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要打造出贴合面部曲线的带鼻子带嘴的精细面具当然是有一些的难度,但是大概打出一个弧形来趁热钻出一些空洞用以视物和呼吸,不就跟铠甲的铁片上钻个孔用来编织的难度是一样的么?
白色的底,无眉,血红色的眼角和红色的眉间皱纹将白色的额头分成了三块,眼睛部分是原本的铁黑色,扩大了眼眶范围,然后在中间点了一圈白色,显得就像凹陷的眼眶中间是硕大的眼珠突出来一样,勾勒的上下交错的獠牙占据整个的下半张的面具,配合着戴上之后因为天冷,呼吸而冒出来的白气……
只听见“呜翁……”的一声,一道亮光闪耀在天地之间,然后就看见二狗子腰间画出了一条血线,转瞬之间便如同即将被堵住的水源一般,“噗嗤”一声炸裂喷洒而出,竟然拦腰被斩成了两节!
二狗子痛苦的在地上惨嚎,企图抓回已经流出的肠子,仿佛这样做,就能多活上那么一刻,但是明显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二狗子半截残躯在地上扭动着,抽搐着,就像一只脱水濒临死亡的鱼,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斐潜在阵后看着,摇了摇头,然后吩咐道:“燃起狼烟。”这一支白波军已经败了,没有了锐气,没有了勇气,又奔波了一整天,气力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就是看还能坚持多久而已……
黄巾起兵,依靠的就是天公将军的布道,许多狂热的信徒在自我催眠之下,能爆发出平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相信自己刀枪不入,冲锋陷阵不畏生死,但这些所谓的黄巾力士,也在天公将军被砍下了头颅之后,变丧失了信仰的支持,就彻底的变成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持刀匪徒而已。
黄成不屑的在面罩之后笑了笑,若是纵马来冲,说不得自己还未必能抗得住,但是像这样散兵游勇往上涌,虽然说自己这个兵阵还算不得演练纯熟,但是对付这些小兵,呵呵……
一声令下,长达三尺余刀锋的陌刀就在黑甲兵士腰间与地面平行旋转起来,三尺余的刀锋加上一小部分的刀柄,距离黄成率领的黑甲兵士身躯一米多的距离,都开始闪耀起了寒芒,就像一朵朵绽放的死亡之花……
陌刀。
斐潜自己也没有见过实物,但得益于他有一个朋友是唐朝脑残粉,经常中午下班一起吃饭的时候给斐潜他灌输一些唐朝的这个那个的……
像比如说,那个时候就有小泥轰到大唐留学啦……
还有泥轰的女人倒贴求种子,带着肚子回去就被大名娶走改良后代啦……
唐朝的建筑是多么牛叉,都不用钉子只靠木头拼接就盖大厦啦……
唐刀就是泥轰刀的祖宗,那些什么村正乡正的跟正经躺到比起来就是渣渣啦……
大唐的重装甲骑兵绝对第一,天策府的玄甲重骑就跟后世的坦克一样啦……
大多数时候,斐潜就当听一个热闹,但是也有时候会参与进去讨论两句,反正中午吃饭的时候到处人都挺多的,等餐点上来的时候,有点话题聊聊也不会觉得枯燥。
所以,就记下了一个在唐代之后就失传的陌刀。
因为唐代对于兵器十分的重视,甚至是传家之宝,所以没有任何人将兵刃带进了坟墓殉葬,因此流传下来的唐代兵器十分罕见。
记得当时那个唐朝粉神秘兮兮的给斐潜分享了十几张图片,都是各种刀具的样子,大体比例基本都是刀锋很长,基本上占据了整把长刀的一半,然后有双刃的,单刃的,刀型的,剑型的,三尖两刃型的……
正在斐潜看得觉得有点意思的时候,然后那个欠揍的家伙跟了一句,这些都不是真正的陌刀,都是仿的……
当时斐潜真的想把面前的盖浇饭盖浇到他脸上去……
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需要感谢那个唐朝粉。因为被引起了兴趣,所以后来斐潜就扒拉了一下度娘,解锁出了几个姿势,虽然真的没有找到陌刀的真实情况,却记住了几句话:“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以腰力旋斩挡者皆为齑粉……如墙而进……”
当斐潜在北屈涌起了组建重步兵团的念头的时候,第一个便想起了这把神秘的“陌刀”。
最早的一把打造出来的陌刀类似于三尖两刃刀,利于劈砍,势大力沉,但是就算是黄成这样有一些气力的武将,也难以长时间的持续挥舞,更不用谈及什么“如墙而进”了。
后来斐潜想到其实古人给一个物品命名,往往都不是随意性的取名,那么陌刀的“陌”字,自然就是一种提示……
陌字,经常跟阡字连用,二字均从阜,阜即土堆、土埂。“千”是空间概念,指南北方向。“千”字从人从一,表示“人起步走”,往南是人生的方向,往北是人死的方向。“百”是时间概念,指把从日出到下一个日出之间的时间段划分为一百刻。因此,“阡陌”一词就有了一些“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所以阡陌两个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
人为千,为“阡”,竖立于大地,那么刀就是百,为“陌”,平行于大地!
因此,可以依靠于腰力旋转的第二批陌刀就生产出来了。
随之而来,陌刀阵就这样在汉代,被斐潜还原了出来。
不一定完全像,但是斐潜相信,应该相差并不多。
以腰为轴心,就像一个直杆的呼啦圈,当旋转到一定速度的时候,并不需要再施加很大的力气去劈砍,只需要利用高速旋转的刀锋,就可以轻易的切割开人体。
而且这样一来,可以持续战斗的时间就远远的超过了仅仅依靠双手来挥舞长刀所能够战斗的时间……
三十个重装陌刀兵,在这一段时间高强度的训练,在一日三餐的加餐,在补充了大量血食之下,原本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之士,变得更加的强健有力,朵朵用刀锋绽放出来的的死亡之花,就像是三十个人形的绞肉机,只要是进入了绞杀的范围,不管是人体的任何部位,不管是衣甲还是兵刃,只要在是刀锋所及,都是一刀两段!
如果说死在其他兵种之下还多少能够保留一些人体的形状,那么在黄成所带领的陌刀重装甲兵面前,就连留个全尸都是一种奢望。
冲上来的一批白波军,就像一块肥肉填进了搅拌机,就听见“呜翁呜翁”的声音之下,残肢断臂四处横飞,半个脑袋和半边身躯滚落尘埃,鲜血就是像是被捏爆的灌满了水的气球,噗哧噗哧的泼溅得到处都是……
刀锋触及到那些粗糙的,被晒得黝黑的皮肤,就像撕裂空气一般,轻而易举的就将其如纸张一样的撕开,切开的血肉就像是案板之上宰割好的牛羊肉块,带出的稠血和骨渣在空中肆意的飞舞。
许多白波军甚至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卷入了旋转的刀锋之间,一个人形就那样瞬间变成了几节几段,抛飞的抛飞,跌落的跌落。
刀锋雪亮。
寒光刺骨。
惊人魂魄。
什么是齑粉?
眼前的就是齑粉。
东一块西一块的人肉,甚至有一些都分辨不出到底是属于哪一个人的哪一个部分,这种残酷的就宛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吓的白波军就像是一个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种惨无人道的攻击方式对于敌方士气的打击巨大的难以想象!
站在城墙之上的胡才都吓呆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是做什么反应才比较好。
或许是一百人,或许是两百、三百人,没有人知道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具体在这一个陌刀阵下到底死了多少人,只知道冲上去的这一波人,全都死了,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没有一个伤者,只有东一块,西一块的死者。
而这些死去的人,所作出的最大的努力,所能留下的,就只是在那些重装铁甲之上几道白印,几个白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鲜血沿着陌刀装甲兵的面具往下滴淌,在鬼面獠牙之间喷薄而出的白气,是那么的阴森可怖,在白波军眼中,这三十名的兵士,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贪婪的收割着人命,舔舐着鲜血,吞噬着人肉!
“进!”
