来说是一个还算是不错的事情。

    对耗,斐潜自己也是清楚,是耗不起的,因此只能是依靠一些办法来尽快的解决战斗,才能让自己的损失更小一些……

    斐潜顺着这两天大概清理出来的主要道路走到了城中,看着正在待命的三十名的亲卫,这些膀大腰粗的家伙就是他这一次的带来的一张底牌。

    “等一下,就拜托诸位了!”斐潜抱了一个团揖。

    “敢为主公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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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巾惯用的阵前动员的方式结束了,胡才的亲卫带着半空的干粮袋子和水囊退到了后面,而负责第一波攻击的白波军则是发出了一阵如同野兽一般的嚎叫声,就像是一群食腐的野狗看见了平阳县城流血的伤口,蜂拥着朝着城池的缺口扑了上来!

    城墙崩塌的坡度只有这个缺口还算是比较的平缓,多少可以爬得上去,其他的地方就算是爬也要手脚并用,就基本上很难防得住从头顶往下捅的长枪了,因此白波军在其他的缺口处尝试了一阵子,损失了一些人手之后,都不用胡才命令,自觉的开始在这个缺口处汇集起来,开始往上猛攻。

    督战的胡才看着缺口处喊杀震天,又左右瞄了瞄,看着在缺口下面拥堵的兵士有些皱眉,便扯过一个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这个亲卫立刻点点头,掉头往后面跑去了……

    不一会儿,白波军当中出来一队百来人的弓箭手,趁着城墙缺口酣战,摸到了城墙附近,骤然对城墙之上的斐潜兵士发动了突然的弓箭袭击!

    “举盾!举盾!”墙头之上有人喊叫道,但是已经是来不及了,城头之上的兵卒顿时被射倒了一大片,白波军顿时欢呼起来,抓紧这个间隙往上就爬!

    这年头,要养弓箭手真不容易,这些人,大半是吕梁山中的猎户,是胡才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杀手锏,如今一派上阵,果然效果显著。

    还没等胡才得意多久,忽然在城墙缺口的另外一侧,呼啦啦站起了不少的持弓的兵卒,竟然没有对准那些即将爬上的白波军,而是将锋利的箭矢对准了刚刚进行了一波攻击的白波军弓箭手……

    突袭永远是最有效的杀伤手段,才刚刚得意没多久的白波军弓箭手就自己品尝到了箭矢的滋味,没有任何防备,转眼之间就被射死了二十来人,然后马上又是迎来了第二波的箭雨……

    “我干你娘亲啊!”胡才惨嚎一声,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连忙让人冲上去掩护死伤颇重的弓箭手退后,这些弓箭手是他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宝贝,这一下子就损失了大半,怎么不让他肉疼了个半死!

    原本胡才只看到城墙上面有枪兵,却一直都没看到上面出现什么弓箭手,设想着估计也是没有,便大意了一些,却没想到被突然一个袭击,而弓箭手装备护甲基本等于是没有,一下子当场就被射杀了不少,尤其是其中一个统帅模样的家伙,其他弓手也就射了二三根箭矢,那家伙至少射了七八根!

    城墙之上的弓箭手杀退了白波的弓手,便转头对付那些攀爬缺口的白波军兵士,而城内新的一波兵力又补充上来,顿时从白波军手中又夺回了城池的这个缺口。

    “上!给我上!拿下城墙,我要将这群杀千刀的人头砍下来做溺器!”胡才怒火冲天,命令第二批的兵卒往上强攻!

    既然已经没办法用弓箭压制了,就用人填也照样攻的下来!就那二三十个弓箭手,能有多少箭矢?

    果然不出胡才预料,在城墙之后的弓箭手又射了几批弓箭之后,便慢慢的停了下来,胡才的白波军见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忽然之间又恢复了勇气,拼命往上便涌……

    


    斐潜兵士站在土墙之后,用黄土堆砌了大概不到半个人高,充当临时的女墙。一个白波军攀爬到了一半,便阴险的停了下来,试图用刀子去捅斐潜兵士的脚,却发现自己的刀被这个黄土堆挡住,虽然黄土夯得并不是非常的结实,但是想用战刀去捅通透却并非一件短时间内可以办到的事情,刚刚捅了两下,猛然间发现从上面扎下了一个枪头,吓得大叫一声,连战刀都来不急拔,就往下倒,还连带撞了好几个白波军,一同跌回地面……

