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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自然是神奇的,因为它能创造出很多让人很赞叹的东西。

    比如在於扶罗和黑袍老者面前的北屈营地。一条弯曲的河流,一个凸起的山体,组建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前面原先是一个集市,是这个北地唯一的一个,”於扶罗远远的指着北屈营地前面的那块搭建了草棚的平地,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暂时关闭了。”

    黑袍老者说道:“开市,易尔。此间事了,亦可重开。”

    於扶罗没理会黑袍老者话语当中的含义,而是又用手指了指在集市背后,隔着昕水河的那座小山头,说道:“山上有床弩,数目不下十台。”

    黑袍老者闻言愕然。

    床弩这玩意技术含量太高,不是谁想玩就能玩得动的,跟投石车一样,在汉代都属于高等机械的范畴,是攻守城池的利器。最主要床弩和投石并不是用来针对步卒,而是针对攻城的器械,普通撞车什么的,中一发弩枪或是石弹,也就差不多等于废了。

    黑袍老者很快的反应过来,呵呵一笑,说道:“何惧之,床弩虽强,奈何失之精准,不足为虑。”

    於扶罗看了一眼黑袍老者,说道:“之前有羌人在此做客,曾经作了演示,百丈之外标靶,五发俱中。”当然未必是百丈,只不过羌人未必懂得数数,因此这个距离上可能有些水分,但是确确实实是五发全中,一点问题都没有。

    於扶罗说得很简单,但是黑袍老者却猛然间睁大了眼睛,百丈之内命中标靶,也就等于是这山上的床弩在百丈之内都具备相当好的精准度了?就算打一个折扣,按照五十丈来算,也是相当可怕的一个数字了。

    黑袍老者将视线放到远处的山顶之上,努力的搜寻着,似乎是试图寻找出潜藏在山上的点点寒芒。

    床弩投石,杀伤力巨大,对于士气的打击更是可怕,若是不够精准,还可以以此来作为兵卒的心理安慰,但是现如今若是於扶罗讲的不是虚言,那就相当的麻烦了。

    胡人本身就不是非常擅长攻坚,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木质营寨倒也罢了,但是现在明显变成了木土结构,外部还开了一条壕沟,引入了昕水河,这样整体来说,已经呈现出一个小型城池的模样了,再加上床弩……

    於扶罗不再说话。他不想打北屈,太硬了,不好打。

    现在的北屈就像是罩上了一层硬壳,而且还布满了刺,有了这些床弩,攻城器械根本进不了北屈营地的身,就等于是要用血肉之躯硬敲,那么就算是撬开了,双手也必然是血肉模糊一片。

    黑袍老者打量了许久,实在找不出北屈营地有什么明显的破绽,最终还是放弃了撬开这个硬壳的想法,说道:“如此,单于可遣人游弋,断其输运,当可行否?”这也是无奈之举了,毕竟原先的计划是要先端了这个北屈营地,再乘势而下,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南匈奴人根本就不愿意来啃这个硬骨头,而且确实强行攻打难度偏大,所以只能是退而求其次,斩断其和平阳的联系。

    於扶罗笑道:“这自然可行的。”

    现在於扶罗手下就只有四五千人了,强攻不是不可,也不是拿不下,可是毕竟难度太高,损失太大,划不来。

    但是如果在野地上追逐运输车队,斩断粮道,这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因此於扶罗也不再推辞,答应的很是爽快。

    黑袍老者拨转了马头,临行之前最后扫了北屈营地一眼,心中叹息,果然是一块好地!

    只可惜空有一副好枝叶,却没能落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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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屈营地的山头上,床弩并不是像於扶罗所说的只有十台,而是有二十五台!

    当然准头最好的也仅仅是最开始,从襄阳带过来的核心部件组装起来的五台而已,其余的么,便是只管射得出,却不确保一定能够射得准……

    马延站在山头上,皱着眉看着远处的那一小队人马远去。

    虽然距离遥远,但是也能够大体分辨出是应该是匈奴的人,还有一些身穿黑袍的汉人兵卒。

    昨日羌人豪帅里那古派了一个羌人来,说近日在外放牧的族人有发现一群黑袍汉人出现在南匈奴那里……

    今天马延就亲眼见到了。

    虽然马延不知道这忽然出现的黑袍汉人倒是是属于哪一个方面的,但是马延清楚,这不是一个好事情。马延倒是真不担心这些人会贸然的攻伐营地,不仅仅是身边的弩车,北屈营地的“S”的结构,导致整个攻击的面极其难以展开,除非大量兵马沿着昕水河两岸同时攻打,否则马延则可以通过已经架设好的浮桥,随时将骑兵投入到对敌方背后的攻击当中。

    守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攻……

    南匈奴的人数虽然不足以反攻匈奴的王庭,但是在这一片土地上仍然算得上是一个不小的力量,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昨天马延在得到了里那古的报信之后,派人前去送了点布匹过去答谢,同时也打探了一下羌人的口风。

    结果和马延预料的相差不多,羌人并不喜欢南匈奴人在这边称王称霸,他们多半认为匈奴应该滚回阴山那边去,不因该来这边侵占了他们的草场,但是要让这些羌人跟匈奴真的大规模的动起手来,羌人他们也并不愿意轻易的进行交战。

    这些匈奴来去如风,没有足够的骑兵,根本就别想占到什么便宜,马延现在手下并没有很多兵力,特别是汉人的骑兵更是缺乏,虽然现在趁着有一些马匹,加强这方面的训练,但是骑兵队伍一时之间也并不能成型。

    招募而来的胡人,虽然略有一些,但是毕竟还是胡人,真要动起手来,打顺风仗捡便宜,这些招募而来的胡人估计冲得比谁都快,但是要攻坚克难,则是未必可靠。

    所以,马延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只能是蹲在这个北屈营地的硬壳之内,看好斐潜留在这边的家底,要进兵扩展,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也只能是派出人马前去平阳报信,却无力阻止,多少有些着实无奈。

    马延往东望去,哪里是平阳县城的方向,不知现在进展如何?

    北屈这里虽然是深入胡人的地盘,四周都是犬牙交错的大大小小的胡人,但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险,一是因为北屈是近些年来唯一设置的集市,胡人自己也非常的需要;二是这里只是盛开的树木枝叶而已,而根茎还是在汉地,还是在斐潜那边……

    蒲子城下。

    蒲子县城处于黄土高坡的和平原的交界处,蒲子城外蒲草极多,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就连一些褶皱地带都有生长,但是城池的命名却不是以蒲草为名。

    相传当年此地有一个上古贤人,曾经担任过尧和舜的师傅,传授过不少东西。古籍记载,这一位上古贤人常年穿一件蒲草编的粗服,所以人们称他为蒲衣,或蒲衣子,而这个上古贤人隐居的地方,就被称之为蒲子地。

    后来重耳也来过这里,驻扎了兵力汇聚了人口,再往后孔子也到过这里,开坛授课听者云集。

    原本曾经是繁华如锦的大县城,但是现在却显得破旧和腐朽,就连城外那些长满了蒲草的黄土地,在风雨侵蚀之下,终究是露出了一块一块斑驳的沟壑,如同苍老脸庞上的皱纹。

    蒲子县城现在已经不再像春秋战国时期处于政治经济的三晋地带,而是在历史长河当中渐渐的远离了富庶,成为了边缘的县城,不再受到人们的关注。

    但是那黄土夯实的城墙,那灰黑色的砖瓦,仍然在暂时着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份深沉的尊严。

