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战争当中,为何统帅都喜欢找一个小山包登高而望,实在是找不到任何高处的平地之上,也要做一个木架子高台,主要的目的还是为指挥和调动军队会加的方便,也更好的观测战场上的变化。
像马延这样身处于战场之内的人,要知道战场外的变化,便只能凭借其他的办法了……
马延微微侧着脸,用目光在附近的山头上寻找着。
骑战的节奏要比步战的节奏更快,稍有闪失,都有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损失。马延一边根据身下马匹的呼吸和流汗的程度,测算着马匹残留的体力,一边也略有些焦急起来,虽然方才嘴上说的挺轻松,但是却不敢有任何大意,在身后的鲜卑人还有接近千骑呢,稍有不慎都肯可能是一场灾难。
因为长时间奔驰的关系,再加上汉骑的身上的装备比鲜卑人更重,战马的耐力在逐渐的衰减,鲜卑人也越追越近,落在后面的汉骑甚至被鲜卑人射下了一些人……
局势越来越变得不利于马延。
鲜卑人大呼小叫的,每当一个落后的汉骑被射倒,就引起鲜卑人的一阵欢呼……
马延顾不上后面的情况,目光在周边山头上巡视着,忽然之间,在左侧不远的山上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刻已经竖起了几根旗帜,在风中飞舞着。
一丝笑意爬上了马延的嘴角,旋即马延便将马头一拐,朝着那个旗帜的方向而去……
一千余骑对四百,长罕鲁相信对手的汉人骑兵绝对撑不过下一次冲锋,长罕鲁他率领一千余骑到现在还有不少的马力,但是前方的汉骑的马匹已经明显可以看到喘息的频率明显加快了,继续这样跑下去,不超过半个时辰,马匹的速度就因为体内积攒了大量的热量,而不得不降下来。
长罕鲁冷笑一声,忍着腿上的疼痛,夹紧了战马的马腹,晃动着手中的长矛,指着前方的汉骑,大吼道:“加快速度,追上去,杀了汉狗——”
“杀了汉狗——”
千余名的鲜卑骑士也兴奋的吼着,拍打着马匹,向着前方的汉骑直追,有些自持弓术了得的,还在马背上弯弓搭箭,朝着落在后面的汉骑射去。鲜卑骑兵呼啸着,轻盈的在马背上随着起伏扭动着身躯,挥舞着兵刃,仿佛下一刻的胜利就在了眼前。
可惜的是,鲜卑骑兵们没有等来胜利女神的微笑,却迎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徐晃领兵的突袭。
徐晃带着八百骑兵,从侧面的山谷里面狂奔而出,像一只刚刚被拔出鞘的锋利无比的宝剑,直直的刺向鲜卑骑兵的扯腰!
一时间马蹄的声音垄断了天地的一切,双方所有人的耳边仿佛都只剩下了这闷雷一般的响声!
长罕鲁急得大声吼道:“令后队转向!迎敌!”
战马毕竟不是机械,而且就算是机械,要想消除惯性也不是瞬间可以完成的事情,正紧紧的咬住了马延的长罕鲁前部骑兵,根本没有办法立刻掉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从斜刺里杀出来的汉骑擦肩而过……
不过毕竟是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鲜卑人后队见到情况不妙,便在长罕鲁的牛角号声当中,就像是演练好的一般,将自己的身躯全部挂在马匹的一侧,利用自己的体重,强行的改变了马匹的奔跑方向,迎着徐晃的骑兵而来。
战马奔腾,蹄声如雷,骑兵和骑兵之间的战斗快得就仿佛是眨眼之间。
徐晃没有给长罕鲁的部队留下大多的转变时间,前锋就冲到了长罕鲁的部队侧腰之上。长罕鲁被迫无奈,只得下令:“前队加速!追上汉骑!后队迎击!等待回援!”
怎么办?
只能这样办了……
长罕鲁并没有太多的选择,现在做出的决定也是在当下比较恰当的举措了。
可惜的是,就像是长罕鲁在计算着马延的马匹的体力消耗一样,徐晃这些人也在计算着长罕鲁的骑军体力的消耗……
徐晃挥舞着大号的战斧,瞬间撞进了鲜卑的骑兵队列当中。
和马延的迅捷锐利的长枪不同,徐晃的战斧速度明显慢得多,慢的甚至可以让鲜卑人调整一下迎接战斧而来的姿势,但是问题是,徐晃的战斧的重量是马延的长枪两倍还多,沉重的分量加上挥舞的速度,就算是眼睁睁的盯着,然后奋力的不管是碰、挑、荡、架等等的做法,似乎都像是螳螂挡车一样的徒劳无功。
一个鲜卑骑兵用战刀挡了一下,但是在下一刻战刀就像是一根木棍一样被折成了两节,同时人也在战斧的斩击之下,在腋下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伤口,整个人就像是被扯裂的布娃娃一样飞落马下!
徐晃身边的护卫手持盾牌,主要的责任就是护卫住在挥舞战斧的时候露出来的破绽,杀敌并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但是如果有那个不开眼的鲜卑人撞了上来,他们也不介意抽出环首刀一刀砍去。
如果说马延就像是一个锋利的钻头,钻透鲜卑人的时候创口并不大,现在的徐晃则是像一把极其钝的大砍刀,不仅将鲜卑人斩成了两节,甚至还不断的挂下了各种血肉……
“轰!轰!轰!”战马躲闪不及,相互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不绝于耳。
“杀!杀!杀!”双方用着不同的语言,却喊着相同的一个词语。
虽然是迎面的秋风不断的吹拂着,但是长罕鲁脸上的汉却怎么也吹不干似的,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淌。现在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了落入了汉人的算计,听着如雷的马蹄声响,听到身后传来的有些熟悉的惨嚎声,长罕鲁一边用长矛的矛柄狠狠的鞭打着战马,一边大吼道:“加速!再快一点!加速!杀了汉狗!”
长罕鲁现在只有了一条路,先解决了前方逐渐失去马匹体力的马延部队,才有办法回头去救援!
一个念头不可抗拒的在脑海中冒了出来,汉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强硬了?
长罕鲁真的没有想到,这一次从阴山南下,居然会碰到这么棘手的局面……
鲜卑人并不是不怕死,虽然从跨上马背的那一刻开始,鲜卑人就以在战场上死亡为荣,以在帐篷内老死为耻,他们疯狂,他们残暴,因为他们都知道,只有现在还算是活着,而下一刻,就有可能会死在冲锋的路上。
因此他们更坦然的面对死亡,也更不在乎死亡,和农耕文明的大多数人比起来,他们是亡命徒。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没有粮食的时候,南下!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没有女人的时候,南下!