黄成大声的吼叫道,向前跨出了一步。
如山如岳的陌刀战阵,齐齐向前,身上的甲片哗啦啦的响着,浑身上下沾染的敌军鲜血,顺着鳞甲的缝隙往下流淌,落在了同样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的土地上。
断裂四散的枪头战刀,七零八落的手指手臂,裸露在外的脑浆骨髓,花花绿绿的心肝肠肚,在陌刀阵四周勾勒出了一个生命的禁区。当陌刀阵第一次展示在汉代人群面前的时候,呈现出来的居然是这样的一幅用血肉做成的可怖画卷。
其实黄成等人的陌刀阵演练的还不算纯熟,至少现在黄成等人还不敢相互靠的过近,大概还留有一些余地和缝隙,而且还没有办法做到像波浪一样的层进……
“呜翁呜翁”的声音还在持续,白波军眼见这这群恶鬼一步一步的慢慢逼近,那旋转的刀光就像是恶鬼的爪牙,伸向了自己。
那刺鼻恶心无比的腥臭鲜血的味道,那些因为离心力被甩到了路旁的五脏,无不都在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白波军不是没有见过生死,大多数人也不是像新兵蛋子一样害怕死亡,但是想到自己即将和眼前的那一堆碎肉块一样的死法,却无论如何在内心中也接受不了。
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白波军发了一声喊,掉头就往城外跑去……
被吓破了胆的白波军互相推搡着,挤压着,疯了一般的夺路而逃,几个殿后的胡才亲卫下意识的举刀想要将这群兵卒赶回去,却被一拥而上的人群乱刀直接砍死!
白波军的士气跌入了冰点,所有的见到了这残酷一幕的白波军,只想着逃跑,只想自己能跑的更前面一些,只想着能够跑得比身边的家伙更快一点……
挡住自己的,推开,推不开的拿刀就砍!
对于身后的那一群恶鬼的恐惧远远超出了原本就极其松散的军纪,在这个时间,白波军的普通兵卒们那里管面前站的到底是谁,只要是敢阻碍自己的逃命的,老子就先要了你的命!
胡才终于反应过来,见溃败的势头已经无法挽回,便二话不说,带着剩余的亲卫便掉头就跑……
胡才刚刚逃下城墙,还未来得及上马,就感觉到大地似乎有一种异样的震颤,连忙左右看看,猛然间发现从平阳城东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涌来了大量的骑兵,已经摆出了突击的锋矢阵型,正一头往混乱不堪的白波军扎来!
“你娘哩!还让不让人活啦!”胡才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就算是胡才有收容军队进行抵抗的这个心思,也已经来不及做任何的部队阵型调整了,只能是眼睁睁的看见这一队骑兵杀进了混乱不堪的白波军当中……
马越在收到了斐潜发出的狼烟信号之后,赶到了平阳。
对于人来说,跑上十来里的地可能都快喘得不行了,但是对于战马来说,十里地的慢跑只是活动开了筋骨,只是热身而已,到了平阳城下,才爆发出全部的力量,进行冲刺!
一百并州老兵沉默着,一言不发,相互依靠着,凭借着高速的战马,几乎不需要奋力挥舞着环首刀,只需要牢牢的抓住刀柄横至在马背之上,刀刃的高度刚好就是在白波军的胸膛和脖颈的位置,就像是农夫用耙子扒拉着摊晒在平地上的农作物颗粒,轻而易举的犁出了一条条血肉的鸿沟。
而那四百多名的胡人骑兵则是“哦呦呦”的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叫喊声,在马背上扭来扭去,甩着刀花,一生大半时间都是在马背之上的他们似乎完全不担心会掉下马来,随意的削砍着所有能够得到白波军,杀得性起了,用刀够不着了,甚至还将战刀一挂,抓起弓箭来就射。
如果说退出城墙之时的白波军还多少残留着一些军队的模样的话,结果现在在马越带领的骑兵一个凿穿之下,顿时就崩裂成为了一盘彻底的散沙……
当斐潜在黄成等陌刀重甲兵的簇拥之下站在了城墙墙头之上的时候,当那一面全大汉独有的三色将领旗在破旧的平阳县城高高举起的时候,城上城下不管是原先斐潜手下的汉人兵卒,还是后来招募而来的胡人士兵,都纷纷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发出了欢呼的声音,向斐潜致敬!
斐潜自己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半是战局的压力,一半却是经济上的压力。
这一场胜利与其说是在谋划之下的获得的,不如说是在财富的碾压之下的胜利,就像后世的高富帅吊打穷矮挫,这个世界原本就是那样的不公平。
斐潜带来的是一千七百人,其中一百多一些的并州老兵,五百左右的胡人骑兵,剩余的都是步卒。
光是粮草,这些人一天就要吃掉一百石左右,再加上给战马准备的干草料,豆子等辅料,平均每天就要消耗4万多钱!
还有之前带来的三十多头的羊,也吃得仅剩十头左右,再加上一些盐,咸肉干等等佐料,这样七七八八的纯粹消耗加起来,斐潜带的兵在平阳驻扎一天,基本上就是需要消耗掉近5万钱!
这些钱财就是吃了,没了。
除了每天多出来的那些屎尿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这些钱财曾经存在过。
黄成所带领的陌刀重装甲兵,一露面就是震慑了全场,但是同样也要知道,这样从头装备到脚的兵甲,一个陌刀重装甲兵所花费的钱财,若是平均下来,可以装备十五个带甲的战兵,而若是不给铁甲,只给一个枪头的话,那么至少可以装备六十到八十人!
值得么?
值得。
只有一个装备了陌刀的重装甲兵,未必能够打得过二三十个战兵。因为不管怎样防护,在手臂关节,身后和脚底等等部位还是存在着甲胄防卫不到的区域的,并且因为身上的铠甲沉重,活动并不是那么的灵便,万一跌倒了,就是一场灾难。
但是组成了战阵之后的陌刀装甲兵,却轻松就能抵御住十倍二十倍普通士兵,甚至在特定的地形面前,斩杀三十倍甚至四十倍的兵力都没有问题,就像是斯巴达勇士堵在温泉关让十万大军动弹不得……
人数多,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是具备了优势,但是这种优势却不是万能的,就像城下的这些白波军,人数确实是斐潜自己的两三倍,但是如今就像慌张的羊群一样,被驱赶得走投无路。
钱财花出去了,自然不能够白白的花掉,多少也要收回一些利润回来,否则必然会越打越穷。
现在当然就是要收获战争红利的时候了,斐潜向城墙之下的马越发出了命令……
现在虽然是白波军已败,但是很明显这只是一部分的人,其余人员尚在后面,也没有看到一些携裹的百姓,因此斐潜直接命令马越就势跟着这些逃跑的白波军卒,一面驱赶,一面围捕。
跟在胡才后面姗姗来迟的兵卒虽然整体而言比起一般的杂兵和百姓来说,相对好了一些,但是也是好的有限,这一整天就早上出发的时候吃了一顿稍微凑活一些的粥,然后白天一泡尿之后,就啥也没有了,接下来又紧巴巴的跑了一天,结果刚刚赶到了平阳,却发现不仅没有能够拿下平阳,而且还被打的大败……
当在平阳城吃一顿好的希望完全破灭之后,许多跑了一天的白波军又累又饿,根本就提不起反抗的劲头,在马越带着骑兵冲击之下,很快的就分裂成为了好几个部分,一些实在跑不动的,就跪在地上投降,而那些还有一些气力的,则是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
作为刚刚加入战斗的生力军马越,则是按照斐潜之前所吩咐的那样,在击散了白波军的集结之后,便分散开来,将整个的骑兵分成了两个部分,就像是驱赶羊群一般,将零散的白波军兵卒驱赶到一起,然后又轮流不断的攻击逃跑的白波军后军,一块一块的切割着,使得白波军根本就没有机会能够停下来整顿或是休息,只能是拼死的往前而逃。
整场战斗逐渐的进入了垃圾时间,胡才带着一些亲卫,仗着有马,在其他兵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率先逃跑了,动作之快,使得在其后追赶的马越一直都没能抓住他……
不过其他的白波军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大部分跑着跑着就没了力气,也就失去了逃命的机会,被收缴了兵刃,蹲成一堆,然后被黄成带领的步卒,捆成了一排,汇集在一起,准备押回平阳。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了,马越最后追了一阵,还是没有见到胡才的踪迹,另外也担心视线不清,马匹高速奔跑之下容易受伤,便怏怏的收了兵,汇合了黄成,一起回到了平阳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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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平阳县城的大帐之内。
斐潜正在和黄成、马越、贾衢等人统计核对这一场战斗的情况。
斐潜这一方兵卒主要是在防守城池那一段时间损失的,尤其是在白波军用弓箭突袭的时候死伤尤为惨重,前后加起来一共有两百六十四人当场死亡,重伤的有三十五人,轻伤的有二十八人。
轻伤的活下来问题应该是不大,但是那些重伤员,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只能是看他们各自的运道了。
至于另外的白波军一方,这个不太好统计,毕竟在陌刀阵下,几乎是没有见到整个人形的尸首……
不过俘虏数目就比较可观了,一共是一千九百七十人,现在全部看管在平阳城外。
“此役真是痛快!”马越端起了桌案之上的酒爵,先敬了斐潜,说道,“未曾想主公经也深蕴骑兵之法,‘驱羊’二字道尽踵其败军之意也!”