    斐潜将河东郡守王邑的信件递交进去,很快的就被请到了县城府衙之内,见到了蒲子县城的县令和县尉。

    县令陈睿,字道源,颍川人士,应该是属于陈氏旁支,县尉张烈,字叔诚,汾阳人,算是并州当地的人士。

    为了安全起见,斐潜刚开始递送王邑书信的时候并没有表明身份,只是以使者的名义前来,待见了面,确定了并没有什么其他变数之后,才真正的表明了身份。

    陈睿和张烈重新和斐潜见过了礼,并邀请斐潜坐于上首,被斐潜拒绝了,毕竟现在不是摆谱的时候,位置什么的并不是当下最重要的问题,而是尽快的取得兵士去解决白波军的问题。

    蒲子县城隶属于河东郡,而且这种郡与郡之间的租借,本来就是违反了朝廷的制度,属于私底下相互授予,朝廷方面是不会承认,自然也是肯定不可能会支持的,所有条约的约束力只能是各个郡守自行遵守……

    换句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不受法律保护的私人借贷,而且还是没有写欠条,纯粹口头上约定的那种。

    因此斐潜担心王邑是否会按照当时谈好的条件,毫无保留的,痛快无比的,大公无私的将蒲子县城的统治权移交到斐潜的手中,毕竟当时王邑写书信的时候,白波军已经动身南下,王邑自己也急着要赶往襄陵坐镇,因此书信也是匆匆写就,就加盖了封口和火漆,斐潜也并不知道王邑到底在书信中写了些什么。

    因为不能拆信。

    汉代的纸张非常的脆弱,轻易一折之后就有折痕,况且就算是避开火漆取出信件又能如何?斐潜又不是随时随地都备有一个超高模仿技术的专业人士,可以随时随地掏出一颗萝卜刻印。

    若是普通的公文,因为是固定的款式可行头,多少还可以冒充一下,但是像这种书信,笔迹和用词必定是较难以模仿的。

    况且斐潜和王邑多少还算是友军,同盟,冒充欺诈的行为用在敌对方还说得过去,用在友军身上,万一出了什么篓子,这个名声可是不太好听啊……

    寒暄过后,因为情况紧急,所以斐潜也没有多绕什么圈子,开始进入了正题。

    “王使君可有说明蒲县暂借上郡?”斐潜先确认一下,毕竟这个是最重要的,只要有说明这一项事情,自己才有理由调用蒲子县城的兵马,否则名不顺言不正,是不可能调到兵马的。

    陈睿略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道:“确实有言。”

    斐潜在心中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略略为谦谦君子王邑点了一个赞,然后说道:“今城内有兵几何?”

    涉及城中兵力的情况,自然是负责城中防务,清剿周边匪徒的县尉比较清楚,因此张烈在陈睿的示意下回答道:“现城中共有刀盾手两百五十人,长枪手七百人,弓手一百五十人,骑兵五十人,另有辎重辅兵一千八百人,徭役四百人。”

    “调骑兵五十,刀盾手百人,长枪兵五百,弓手百人,辎重兵八百人,物资一并准备,何时可以备齐?”

    张烈愣了一下,然后说道:“物资公库均有,只需一日便可备齐……”张烈说是这样说完了,但是却看了蒲子县令陈睿一眼。

    陈睿拱了拱手,问道:“不知斐使君可有王公节杖,亦或……移文?”

    汉代调兵,原先只能用虎符,后来因为土地问题,导致农民起义不断频发,尤其是边疆胡人也是多次寇边作乱,从中央调取虎符时间上未免太过于迟缓,因此后来渐渐地方性太守和州牧、州刺史的节杖也常常被用来作为调兵的信物。

    但是节杖毕竟只有一根,不可能掰成几段来用,所以便出现了加盖印章的移文,也可以进行小规模的调兵。但是这种移文也只有本郡内才有效,也就是只有王邑河东郡守的印章移文才能调取河东郡内的兵力,到了其他的郡,又或是像斐潜这样别的郡的移文,都是没有效用的。

    问题是斐潜手中哪里来的移文啊?

    斐潜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但是就目前情况看来,暂时借用蒲子县城的这个事情,王邑虽然有说明,但是要么是未说明清楚,要么是还有所保留,反正不像斐潜以为的那样,已经交代的清清楚楚,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全权的处理蒲县事务了……

    “王使君书信之内,究竟如何说法?”这下就有点麻烦了,斐潜皱眉。

    “不敢有瞒斐使君,”陈睿略微苦笑了一下,说道,“王公仅言,待平白波之后,供斐使君两年钱粮,并无其他……”

    斐潜听了,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

    才两年的钱粮……

    还特瞄的是在平定了白波军之后才有……

    这个王邑还真是!

    一点都不肯吃亏!

    或许当时斐潜略显得贪得无厌要求多少有一些趁火打劫的味道,因此王邑虽然是最终答应了将蒲子县城划暂时借给斐潜两年,但也仅仅是依照了当时的约定,并没有留下给斐潜什么漏洞可钻。

    不过这完全与斐潜所有的期望相差甚远啊!

    现在斐潜就需要调取兵力去攻伐永安城,什么等待白波军平定之后才有两年的钱财,这种马后炮的东西对于现在的斐潜一点用都没有!

    要完成自己的战略布局,就必须要借到兵,攻下永安县城,但是现在王邑根本没有提兵权转交的事宜。

    现在要怎么办?

    斐潜一时之间竟有些头痛……

    小冰河时期的影响似乎渐渐体现出来了,虽然是春天已经到了,但是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升温,而是还是显得挺冷的。

    县衙之内,一时间冷场了,原先还显得略有些随和的的气氛,顿时就像是被卡断了似的,显得那么的生硬和不和谐。

    陈睿的要求没有错,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像是同一家公司的不同部门,因为某一项任务或是活动,导致其中一个部门的人手不足,现在想去另外一个部门借用一些人手,另一个部门长寻求上级的批文,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和要求了……

    否则秋后算账起来,有了什么问题,算谁的锅?

    可是问题在于,斐潜现在一没有办法获得朝廷的支持,二没有办法再去寻王邑取得移文,时间上已经是刻不容缓,哪里还可以再走什么流程?

    陈睿见斐潜没能够立刻拿出什么凭证出来,心中也是知道估计是没有的了,因为为了避免气氛尴尬,便装作什么都没有说的样子,请斐潜品一品茶汤……

    但是斐潜并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自己就停留在这里?

    斐潜忽然觉得,若是有可能的话,自己真的需要去想点办法将护匈中郎将这个职位捞到手里,别的不说,光是可以统帅支配北地从三辅到辽东这一片区域的兵力,就已经是非常好用了。

    虽然如今各家兵士都是在自己的手中捏着,就算有号令也不见得地方大佬一定会听,但是至少在名分上不会像现在这么的尴尬。

    一个别部司马,品级还是低了些……

    “春耕已始,不知陈县令是否已治?”斐潜见话题已经进入了死胡同,如果强硬未必能有什么好的效果,还不如想办法从另外的方面进行突破。

    作为地方性的行政长官,农耕和水利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甚至连郡太守,都会在春天的时候进行巡视,来确定各个县城是否及时有效的进行了安排。

    陈睿虽然还未想清楚斐潜为何突然转变道这个话题,但是仍然立刻回答道:“均已安排妥当,青苗耕植,沟渠理淤,皆已开展。”

    斐潜笑道:“如此蒲县,秋获可期,陈县令功莫大焉。”

    陈睿摆手说道:“农乃国之本,实不敢言功。”

    “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署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无日休息……”斐潜看着陈睿,笑着说道,“……陈县令体恤民生,治理农桑,蒲县百姓何其幸也,此乃活命之恩也,岂能无功?”

    陈睿微微笑着,这个斐潜的话,不怎么好接,说有功吧显得有些居功自傲,说没有功吧,农桑这个事情确实也是很重要的,但是陈睿还是不怎么明白斐潜到底突然讲起这个来究竟意思是什么……

    “然蒲县百姓有陈县令照拂,而永安百姓如今又有何人体恤?”斐潜话锋一转,说道,“现永安青苗尽毁,秋获无着,白波盘踞,农耕不复!若今不速收永安,平定白波,莫非陈县令欲以一县之地,供三县钱粮?”