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帐篷里面缺一点盐或者茶,甚至是缺一个釜的时候,南下!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的促进民族大融合……
当然,这个代价主要还是由在南面的整天只懂得面朝泥土背朝天的汉狗来支付。
现在,则是轮到他们支付一些代价的时候了。
正在追杀着马延的鲜卑人忽然听到了一阵梆子响,从山谷的两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不少的汉人,个个张着弓,在下一刻,箭矢就像是夏日里面突如其来的冰雹,迎面砸来!
漫天的箭雨瞬间飞至,鲜卑人毫无防备之下,顿时不少的人和马中箭,掉落马下,像是一颗大洋葱,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剥去了一层层一般。
鲜卑人的队形立刻就散乱起来,有的人想要往边上躲,有的人想快点冲过这段区域,长罕鲁自己也在忙着躲避箭雨,又没有第一时间发布号令,导致整个的鲜卑冲锋的势头立刻杂乱无章。
马延领着骑兵,从谷口的步兵战阵的拒马一侧绕过之后,便放缓了马速,最终缓缓的停下,伏下身,摸了摸已经是汗水淋漓的战马脖子,轻轻的拍了拍,然后翻身下马,带着下了马的骑兵们,又赶回了山谷口。
在谷口守卫统领步卒的军候连忙上前和马延见礼。
马延摆了摆手说道:“你管好你的兵,不必理会我。还有多余的弓箭没,我的儿郎虽然下了马,但是也还是可以开得弓的。”为了节省战马的体力,也是估计到了是以肉搏骑兵战为主,因此在马延出发的时候,就将一些负重给卸下来了,包括弓箭和饮水等等。
军候一笑,说道:“这些早已备下,就在那辆辎重车上。另外还有一些干粮和清水,若是不嫌弃,尽可取用。”
马延闻言,挑了一下眉毛,哈哈一笑:“有的吃喝就是极好,还有什么挑不挑的!嗯,你就是那个,嗯,凌……凌什么来着?”顿时对这个军候有些另眼相看,能准备多余的器械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还要考虑到马延长途奔袭需要补充体力的食物和饮水,这就足够说明这个军候的心思细腻了,但是又只见过一两次面,所以也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小人凌颉。”军候拱手道。
马延顺口又问道:“可有字?”
“字守正。”凌颉回答道。
“嗯,不错。”马延点点头,也不知道是说凌颉的字不错,还是说凌颉的事情办得不错。
正说话间,鲜卑的骑兵已经从山谷内冲了出来,凌颉一拱手,说了一声便往前面走了几步,大声的指挥起来。
现在摆在长罕鲁的面前就是一个极端的难题……
山谷狭长弯曲,让骑兵沿着同一个方向直走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要在山谷之内掉头,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肯定被山谷两侧的弓兵射得跟筛子一样。
但是前方又设有拒马的步卒战阵,长矛如林,明晃晃的斜着插在拒马之后,还有辎重车连锁起来拦住中间,简直就是一个简易的寨墙一般,要想突破,无疑是一件难事。
进也难,退也难,长罕鲁几乎都要将自己的秃头挠下一层的头皮。
可是在战场之上,容不得半点的失误,也不允许是好的犹豫。
伴随着几声轰然声响,几个鲜卑骑兵惊慌失措的挤上前来,禀报道:“后面的!后面的被汉人堵起来了!”
“什么?!”长罕鲁涨红了脸,挥舞着长矛,扯着脖子喊道,“没退路了,只能往前!冲锋!”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长罕鲁倒是爆发出了决心和勇气,高声呼喝着,带着鲜卑人便直冲在谷口的汉军阵。
凌颉见鲜卑人开始冲锋了,便大声的喝道:“快!抽掉支架!抽掉架板!”
十几名步卒抓起脚旁边已经系在支架和木板上的绳索,便开始奋力的拉扯着。绳索带动着架设在已经挖好的坑洞之上的支架和木板,跟快的就将其扯回了步卒战阵一旁,露出了一米多宽的一条鸿沟。
一直在关注着前方情况的马延一手抓着一个水囊,咕嘟嘟的几口将嘴里的饭团子送下,然后将水囊递给了身边的亲卫,看到那条鸿沟出现的时候,噗的一声竟然将嘴里的水喷了出来,哈哈大笑的说道:“这个,嗯,守正,这条沟挖得够狠!够好!”
阵前的沟虽然不深,但是一米多宽,一米多深,一般看来就算是摔下去都不一定会受伤,但是问题是刚好就在拒马之前,而如果鲜卑骑兵在沟堑前就纵马越过,那么就刚好差不多落在拒马之前,然后也就没有空间给马匹再次腾空的距离了……
而如果从沟底腾空,就等于是无形当中就给拒马加上了一米多的高度,这玩意不是一般的战马所能做到的……
如果慢慢的爬上沟,再冲刺跳跃拒马,先不说减慢速度的骑兵就是个大靶子,但是那么一点点的距离,根本不允许提升多少的马速……
真的叫做坑马不坑人。
鲜卑人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一个情况,冲在前面的的鲜卑人有的慌忙提起战马,越过鸿沟,却发现粗大的拒马和坚固的辎重车的车壁下一个瞬间就到了眼前……
随着马延的骑兵也拿起了弓箭,无数的箭矢和弩矢,就像是一窝窝嗜血的马蜂一般,嗡嗡不绝的向鲜卑人扑来,原本就是被狭长的山谷拉扯变成了一条长形的鲜卑人,根本没有办法给予正面的步卒战阵足够的压力,一个接着一个,要么成为了穿在长矛上的尸首,要么被箭矢射中,滚落在马下……
长罕鲁虽然武勇,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完全发挥不出来。长矛挥舞就算是再快,但是仍然快不过箭矢,片刻之间便又中了两箭,一箭被射在手臂之上,一箭被射中了左肩,身下的战马更是不堪,连续在胸腹中了三四箭之后,虽然马匹的胸口肌肉强健,但是也是再也抗不住了,前蹄一软,将长罕鲁抛到了地上。
长罕鲁的护卫刚想下马保护,却才刚刚向长罕鲁伸出了一只手,便没有注意到一侧射来的箭矢,被穿透了咽喉,连话都说不出一声来,便倒在了长罕鲁的面前!