一旁的黄成闻言,头没有动,却横扫了马越一眼。
贾衢也是一眼瞄了过来,不过他没有去看马越,而是看了看斐潜。
斐潜看到贾衢看了过来,轻轻一笑,表示无妨。
也难怪马越高兴,这一次可以说是他自从上郡马家败退之后第一次亲自领兵作战,而且他自己才刚刚过继给马延作为嗣子,正是急需要证明自己的时候,有了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虽然不足以完全证明自己的能力,但是至少可以给马延以及马家之内其他的人看看,说明马延并没有挑选错人。
斐潜也举起酒爵,回应了马越一下,说道:“子度今日且牛刀小试,翌日自当绽放光华也。”毕竟马越毕竟还是年轻了些,或者说,还是比较的直爽的,没有经过多少人情世故,所以斐潜也就回了一句,将此事揭过。
“敢问使君,城外之俘,当作何处置?”贾衢拱手问道。打仗么是黄成、马越这样的武将侧的事情,现在战打完了,自然这些善后处理的问题就落到了贾衢头上,自然是要来问一下斐潜的态度。
“梁道汝意何如?”
在经历过安邑张氏的事件之后,贾衢明显果断了许多,见斐潜未有言语,还以为斐潜不好意思讲,毕竟这种事情按照惯例大都是下属提议主公拍板的,因此也没有犹豫,直接张口说道:“坑杀即可。”
斐潜不由得愣了一下。
斐潜忽然觉得这画风有些不对啊,按照正常的三国演义里面经常出现的场景,不是应该说一些“杀俘不详”之类的话语么,怎么这么干脆利落的一句“坑杀即可”了事?
贾衢注意到斐潜的沉默,以为是要再给详细一些的理由,便很平淡的说道:“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过制则乱,过作则暴。不事农桑,失其和;不恤乡土,失其序;擅动刀兵,目无王法,暴乱之人,死有余辜。”
斐潜忽然明白了,为何皇甫嵩当年坑杀了那么多的跟随黄巾的百姓之后,竟然没有一句残暴之评,原来如此!
斐潜过长时间的迟疑,让贾衢不由得生出了些诧异之色。
斐潜在心底长叹了一声,然后说道:“今地多荒芜,尚无人可作。”
贾衢恍然道:“使君所虑极是。然其首恶未除,恐难以指使也,留之恐怕……”
贾衢认为斐潜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不过既然自己负责这一块,当然也要将困难说清楚,当然,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斐潜手中,因此包括贾衢在内的众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斐潜的最后的决定。
一言即可决人生,可定人死,一言不合千万人头落地,说起来似乎狂拽吊炸天,可是真的当这个决定权交到自己手里的时候,斐潜却发现选择起来是如此的困难。
这些白波军,绝大多数都是在这个河东的河内区域的农户猎户,要么是因为交不起赋税,要么是因为被黄巾所携裹,成为了白波军,成为了贾衢眼中的“死有余辜”之辈。
问题是这样的看法,斐潜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贾衢一个人的观点,而是与贾衢一样的士族之人的公论。这些原本农民,因为反抗了,违反了整个士族得以生存的基础规则,成为了汉朝秩序的破坏者,所以必须死。
若是两军交战,那自然是毫无疑问,你死我活没什么好选择的,但是如今这些人已经缴械投降了,按照道理来说应该算是俘虏了,还是要杀么?
但是真的不杀,也是麻烦,贾衢也说了,“首恶未除”,别说白波军的几个渠帅都还未死,就连这一次带兵前来攻打平阳的那个将领也逃了,万一自己在这边安排下去屯田,然后又有白波军这几个渠帅待人前来煽动,又怎么办?谁能保证这些见过血,杀过人,抢夺过财物的人可以重新安守本分的做回农夫?
话又说回来,毕竟是近两千的人的性命啊,人可不像什么田地里面的农作物,一年之内就能生长出来,依照汉代这么差的生活条件,能从幼儿时期成长到壮劳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自己一个命令虽然简单,但是至少也就等于是毁去了上千户人家的顶梁柱……
斐潜闭上了双眼,内心在不断的翻腾,这到底要怎么选?
良久,斐潜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今日已晚,且以薄粥飨之……”
贾衢目光闪动,恭敬的拱手道:“谨遵令。”</div>
吕布坐在马背上,仰着头哦呦呦的长啸了一阵,顿时感觉心胸之间的郁闷之气舒畅多了,嘴角露出了一些笑意。
这段时间待在雒阳简直是憋屈的要死!
心中有事,却不能言。
就连想要找个人喝酒的都找不到,只能是憋屈的一个人在家中喝闷酒。
现在虽然说手底下有的将领不少,但是却没有了像之前那样的亲近。
张辽因为最近弘农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直在弘农驻军,没有回雒阳来,而高顺那小子又一向死板的很,叫来喝酒十次有七八次都是有事来不了,另外一两次也都是对饮无言,实在是有些无奈……
魏续么,虽说跟自己多少有些内外之亲,但每次见到了自己竟然是一口一个温候,严谨得简直就是高顺翻版,也是无趣。
成廉是自己这段时间从行伍中提拔出来的勇猛之士,身手不凡,但是要凑一起单独喝些小酒,嗯,暂时还没有亲近到这样的程度啊……
至于宋宪和侯成则是王司空推荐过来的将才,两个都是太原之人,身手什么的也算不错,统领兵卒什么的倒也可以,但毕竟也是新到之人,和成廉一样,难说有多么的亲近感。
不过现在总算是出了雒阳城,虽然还不算是单独领军,但心境总算是宽松了一些。雒阳城中虽然繁华,但是总觉得像是一个牢笼一般,就连站直了似乎都有一些困难。
再加上那一个不知道何时偷偷跑到了自己心中的女子,竟然让自己怎样都无法忘却,那娇小的身躯,轻柔的声音,低头的温柔,上天为何让我遇见了你,却看见你在别人的怀抱……
唉!
吕布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想到此事,吕布又开始有了一些烦躁起来,挥舞了一下方天画戟,拍了拍胯下的赤兔,说道:“我说伙计啊,要不要跑一段?”