    陈睿一下睁大眼睛,说道:“这如何使得?”

    “春时短暂,稍纵即逝,倘若此时补种青苗,仍有可待,然于此坐视,虽可保无虞,却错失良机,待白波尽退,唯蒲县未曾战火,届时必然征调,莫非汝欲抗命耶?”斐潜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陈睿眼珠子左右转个不定。

    斐潜说的很现实,的确是这样,如果蒲县是唯一一个没有遭遇战火的县城,到了战后恢复生产的时候,必然要承担起相当多的责任,征调粮草,加派劳役,而且蒲县距离永安算是比较近的,连找一个什么路途遥远不变转运的借口都没有……

    “陈县令与颍川陈长文可有亲故?”

    当领导就是这一点比较爽,随时随地可以转换话题,虽然斐潜现在只是代行上郡守,但是怎么也比陈睿这个县令的职级要高,因此也没有等陈睿有什么回答,直接又问道。

    陈睿拱手道:“陈长文乃在下族兄也。”语气虽然平稳,但是斐潜却能察觉到陈睿在讲到陈长文的时候,嘴角稍微往下拉了一点点。

    下拉的幅度也不大,时间也非常的短暂,几乎是在转眼之间便回复了原状。斐潜略略垂下了眼皮,看着桌案之上的茶汤,心中快速的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动陈睿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陈县令可是与陈长文同属于三君之下?”斐潜问道。

    颍川望族陈氏家族,陈寔一共是生有六个儿子,其中陈纪、陈谌最有贤名,所以人们把他们父子三人并称为“三君”。因此“陈氏三君”衍生出来的子孙,就是现在颍川陈氏最重要的支脉,陈群则是陈纪之子,所以斐潜其实就是问陈睿是不是属于陈氏的主支……

    “……先父违谦,已在太丘公五服之外。”陈睿说道陈太丘的时候,还向南面拱拱手以示敬意。陈氏的来源复杂,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分裂出了好多支,第一支自然是颍川陈,然后还有陈留陈,阳武陈,固始陈等等,而固始陈后来并入了颍川陈,陈睿多半就算是这一支的陈姓。

    斐潜点点头,跟自己之前料想的差不多,虽然之前陈睿也没有明说,但是若是作为一个颍川陈氏的主脉,是不可能到这么偏远的地区来当任县令的。因此斐潜笑道:“太丘公品行高洁,进辄求正,退无怨者,修直清静,不求独善,而求明达,百姓以安,争相传颂,天下咸服其德……”

    “……今陈县令为政一方,”斐潜先是将陈太丘称赞了一番,然后顿了一下,看着陈睿说道,“……当德泽加民,除困伐难,扬名天下,不知陈县令以为然否?”说到这里,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就看你陈睿,到底是怎样想的了……

    如果你有野心,不甘于现状,那么自然就会懂得我的意思!

    斐潜看着陈睿,微微的笑着。

    和聪明人沟通和交流,斐潜更喜欢用阳谋,用双赢的模式来换取对方的首肯。

    在雒阳,斐潜就是和李儒在这种双赢的模式下,一次次的达成了共识,否则像李儒那样肚子里面九转十八弯的家伙,又怎么会对于斐潜另眼相看?

    人的天性是想要多抢夺一些资源的,这个是本能。

    从一个生命呱呱坠地开始,只要意识到食物的稀缺和珍贵,都不用特意去教,就懂得紧紧的抓住更够够得着的一切能吃的东西,这是天性。

    所以当想要从别的人手中获取一些什么东西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不是冲上去,去撕扯,去掰开他那紧紧捏在一起的手指头,而是递给他一点什么其他的东西……

    当他想要拿这个的东西的时候,原本紧紧攥住的手指头,自然就松开了。

    至于这个东西值不值得,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一边是困难,一边是利益,反正斐潜现在堂堂正正的将这两个方面摆到了陈睿面前,让陈睿自行考虑。

    风险自然也是会有,但是世界上哪里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只有收益却没有风险的么?好处自然也是有,至少这就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斐潜还没有正式的接管蒲县,也自然称不上对陈睿有多少的约束的力量,因此只能是以情理动之,告诉陈睿,这件事情,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尤其是当说到陈太丘的时候,斐潜明显看到了陈睿从眼中略微流露出的一种渴望……

    陈太丘,陈寔原本也是家境贫寒,然后从担任一个亭长发迹,连任功曹,太丘长,然后才担任了窦武的大将军掾属……

    当然,陈寔自身在经学方面的成就也是有的,然而并不想荀家那样著名,陈寔被人所传颂的都是德行。

    最著名的就是陈寔喻梁上君子的事迹。

    当时有个小偷跑到了陈寔家中,躲藏在屋梁上面,想趁机偷窃。

    陈寔知道屋梁上面有人,并未喊人捉拿他,而是把子孙们叫到面前训示:“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恶,习以性成,遂至于此。梁上君子者是矣!”

    躲在梁上的小偷感惭交并,下地叩头请罪。陈寔勉励他改恶向善,并赠丝绢布匹于他。

    先不说这个事情是真是假,但是这样喜闻乐见的事情,自然是百姓相当愿意相互之间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

    于是,这样的一个起初算是微末的人,最后变成了人人公认的最具有品德的代表人物,跻身于颍川四长之一,陈家也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称谓了颍川的大姓。在陈寔去世的时候,甚至连当时的大将军何进都遣使来吊祭,而海内赴者竟然有三万余人!

    可以说陈寔真正的是一个人撑起了颍川陈氏这一整个家族,从而改变了陈氏家族在颍川的社会地位,他的奋斗史,可以说是整个颍川陈氏所有人心中的一座丰碑,也可以说是当下汉代的读书人羡慕以及努力奋斗的一个方向,当然,对于陈家的陈睿也是如此。

    虽然陈睿并不是陈寔的直系,但是有陈寔这样的珠玉在前,难道不会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更进一步?

    那么名望怎样才能获得?

    难道是做好自己县城之内的本分事情就能得到了?

    那么天下那么多的县长、县令,又怎样才能够区分出一个上下之别呢?怎样才能被其他的人挂在嘴边传颂?

    只有做出非常之举,才会被人们所记住,也才可能被人们所传颂,而当下,就等于斐潜将这样的一个机会展示到了陈睿面前,要么你不同意出兵,然后面临着下阶段的难题,就算你能解决了,也就是当几年的县令,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你;

    要么你同意出兵,和我一起去解决了白波军,那么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作为敢作敢为的用于任事的颍川陈氏,自然也就会有了一个更好的向上的空间和阶梯……

    陈睿抬起了头,说道:“不知斐使君此行有几分把握?”

    “有陈县令之助,当有八成胜算。”

    哈,我哪里知道到底有多少?不过斐潜自然也不会直讲,反正就说是八成。

    斐潜腹诽道,要是你懂的百分比,说不得我还跟你说一个有82.5%的成功率,是不是显得更加的精确和可信?

    不过陈睿显然是相信了,沉吟了一会儿,显然是在心中衡量此行的得失,最终说道:“某有一求,若斐使君允之……”

    “但讲无妨!”毕竟不是直属上级就是有这一点麻烦,不过既然陈睿愿意讲条件,那么自然就是在内心中已经倾向于派兵了。因此,斐潜也没有因为陈睿要讲条件,而有什么不悦之色,便微微的笑着,说道。

    “……本县兵卒由张县尉同行统领。”陈睿说完,便迅速的看了一眼斐潜的神色,对于这一个要求,陈睿还有一些担心,怎么说自己都有一些私心在内。

    斐潜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陈睿的意思,一个是担心斐潜将兵卒拐跑了,第二个方面么,有张烈同行参与,那么将来属于蒲县的功劳就肯定跑不掉了……

    这样也好,斐潜心中想到,既然陈睿有野心,从某一个方面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只有想要获得什么,才会付出什么,只是……

    “可。”斐潜说道,“……然需听某的号令。”这是必须强调的,也是必须说在前面的,否则号令不统一,这还怎么去攻打永安城?