“那砧沁!”长罕鲁一把抓住自己的族弟,试图用手去捂着汩汩涌出的鲜血,却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最亲的族弟,也是最贴身的护卫那砧沁吐着血泡,然后死去。
长罕鲁嚎叫起来,抓起一旁那砧沁留下来的战刀,挣扎着爬起来,便向着汉军的阵地一瘸一拐的冲去。
凌颉的密集防守非常及时,也非常的到位。
长罕鲁等鲜卑骑兵虽然狂奔而来,可是面对挤在一起的汉军步卒的兵阵,他们却只能用战马去撞,但是现在的这个谷口又过于狭小,导致了鲜卑人的每一个骑兵企图撞击的时候都会得到汉军的重点关注。
片刻之间,近百骑就横尸在阵前,落马的鲜卑人有的在掉落之前就已经死去,有的还挣扎的爬起来,有的却因为被马尸压着身体又或是摔断了手脚,根本爬不起来,只能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哀嚎……
死亡的威胁并没有彻底的击垮鲜卑人的勇气,还是有鲜卑人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明知道自己会在下一刻死亡,但是还是形若疯狂的向前策马冲刺着!
马延眼尖,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失去了战马正在攀爬阵前长沟的长罕鲁,便从旁边要来了弓箭,瞄准了长罕鲁。
长罕鲁手脚都有伤,因此也没有办法爬得和正常人一样的快,但是凶悍的性子还是让其浑然不顾崩裂的伤口流淌的鲜血,咬着牙,用战刀支撑着,终于是爬上了坑沿,挥舞着战刀,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虽然留着血,却仍然挥舞着爪牙。
忽然之间,长罕鲁就觉得似乎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胸口,整个人都为之一顿。
长罕鲁缓缓的低下头,发现一只箭矢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滞留在外的雪白的尾翼很快就被自己的鲜血染红了,浑身上下原本就残留不多的气力,似乎也伴随着胸口涌出的鲜血一同喷出……
染血的战刀终于是跌落在了地面,长罕鲁摇晃两下,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汉军战阵,最终直挺挺的仰天而倒。
秋日的天空澄清无比,丝毫不受地面上的血污所影响。
长罕鲁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满是灰尘干涸无比的咽喉,闪过了最后的一个念头:再也喝不到马奶酒啦……
伴随着统领长罕鲁的死去,再加上马延和凌颉的呼喝劝降呼喝之声,残余的鲜卑人终于是从疯狂当中逐渐的清醒过来,相互之间不知所措的望着,不知道谁先扔下了战刀,慢慢的更多的鲜卑人放下了武器,下了战马,投降了。
马延见这边的局势已定,和凌颉交代了一声,这里由凌颉收拾残局,自己便重新回到了战马跟前,用头顶着战马的大脑袋,看着它的大眼睛,一边抚摸着战马的脖子,一边说道:“伙计,知道你累,但是现在还要再坚持一下,打完了再好好的休息一下,好不好?”
战马呼噜噜的喷着响鼻,似乎在说着什么……
马延和战马贴了一下脸,然后抬起头,一边紧了紧马腹上的皮带,一边高声喊道:“全部上马!回军!被鲜卑狗追了一路,他娘的!现在轮到我们了!”
马延原先是五百骑,结果冲阵损失了一批,在被鲜卑追逐的时候也损失了一下,现在只有三百余骑了,基本上可以说不管是人还是马匹,都是疲惫不堪,快到了极限了,但是在马延的粗俗的比喻之下,却纷纷大笑起来,摇摇晃晃的爬到了马背之上,等候着马延的命令。
战争就是如此,比得往往是谁能坚持到最后的一刻,到最后的一口气。
当马延带领着骑兵出现在徐晃和鲜卑人交织在一起的战场之上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立刻明白了前方的战果。
汉军骑就像是重新焕发了活力一般,士气大振,而鲜卑骑兵则是先遭受了半路截杀的打击,又在此时丧失了统帅的指挥,也没有了继续胜利的希望,因此基本上来说就完全丧失了斗志,见情况不妙,外围的一些鲜卑骑兵甚至立刻掉头就跑……
旋即有更多的鲜卑骑兵开始加入了逃跑的行列当中,徐晃和马延兵和一处,开始对鲜卑的逃跑的骑兵进行追击。
说是追击,其实也就是做一个意思而已,因为没有了地形的拦阻,鲜卑人逃跑的又很分散,东边一批,西边一窝,所以在追出了三五里之后,马延和徐晃便停下了马匹的步伐,不再追赶了。
正在往回走的马延,忽然一个马失前蹄,跪倒在地上,将马延从马背上抛了下来。
幸好是在慢慢的往回走,速度并不快,马延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不过也是摔得不轻,在护卫的搀扶之下刚站起来,就叫了一声不好,几步跑到了自己的战马面前……
自己的战马跟着自己多年了,如果按照马匹的年龄来算,也算是老一辈了,因此在体力上也比不上其他较年轻一些的战马,而现在,终于是支撑不住了。
战马躺到在地,已经吐出了许多带着血色的白沫,呼吸极其急促。
马延内心后悔不迭,方才注意力都胜利所吸引,心神也放松了一些,竟然忘了给予自己胯下的马匹多一些的关注,要是自己能早一点注意到战马的情况,早一点停下来,说不定……
“啊……老伙计!老伙计啊……”马延近前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妙了,不由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马头,将自己的脸贴在战马的大头上,鼻涕眼泪一块都喷出来了,嘴里喃喃的念着,“……对不起,老伙计,对不起……”
战马最后摆了摆耳朵,庞大的身躯最后抽搐了一下,然后急促的呼吸慢慢的平复了下去,也永远的闭上了大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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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成高举着长刀,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然后重重的顿在地面上,吸引了兵卒的注意力。
黄成缓缓的巡视了一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吼道:“众将士!今天我们在这里,面对的是多过我们数倍的敌人!今天我们在这里,就是要告诉这些胡人,任其自由来去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今天我们在这里,就是向天下宣告,并州之地,我们汉人又回来了!”
所有的兵卒都屏住呼吸,认真的倾听黄成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黄成脸色涨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将长刀指向河对岸的鲜卑人,用尽最大的声量吼叫道:“告诉他们!我们汉人又回来了!”