赤兔马似乎听懂了吕布在说什么,扑棱棱抖了几下耳朵,然后伸长了脖子打了几声的响鼻。
吕布大笑:“哈哈哈!好,让我们跑上一段!来人,令全军加速!”言毕,也不管后面的兵卒能不能跟上赤兔的速度,竟然策马疾驰起来。
赤兔马明显极其的兴奋,速度越来越快,转眼之间就从队伍的前半部分奔到了最前面,当超过了队列最前面的战马的时候,还扯着脖子得意的嘶鸣了一声……
前军都是吕布麾下的那些并州老卒,见到赤兔马嚣张的样子,也纷纷哈哈大笑,跟着吕布开始策马狂飙,顿时间尘土飞扬,卷起的沙尘就像是一堵高墙一样扑向了后方的辎重部队。
李肃在队伍的后面押着辎重,见状直跳脚,刚刚张口想要阻止这个无聊的举动,却被迎面扑来的沙尘灌了满口,待到风沙渐渐停息的时候,前队的那些并州老卒们早就已经只剩下了一些黑点消失在前方……
“你娘个球!”李肃呸得一口,吐掉嘴里的沙子,破口大骂道。这个傻逼玩意儿这一路上动不动玩这一套,简直就是让李肃忍无……
忍无可忍,还需再忍。
论官职,吕布后来居上,比李肃大;论武力,更是爆了李肃十几条街;论学问什么,口才什么的,当然是李肃厉害,但是问题是吕布从来不跟人比什么学问和口才……
唉!
李肃只能是长叹一声,也命令后军步卒部队加快些速度,不过自己也是知道,这个混球吕布多半就飙到差不多该安营扎寨的距离的时候就会停下来,一边放马休息,一边等着自己来扎营。
只是苦了自己,每天都是这样,早上拆营地,白天跟在这群畜生后面吃一路的灰尘,然后到紧赶慢赶,追上了悠哉闲哉到处乱晃的吕布前军之后,又要扎营了……
想当初,自己还在那个混球面前收获了一堆羡慕的眼神,而现在……
唉!
李肃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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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孟津驻扎的韩浩,心情沮丧。
韩浩当初组建队伍,也只是因为黄巾之后,多有溃散的山匪在乡野之间作乱,自己为了保护乡土,便聚起了一波队伍进行保护乡县。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被河内太守王匡征辟为了从事。
原本以为是王郡守是赏识自己的才能,也是信任于自己的,才征辟自己担任郡内从事之职,却未曾想到根本不是如此……
车骑将军袁居于邺城,令王匡兵发孟津,剑指雒阳,于是自己便和王匡一同领兵来此,在孟津之北驻扎,与大河对岸的董卓大营遥遥相对。
昨日,原本是河阴令的杜阳奉董卓之令前来,见了面就是痛哭失声。舅父杜阳一家老小均落于董卓之手,不得已,方从了董卓之令,作为使者前来劝降。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忠义,韩浩最终还是选择拒绝了董卓,送走了杜阳。可是未曾想到,这边才刚刚忍泪送别走,下一刻韩浩就被传唤到了王匡的帐前。
“汝舅父可是河阴令?”王匡虽然面带笑意,眼中却闪着寒芒。
韩浩拱手说道:“正是。”
“哦?前来何事?”王匡紧紧追问。
“劝吾降之。”韩浩无意隐瞒。
王匡点点头,微微笑着,手按于桌案之上,盯着韩浩问道:“哦?汝意如何?”
“吾乃汉吏,岂可降贼?”韩浩侧身朝雒阳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
“哦?既如此,河阴令何在?”王匡垂下了眼帘。
韩浩不由得心中一跳,说道:“斥之令返也。”
“哦?为何不斩?”王匡忽然抬眼紧紧盯着韩浩,就像是要从韩浩的表情上去挖掘出韩浩内心的想法一样。
让我斩自己的舅父?这……
韩浩脱口而出说道:“两兵交锋,不斩来使。”
王匡沉默了良久,方说道:“善。今兵驻此地,粮草消耗颇多,吾有书信一封,烦劳元嗣回怀县交予郡丞,筹集些兵粮至此。汝兵可由陈校尉暂为代领。”说着,从桌案出拿出了一封书信,让亲卫递给了韩浩。
“唯……”
出了王匡大帐,韩浩仰首望天,天上仍是白云飘荡,心中却忽然一动,想起了之的执金吾胡母班……
唉!
韩浩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难道这个世间,已经变得只有铁血,再无亲情了么?
难道这个世间,已经变得只能用滚滚的人头,才能去证明自身的价值么?
忽然此时一骑快马飞驰而至,显然是紧急军情,到了营门骑手已经近乎坚持不住,滚落了马下,几名兵士连忙上前搀扶而起,灌了几口水之后便架着进了王匡的大帐……
韩浩下意识的就想返回王匡大帐,却停下了脚步,盯着自己手中的书信,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转身,带着自己的二十多名亲卫,离开了孟津大营,往怀县而去。
“董贼之军已于阴平津渡河?!”大帐之内的王匡捏着飞马急送的战报,眼珠子动个不停,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阴平津在孟津的上游,都是黄河的渡口。
黄河,也就是大河在雒阳这一段呈东西走向,从西至东,临近的几个渡口分别是阴平津,小平津,孟津,五社津。
如今董卓军居然在大河上游阴平津渡了河,那么王匡自己现在在孟津驻扎就基本上失去了意义。
在任何时刻,半渡而击都是最好的击溃敌军的办法,也是靠近河水等位置最常用的战术手段,但是如今董卓军却已经渡过了大河,那么自己在这里就意味着时刻都有被两面夹击的危险。
王匡想到此处,立刻来到了营内的瞭望台之上,登台望向大河对面的董军大营。
只见到董军营地之内一杆董字将旗高高悬起,还有不少兵士在其中走动,并不像是一座空营。
这……
若是空无一人到也罢了,自己不管是渡河直接攻击也好,或是去阴平津迎击也可,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是进?
是撤?
是去阻阴平至河内的道路?
是留在此处防御对岸董军?
过多的选择让王匡不禁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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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肃拦住了吕布,说道:“吾等只为佯攻!现已过阴平,须臾遇敌,温候为何冒进?若中了埋伏将如何是好?”
吕布拿眼皮夹了夹李肃,然后转头望天,说道:“若无攻,焉可称之为佯攻?”
“……”李肃简直被呛得差点跳起来,“温候!吾等兵力尚微,岂容有失?若误了李长史大计,将何以自处?”这才两千人马,虽然有一千骑兵,但你个混球吕布,也不能当自己是两万那?
说到了李儒,吕布略略有些迟疑。
虽然说如果论及武力,十个李儒加起来估计都打不赢吕布的一只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吕布每次见到李儒心中总是觉得多少会有些不安。
不过若是让吕布放弃好不容易才获得的领军出征的机会,就这样做一做样子,只是出来逛这么一圈,完成了什么都不干的佯攻任务,再回到憋屈的雒阳城去,这平淡的事情会让吕布发疯。
“汝率后军缓行,吾领本部前驱。若敌寡,则吾破之,若敌众,则吾避之。并州狼骑,奔逐回旋,驰骋如飞,自当逐猎于野,安能龟缩于后?”吕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依照了本心,前突迎敌,只不过不再要求李肃也一起加快速度了,而是安排在后面跟上。吕布说完,也不等李肃再说些什么,便抛下了李肃,拍马自去前队领兵,带着并州老卒呼啸而去。
李肃追喊道:“温候!温候!这……唉!”
眼见吕布越跑越远,李肃喟然而叹,旋即命令下营扎寨,不再往前了。
本身这一次带着兵卒就不多,而且远离了相国董卓的主力,作为一只偏军出现的,最重要的任务当然是吸引河内王匡的注意力,让其将兵力分散出来……
但是却没有包括要和王匡军正面对战的职责啊!
万一中了埋伏,陷入了重围,作战失利,影响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这一支偏师。这个吕布,脑袋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与满肚埋怨的李肃不停,吕布则根本就是没有想那么的多。
之前吕布在并州和匈奴鲜卑等胡人作战的时候,那一次作战不是兵卒数量敌众我寡?那一次不是单独领军深入敌地?那一次不是都身陷胡人包围之内?
所以当李肃说起有危险的时候,吕布根本就没怎么当一回事。
最主要的原因,李肃根本就不了解吕布,根本不知道吕布这一段时间内心当中的煎熬和压抑。
难道真的去做一个佯攻的偏师,什么都不干,什么都没有斩获,然后两手空空的回去?