    陈睿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说完就看了张烈一眼。

    一旁的张烈见状,便站起身来,拱手表态说道:“此行某当遵斐使君号令!如今永安危急,容某先行告退准备兵马物资!”说完便行了一个礼,然后在斐潜陈睿的首肯下,先走出了县衙大厅。

    斐潜端起了茶碗,敬了陈睿一下:“如此谢过陈县令高义,想必永安百姓定当感恩传唱陈县令此举……”

    “不敢不敢,此乃附使君尾翼尔,某实不敢以此自居也……”陈睿笑道,“当祝斐使君马到功成,平定白波!”

    蒲子县城至永安县城直线其实并不是很远,但是主要是位于黄土高坡的褶皱区域,望山跑死马,就是这个样子,所以爬上爬下的十分难走。在黄土高坡行军,就已经是如此艰难的地形了,若是而到了更高的区域,比如往西纵深的青藏高原,直达西域,龟兹大月等区域,那就肯定是更加的荒凉和难行。

    正常行军,一日四十里。

    并不是大军每个人一天最多只能走四十里,而是因为并不是一整天的时间都是用来行军的,要扣除早上拆除营房和晚上搭建营地的时间,所以实际上也就是中间的那一段时间才是真正用来行军的时间。

    但是斐潜从蒲子县城借到了兵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在路途上满腾腾的花费这些宝贵的时间,便只在第一日扎营,第二日便是直接加强了行军赶到了永安。

    永安这个地方,东北面是黄土高原的边缘地带,西北面是吕梁山脉,因此可以耕作的土地不多,多半都是在县城的南面,而北面大部分都是山地。

    穷山恶水出刁民,不是说水草丰盛的地方就不会有恶人,而是因为在鱼米之乡,人们不用拼上一条性命去博取一口饭吃,而像西北这样的地方,要从老天爷的牙缝里面剔出一些零零碎碎来填自己的肚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民风彪悍,悍不畏死的生活态度。

    当人都活不下去的时候,一切的律法标准和道德约束,都成为一纸的空文。而当这种情况一出现,许多曾经屈服于国家律法和社会道德的人忽然间发现,原来压迫在头上的庞然大物竟然是如此的虚弱,于是就有更多的人将视线从黄土地上开始抬起,望向了曾经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骤然察觉到原先光华无比的绚丽身影之下,只是一个矮小的嬴弱的身躯。

    一种被蒙蔽,被戏弄,被屈辱的感觉油然而生,然后暴然而起,将原先尊敬的,敬仰的,崇拜的人统统一脚踩到地上,可是当发泄完了之后,却茫然了,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只懂得拿着锄头,拿着刀枪的人,忽然间面临着许许多多鸡毛蒜皮的民生问题,就连屎尿都要管,否则就会拉得满大街都是,这种情况下,才喟然而叹道打江山易,治江山难,随后慢慢的就将手中的权力拱手交给了一旁的士族,汉代就又重新回到了新一轮的圈地运动当中来,直至如今。

    但是面对这样的一个问题,斐潜自己到现在都还没能整理出一个完整的思路……

    而位于永安县城驻留的白波军,就更加一点点的章法都没有了。

    斐潜和黄成、张烈带着十几名的亲卫,先行潜到了永安县城外,爬上了一个荒坡,远远的眺望着永安城池。

    城门只开着一条缝,城楼上似乎有一些人在驻守,并不多。在城门处有一些兵卒,应该是作为检查过往的人群的,但是根本就没有多少的行人,因此都是懒散的斜斜的蹲坐在城门之侧。

    在永安县城中的大户,估计已经是遭受了灭顶之灾,白波军毕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抄家灭门这种事情,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性的工作,白波军估计也会做得非常的顺利和畅快。

    然而每个县城当中都有些民众,汉代这年头可是没有什么自来水,天然气,吃喝所需要饮水,尤其是柴薪,多半都需要到城外来取,因此进出城池的人也就是零星的一些不得不出城樵采的老弱百姓。

    现在已经是临近了晚脯的时间,但是在永安城上空飘起的炊烟却没有多少……

    斐潜看着,微微叹息了一声。

    在永安县城的南面,在道路的两侧,原先一大片的耕地,按照现在的季节,因该是青翠一片,种满了麦苗等农作物才是,但是现在,却稀稀拉拉的就像是被扯碎了纸张,零散的东一块西一块,就没有见到那一片田亩是完整的。

    黄成和张烈也都看到了城南的景象,黄成只是皱紧了眉头,而张烈完全就不能忍,不由得破口骂道:“这些该死的贼子!”

    张烈本身就是并州人士,更是知道在并州这一块并不是非常富饶的土地上,要产出粮食来有多么的艰辛,现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就是怒火中烧,义愤填膺。

    现在眼前永安县城的情形,有的比斐潜预估的要好,有一些则是更加的差。

    很明显,永安县城城内驻扎的白波军并不多,因为白波军也是要吃饭的,而现在都已经晚脯了,但是从城池上空升起的这些炊烟来看,城池当中的人并不多……

    但是反过来,原本城中的那些百姓,还有在城南明显被糟蹋和荒芜了的耕地,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就是这些农户多半已经被白波军携裹南下了,否则绝对不会只有这一点的人,而且整块的田地居然也没有人照料……

    “叔诚,叔业……”得,这两货都是叔字辈的。斐潜看了看黄成和张烈,指了指永安县城,说道,“……你二人觉得应该如何攻打?”

    张烈看了看黄成,黄成示意张烈先说。

    于是张烈指着城门说道:“永安现在防备松懈,吊桥都未曾拉起,可见城中贼兵没有任何防备,我们可以用快马直袭城门,一举而克。”

    斐潜点点头,然后转头看着黄成。

    黄成说道:“我看到城中有人出来砍伐柴薪,可以派一些人乔装成为樵采,临近城门是突然发难,趁其不备,即可夺下城门,大军掩进,即可攻下。”

    斐潜思索了一下,称赞两人道:“叔诚,叔业,你二人的计策都非常的好,而且正好可以相互补充,若是同时而用,效果更好!”

    张烈和黄尘对视一眼,相互笑笑,然后问道:“那使君的意思是?”

    “可惜我们到永安城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斐潜有些遗憾的说道,“否则就可以依二位的计策行事了……”

    现在城外樵采的人已经基本上都进了城,城中的炊烟也是说明大多数的人家,已经开始做饭了,而如今忽然出现一大帮子人樵采而归,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情况不对了。

    快马奔袭城门的也是不错,但是城门本身开启的幅度并不大,只开了一条两三人并肩的宽度缝隙,如果白波军手脚快一些,是完全可以在快马奔袭到城下的时候,将城门封死。

    最关键的是,不管用哪一种计策,就只能进行一次,突袭若是不成,白波军必然就会加强防备,便只能转为强攻了,而攻伐城池,不管是蚁附还是打造器械,都是斐潜所不愿意去做的,浪费时间浪费兵士。

    斐潜皱着眉,想道,只能是明日再行此计了?

    春天的黑夜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漫长,就连月亮也是仿佛贪恋温暖的被窝一般,早早的就消失在夜幕之中,留下了一片的黑暗和凄冷。

    永安县城南郊,一队人马静静的潜伏在道路的两侧。

    “县尉,已经到了寅时二刻了。”一个兵士猫着腰,走了过来,悄声和张烈说道。

    张烈双手相互搓了搓,然后将搓的略微有些热度的手覆盖到自己的脸上,也是用力的揉了揉,舒缓了一下被夜露冻得有些麻木的脸,然后说道:“传令下去,让大伙都打起精神来,活动一下手脚,别到时候误事!”