顿时所有的兵卒都在拍打着兵刃,跟着黄成一起嚎叫着。
黄成看起来豪气无比,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心中并没有多少的底气,他注意到,在阵前和鲜卑骑兵缠斗而死伤的兵卒就不说了,单单那些一直并没有直接参与肉搏的弓箭兵和弩兵,也已经开始暴露出了一些问题。
因为长时间的开弓,一部分的弓箭手的手指已经被弓弦所割破了,鲜血淋漓,而弩兵因为有的弩机在使用当中崩坏了弦又或是损坏了部件,也有部分不能再继续射击了……
黄成脸上的笑容没有什么变化,偷偷的往身后瞄了一眼,却依旧没有看见什么烟尘,然后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便转头看向了河对岸,不再回头观望了。
黄成深知,虽然现在打退了鲜卑人的三四次的进攻,但是自己的劣势仍然没有转变,援军什么的一时半会也见不到踪迹,到底能不能及时赶到,都是一个未知的事情,因此在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便只能是自己。
想要继续坚持下去,甚至是等到最后援军的到来,兵卒的士气非常的重要。鲜卑人接下来还有更加凶残的进攻,而自己若是失去了这里的稍微有些地利的位置,肯定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虽然可能最后活下来的仅仅是少数人,但是至少,比在逃亡中被鲜卑人从背后砍死要来好一点,或者说,至少就算是死了,也还有汉人的骨气!
河对岸的鲜卑大当户,有些皱眉,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他也不懂多少汉人的语言,不明白那些汉人兵卒在吼叫着什么,但是大当户心里清楚,在连续的几次骑兵冲锋打击之下,对方的士气反而更加的高昂,而反观自己这一侧的骑兵,因为久攻不下,又死伤遍地,难免有些不耐和士气下降。
这个该死的河滩!
虽然秋天的水流不多,也并不快,但是毕竟是软泥,马匹速度快不起来,再加上那些死亡的人尸马尸横七竖八的拥堵在路上,粘稠的血液和黄泥结合再一起,别说是骑兵,就连步卒踩上去一不小心都会打滑……
怪不得该死的汉人,将战场选择放在了这里!
狡猾的汉人都该去死!
不过就算跳腾得再欢,也就是这一点人而已!
正当大当户准备继续下令的时候,一匹快马从北面而来,为了不冲撞进列阵的鲜卑队伍,甚至不惜从一侧的浅滩处绕行而来,马蹄在浅水处激扬起阵阵的水花,顿时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大当户!汉人正在攻打平定!请速派援军!”前来报信的骑兵翻身下马,在大当户面前跪倒,浑身尘土,但是汗水却在脸上冲出了一条条的泥沟,脸色张惶,显然是情况并不怎么妙。
“什么?!”大当户冲上前来,一把抓住报信的骑兵,“有多少汉人?”
“大概一千多骑,接近两千左右……”
大当户就觉得脑门上的血管几乎都要爆裂,咬着牙,从牙缝里面迸发出声音说道:“才两千汉人,我离开平定的时候,留在那的至少还有四千儿郎,你们还好意思要援军?!”
报信的骑兵显得有些无奈,说道:“刚开始汉人没多少,仟骑长长罕鲁觉得……就带了一批兵出战了,结果中了埋伏……”
大当户闻言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身躯不由得摇晃了两下,在其后的亲卫连忙上前搀扶。
是继续战斗,还是撤退?
大当户推开亲卫的搀扶,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权衡着利弊。
如果要继续战斗,是的,没错,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最多只需要再上两三次攻击,就可以活生生的将河对岸的汉军拖垮,然后将那个汉军首领的头盖骨切下来当酒碗……
可是这样一来,在后方的平定县城若是被汉人攻打下来,不仅会损失掉人马,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搜刮来的物资也就都成为了泡影……
如果撤退,那他这次追击将成为一次不折不扣的耻辱,以五千骑攻击八百的步卒,虽然有地形上的限制,但是那些习惯了断章取义的喷子们那里会管这个,肯定是抓住人数上的差异紧紧不放,强调着自己统帅无力,无功而返。
况且不管怎么说,面前的一地尸首确实不能算是自己的什么战绩。
怎么办?
大当户恶狠狠的盯着河对岸,如果目光能够有杀伤力,他已经在河对岸的那个统军汉人身上捅出了千百个洞口……
此时那些原本已经做好了冲锋准备的鲜卑骑卒们拉着战马,静静的站在阵前,等待着命令,却一直没有听到命令,不由得略有一点躁动。
“……撤!先回军干掉后面来的汉骑,再来追击这些两条腿的汉狗!”大当户眺望着远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在短暂的愤怒和冲动之后,冷静下来,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虽然丢人,可是和那些物资比较起来,似乎就不算什么了,今年要过冬,保住了物资,自己还有希望,若是没有物资带回去,就算是今天将这五六百的汉兵全部都砍成肉泥,又有什么用处?
鲜卑人前队变后队,丢下一地的尸首,匆匆的调转马首,离开了,走得似乎都有些丧气,个个都有些没精打采的……
虽然不明白为何鲜卑骑兵退走了,但是死里逃生的庆幸和最终获胜的欣喜交织在一起,黄成的兵卒们兴奋的举起手中的武器,用力的跺着脚,拍打着兵刃,发出发自内心的欢呼声……
黄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不管地面的泥泞和血迹,一屁股坐了下来,回头看去,在远方似乎腾起了层层的烟尘……
烦乱的一天终于是降下了夜幕。
平定县城之内,大当户却没有了慰问汉人妇女的心情,而是一个人独自坐在院中,心情极其的烦闷。
归途的时候,大当户原先估计会有汉人又搞一个伏击什么的,便远远的将斥候散开,企图抓汉人一个结实,让汉军知道自己的厉害。
结果什么也没有,汉人就像是是毫不在意自己和平定县城里面的人汇合一样,又像是围困平定营地的目标,就是为了确定鲜卑的留守的人派出求援兵,然后就迅速的撤退了。
连个影子都没有捞着。
汉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次的汉人……
和自己之前所遇到的,完全不一样!
在野外损失的一千多骑兵,对于大当户来说产生的后果,远远比之前在河滩之上强攻黄成部队的损失更大,也更为严重。
兵力上的削减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是汉人居然具备了可以和鲜卑对攻的骑兵!
是对攻!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的绕着跑,又或者是在步兵阵的掩护之下推进。
是直接上来硬碰硬,刀碰刀,血见血的硬砍!