    更多的白波军并没有走取巧的路子,而是咬着牙往上,被长枪扎中了,若是斐潜兵卒的长枪没有能够及时的抽回,就会被这些兵卒牢牢的抓住枪柄,临死也拖上一个垫背的……

    但是居高临下多少来说还是占据了优势,斐潜这一方面只需要拼命往下捅就可以了,而白波军不仅要往上爬,还需要防备不知道是从左上还是从右上捅过来的枪头,而且不管是头部还是胸膛,只要中了一枪,基本上也就是非死即残。

    战斗一时间僵持不下,城头缺口区虽然不算小,但是也没办法将胡才优势的兵力完全展示出来,胡才便分波次的不停的向上派遣兵卒,企图用人命去消耗斐潜兵士的体力……

    毕竟现在守城的也没有弓箭了,等于就是完全比拼着人力,而现在明显就是胡才的人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平阳县城的这个缺口,仿佛就像是一根脆弱的门闩,只要胡才再稍微加把劲就能将其弄断了一样。

    白波军几次都冲上了城墙,也有不少翻越了那道低矮的土墙,可惜都不能持久,很快又被杀退了下来,双方展开了拉锯,城池缺口处很快就堆满了尸首,流淌的血液浸湿了黄土,使得整个的土坡表面都有些湿滑起来,往上攀爬的难度无形当中增加了不少……

    但是对于防守的斐潜一方来说,人数减少的劣势也逐渐的显现出来,激烈的战斗很容易就会导致人员脱力,必须及时的进行更换,但是更换下来的兵士却往往又得不到充分的休息,不得不又重新上阵……

    幸好的是,胡才的兵士同样也是疲惫,行军一天,未能得到充分的休息便立刻攻城,气力至少打了个折扣,再加上之前弓箭手被射杀,折了一些锐气,也不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么的奋勇了。

    摇摇欲坠的城墙防御阵型,就那样摇摇欲坠着,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垮塌,可惜转眼间居然又给撑下来了……

    “他娘哩!这要打到啥时候?!”

    胡才仰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开始西斜了,若是再拖延下去,不仅仅是自己兵卒有没有体力的问题,甚至到了晚上,基本上大多数的兵士就是睁眼瞎,啥也看不清楚,就算是打下平阳县城来了也没有办法追击,更不用说围追堵截缴获兵甲了。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必须趁着天还未黑,自己手下的兵士还有些气力,一举拿下这个该死的破城!

    “二狗子,带着人给我拿下这城墙!”胡才直接对自己身边的亲卫兵士下令道。

    站在胡才身后的亲卫队长二狗子瓮声瓮气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舔舔嘴唇,往后一招手,旋即就带着一帮亲卫往平阳城墙扑去!

    胡才的精心挑选出来的亲卫兵卒,身体强健,而且装备了较好的兵刃和盔甲,具备很强的战斗能力,因此当这些亲卫兵卒开始往破败的城墙上攻杀的时候,斐潜的这些防守的兵卒就渐渐的吃不住了,陆续有一些人在这种情况下被砍到,随之被乱刃分尸……

    顿时斐潜的队形一阵散乱,逐渐的开始崩坏,然后没有坚持多久,伴随着第一个人转头逃命,整体阵型全线垮塌,纷纷掉头顺着前两天才开辟出来的道路逃往城内。

    胡才一见,大喜,大声疾呼道:“杀进去!杀进去!取得将领脑袋的,奖一只羊再加一百金!”说完自己也拨马向前,准备进城,在他看来,这场战斗虽然对方也抵抗的不错,但是现在胜利还是属于了自己!