    兵士悄悄的又猫着腰下去传令了。

    张烈紧紧的抿着嘴,瞪大了眼睛,憋着一股劲,努力的看着四周的一切,却发现自己仍然是雾蒙蒙的一片,完全看不清楚,就连刚刚才走开的那个传令兵的身影也是已经模糊了……

    张烈将放到了眼前晃动了几下,就只能看见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一直将手伸到了非常贴近脸庞了,才算看清楚了手指头。

    “你娘个球!”

    张烈愤愤的低声骂道。

    要不是这一次斐使君要夜袭永安,估计自己还以为所有人都是一样,到了晚上都是啥都看不清楚……

    原来自己他娘的有病啊!

    幸好斐使君说,这个病多吃一些彘的内脏,就可以变好。

    可是他娘的这个彘的味道啊,一身的皮肉又骚又臭,而那个彘的内脏就更加的……

    不过既然能够治病,怎么也要吃!

    张烈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不吃牛羊了,改吃彘内脏!否则再有下次作战,自己又只能干等天明,这他娘的有多么的难受和煎熬!

    ×××××××××××××

    斐潜其实没有讲全,夜盲症其实吃动物的肝脏效果都不错,牛羊猪都行,甚至鱼的肝似乎也是可以的,但是……

    故意给张烈只讲了猪的内脏才有效果,也是有一点斐潜个人考虑在内的。

    牛么,草原上的牛多数没有打鼻环,所以胡人也不懂得利用牛来进行耕地,因此若是交易到了牛,一般情况下尽可能的配备鼻环驯化成耕牛会比较更有价值。当然,胡地的牛都比较野,就算加上鼻环也要慢慢的磨去野性,否则发起狂来不仅不会耕犁,甚至是将牛鼻子扯得血肉模糊也是常有的事情。

    羊是不错,现在到了并州发现,胡人所饲养的羊群里面,有山羊也有绵羊,颇为混杂。绵羊还算是罢了,但是山羊这个玩意,对于草场的毁坏程度非常的大,这是山羊的习性。在后世,斐潜依稀记得曾经在一个论坛上看过一个帖子,就说是泥轰人为了不损耗自己的草场,特意将一种山羊让内蒙的当地政府来饲养,结果毁掉了大片草原,然后重新补种青草,赚的养羊钱还不够补贴草种的钱……

    因此,羊要适量。反倒是猪这个玩意,有块地一圈就行,又是超级的杂食,有吃的就行,基本上是什么都不挑,所以反倒是更适合大规模的养殖。

    当然,若是讲出来彘的内脏能治疗夜盲症,估计这个身价就会提升了许多,也就有更多的人愿意去吃,自然就有更多的人去养了。

    再加上将阉割术这个科技点出来……

    嗯。

    大块大块的东坡肉啊……

    斐潜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吧咂了两下嘴。

    对于这一次夜袭永安,斐潜还真的没有多少紧张,自己的带来的这些郡兵,都有不少的夜盲症,至于这些白波军,估计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一到晚上就睁眼瞎。

    只要行动妥当,应该问题不大。

    黄成已经带着人先行出发了,斐潜自己则是领着一队人马潜伏到了永安城西,等待着。

    寅时,是夜晚当中温度最低的时候,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间,是最佳的夜袭时间,并且再过一个时辰虽然太阳还不会那么早出来,但是天色也会明亮起来,也适合自己的兵士打扫战场,清除永安的白波军……

    话说,老让黄成这小子爬墙头,有机会是不是组建一只小规模的特种兵?

    当然这个特种兵肯定也不是那种一个人就能横扫千军的那种兵士,但是飞檐走壁爬寡妇墙头……咳咳,爬城池墙头,似乎也是不错……

    不过就是当初也没有多想,否则早点让黄斗打造几个铁爪就好了,也不至于……

    ×××××××××××××

    黄成带着一群人已经摸到了永安城下,贴着城墙避开了城门楼,躲在了角落边。永安城墙和绝大多数县城的城墙没有什么两样,女墙垛碟一应俱全,两丈多的高度。在城门的正上方还有一个不大的城门楼。

    或许是白波军本身作为黄巾贼的属性,或许是也没有意识到会有人绕过了在南方的军队,在永安城的这一群白波军并没有多强的警惕性,在城头上也就是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抱着长枪都窝在城门楼的避风角落在打盹。

    原本应该用来照明的火把,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也没有人去重新点燃,城墙上下一片昏暗,四下只有夜风呼呼的吹过……

    黄成侧着头,静静的听了听,没听到有什么异响,便向后招了招手,随后的兵士递过来一个用树杈加上木柄做成的爬墙爪子,形状怪模怪样,就像一个弯曲的木头手。

    黄成接到手里,颠了两下,心想,斐郎君说这玩意叫飞虎爪,还真有点意思,我要用这个爪子爬上墙头,那么我不就是飞虎了么?

    嘿嘿……

    不过,就是太大了一些,嗨,要是能够小巧一些就好了。这么大,多少还是要有些气力才能扔的上去的。

    黄成想归想,动作倒是也没有啥迟疑,往后退了几步,将大号的飞虎爪甩了起来,瞅准了之后便一松手,只见一大块黑影划过了上空,大号爪子落在了永安城墙之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黄成一缩头,一咧嘴,他娘的!

    用的力气大了一些,抛的有些高,声音大了!

    城门之上的窝在城门楼边上打盹的几个白波军被声响惊醒了,跳将起来,“什么……什么声音!”

    被安排到永安县城之上值守的白波军都是些老弱,都是一向被欺负,不怎么受待见的人,而那些身体强健的精壮兵士,略有一些权力的,现在大都强占了一些民宅,搂着原本主人的妻女,在温暖的被窝当中呼呼大睡。

    因此本该在今天值守的白波军的基层军官,也偷懒不知道睡在城中哪家民宅之中。

    窝在城门楼之上的几个白波军兵士被黄成抛出来的木头爪子砸在地上的声音惊醒了,但是之前用来照明的火把已经熄灭很久了,虽然尽可能的四下张望着,却都是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一个年龄偏大一些的老白波,将一块满是破洞的布紧了紧,然后从怀里摸出了火绒和火镰,颤巍巍的想将火把重新点燃,但是没有想到春意寒湿,烧光了油脂已经熄灭的火把,又被夜里的雾气一侵蚀,一时半会之间根本点不燃,还白费了些火绒。

    “嗨!晦气!”老白波愤愤的扔下了火把,叫来了在一旁抱着双手瑟瑟发抖的一个小白波,“傻愣子,你眼神好,去看看城门洞里有啥东西没?”

    小白波兵“哦”了一声,便要转身下城墙。

    “嘿!你个傻子!直接爬城头上看就是啦,还下个屁城墙!”

    小白波兵又“哦”了一声,重新转过身,跑到了城墙边,还真的爬上了城墙的女墙,扒拉着伸着脖子往城门洞看……

    黄成等人早就蜷缩在城墙根的阴影之下,大气都不敢出。

    小白波兵也不怕自己扒拉不住,摔下城去,而是认认真真的伸着头,将黑漆漆的城门洞看了又看,确实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便缩回了头,爬了下来,呵呵的傻笑了两声,然后说道:“这边啥都没看到咧……”

    其余的几个白波军顿时就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松懈下来。

    却只见那个小白波兵又往城墙的另一边走去……

    “傻愣子,你要干啥?”老兵问道。

    小白波兵呵呵一笑,指了指另外一边,说道:“这边……这边的门洞还没有看呢!”

    老白波哭笑不得,说道:“啊?你个傻愣子,不傻啊,还知道城门洞两边都有啊?行了,回来吧,那边不用看!”