这意味着什么,大当户心里非常的清楚。
一个民族的人,敢不敢在关键时刻自己提着刀冲上去,而不是抱着脑袋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冲上去,这个之间的差异可谓天地之别。
大当户已经习惯了汉人恐惧的眼神,习惯了汉人胆小的表情,甚至是在他仰慕中原汉家文化而自愿自发的慰劳汉家的女子,晚上**取乐,死了还将其切掉分食的时候,也看不到多少汉人因此而愤慨。
大当户第一次进行民族大融合的时候,内心是害怕的,那个村寨当中有那么多的人,只要冲出几十个人出来,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惜没有。
幸好没有。
当那个村寨的“头人”,不但没有奋起反抗,甚至跪在他面前将将钱财甚至女人亲手奉上的时候,大当户的心就膨胀起来了。
这个民族大融合,简直是太好了!
那个汉人村寨的头人在想什么,大当户后来想明白了,反正给的钱也不是汉头人自家出的,送出的女人更不是汉头人的女人,所以就无所谓……
这个中原的文化,简直是太仰慕了!
所以在下一次亲切拜访的过程中,大当户就特意绕道再去了一趟,也借这个汉头人的慷慨解囊相助,让他从一个小小的百骑长,一步步的爬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
或者说,当初这个最先体会到他愿意与汉人亲切融合心情的汉头人,是大当户他的恩人,没有当初那五十万钱的资助,他也混不上百骑长的位置,所以大当户非常的感恩,他亲手将那个汉头人的人头割了下来,做成了酒碗,这样也就可以日夜陪伴了;也将其妻女都收了回来,妥善的安排,日夜的问候,直至她们的死去,仍然切了喂狗,这样也不会浪费。
但是现在,这一块土地上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批这样格格不入的汉人?
如果可以,大当户真想带着人去汉人的王庭面前,去质问汉人的皇帝,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损害两个民族之间的感情?知不道到这样的人会影响民族之间的融合?
这一次的长罕鲁的失败身亡,带来影响甚至超过人其他的仟骑长死亡,因为长罕鲁是大当户亲善的部落内的人物,现在不仅死了,加上跟着长罕鲁的部落族人也损伤大半,一下子就等于是砍去了大当户的半边的手臂一般。
鲜卑的架构就是部落的联盟,大部落统管小部落,现在等于是大当户一下子之间自身的力量就被削弱了,这不管从那个方面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现在手头上虽然还有五千多的马匹,可是同样还有近三千余的缺口,也就意味着有三千鲜卑人不得不从骑兵变成了步卒!
战马不管是分配给谁,都会引起无马者的怨言。
或许之前,自己的威仪还在的时候,就算是有怨言,多半也是敢怒不敢言,但是现在,接连吃了败仗之下,若是还强行弹压……
大当户还在头绪繁多,思索不定的时候,一名斥候跑了进来,跪地禀报道:“大当户!城南来了……”
斥候艰难的吞了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许多……许多汉军……已经临近十里!”
大当户拍案而起,怒道:“许多!许多是多少?!”
斥候吓的一哆嗦,但是还是说道:“天太黑,看不太清……企图靠近的兄弟都折损了……预估至少上万人……”
“上万?!”大当户脸上阴晴不定,追问道,“骑兵呢?骑兵多少?步卒多少?”
斥候艰难的说道:“骑兵上万……步卒在后,还不清楚,估计也上万……”
大当户顿时觉得血管蹦蹦直跳,眼前又有些发黑,摇晃了一下,说道:“什么都不清楚,你来报个屁啊!再去查探!”
斥候抱头而去。
大当户虽然骂得凶,但是心里清楚,黑夜当中,本身视线就不清楚,要想将人数清点完毕,并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理解归理解,不搞清楚汉人的军队数量,怎么做应对?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大当户再次下令道,然后觉得自己还是需要亲自确认一下比较的妥当,“走,上城墙去看一下!”
平定县城的城墙虽然不高,但是登高而望,也是足够了。
大当户登上城墙之后,只稍微等了片刻,就看见了远处点点的火把光辉,就像是天上的星河忽然全部落在了地上一样,绵延起伏,顺着山势和褶皱,又宛如水银泻地一般,缓缓的,但是坚定的,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涌来。
大当户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火把的规模……
斥候说的一点没错,若是真的每个火把之下都是活人的话,这个阵势至少就是两万人偏上!
但是……
之前用假火把吓得鲜卑追兵不敢妄动的情形,大当户还记得,而现在汉人该不会又玩什么花招了吧?
真的?
假的?
自己又应该如何应对?
多种可能性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大当户觉得自己的脑袋就想要爆炸一样,疼痛难耐……
仟骑长抒斯仹如果有即时翻译一下现在内心活动,肯定是一个大写的MMP少不了的了,因为他又被,嗯,确实是“又”,被大当户指使出来,带着兵卒进行武力侦查。
按照大当户的原话来说,不要求胜败,只要求搞清楚黑夜里面的汉人兵力是真的,还是假的……
话都说成这样了,能不去么?
因此仟骑长抒斯仹虽然是心中有再多的不愿,但还是领命下来准备了。
但是并不意味着仟骑长抒斯仹接受了命令之后,就会义无反顾的勇往直前,抒斯仹也有自己的小办法。
出了城两三里左右,仟骑长抒斯仹就将自己的手下的百骑长给派了三个出去,分成了三路往前侦查……
没有过多长的时间,三个百骑长就连滚带窜的跑回来了,惊魂未定的告诉抒斯仹,汉军军容严谨,阵型庞大,不像是假装的……
仟骑长抒斯仹得到了回馈,便带着兵卒掉头就往回走,至于三个百骑长所带来的信息真假还是多少水份,那么交给大当户来进行判断吧,自己绝对没有必要将老命搭进去。
城上乱纷纷,城外鲜卑营地也是一团慌乱。
而对面的汉军却依旧显得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斐潜在得到了鲜卑人友情赞助的两千余匹战马之后心情大好。现在在司隶地区,一匹普通的马匹叫价都在百万钱以上了,当然这是在通货膨胀之下的价格,但是就算是恶钱没有泛滥之前,一匹普通的马匹也差不多要十万钱,好的马匹甚至要四五十万……
反正跟后世的小车差不多一样,不仅价钱上差别不多,而且在日常消耗下也一样。
小车费油,马匹费草料。
小车需要停车位,马匹需要盖马厩。
小车需要换机油车内装修,马匹需要上马具马鞍马鞭马嚼头……
唯一的不同就是小车要上牌才能跑,马匹么不用,这对于后世魔都的群众来说,不亚于是天籁之音?