吕布不甘心。
风在呼啸,马蹄声声,宛如热血的鼓点,敲击在心间。
忽然之间前方的斥候奔回报告,言二十里开外有一只人马正朝着这里行进,未展旗号,人数约四五千人。
“可有骑兵?可曾发现汝等?”吕布问道。
“禀温候,约有五百,其余皆步卒。属下回来的时候,敌兵并无什么变化,也没有见到对方斥候,应该是未曾发现我等。”斥候向来都是由最机灵的兵卒担当,本身就擅长隐匿侦查,若是领军的人稍不注意,又或是忘了派出斥候侦骑,被人侦查到了估计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竟然如此大意,哈哈。”吕布仰头打了一声哈哈,便下令道,“全军下马整队,准备接战!”
这一次吕布所带领的前队都是骑兵,其中大部分是原本自己本部兵马,还有一些是原来的雒阳北军,这一次也一并归吕布统领,共千骑。
吕布一声令下,兵卒们便都拉住缰绳,翻身下马,一边从马囊袋子中掏出一些炒过的豆子填到马匹的嘴中,顺便也给自己仍几颗,和战马一起咯嘣咯嘣的嚼着,一边整理着马匹身上的系带。
马匹跑久了,马鞍马镫什么的系带都会变松了一些,为了防止在攻击的关键时刻突然松开,一般都会在战斗之前再次检查系紧。
二十里的路,吕布准备给这群不长眼撞上来的家伙们一个教训,不管有没有展开旗号,到底是属于那一只的队伍,反正肯定绝对不会是友军。
行进居然不多派些斥候,不是自己找死是干什么?
对于攻击距离的控制,骑兵的运用,节点的掌控,在并州长期和胡人交战的吕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当这一队闷头赶路的兵马猛然间发现前方居然出现了高耸无比的烟尘的时候,才在慌乱之下准备迎敌的时候,吕布已经带着人马冲到了近前。
看着面前连拒马都来不及准备,连战阵都歪歪扭扭还没有完全布置好的对方兵马,吕布轻蔑的一笑,将方天画戟横挂放马鞍之上,左手从身侧抓起自己那张特制的强弓,右手一捞,夹起了三根箭矢,搭上了弓弦,嘣嘣嘣的连珠射出!
若是普通兵士,开弓之前必然要先踩蹬,然后直身,借腰腿之力,挽弓搭箭,错指板动弓弦,瞄准之后在马匹四蹄腾空的那一个瞬间再放箭,这样才能保证箭矢的平稳和准确……
但是到了吕布这里,则是完全省去了诸多步骤,就像是儿戏一般,仅凭借双手的气力,就生生的硬是拉开了普通人难以开满的强弓,一口气连珠射出了三箭。
虽然胯下的赤兔仍然在狂奔,但是吕布的双手却平稳无比,就像是若此时在手臂放上了一碗水,也不会洒出半点来。
箭矢离开了弓弦,在最初的那一刻,仿佛是一只收起了翅膀准备俯冲的苍鹰,微微的颤栗着,然后在羽翼的协助之下,迅速调整好了姿势,骤然划破了空气,如同闪电一般激射而出!
三棱形的箭头割裂着空气,带出的声响,就像是死神张开了嘴,在大力的在空气之中吸取凡人的灵魂,上一刻似乎还在吕布的手中,而下一刻就到了对面。
在队伍之前一位骑在马上,似乎是一名军候模样的人,正在号令着调整队形,却一转眼,发现箭矢已经到了眼前……
三棱形的箭头闪耀着寒光,轻轻触及了被烈日风雨侵蚀成为黝黑色的粗糙皮肤,就像撕裂了一张薄纸,轻而易举的就扯开了血肉,绽放出一朵凄美无比的血花,带出了碎裂的喉骨,余势仍然不减,直至又扎到了其后的一名步卒身上,才算是终结了箭矢自己行程,而那箭矢的尾羽却在风中依然摇摆不定,仿佛像是随时随地又要重新跃起,再次贪婪的去饮取鲜血,终结生命。
三箭。
三名骑兵喉间中箭,飙出一道道血花,喊都没有来得及喊上一声,便翻身堕下了马背。
对面的阵型一阵慌乱,吕布的眼神却依旧平静,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放在其眼中,随手又是向后一捞,旋即又是三箭连珠而出。
又是三箭。
六名正在领队的兵率在吕布突袭之下瞬间丧命,正在整理阵型的动作顿时被终结了,许多普通兵士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该向左还是向右,互相面面相觑,相互手足无措。
并州这些狼骑老卒,不用号令,自动的汇集到了吕布身后,奋力的跟上赤兔那超快的速度,他们并没有像吕布那样的变态的弓箭之术,但是也能够在奔袭接触战阵之前,先射上一轮的箭矢来破坏对方的阵型……
风在脸庞边拂过,吕布将长弓塞回了弓囊,抄起了方天画戟,眼睛微微的眯了眯,就像一只猛兽盯紧了眼前的猎物的喉咙。
对方兵卒失去了指挥,又在并州狼骑一轮箭雨之下,狼狈不堪,原本位于行列中部的那些骑兵才刚刚驱动了马匹,横向奔出,意图绕过前部的步卒,对吕布率领的狼骑拦腰劫杀。
吕布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个幅度,现在才懂得来拦截,已经晚了!
赤兔马的速度快得吓人,与身后的狼骑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但是吕布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倒是长啸一声,单骑一头撞进了敌方的步卒阵中。
方天画戟带着特有的凄厉尖啸之声,刺耳的就像是用针在扎着耳膜,月牙尖刃破空飞舞,如同镰刀割过中空的草梗一样,轻易的将阻挡在赤兔面前的长枪齐齐的划断!
粗糙不堪的长枪枪头在空中飞舞,四散落地,那些颤抖着握住空空的枪柄的步卒身上才忽然之间迸发出道道的血水和体内的浆液,喷洒的四处都是,也点点滴滴的沾染到了吕布和赤兔的身上。
浓臭的血腥味和其他各种浆液味道混合在了一起,十分的怪异难闻,而且还有一些刺鼻,喷洒出来的血液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滚烫的,但是喷到了吕布脸上的时候,吕布却似乎没有感觉任何的温度一样,仍然是平静的,平稳的。
攻击敌阵,就像砍人一样,砍杀这些步卒就像是割伤了其四肢,看起来流血流得挺多,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命中要害,只有针对中央的指挥系统进行猛攻,就像是一刀砍掉了对手的头颅,就算是他四肢再庞大,再有气力也照样是徒劳。
方天画戟这一柄普通人用起来又重又笨的武器,在吕布手中就像是一把轻巧的战刀,如同割裂开烤熟的肉块一样,瞬间就将敌方的兵卒战阵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沉重而又锋锐,力大却又轻盈,蛮横然又技巧,任何与吕布对上的人都无法适应这样的巨大的反差,明明是看见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压砸而下,正准备奋力举着枪柄向上迎击,却只见吕布手腕一转,幽幽月牙寒芒闪过,枪柄与断臂齐飞……
吕布就像是一个破坏性极大的钻头,恶狠狠的破开了战阵,而在吕布身后的并州狼骑,则像是上千把小刀,跟在吕布身后,将原先的伤口的血肉一条条的勾扯而出,斩断破坏,将伤口再一次的撕裂和扩大。
地方的骑兵才刚刚绕出了步卒阵型,吕布已经在转瞬之间击破了前军,攻击到了敌军将领所在的中军!