    小白波兵又“哦”了一声,然后走了回来,认真的说道:“我……我不是傻子!”

    “得得得!你不是傻子!”老白波随口敷衍道。

    见城门外没有什么状况,又被小白波一打岔,几个人也没了继续查看的心思,又回头往城门楼那个避风的角落里缩。

    在城墙下的黄成静静的等了一会儿,又听到了呼噜声重新响起,轻轻的呼出一口长气……

    又等了片刻,黄成便扯了扯绳索,双脚踩在城墙之上,双臂用力,小心翼翼的往上攀爬,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城墙头。

    片刻之后,又一条绳索从城墙上滑落,紧接着又有四人爬上城墙。

    黄成从城墙上冒出了半个头,微微招了招手,便缩了回去。城池下面的兵士默不作声的开始往城门处汇集。

    城墙之上的防备就和傍晚所见一样,十分的松懈,就连长长的城池阶梯都没有人看守。

    黄成带着四名好手,顺着城墙女墙黑影,摸下了城,来到了城门洞。

    城门洞里也睡着四五名白波,或许是因为门洞里更加的避风,或许是知道城门没开心里更加的有安全感,这几名白波盖着破布,睡得更香更深沉。

    黄成悄悄的和四名兵士摸到了这几个白波身边,相互对视了一眼,便齐齐一把按住了白波军的头,然后用刀割断了这些人的喉咙。

    嗤嗤作响的血液喷射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那么的刺耳,白波兵临死之前的挣扎碰倒了身旁的长枪,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黄成等人根本顾不得去顾及这些,在除掉了这几个兵卒之后,第一时间便冲到了城门处,是一边两个人,四个人一起用力,将上下两条粗壮的城门闩从城门两侧的石洞里面抽出来……

    城门门闩在抽动的时候发出的声响,终于是让在城门上看守的白波兵卒,知道了究竟敌人是位于何处,慌忙扯着脖子开始大喊大叫起来,敲响了示警的声音。

    可惜已经完全晚了,城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在城外的兵卒蜂拥而进,一面向远处的斐潜队伍发出信号,一边将城门奋力的往两边推……

    斐潜见到在远处永安城门洞内转着圈的火光,便知道已经得手了,便下令全体兵士一起杀往永安的西城门,给黄成等人提供支援。

    漫天的喊杀声响彻云霄,彻底的将沉睡当中的永安县城惊醒,许多白波兵士慌乱无措的从一家家的民宅中冲出来,却发觉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建制,也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出现了变故,忙乱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的到处乱撞乱跑……

    相比较而言,斐潜的兵士目标就非常的明确,一是县城府衙,二就是永安库房,而现在凡是出现在街道之上的,绝对都是白波贼兵,一律砍杀!

    斐潜带来的兵士迅速投入了战场,列开了阵型,沿着街道往城中杀去。

    战火从城西开始蔓延,逐渐的开始扩展开来……

    此时的黄成已经快到了城中,正往着县衙而去。

    原本白波军就没有集中一处,现在更是凌乱,跑出来的白波军一个个的被在街道之上搜寻的斐潜方面的兵士砍杀在地。

    在东方的天边,开始露出一点点的灰色,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

    一个精壮的白波军从梦中被喊杀声惊醒,听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慌忙一掀被子从床上窜下地来,扯过了一旁的衣服胡乱往自己身上一裹,提起一旁的战刀,神色张皇的奔到了院子的大门处,却不敢贸然开门,只偷偷的拨开一了门闩,将门拉开了一些,往外偷看。

    才刚刚看了两眼,忽然听到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一阵恶风袭来,精壮的白波军连忙往旁边一缩,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披头散发半大的女子在身后拖着砍柴刀,看见一刀砍空了,便尖叫着,又奋力举起柴刀砍了过来!

    “干你娘哩!”精壮白波军不清楚为何这个原本胆小的跟老鼠似的,任其欺凌的女子怎么忽然之间有了反抗的勇气,一愣之下差点被砍中,顿时火冒三丈,反手一刀就将女子砍倒,恨恨的吐了口唾沫,拉开了院门就往外跑……

    女子的尖叫声引起了带着兵卒在街道上清除白波的黄成注意,急急往前赶了两步,猛然间就在拐角撞见了一个精壮的白波兵士,想也不想便一刀砍去!

    精壮白波也是一刀砍来,噹的一声,双方的刀刃碰到了一起,喷溅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黄成趁着双方的刀刃架到一起,抬脚便踹!

    精壮白波往边上一闪,却见到黄成身后一名兵士一枪刺来,躲闪不及,当即左肋中了一枪,“啊”的一声身体就弯了,手上的气力顿时一泄……

    黄成扭腰挥劈而下,一刀斩在了精壮白波的脖子上,顿时将其的头颅砍下,咕噜噜的落到了地面,弹跳着撞到了一处院门之上,转动了两圈,停了下来。

    躺到在院子血泊当中的裸身半大女子,看见了那一颗人头,睁大了双眼,嘴角微微的向上翘起了一些,然后就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东方越来越亮,越来越白,最终一轮红艳艳的太阳跳出了地平线,刺破了云朵,将一缕阳光洒到了永安城上……

    伴随着天边越来越亮,光线越来越强,四周的景色也越来越清晰……

    张烈感觉自己的仿佛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贪婪的开始看着四周的景色,就像是一个丢失了珍宝又重新找回来了那种的感觉。

    张烈一直以为,从来都以为夜晚大家都是一样的视力模糊,从来都是天黑没事就上床睡觉的,忽然之间发现自己是晚上的睁眼瞎,而有的人并不是,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差了,让人又怒又无奈。

    虽然斐使君说,汉人当中有很多都是如此,但是也没有让张烈获得多少安慰,以为斐使君也同样说,胡人大部分是没有雀盲症的。

    不过幸好的是,按照斐使君的说法,胡人虽然没有像汉人那么多的雀盲症,但是胡人的马匹到了晚上也是基本上不能视物,所以奔跑起来风险极大,搞不好仗还没打,胡人自己的马就踩到什么坑,撞到了什么树,然后摔个手断腿折的……

    胡人一旦下了马,这个战斗力削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因此胡人晚上基本上也是不打仗的。而汉人虽然看不见,但是夜晚一般都结营或是驻扎在城池内,所以基本上双方也是扯平。

    张烈视线逐渐的清晰,信心也伴随着视力的恢复,回到了爆棚的状态。

    快天亮的时候听到永安城隐隐约约传来的喊杀声,真是急切的够呛,虽然说也有一些不是雀盲症的兵士在照看着前方,但是毕竟自己看不见,这心中无论如何都没有底。

    斐使君交代自己不能放跑从南城门逃出的白波军,自己却在黑夜中看不见,万一跑掉半个还好,跑了一个都不好跟斐使君交代。

    张烈只好是每隔一小会儿便偷偷的低声问身边不是雀盲症的兵士,都快把身边的这个兵士问疯了……

    来了!

    张烈看到前方忽然之间腾起了一些散乱的烟尘,知道必然是从永安城逃出来的白波军。张烈对于斐潜的这一次的夜袭还是蛮有信心的,自己这一方都有那么多的雀盲,白波军必然更多,在黑夜中,又是骤然遭袭,慌乱就会像猛烈燃烧的大火一样,使人失去抵抗的勇气,但是雀盲症不仅仅制约了白波军的反抗,而且还会阻碍白波军的逃亡,所以现在天色渐亮之后,大规模的逃跑便开始了……

    就像现在这样!

    “全体都准备好!不能走漏了一个!”