斐潜能够不着四六的胡思乱想,原因很简单,虽然计划是提前制定下来的,但是毕竟这个战役至关重要,所以徐庶和贾衢也都一起随军而来,当然一些行军上的具体安排事项就不需要斐潜费脑筋了。
此时兵卒来报,说是平定县城的一部分鲜卑骑驱前窥探之后又跑回去了。
斐潜呵呵一笑,说道:“我现在倒是能体会平定鲜卑人的心情,现在这个局面,可是相当的不好处理啊……”
贾衢和徐庶在一旁,也是微笑。
鲜卑人和其他的生活在马背上的胡人一样,上了马就是生龙活虎,就算是操纵着战马跳踢踏舞都问题不大,但是一旦下了马,因为长时间坐在马上形成的小罗圈腿,这个……
鲜卑的兵,攻强守弱。
这是非常明显的缺点,谁都知道,但是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轻骑兵纵横来回,飘摇不定,一日之内转战百里,就像是一只猎豹,在大象周围乱窜,当然只要被大象随便擦上一下,猎豹就是重伤,但是问题是根本抓不住,因此胡人骑兵的弱点也就等于是不存在。
然而现在却不同了。
拐来了两千余的战马,对于斐潜这一个方面来说,既增加了战力,又补充了难得的战略物资,还带来了一个额外的效用,鲜卑就算是算上备用的马匹,也至少有一千左右的人,顿时腿短了半截。
这些缺少战马的人,就成为了当下最大的累赘。
战?
连续几次败仗,士气低落不说,就连人数也不具备优势,正面和步骑结合的战阵进行决战,这正是斐潜最乐见其成的事情。
逃?
那么失去那些战马的小短腿怎么办?一马双人?汉军也有骑兵,不仅跑不脱,甚至还会再搭上一个人马。
守?
别开玩笑了,鲜卑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守城的概念,真要展开了城池争夺,哪里是已经习惯了城池攻伐的汉军对手?
一环接着一环的步骤,似乎都不是很起眼,但是不断累积到了现在,鲜卑人原先的各种行动的可能性被一项项的剥夺,如今摆在鲜卑人面前的,便是这三个怎么选都是大伤元气的抉择。
斐潜说道:“二位,你们猜现在鲜卑人会选择什么?”
徐庶向贾衢伸手示意了一下,表示让贾衢先讲。
贾衢也不客气,拱手说道:“必逃无疑!不过……”转眼看了徐庶一下。
“……会先设疑阵。”徐庶笑笑,接着说道。
逃?
疑阵?
没错。并不是单纯的逃亡,而是在转向拉扯汉军的队形,然后就转头袭击汉军因此暴露出来的薄弱部位。
延熹二年,鲜卑侵扰北疆,匈奴中郎将张奂率南单于出塞击之,鲜卑正面战不敌,被斩首二百级。
延熹三年,鲜卑再次来袭,结果不予汉军正面作战的机会,抄掠雁门关,杀防将士数百人,大抄而去。
后来鲜卑人将游走袭击这一套玩得更加的顺溜,待到汉灵帝前遣夏育、田晏、臧旻三人率军出关时已经非常熟练了,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帅众在塞外两千里左右的熟悉的土地上,大败汉军,三个将领只带着数十骑奔还,死者十有七八。
在运动中消灭对手,并不只是后世的专利。
现在是鲜卑的客场,所以鲜卑人有极大的可能性就会先退却,引诱斐潜领军追击,拉开了步骑之间的距离之后在进行攻击……
当然要让手下没有马匹的的人可以退走,选择虚张声势无疑就是最佳的办法。
斐潜转身看了看左右的兵卒,这些士兵除了两千从西河借调的之外,其余都是自己在并州逐渐招募而来,一点点的训练而成的,全脱产,整天的时间除了训练就是训练,这些兵卒现在不管是在心理上还是技能上,都已经看不见了之前农兵的影子。
而现在,斐潜需要鲜卑这一块磨刀石,将现在已经略有些形态的兵卒锋刃磨砺得更加锐利!加上之前的种种举措就是为了削弱鲜卑,现在又怎么可能轻易的让鲜卑转身离去?
斐潜平静的举起手臂,下令道:“诚远领左翼骑,公明领右翼骑,叔业领前军!击鼓!进军!”
隆隆的鼓声在黑夜中响起,震动着八荒,也震得平定县城和城外大营的鲜卑人脸色一阵阵的发白。
现在的汉人怎么完全不按照套路来啊?!
汉人这是疯了?!
黑夜中进军?!
还能不能好好的玩耍啊?!
几乎所有的鲜卑人的脑门上都冒起了一个个的大问号,旋即所有人又将目光汇集到了大当户的身上。
大当户也很无奈啊,不都是白天作战,夜间修整的么,这样搞,要让我怎么办?
虽然说马的眼睛接受光线的能力比人类要强,夜行不是不可以,但是马是近视眼啊,一旦奔跑起来,地面上许多东西本来就看不太清楚了,需要人类进行协调,结果人类的视线到了晚上也差,跑着跑着掉坑里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就算是鲜卑人,也几乎没有在夜晚出战的习惯。
怎么办?
隆隆的汉军战鼓声震得夜色似乎都有些摇晃起来,那点点如同繁星一样的火把就像是一根根的钢针刺激着大当户。
大当户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汉军不是疯子,之前所有遇到的事情都说明了不是疯子所能做出来的,因此汉军要么就是习惯了黑夜当中的行军和战斗,要么就是黑夜当中潜藏着什么东西,但是不管是什么都肯定是不利于自己的……
但是问题是,若是自己不应战,要是汉军真的攻打营寨和城墙又怎么办?
大当户的脑浆在多种的可能性和情况的推演计算之下,就仿佛要开锅了一般,最终草原上凶悍的血液占据了上峰,大当户狠狠的一拍城墙,厉声叫道:“既然要战!就战!传令下去,全军整队,准备迎战!”
斐潜远远的看见鲜卑的火把杂乱的点了起来,人影也不断的晃动着,不由得笑了笑,说道:“看来鲜卑是要出战了。”
鲜卑最终被迫要进行夜战了。
斐潜虽然从西河那边征调了两千步卒参战,但是郡太守崔钧也是处于谨慎的考虑,没有办法将全部的兵卒都交给斐潜指挥,毕竟输赢在之前的情况下很难预料,万一鲜卑人还有什么后手又或是其他的趁火打劫的胡人,总归是要留一些兵卒进行防备的。
因此斐潜实际上在今天带来的兵卒只有八千多人,连一万都没有,但是展开的部队,虚打的火把,在夜色的掩护下,跟两三万人的规模没有什么差别。
若是等到天明了,鲜卑自然也就能察觉,但是现在,这无形的增加出来的数量,也是对于鲜卑人心理一个潜在的压力。
徐庶在一旁说道:“其实对于鲜卑来说,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斐潜盯着前方,随口问道:“怎么,元直你还站在鲜卑的立场上推演了一下?”