中军将领的亲卫慌忙汇集在了一处,迎着吕布疯狂扑来,企图将吕布拦截下来。
“吾乃上党冯定冯子平!汝乃何人?”躲在亲卫人墙之后的对方将领狂喝道。冯氏也算是上党的大姓,自从战国开始也出现过不少名人……
吕布挥舞着方天画戟,闻言手中也是不停,将面前企图反抗的上党冯定的亲卫如同切瓜砍菜一般削得七零八落,轻蔑的瞥了其一眼,方说道:“无名之辈,未曾听闻。”随后竟连自己的名号都懒的报,只是手中的方天画戟越发的凌厉起来,纵然是冯定的亲卫是精心挑选出来身强力壮之士,又装备精良,也根本抵挡不住吕布的攻势。
冯定见势头不对,自家的名号又不管用,便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之下,慌忙掉头就逃。
吕布将死死缠在身边的冯定亲卫杀干净之后,也没有立刻策马去追,只是将弓箭又取了出来,略略眯了一下眼,便一箭射去。
冯定后背中箭,大叫一声,跌于马下。
见主帅身死,原本就动荡慌乱的地方兵卒,哗然而散,开始四处乱逃,反倒是冯定的残余的几名亲卫,见主帅身死,反倒是回马不顾生死的向吕布杀来。
吕布念这几个残余的亲卫多少还可以算是忠勇,便收了弓箭,而拍马上前,亲手了结这仅存的几名亲卫,以示敬重……
原先绕到了外围,正准备对并州狼骑进行冲击的敌方骑兵,结果攻击还未展开,自己这一方的将领就已经是身亡,顿时失去了再继续攻击的意义,仗着有马见势头不妙,也纷纷拨马回旋,逃之夭夭。
吕布立马横戟,浑身上下,沾染上的敌人鲜血,顺着甲胄往下流淌,赤兔马浑身血红,喷薄着白气,打着响鼻,还在不停的刨着前蹄,像是还有一些意犹未尽。
看着手下的并州狼骑开始打扫残局,追赶敌军,吕布却拉住了赤兔马的缰绳,皱了皱眉头,“这上党的兵卒,不去防备黑山贼,却为何前来此地?”
汉代是封建社会的形成时期,又因为一开始推翻秦朝的名义就是说秦朝刑罚过于苛刻,自刘邦才用黄老之术开始,一直对于国家法律这一块并没有特别的进行强调,有很多事情都流于了人治,到了汉文帝、汉武帝之后,才渐渐的严格起来,不仅出现了大逆罪,不敬罪,还出现了莫须有罪。
当然作为士卿,还是有一些特别待遇的,比如可以八议免罪。“八议”最早源于西周的八辟,即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这八类人,可以上报给皇帝,由皇帝根据其身份及具体情况减免刑罚。
至于普通的百姓,是连这八议的边沾都沾不上的。
另外,有两种罪责是不在八议范围之内的,就是大逆罪和不敬罪。
因此白波军这些被斐潜所俘虏的兵卒,第一不是什么八议范围内的人,第二又是犯下的大逆之罪,因此罪无可恕,最终的结果就是,尽数坑杀。
斐潜站在平阳城墙之上,当日一场大战,双方流淌出来的血液完全浸渍此处的黄土,呈现出一种黑褐的颜色,摸在手中似乎都已经失去了黄土本身的松软,反倒是有点像在阴暗之地的淤泥。
平阳县城的城西,有一片黄土的丘陵山,这近两千名俘虏,就被坑杀于此。
斐潜不知道在未来的历史记载上,会不会有那么一句是属于自己的。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因为仅仅是二千贼子而已。
若是现在自己可以上什么论坛,登录什么围脖,然后将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情写下来,估计多半都会有人在其后跟贴狂喷——
“贱人就是矫情……”
哈。
哈……
做喷子谁都能做,毕竟隔着一个屏幕,完全可以不负一点责任的肆意挥洒口水,写下完全不用承担任何结果的文字,斐潜自己在后世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下结论,做定义,扣帽子,说预言,喷一个人一件事,往往谁都能站得高高在上的狂喷一气,鸡蛋里面都能找出骨头来,但是若是反过来要真实的弯下腰去做一件事,却未必谁都能去做,都肯去做,这是人的天性,无关好坏,只是有关于城府。
所谓言论自由我爱怎么喷就怎么喷,所谓难道你做的我就说不得等等的言论,其实都是城府不够深沉。
而现在身处汉代,没有一个深沉的秉性,就算是天下名士有声望护体的弥衡,还是家族鼎盛冠绝一时的杨修,在不是照样人头落地?
归根结底还是现在自己手中的力量不足。
但是要下这个坑杀的命令着实不易。
斐潜后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来到汉代也就是两年左右的时间,哪里来的杀伐决断,哪里会有心如铁石,这些东西是说来就可以来的,说准备好就能够随时待命的?
伴随着一锹一锹的黄土泼下,在坑底那些双手被捆绑着的白波军,有惨叫的,有求饶的,有怒骂的,有诅咒的,也有麻木到漠然不声的,但是这最终的一切,都在一蓬蓬的黄土之下,最后销声匿迹,成为了一片平地……
斐潜他原本可以不用去现场,但是他自己决定要去,至少他要亲眼看到,并且记住这些人,因为他的一个决定而死。
虽然不忍,但是,这些白波军,不得不死。
现在还是汉朝,汉天子仍然是整个士族,整个华夏汉人认可的最神圣,而包括斐潜自己在内,包括贾衢、黄成、马越,甚至是招募而来的胡人,都是在这样一个默认的规则之下。既然成为了既定规则的受益者,然后又转身就去给这些破坏规则的白波军施舍同情,在没有足够的力量,没有足够的背景之下,这种行为就非常容易成为取死之道。
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况且白波军还未消亡,几个渠帅仍然在外,就算是要进行招安,首先也是招的是头领,安的是渠帅,并非针对这些兵卒,况且自己目前兵力有限,纵然有心将这些兵力容纳,但是原有兵力和降兵高达1:1的比例,这种风险,不是斐潜现在这个小身板所能够承担的。
这是真实无奈的理由。
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斐潜则是人在汉代,同样也身不由己。
虽然斐潜有考虑过将这些人留在此地亦或是押送至北屈,但是都不太现实。若是一些挟裹而来的百姓,斐潜则无论怎样也要保留下来,可是这俘虏全是战兵,这个……
没有时间来收拢人心,没有人手来看管已经沾染了鲜血的白波军战兵,人是先天具备惰性的,就像胡人习惯了没有东西就南下,这些已经抛弃了田地,拿起了刀枪的人还会有多少勤奋耕作的念头?
现在斐潜自己都在走钢丝,不仅关系到自己,还有蔡邕一家,黄氏一族,甚至包括黄成崔厚等等这些跟着自己一起来到北地的人,还有哪些普通士兵,斐潜有什么资格拿这些人的风险来展示自己的善良和仁德?
拿着期望对方的善良和感恩去对赌自己因此而承担的风险?
赌不起啊!
至少在这个节点上,完全赌不起。自己一没有名望,二没有土地,三没有兵力,就算是最简单的一个煽动,都有极大的可能引起这些人重新作乱和反叛。
很抱歉,对不起。
所以,请你们上路吧……
如果我现在能够有更多的力量,能够有更大的实力,你们就能活下来……
但是,我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你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那一碗薄粥……
我现在更需要的是对已经将身家性命都交在了我的手中的人负责,然后才能考虑其他,否则就是对这些信赖我的人最大的伤害。
虽然理性告诉自己是对的,但是这毕竟还是违背了自己的感情坑杀了。
这种自身力量薄弱无力控制的感觉让斐潜异常的难受。
斐潜搓掉手上沾染上的已经变成了黑褐色的黄土,但是却似乎永远也搓不掉沾染在手中那种油腻粘稠的感觉。
函谷关上,自己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平阳城下,自己下令坑杀二千白波。
或许今后,自己还会去杀更多的人……
贾衢慢慢的走了过来,拱手向斐潜见礼,说道:“使君可是有所感怀?”
“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遂,世乱则礼慝乐**。孰之过也?土乎,草乎,水乎,鱼乎?”斐潜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小心情说给贾衢听,因此就往大方向上去扯,而这种哲学性的问题,自然是最佳的话题。
这一类的问题,当然是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永远都是哲学上争论不休的矛盾体。
斐潜所说的这个话,当然可以引申到当下朝政的这个局面,草长歪了,鱼生瘸了,能全部怪罪到草和鱼身上么?但是所谓土和水,是客观存在,又怎能有错?