    “哦哦哦……”白波军一阵喧哗,几乎是疯了一般汇集到缺口下面,往里面蜂拥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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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实战中看成效。

    虽然自己的这一张底牌,之前也有见识过其威力,但是那毕竟不是实战,而今天则是检验的时刻……

    当准备要掀开自己的底牌的时候,斐潜手心里面还是冒了汗,就连身上穿的铠甲都有一些沉重和闷热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可以读取存档的游戏,眼看不行了喊一嗓子“波罗蜜”就可以时空倒流一切重来。

    在这里,自己也不是什么金刚护体,武功盖世,被砍到割到了照样会流血,会死亡……

    但是又不得不打。

    必须要打。

    所谓战争,将领指挥作战的本领和智慧是能起到作用,但是更重要的因素还是底蕴,打的就是钱粮,打的就是人口。

    斐潜自己清楚,如今的底蕴很薄弱,虽然现在掌握了一些兵力,但是就像是之前在北屈营地议事的时候说的一样,没有根基。

    这一次来这里,一就是针对这这一片土地来的,从永安、平阳、蒲子三个县城,就可以将整个的昕水河流域控制在手中,有水源,有土地,就可以展开耕作了,再加上还有一些从司隶运来的贱价的物质,和胡人的交易,撑过今年,就可以获得收获了……

    第二,自然是针对这人手来的,耕作需要大量的农户,而白波军所携裹的大量杂兵和百姓,就是斐潜壮大自身的最佳补品……

    然而这一切的蓝图都需要建立在打赢这一场战役的基础之上。

    “往两边撤!往两边撤!”黄成一边带着人往这里跑,一边指挥着从城墙上撤下来的兵士从道路两边走,不要正面冲击斐潜的本阵。

    “叔业,如何?需不需要先在后面休息一下?”斐潜看着走到了近前的黄成问道。

    “哈哈哈,不必了!我没问题,我早就期盼着这一刻的来临了!”虽然在城池上进行督战,但是黄成并没有直接参与多少的战斗,就是在一旁射了几箭,可以说体力基本上没有什么消耗,因此还是活力十足的说道。

    “如此,就拜托叔业了,我于此地给叔业压阵。”斐潜说道。

    这里就是平阳县城旧址的十字大街的中心路口,斐潜就要在这里迎敌!

    此战,就是斐潜自己经营北地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如今就像这个迎敌的战阵,同样也是站在了十字路口之上……

    看着从城墙缺口之处像一个个吸血的蚂蟥拥来的白波军,斐潜忽然之间原本略有一些乱糟糟的心情却不知不觉的平静了下来。

    事情就是这样,还没有选择的时候或许因为多个的方向会患得患失,不知所措,但是如果面前所有的选择都消失殆尽,就剩下一个的时候,那就为面前的这一个选择全力去做到最好吧!

    “弓箭上前,准备!……射!”斐潜号令道。

    斐潜需要给黄成准备一点换装的时间,同时也是压制一下冲的过于靠前而显得有些零散的白波军。

    弓手其实斐潜并不缺乏,汉人或许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能成为合格的弓箭手,而招募过来的胡人,基本上没有一手箭术都不好意思见人。

    在马背上都能开弓射箭的胡人,到了平地自然也不在话下,留在斐潜身边的三十多个胡人纷纷搭弓射箭,立刻将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几个白波军射翻在地。

    弓箭在五十米左右,动能极大,甚至可以媲美后世的手枪子弹,止动效应极强,顿时白波军整个疯狂的势头就被一滞,最前面的人慌忙想往街道两边躲一躲,却发现街道两边全是堆的又高又乱的建筑物的砖石残骸,稍微一拔拉就往下哗啦啦的掉碎石和黄土,就连要下脚攀爬都有可能随时踩空,根本就无处藏身。

    胡才下了马,刚刚跟着兵士爬上了城墙,居高临下一眼就看见了这样的情形,不由得跳着脚叫骂道:“躲个球!你娘哩!冲上去,冲上去!”跟弓箭手战斗还躲,还拉开距离,这不是找死是干什么?!

    不过人都是如此,谁都知道遇见弓箭手要拉近距离,冲到近前去,但是这个很明显的是往往谁冲得最前面,死的自然也是最快,所以下意识的心理都会觉得,送死最好别人先去,自己跟在后面拣便宜就好……

    但是军令一下,加上又有胡才的亲卫在队伍中间号令,在砍了两三个企图往街道两边攀爬的人之后,剩余的白波军便无奈的齐齐发了一声喊,转回了街道之上再往前冲!

    “弓箭退后!”斐潜见状便下令指挥着弓箭手往后撤,然后侧了侧头,对着已经着装完毕的黄成说道,“叔业,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黄成的面庞藏在兜鍪的面罩之后,闻声便瓮声瓮气的回答道:“主公放心!接下来就看我的吧!”说完就往前走了几步,站住了,高声断喝道:“列队,迎战!”