“嗯,是的,”徐庶平静的说道,“都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与其选择不擅长的守城,还不如冲出来搏杀一把,说不定还有转机……”当然如果鲜卑的头领智商临时下降,脑袋抽筋了,说不定也会选择龟缩,不过那样一来,对于斐潜这一方来说还更有利。
“是啊,打不赢的话,跑起来也方便啊……”贾衢接了一句。
三人相互看了看,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只是在笑容当中,似乎潜藏着那么一点的对于鲜卑的不怀好意……
预先有完善的计划制定的好处显现了出来,鲜卑人的举动才做出来,在前线指挥的三个统帅几乎就是同时间做出了反应,根本不需要再向中央本阵的斐潜请示又或是等待指令。
中央的步卒战阵当中,辎重车伴随着步兵阵被一同推往了前线,这些笨重粗大的家伙,将相互链接起来,成为步卒的简易护墙……
两侧的骑兵开始慢慢的散开,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羽翼一般的模样,向着平定县城以及城外的鲜卑营地包裹而去……
一个传令兵从后阵跑到了斐潜的面前,说道:“启禀中郎,后军器械均已装配好了!”
“等候指令!”斐潜点点头,一边看着前方的情况,一边说道。
伴随着沉闷的牛角号声响起,一队队的鲜卑骑兵从营寨和城池当中涌了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松散阵型,和汉军对峙起来。
黄成顶盔贯甲,提着长刀,腰杆笔直的坐在战马上,在其身后站立着陌刀兵阵,身材高大的魏都位于中间,却没有拿着陌刀,而是擎着一面绣着飞虎的战旗。魏都力量惊人,那么高大的战旗在他手中也稳如泰山,不带一点晃动。
陌刀重装兵在河滩阻击当中,面对鲜卑的骑兵冲击针锋相对毫不逊色,这在步卒当中也是敬佩不已,因此有这样的一群猛勇之士站在身后,普通的步卒心里似乎也更有底气。
黄成策马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指了指一旁的地面。
魏都按照黄成指示的位置,将手里的旗杆用力一插,便将战旗牢牢的固定在了地面之上。
黄成举起长刀,示意前推的战阵停住,然后沉声大喝道:“鲜卑小儿,敢来一战?”
这一声中气十足,周边不管是汉军前阵,还是鲜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黄成的话音一落,身侧的魏都就举起了双手,大声吼叫道:“战!战!战!”
前沿的战阵内的步卒受到影响,也立刻响应,他们用手中的武器拍击着,用力的跺地,齐声怒吼:“战!战!战!”
旋即所有的汉军都在大吼着:
“战!”
“战!”
“战!”
进万人的齐声怒吼,震彻云霄,震的大地似乎也颤抖了几下,就连鲜卑的骑兵战马也受到了影响,躁动不安……
虽然大多数人听不懂汉军在喊什么,但是其中浓浓的战意还是能够听的出来的,不少鲜卑人内心中开始打鼓,对面的汉军似乎人数众多,长生天啊,这一战,硬碰硬的能打赢么?
大当户面沉如水,沉默着一言不发,两个眼珠子不停的在转动着,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在汉军阵当中的斐潜见前阵已经列队准备好了,便下令道:“投掷火球!”
片刻之后,几个硕大的火球从后方腾空而起,高高的越过了前阵的步兵战阵,向着鲜卑人的兵阵集结地飞去……
战鼓的声音低沉,却有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在鼓棰不断的敲击之下,就仿佛心脏也在跟随着鼓声而跳动着,变得分外的激昂有力。
虽然秋夜当中的寒风,吹拂着身体难免有些让人寒冷,甚至因为地处于北地的原因,迎面吹来,竟让人有些细刀割面之感。
但是在看到冲天而起的大火球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在那一刻忘却了外在的感受,只顾得死死的盯着冲天而降的火球,目不转睛的跟着大火球在空中飞舞的痕迹……
在这个时代,这些超出一般人认知的东西往往都会形成一种神秘的感觉,但是对于斐潜来说,这只是临时的一个想法和举措。
就像是活在七八十年代的人看见座机都觉得非常的时髦和新鲜了,要让其想象一下在后来会出现触摸屏,指纹解锁甚至是刷脸解锁,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投石机早在战国时期就已经有雏形了,但是那个时候还是在用人力拖拽,但是斐潜只是和黄氏打造器械的工匠们建议改用配重。当然想要将投射的重物,比如石弹等远抛,那么自然是需要将配重的投石车做的更高更大,配重才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但是像现在只是抛射一些木材和草料捆扎在一起的圆球,重量其实也不大,因此一般的比例也就可以了。
虽然木材和草料是捆扎的,但是毕竟还是有不少的缝隙,在干燥的秋日,十分易燃,而且在空中的时候往往捆绑的绳索就已经被烧得有些疏松了,因此在落地之后随着惯性,四溅飞散,将火焰火苗带得到处都是,声势极其浩大。
鲜卑人在一个愣神之下,就见到五六枚的火球从天而降,砸落在自己的阵列当中,十几名躲闪不及的鲜卑人被散落的火星火苗给点燃了身上的衣物和头发,发出恐惧的惨叫,有的在地上翻滚,企图压灭火焰,有的惊慌的乱窜,最终全身被点燃……
人手的损失其实并不大,但是问题是带来了战马的混乱,面对这种情形,动物比人类表现的更为直接,许多战马躁动不安,如果不是马背上的鲜卑人强行的控制,估计立刻就会撒腿就跑。
黑夜之中又是五六枚的火球划过长空……
大当户脑门上血管突突跳动,头疼欲裂,自己的兵阵并未完全展开,后续还有一些骑兵在后面集结,在这里继续等候就意味着还要持续的遭受汉军的这中灭绝人性的攻击,而现在就进攻的话又等于是没办法将自己兵力完全利用上。
“抒斯仹!抒斯仹仟骑长在哪里?”大当户喊道。
抒斯仹心里不由得一紧,但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大当户面前。
“带着你的人,进攻汉军正面步卒阵地,我带着人后面会跟上。”大当户沉声说道。
“……如您所愿,大当户……”抒斯仹沉默了一个瞬间,然后说道。
大当户看着抒斯仹转身离去,然后招手叫来了自己的亲卫,小声说道:“让大家做好准备……”准备什么,大当户并没有说,但是依据现在情形,要么就是准备拼命,要么就是准备逃命,还能有其他的选择么?