贾衢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无教逸欲,兢兢业业。天叙有典,勅用五敦。天秩有礼,五礼有庸。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天讨有罪,五刑五用。使君以为然否?”
斐潜闻言回头看了看贾衢,忽然笑道:“梁道治尚有得矣!”
贾衢拱手表示谢过斐潜的称赞。
贾衢说的没有错,现在自己作为一个大汉王朝的臣子,自然是需要尽作为臣子的本分,替大汉王朝分忧,至于其他的事情,应该不是当下最主要的问题。
当然,贾衢多少也有一些借此表示自己支持斐潜的意思,因此斐潜也衷心夸赞一句,表示谢意。
斐潜收拾一下心境,回到当下的局面当中,虽然说自己打败了白波军一次袭击,但是整体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div>
当下斐潜虽然是在这一场战斗当中获胜了,但是只是略微的扳回了一些的局势,使得在汾水河西岸的状况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仅仅依靠目前斐潜的力量还是显得有些薄弱。
并且在汾水东岸的襄陵,战局依然严峻,虽然现在暂时还没有收到襄陵陷落的消息,但是可以肯定的说,若是不能解决汾水西岸的白波军,那么襄陵沦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按照汉朝的惯例,边郡的郡县的兵力一般情况下,是按照大郡五千,小县三千的进行设置的,换一句话说,就是襄陵这里的兵力正常来说应该有三千,先不考虑襄陵的兵卒能不能满员,就单单说这三千兵力内,往往只有三分之一是常驻的正卒,而另外的两千则是辅兵。
而结合斐潜这边遇到的情况来看,白波军的力量比原来斐潜预料的还要庞大。
一个渠帅就能带领三四千的战兵,若是按照以往惯例进行推算,那么携裹的百姓应该至少在一万到一五之间,那么也就意味着白波军整体的人数并不是原先斐潜所说的三到五万,而是六万到八万。
那么就等于是斐潜这里还需要面对至少四千人的战兵,两万至三万左右的携裹的百姓;而在襄陵那边,所要面对的就是近一万的战兵和两万至三万的百姓。
对于黄巾贼来说,有一个非常让人痛恨的战斗方式,就是以携裹的百姓进行攻城。当初中平年间黄巾爆发的时候,许多县城就是在这样的方式之下陷落。
这里是汉代,这里是现实,不是游戏中那种只要建造了一个弓箭兵,就携带了无穷无尽的箭矢,只要还剩一个血皮,都可以射出威力十足的箭矢;只要有一个城墙,不管耐久还剩多少只要不为零,就永远矗立可以有用不完的擂石滚木。
战斗激烈的状态之下,一个弓箭手连续开弓二十次,就必须退下来调整和休息,否则就算是强行射击,也取得不了效果。同样,一个装备了长枪又或是战刀的兵卒,在连续突刺或者劈砍超过一刻钟,气力就衰减的厉害,如果不进行调整,战损的比率就会大增。
当初打造出陌刀一型的时候,斐潜自己就让黄成试验过,就算是黄成那样有练过武艺,懂得控制呼吸和合理使用全身肌肉群的武者,在连续全力劈砍一个时辰之后也受不了,所以才最终换成了人不转刀转的模式,最大的节省体力以延长战斗的时间,否则再精壮的战士穿上一身重达四五十斤的铠甲,拿着重达十五斤左右的陌刀,还像关二爷那样大开大合的劈砍耍大刀?
单论劈砍,最强的不是陌刀,也不是关二的那柄青龙偃月刀,而是长柄铁斧,重心全部都在斧头之上……
但是小斧头木有太大的效果,而若是做成大斧头……
先不说长斧头不利于近战,但说要打造一个大铁斧头,那真心废铁啊!
虽然有大工匠黄斗将在雒阳这一路贸易而来的各种铁器回炉重炼,以炒钢法提升强度,但是毕竟还是产量极小,无法供应这么大的铁量消耗。
要有大量的装备,斐潜现在在技术方面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人力,作坊,原料这三个方面,还是非常的欠缺。
北屈营地虽然地势不错,但是毕竟地方太小,空间不足,因此斐潜才将目光放在了整个的昕水河流域。
这一块区域北依吕梁山,以永安蒲子县城作为北面防线,东临汾水,西北有北屈,东南面有平阳,将整个的昕水河流域掌握其中,有充沛的水源,可以在其间平地上开展农业耕作,同时也可以利用吕梁山上的木材和水力,建设作坊。
如果还能够在附近寻得一两块小规模的铁矿产地的话……
当然,作为斐潜的后世记忆,再往西北还有当年津津乐道的鄂尔多斯的土豪诞生之地。
这一块地方都是宝地啊!
不过在此之前,这些白波军所携裹的百姓,是斐潜绝对想一口吞下的肥肉。战兵可以坑杀,但是那些百姓则是一定要保下来的。
毕竟没有人口基数,一切休谈。
“如今白波新败,短日内料想未有胆气再来攻伐平阳。然以吾等现有兵卒,败之尚可,吞之甚难,故而……”斐潜望向了北方,悠悠的说道,“梁道,吾欲留汝于此,镇守平阳……”
“使君可是欲取永安?”贾衢的眼睛烁烁放光。
和聪明人沟通起来就是方便,斐潜甚至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贾衢就似乎已经意识到了。
没错,要获取人口,就必须先将永安控制到自己的手中。若是攻下了永安县城,一方面切断了白波军的退路,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也同时也就等同于将这写白波军携裹而来的百姓留在了这汾水的两岸。
斐潜笑道:“知我者,梁道也。如何?可愿守于此?”
衢现在也才十六岁啊,虽然表现出来的才智已经算是不错,但是这样的一件事情让贾衢来办,斐潜心中略微还是没有什么底。
平阳旧城虽然是有城墙,但是却不是完整的,许多地方还是有很多就像现在脚底下这一块城墙一样,依旧没有修补完毕。
守城异常的艰难。
但是出城迎战却更加的不可行。
除了白波谷可以提供支持之外,没有任何的点可以提供侧面掩护,一旦在汾水平地被围,就是一场灾难。
南面虽然是有临汾,但是就连河东郡守王邑都不敢从那边经过,所以同样也是具有极高的风险。
西面的北屈虽然目前暂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但是那边本身留下的兵力也不多,而且又是处在都是胡人的境内,只能是凭借着弩车防守好营地,无法再抽调兵力,否则也是危险。
因此,虽然打退了白波军的一次进攻,但是下一波的攻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会不会比这一次更加的凶残……
这些所有的一切,一旦那一个环节出现错误,整场布局就会出现漏洞,斐潜不得不慎重对待,特意在平阳城的城墙之上,单独和贾衢进行沟通,也是出于这个方面的考虑。
这不是像后世的什么年初工作会议,各个大小领导上台领取任务,拍胸脯喊口号,到了年中或是年尾,再来拍大腿,最后拍屁股了事的闹剧,这可是关系到千人万人,关系到斐潜整个北地的布局!
如果现在斐潜手下能有几个,在记忆里面,隶属于第一层面的那些谋士将领,或者就算是准一流的也成,都不会让斐潜如此的为难。
贾衢,贾梁道,要知道,这个担子很重……
你愿意挑起来么?
你可以防守好么?
你能让我信任么?
贾衢从斐潜的目光中看到了慎重和询问,便也陷入了沉默,静静的思索起来,良久才问道:“使君欲带多少兵马北上?”
“百骑。”斐潜并不打算带太多的兵,因为带多了就等于是更加的削弱了平阳的防守力量。“另白波谷内军马,听汝调度。”
贾衢点点头,然后又说道:“重甲兵士,可否留于此地?”
“……可。”斐潜想了想,最后点头同意了,不过一些注意事项觉得还是要交代一下,便叫来了黄成,让其将陌刀带了上来。
斐潜示意让黄成将陌刀给贾衢观看,然后说道:“原本此刀需用百炼之铁,奈何时间仓促,只得五十炼,故而多有不足……”
贾衢仔细的看着,轻轻抚摸着,在陌刀的刀刃之上,因为上一次高强度的战斗,已经出现了一些缺口和细微的裂纹。
黄成说道:“此刃尚可再使一二次旋刀,便尽毁矣,需再回炉重作。”刀刃的硬度够,但是韧性不足……
贾衢忽然问道:“若仅劈砍,可用几何?”