    哗啦啦铁片一阵阵的相互敲击的声音传来,一个个魁梧的身影从后阵走了出来,和黄成站在了一起,相互之间间隔交错大约两米的距离,形成了六乘五排的一个松散型的战线。

    黄成等人虽然站不是非常的密集,却拦住了整条的街道,一个个身影泰然巍峨,萦绕着一股威严的气势,双手持着一柄怪模怪样的长刀,刀柄和刀身几乎是一样的长短……

    收了弓半弯着腰往后撤的阿打,回头望了一眼蜂拥而至的白波军,心里还有一些不踏实,却不小心撞上了在后面已经列阵站好的兵士,顿时感觉就像是自己撞到了一根粗大的柱子一样,哎呀一声,列阵的兵卒倒是丝纹未动,阿打自己却摔了一个屁墩。

    啊,自己难道是撞到了石头柱子上了么,怎么会这么疼!

    阿打坐在地上,捂着肩膀,抬头看去……

    眼前的兵卒,就仿佛是黑呦呦的一截铁塔一样杵在了面前,腰间垂下的两大块鳞甲铁片覆盖过了膝盖,几乎都快到小腿位置了,在这两快护腿的鳞甲之上是四指宽的皮带束缚着的腰间甲,而在其上面竟然是一件就像是外套一样的铠甲,还带了半截袖子!

    再往其头上看时,阿打竟然吓了一跳,神色惊慌的双手撑地便往后挪,脱口而出惨叫道:“啊……鬼啊!”

    只见全身都被包裹在黑色铁甲之内的兵士露出的面庞居然是一张鬼脸!

    血红的眼角,惨白的眼珠,可怖的獠牙,还有那在獠牙之间冒出的森森白气,就像是恶鬼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吃人一般!

    那个面前的恶鬼微微低下头,将视线停留在阿打身上,喷出了一股白气……

    阿打差点都被吓出尿来,缩手缩脚,紧闭着双眼,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感觉自己就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恶鬼所吞噬了一样。

    阿打虽然没见过鬼,但是却知道这就是鬼的样子!

    不!比鬼的样子还要可怕!

    只见那个恶鬼微微低下头,似乎是咬着牙说的,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滚开!”

    阿打浑身一个哆嗦,虽然听不懂汉语,但是看这个恶鬼不想要吃自己的样子,连忙连滚带爬的逃到了后面,就连回头再看一眼都不敢……

    阿打都是如此,正面对着黄成等人的白波军更是直接面对上了这鬼面的可怖压力。

    这些白波军还有一些从黄巾之时带出来的习惯,平常都会聚集在一起,讲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甚至还有人说天公将军只是暂时回天庭去了,很快就会带着新的一批黄巾力士下凡,到时候就可以跟着重新下凡的天公将军,一起打天下,天天吃米饭,顿顿有肉汤……

    因此这些白波军比一般人更加的相信鬼神,看着一排排重装兵卒战阵,竟然不敢直视,迟疑的推搡着,竟没有人敢往前冲……

    胡才亲兵二狗子站在人群中,颤抖着声音喊道:“不要……怕!不要怕!那……那也是人!是人!上……啊!上啊!”

    一群在前面的白波兵听了,却只是伸出一只脚,然后又缩回来,再伸出一只脚,如此更替,看着像是往前,实际上身体却是向后仰着……

    二狗子急了,挥舞着战刀,大声叫骂道:“他娘哩!上啊!上啊!”

    白波军的人群中不知道是在哪里传出了一个声音:“二狗子你能耐,你他娘的上啊!兄弟让让道,让二狗子上去!”

    白波军卒下意识的往边上缩了缩,给位于兵锋前部的二狗子让出了一条通道……

    二狗子顿时傻了眼,张着嘴都合不上了,举着刀的手也不知道该放下还是不该放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狗子,上!”胡才也在后面,虽然心中看着也是毛毛的,但是身为统帅,多少也懂得一些所谓的天公将军的黄巾力士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还是抑制着内心恐惧,下令道,“他娘哩!二狗子上!其他人也要上!一起,一起上啊!”

    二狗子心一横,大吼了一嗓子给自己壮胆,便举着刀,率先冲了出来,扑向了位于最中间的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