    往东面和北面向吕梁山逃亡的原本就不好拦截追逐,而西面又是斐潜进攻的方向,南面则是白波军大部,因此这些败退的白波军极大可能会从南门逃窜,就正好进了张烈的狩猎范围。

    张烈一声令下,兵士们便都在道路两旁的草丛灌木里面,隐藏好了身形。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烈微微的扒开面前的长草叶子,看见如同一窝乱蚁般跑来的白波兵,心中大略预估了一下,大概也就五百左右的人,不由的嘴角往两边一咧,无声的笑了。

    张烈将身后的弓拿到了手中,然后又抽出了五根箭矢,成一个扇形插到了面前,然后又取了一根箭矢,虚虚的搭在弓弦上,然后左右示意了一下,见身边的兵士都有眼神上的回应了,才重新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白波溃军。

    越来越近,张烈默默的估算着距离……

    忽然之间,张烈猛的直起身来,原本虚搭的弓也拉了一个满怀,嘣的一声,冲在最前的白波兵卒应声一个后仰,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张烈刚刚射出一箭,便伸手往面前插着呈现扇面的箭矢一抓,便取了其中一只箭矢架到了弓弦之上,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又开了满弓,又是一声弓弦响,箭矢破空而去……

    如此往复,加上原先架在弓弦上的箭矢,张烈在白波军的这短短的一截路,转眼间就射出了六箭,几乎将冲在了最前的那几名白波溃军射杀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弓手也纷纷直身,一时间,箭如飞蝗,白波溃军原本就不成型的队伍瞬间大乱。

    冲在最前的往往也是比较强健的兵卒,见中了埋伏,竟然发一声喊,不管不顾的举刀冲着张烈杀来,企图杀出一条血路。

    落在后面一些的白波溃军,有的见状不对,便也不顾的再沿着官道逃跑了,也顾不得脚下可能是锋利的乱石,杂乱的草从,便往两边夺路而逃。

    还有一些白波溃军在骤然遭遇的猛烈攻击之下,蒙了圈竟然又掉头往永安城池跑去……

    但是不管是从哪个方向逃跑,又或是抵抗,在张烈准备多时的伏击圈之下,这五百左右的白波军根本就没有能够泛起多大的波浪。

    等到放下弓,拔起环首刀,将冲到了自己面前的哪一个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的白波溃兵砍死之后,再往伏击圈内看的时候,发现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击无备,战斗一开始就一直呈现一面倒的局势,在弓手不停的射击之下,正面又根本冲不过去,往两侧逃亡的白波溃军又很快的被早就严阵以待的张烈兵卒砍杀殆尽,而那几个往后而逃的,也很快侧后冲出来的二十名骑兵追上,一一砍杀。

    五百左右从永安逃出来的白波溃军就被张烈杀的满地尸首,无一漏网的死在了逃亡的道路之上。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了。

    “都小心些,躺着的都补上几刀!小心装死的!”张烈让兵卒上前去查看,并特意的强调和提醒道。

    在战场上装死也不是没有见过,而且这次斐潜使君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若是被一个装死的白波军给最后坏了事,张烈他自己的脸可就是丢大了。

    忽然之间,张烈为了以防万一,在阵后布置的其中一个斥候,策马狂奔而来,到了张烈跟前,滚落在地:“张县尉!南面二十五里见有烟尘,预估是一队兵马,正往此地而来!”

    张烈一惊:“什么?!”

    难道是白波军发现了永安县城的问题,大军回援了?!

    这可如何是好?

    太阳已经爬上了天空,将光明遍洒大地。手机无广告最省流量了。昨夜黑暗和血腥仿佛都已经过去,希望和美好又重新回到了人间。

    永安城南,汾水之侧,张烈在刚刚打完了一场埋伏战,却立刻收到了斥候的信息,眼看着就要进行一场遭遇战。

    张烈觉得有些棘手。

    幸好还是见到烟尘,城南而来的这一支军队并没有直接到了二十里开外,只不过应该也不远就是。二十里大概也就是半天的时间,而且从清晨这个时间就看到烟尘这一点预测,这一支军队是打算今日就赶到永安县城的……

    张烈脑袋飞速的转动起来,号令斥候再去打探,同时也交代行动隐秘些,别被发现了,随后又安排了人员前去永安报信。

    张烈左右看看,大声的吆喝起来:“动作快些,将这些尸首清理一下!”道路之上的这些白波军的残骸需要清理一下,不过有点麻烦的就是这浓厚的血腥味……

    “嗨!别往河里扔!你个蠢货!”张烈一转头看见有人拖着尸体就要仍河里,连忙出声阻止,“动点脑子啊!这么扔下去,顺水就流到下游去了,那我们一个晚上做的不就全白干了么?拖到后面去,挖个坑埋了!”

    张烈用脚搓了搓已经渗入到地面的血迹,发现这个血迹已经和黄土结合在了一起,根本无法清理干净,抓了旁边一把黄土盖上去,却发现黄土盖的少了,马上就有湿意显现出来,盖的多了,却又凸起一大块,更加的碍眼……

    啧啧,哎呀!

    这要如何是好?

    xxxxxxxxxxxxxxxxx

    永安城内,基本上大局已经定,一些个别残留的白波军已经不成气候,正在斐潜所带来的兵马挨家挨户的搜查之下,逐渐的扑杀了。

    在永安城内的一些幸存的百姓,也都自动自发的提着些木棍菜刀跟在了斐潜的兵卒后面,有一些白波军扯下了头上的黄布条,脱下了军甲企图蒙混过关,但是也都一一被这些百姓认了出来,然后被乱棍打死……

    斐潜进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前去了永安库房,但所见到的让斐潜很是失望。公库之内,存粮基本上已经是空了,原本应该是四座粮仓,现在空了三个,另外一个也并不是满的,也被取走了不少,估计要不是白波军在这里有留些人,看守着撤退到吕梁山的后路,这一座粮仓也会被搬得一点都不剩。

    钱财被洗劫一空,兵刃甲器之类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剩下,应该是被南下的白波全数带走了。

    就连一些储备的绳索木桶之类的,也都被拿走了,只有一些大件的木材,青砖,瓦片、铁块等等建筑类的物资,对于白波军没什么直接用途,或是一时之间派不上用场的,才留在了公库之内。

    斐潜在公库内转了一圈,摇了摇头,这真是简直就跟蝗虫过境一般……

    “派些人封了吧,还有许多地方需要用度,多少能剩下一些也是好的。”斐潜叹了口气,对黄成说道。

    黄成默默的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招来了几个兵士,让其看守好公库。或许是看到眼前的场景,想起了当年为祸荆襄的黄巾,黄成的表情很是沉重。

    沿着公库的街道往南一些,便是永安县城的县衙治所。

    才刚刚走到县衙跟前,斐潜就感觉到了白波军的“热情”,县衙附近,布满了白波军留给斐潜的礼物,在墙边,在台阶上,在门槛里,布满这边一坨,那边一堆的“黄白之物”。

    不知道是这些白波军是出自什么样子的心理,或许可能跟后世那些参观旅游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在显著位置刻下“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字迹一样……

    白波军多半不会写字,但是不妨碍这些家伙都跑来了这里,在原本应该是国家政权的肃穆之地进行排泄,留下自己的印记……

    或许这样的行为,就是这些人唯一能够证明自己曾经反抗过这个国家的政权,证明自己曾经存活在这个天地间的方式方法?