黄成笑道:“应可用久些,然此刃尖长,若平日用之,可用其突刺也。”陌刀并不是大关刀样式,而是扁平细长,略带弯曲的弧度,用来切割再好不过,但是用来开山劈砍却有些显得还不如普通大刀效果好,不过因为刀刃长,所以倒也使用出像长枪一样的突刺的招式。
斐潜补充交代道:“重甲兵卒,全甲共重四十有八,虽经操练,然终究不便于行,且手足露于甲外,身躯侧后甲薄,皆是破绽,不得不防,使用之时,需谨慎有度。”重甲兵卒毕竟不是机器人,也是有弱点会疲惫的,所以只能是在关键的时刻使用,才会取得良好的效果,而不是从头用到尾,那估计铁人都会累趴下。
贾衢将陌刀还给了黄成,认真的拱拱手,表示记下,说道:“使君何时能还?”
枯守城池最怕的就是无援军,贾衢能问出这一句,而不是直接拍胸脯大大咧咧的说没问题,说明已经对于现在现在的整个局势有了一定认知,而不是说什么城在人在等等无聊的口号。
“少则七日,多则十日。”
贾衢低下头,默默的思索和估算着,良久才抬起头来,挺直了身躯,眼神当中透露出一种坚定,朗声说道:“某愿立军令!十日内定保平阳!”</div>
朝阳已经爬上了天空,给春天的黄土草原带来了一些温暖。
许多胡人们驱赶着羊群,寻找着一块肥美的草地,一边甩着长鞭,收拢着因为贪食而离群太远的羊只,一边悠悠的唱起了草原上的牧歌。
这里是於扶罗的驻扎之地,是他和他的族人暂时落脚放牧的地方。
不过今天,在於扶罗大帐之内,不仅仅有他的弟弟呼厨泉,还有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
“此事,事关重大,可容我考虑考虑。”於扶罗说道。
这也是应有之意,不过帐内的黑袍老者显得很有信心的样子,呵呵笑着说道:“既如此,吾静候单于佳音。”说完便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
“希望单于莫让老朽等的太久,”黑袍老者笑道,“人老啦,这个时日总是无多啦,轻易不想浪费……”
“……这是自然。”於扶罗说道。
黑袍老者拱了拱手,便跟着一个胡人去别的帐篷歇息去了。
“撑犁在上,我尊敬的单于,那个汉人……”呼厨泉回头望了望刚刚走出了大帐,前去另外的帐篷休息的那一名黑甲老将,说道,“……就只想着利用我们,不见得会真心帮我们的……”
“如果我们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於扶罗不紧不慢的从面前的烤羊肉上切了一块,放到了嘴里,漠然的眼光扫过了呼厨泉。
呼厨泉被於扶罗看得缩了缩脑袋,半响过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单于的意思是要答应他?”
於扶罗端起了马奶酒,喝了一口,然后拿在手中看着,叹息了一声:“汉人酿的酒虽然不错,但是还是我们自己的酒更有气力,更适合赤那的子孙来喝。”
呼厨泉有些挠头,这个哥哥什么都好,或许就是因为和汉人交流的多了,久了,也开始神神叨叨的,讲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於扶罗略微皱些眉,看了看呼厨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说呼厨泉,有时候也多少要动一点脑子,你好歹现在也是右贤王了,将来总是要统领族人的啊。”
呼厨泉将嘴里的羊肉咽下去,说道:“我有动脑子啊,方才我不是想到了那个汉人是在利用我们的么?”
於扶罗差点被马奶酒呛到,咳嗽了两声说道:“那好,你就继续动一动你那聪明的脑袋,说说,为何那个汉人来找我们?”
呼厨泉挠了挠沾满了羊油的胡子,琢磨了一会儿说道:“知道了,那是因为我们有利用的价值!”
“那是我讲的!”於扶罗气得一瞪眼,说道,“另外自己想一个!”
“这个……”呼厨泉眨眨眼,使劲的想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屁意,便偷偷的歪了歪屁股,“嘣”了一声……
啊,糟了!
太大声了!
眼看着於扶罗一手抓起了切肉的小刀,就像是下一刻就要丢过来一样,呼厨泉连忙说道:“我……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於扶罗略略松了松手,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呼厨泉得意洋洋的大笑,说道:“我想到了那个汉人是打不过,才来找我们的!”
於扶罗略微有些惊讶的看着呼厨泉,他原先只是呼厨泉能多少动些脑子,不要遇到什么事情都依靠别人,所以才逼着呼厨泉去思考,但是没想到呼厨泉还真的想出来了一些东西,并且还居然有点沾边了,因此也就不再计较这个家伙放屁的事情了,将手中的小刀放下,说道:“嗯,不错啊,说说看,你是怎么想到的?”
呼厨泉哈哈的笑着,晃着脑袋,说道:“这还不简单,在草原上,碰到对方人多,打不过了自然就会多找一些人,再打回去啊!哈哈,我说的对吧?”
於扶罗叹了口气,不过还是略微点了点头。虽然呼厨泉明显是临时现想的,举得例子不见得准确,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其中的关键所在,但是倒也没有完全说错,多少还是有一些这样的意思在内的。
呼厨泉见状睁大了眼睛,啊哈,看於扶罗的样子,似乎自己居然说对了,高兴得端起了马奶酒一口干了,哈的一声,呼出了一口酒气,显得很是畅爽。
於扶罗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继续为难呼厨泉了,而是慢慢的说道:“汉人自然有汉人自己的单于,不过现在这个汉人单于年龄小,所以现在汉人的王庭是一个叫董卓的……嗯……”
於扶罗转了转眼珠子,回想了一下:“……这个董卓的汉人担任的是一个……嗯,反正比三公的职位还要大,三公就跟我们的左右贤王差不多吧……”
“比左右贤王还大?”呼厨泉完全没有概念。
“反正就这样,所以现在汉人的王庭不是单于说了算,而是这个董卓说了算。”於扶罗取了小刀,切下一块肉来,填到了嘴中,边咀嚼着边说道,“之前我们去找汉人的单于,其实是找错了……”
呼厨泉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我们的人到了汉人王庭,递交了文书,但就是得不到回应!唉!那现在找这个董啥的,不就可以了?”
於扶罗啧了一声,说道:“汉人现在在搬迁王庭,没空。“於扶罗倒是真没有觉得汉人的迁都有什么问题,毕竟胡人习惯追逐水草,就算是他们自己的王庭也不是老固定在一个地方,而是在一个范围之内轮动的。
“那……那个老汉人是……是算汉人单于的,还是算哪个董啥的?”呼厨泉虽然不爱动脑子,但是也不是笨,立刻抓住了问题的重点。
“他啊……应该算是汉人单于的吧……”於扶罗也不是非常的确定,但是应该大体上算是吧。
“那么谁是那个汉人大右贤王的啊?”
“……你说呢?”於扶罗嘿嘿一笑。
呼厨泉歪着脖子,想了半天,说道:“……那个老汉人算汉人单于的,那么在北屈的三个颜色的汉人应该就是汉人大右贤王的了?”
於扶罗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因该是吧,不过么……还不能完全确定。”
“撑犁在上!”呼厨泉完全被搞糊涂了,说道,“那单于我们到底怎么做啊?那不听那个老汉人的了?”
於扶罗耷拉下眼皮,沉吟了一会儿,忽然一笑,摇头道:“不,送上门来的肉怎么能够不吃呢?而且……呵呵……”
“……有这样的一个小孩,又不肯告诉你谁是他的父母,而你又想找到这个小孩的父母,要怎么办?”
呼厨泉想都不想,张嘴就说:“拖过来揍一顿!”小屁孩子敢耍啥脾气,收拾一顿就老实了。
於扶罗大笑:“哈哈哈,对的,打了小的,自然老的就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