    县衙的大门早就已经被撞坏了,斜斜的挂着,就像一块破门帘子。

    斐潜避开了门口密集的雷区,皱着眉头刚刚走进了县衙的大院,立刻就被一股更加刺鼻的腐烂气味熏到了。

    纵然是春天尚寒,但是尸首多日不收殓,也渐渐的开始腐烂,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县衙之内,一些赤身的兵卒护卫模样的死在了堂下,身上原本应该有一些衣甲之类的,估计第一时间就被剥走了,皮肤裸露在外,大块大块黑色的尸斑显现出来,成群结队的苍蝇在其上盘旋,一些蛆虫在腐烂的伤口上爬进爬出。

    斐潜下意识想举起衣袖捂住口鼻,但是举到了一半却放下了手,摇了摇头,忍着呼吸,往大堂内走。

    县衙大堂原本都是用开布告之用,审理案件,处理政事,是一个最能体现朝廷尊严的地方,但是现在在大堂……

    惨不忍睹。

    几名老幼的尸首躺到在一侧,一名中年男子模样的人绑在了大堂之内的柱子上,被割断了喉管,一个年轻女子赤身死在了石阶一旁……

    这是一家子啊……

    “这是永安县令?”斐潜不确定。

    黄成也是皱眉:“……不知,但是看这个情况,可能多半就是。”

    斐潜默然,良久方说道:“令人厚殓,葬之。”

    黄成应下。

    人死如灯灭,所有的荣华富贵一切皆空。或许这个县令也曾想过做出一番的事业,成就一身的功名,但是现在却成为了一块腐肉,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一个兵卒,从外面跑了进来,一不小心一脚就踩上了一块之前白波军留下的礼物,下意识的便想要将其蹬掉,却看见斐潜在场,又不好做什么太大的动作,只得忍着禀报道:“城南张县尉派人前来报信,永安南逃白波贼子全部伏诛,无一漏网!另说在二十里外发现一队兵卒,约有八百,正往此地而来!”

    千人?

    白波军?

    来这里要干什么?</div>

    

    襄陵西临汾水,东凭吕梁,卡在了山川之间,虽然没有像函谷关那么的险要和雄伟,但也是一个关碍型的县城,并不是能够四面围攻,白波军虽然多次遣携裹的民众蚁附,但是在王邑的强烈抵抗之下,一直未能取得什么进展。

    久攻不下,则生懈怠。

    尤其像白波军这种本身就没有多少军队模样的半吊子部队……

    原本白波军将辎重布置在襄陵以北,与襄陵郡兵中间隔有大军,应该算是比较稳妥和安全的,但是却没有想到,在吕梁山中,襄陵东南,有一乡寨名为杨人,其中有一勇士召集了二十多名山间的猎户,翻山越岭,趁白波军疏于防备,突袭位于后方的辎重后营,焚毁了大半粮草!

    当时因为并没有和襄陵城中配合好,王邑也担心是白波军的诱敌之计,也没有能借此机会扩大战果,让韩暹和李乐重新稳定了白波兵卒,虽说此举并没杀得多少的白波兵卒,但是对于白波军的整体士气打击是非常大,顿时军中各种谣言四起,军心浮动。

    许多白波军兵士甚至怀疑永安城已经被朝廷重新贡献,那一只突袭后营的军队其实就是永安城内的朝廷兵马……

    按照道理来说,虽然被焚毁了一半粮草,但是仍然是还有一些存粮的,如果能够齐心协力,尽快攻克襄陵,也就自然有了转机,可是白波军本身就是继承了黄巾太乙之道的产物,不仅有渠帅,还有一些什么大小祭酒,甚至为了在精神上尽进行管制,甚至还有一些修道士,各自有各自的的亲卫和直属部队,在遭遇了突变之下,没能够及时平定人心,顿时就算韩暹和李乐是渠帅,除了自己的本部亲卫之外,竟然一时间难以调动其他的人进行配合,整个白波军各个大小渠帅、统领之间各怀心思,进攻襄陵的攻势一下子就卡顿下来了。

    韩暹也是果断,立刻派了人马到永安再次调取军粮,虽然韩暹自己也知道,永安县城之内并没有剩下多少的存粮,但是他本来的意思也不是要取来多少粮草,而是借这样一个举措,一方面来说明永安县城仍然在手中,退路无忧;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明,粮草还有……

    只要第一次运来了粮草,自然就可以凭借着这个重新稳定下军心,然后在集合全军之力,将摇摇欲坠的襄陵攻破,自然就万事大吉了。

    而且作为韩暹,也想借这个机会收拾几个不怎么听话的小统领,彻底确立在白波军的最大的统帅地位,所以现在也是很低调的,很配合的任这几个小统领上窜下跳,叫嚣吵闹,只等着永安的粮草一到,韩暹便会承势一举拿下将其治罪,到那个时候,就算旁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便可大权尽揽,就像当年的郭大一样,成为真正的白波军的主帅,而不是现在的四个人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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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汾水在山谷之间奔腾而下,虽然没有大河那样的磅礴,但是毕竟也是水量充沛,加上冬雪消融,水位比起冬日提升了一些,再加上这一段刚好是山体拐弯,地形狭小,也更加的有了一些气势。

    而永安和襄陵之间的这条官道顺着汾水弯弯,在吕梁山的山腰之上蜿蜒,有的地方宽敞,有的地方就比较狭小。

    在一处山势较为平缓的山脊之上,黄成在草丛之后微微的露出了半个脑袋,眯着眼,静静的看着脚下的这一队白波军缓缓的走过。

    在黄成的身后一百余名的兵卒,全数躺在山脊,偃旗息鼓,潜藏着身形。

    从永安县城奔来此地埋伏,着实不易。

    斐潜得知了有兵卒前来,便第一时间赶到了城南和张烈兵士进行汇合,在得知前来的都是一些白波军的步卒之后,而且也不像是白波的有名的渠帅进行带领,便决定趁其不备,再打一次埋伏。

    为了保证兵士体力,斐潜调用了所有的骑兵,一骑双人,才将包括黄成在内的这些兵士抢在了白波军之前,藏到了这里。

    官道在前方顺着山势有一个拐弯,道路有些狭窄,进入了陡峭的区域,只有这里才可以勉强藏下一些兵士,而且也只有凭借着山体的阻挡,才不至于让扬起的尘土被白波军所察觉。

    毕竟军纪不严,这些白波军的统帅多半也就是一些武勇之辈,若是像能爬到渠帅位置,自然多少是懂得一些行军布阵的要诀,但是像这样的不满千人的小队伍,估计也就是一般性的将领。

    透过眼前的草叶子,黄成看到这一队白波军,全数都是步卒,仅有的三匹马,似乎是被统领模样的兵卒骑着,一摇三晃,得意洋洋。

    走在前段的还算是比较的精壮,扛着长枪,身板也挺的比较的直,步伐之间也不见什么散乱,队列多少还算是齐整,看起来有点气势。

    但是在队伍往后的一些人,就明显有了差距,有许多人不是扛着长枪,而是拿着长枪在当着拐棍一般,拄着,有气无力的跟在后面,摇摇晃晃,就好象随时都会掉队一样。

    黄成轻蔑的笑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缩回了脑袋。

    这群傻白波!

    骑兵原本是最好的斥候伴侣,否则光靠人的两条腿,等自己这一方的消息传到的时候,敌人也跟着到了。

    而这白波军竟然拿着原本就不多的战马作为统领的坐骑……

    活该!

    黄成躺着,半眯着眼,也借这个机会放松一下自己身上的肌肉,只是两只耳朵竖起,静静的听着山下的脚步声。

    拖沓的脚步声从小到大,然后又从大到小……

    差不多一个时辰,白波军通过了这里,消失在前方山体的拐角处。

    黄成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才一跃而起,连忙招呼着兵士开始砍伐附近的树木,将这些伐倒的树木全部拖到了官道之上,将官道堵得严严实实,然后收集一些干草和落叶,滚成了球状备用,等白波军溃败到此的时候推下去引燃拦路的树枝……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黄成也就缓了口气,要不是为了防止白波军南逃报信,也不用这么费功夫,现在既然已经将口袋扎紧了,那么这不满千人的白波军也就只有覆灭一途了。

    不是黄成大意,而是在斐潜手中不仅有张烈带领的长枪兵和刀盾手,况且还有一百多名的骑兵,虽然在一马双人略有消耗一些马力,但是也不是这些军纪极差的白波军能够匹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