“中郎,鲜卑人似乎有些迟疑。”贾衢站在斐潜的身侧,微微笑着说道,“不过估计他们马上就要开始进攻了了……”
“既然是对手,就永远别让他顺心和舒服……”斐潜是怎么说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关于战争,其实他还是新手,但是勾心斗角这个玩意只要还有人活着,就永远不可能消失,就连后世一起合个影照个像都能耍心机,还有什么不能触类旁通的?
不管手段如何变化,其实本质就是尽一切的可能让对手怎么办怎么选都不舒服,然后自己自然就舒坦了。
不只是大当户不舒坦,正在准备作为第一波攻击力量的仟骑长抒斯仹也极其不舒服,但是作为军令,不管如何还是必须遵从的,因此纵然有千般的不满万般的不愿,但还是遵照执行了。
抒斯仹正准备下令,忽然之间一个百骑长挤了过来,指着在汉军步卒之前的一些晃动的人影说道:“仟骑长!你看那边的人……”
抒斯仹皱起眉头,努力的辨认着在汉军阵前火把照耀之下扭动的人影,越看越是眼熟,心中忽然一跳,说道:“这些不是……来人,将此事禀报大当户!”
在汉军阵前,那一排排扭动着的人影,竟然不是汉军,而是鲜卑人!
就像是鲜卑人在攻打汉人城池的时候,经常胁迫用汉人的百姓顶在前面一样,斐潜也毫不客气的将俘虏来的鲜卑人顶在了战阵的最前沿。
斐潜下达命令的时候还有点担心有人会拿着什么优待俘虏之类的托词来进行劝说,但是意外的发现不管是武将系列的马延、徐晃、黄成等人,还是文官列的贾衢、徐庶,竟然都表示赞同……
这个?斐潜琢磨了一下,或许现在的汉人读的儒家书籍,还是没有被后世的断章取义残害?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是汉代的人秉承的观念,还没有被歪曲成为万事万物都必须以德报怨,也还没有动不动就道德绑架。
既然如此,就这样办吧!
胡人怎样对待汉人,那么就怎样对待胡人。
这就是汉代人的公平观念!
为了防止鲜卑俘虏们趁机闹事,黄成显示出了他残忍的一面,将一路上不怎么听话的、甚至有些闹腾的大概二十几个俘虏挑出来带到阵前,二话不说直接砍了。
当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在地面的时候,虽然相互语言不是非常的通畅,但是这种暴力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却非常的明确。
接下来的剩余的鲜卑人明显就老实了很多,但是他们也同样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被汉人用绳索窜了一串,列在阵前,这不就是和当初他们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么?
要么被身后的汉人用刀砍死用箭射死,要么就被自己人的马蹄踩踏而死。
三百多个鲜卑俘虏眼睁睁看着死亡的脚步一步步的逼近,不由得嘶声惨叫起来,痛哭流涕,徒劳的扭动着被捆得牢牢的身躯,用胡语叫喊着,咒骂着……
大当户恶狠狠的抽了一马鞭,直接就抽打在了前来报告新情况的百骑长的脊背之上,将其背上的皮袍都几乎要抽破了,怒声说道:“为什么不进攻?!是那些没有勇气的几个软蛋重要还是我身后这些众多的勇士更重要?啊?!”
虽然大当户不一定清楚什么是代表,但是不妨碍其巧妙的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也成功的解决了一次部落之间的信任危机。
至于阵前的那些被俘的鲜卑人,大当户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他们既然是战士,就要有战死的准备和觉悟。
没有战死在沙场上,被对方俘虏了,还有资格活下去吗?
汉人既然把俘虏摆在阵前,无非是想一则用来阻碍鲜卑骑兵的冲锋,二又可以此来打击鲜卑人的士气罢了。
就像鲜卑人经常做的那样。
在战场上,有时候就是看谁狠,狠的人不一定会让他人去敬重,但是绝对会让他人去害怕。
抒斯仹在得到百骑长的回报之后,无奈的下达了进攻的指令。
先发的一百名鲜卑骑兵冲出阵列,他们没有打任何的火把,列成松散的锋矢形阵,左手揪着马鬃,右手紧握战刀或是长矛,身体前倾,伏在马背上,猛踢战马,向汉军的阵地冲去。
“抛火把!弓弩准备!”汉军阵前的军候大声吼道。
两三百步的距离,转瞬即到,马蹄声越来越急,渐渐的汇聚成接连不断的闷雷一般。
那些阵前的鲜卑俘虏们感觉到了大地上传来的震动,看着在火光当中越来越近的骑兵,感觉到自己的死亡即将降临了,有的开始徒劳的奋力挣扎着往旁边躲去,有的直接瘫坐在地上,有的甚至已经不堪的屎尿失禁……
鲜卑骑兵终于在火光之中显露出了身形,前沿的军候大声吼道:“弓弩手,发射!”
“嗡!”
“嘣!”
接连不断的让人心悸的声响,箭矢弩矢带着呼啸箭雨冲向了鲜卑的骑兵。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鲜卑骑士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连人带马被刺成了刺猬,横着就拍到在地,压灭了几只火把。
但是现在有没有火把已经不重要了,箭雨的覆盖打击之下,许多鲜卑人在黑夜当中根本防不胜防,只能是凭借自己的运气来与死亡相抗衡。
终于有鲜卑的骑士冲到了汉军阵前,马背上的骑士伏下身去,锋利的战刀一闪而过,割断了绑在鲜卑俘虏之间串联的绳索,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就被一旁射来的箭矢击中,扑通一通摔落,紧接着又被后面跟随而来的其他战马踩中胸膛,摊平的四肢在大地上弹了两下,便再无动静了。
虽然有鲜卑的骑兵企图解救在阵前的鲜卑俘虏,但是更多的骑兵自顾不暇,跟本来不及做出这些动作,在他们眼中,只剩下在瞳孔中越来越放大的辎重车……
“轰!”
一名鲜卑骑兵连人带马直接撞上了辎重车!
辎重车的木板发出了痛苦不堪的咯吱声响,而那个鲜卑骑兵自己则是被震得口吐鲜血,摔在了辎重车顶,还没等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旋即在下一刻就被侧方的长矛手捅中了腹部,滑落到车下。
黑夜对于双方都是公平的,模糊了鲜卑人对于汉军人数的感知,同样也掩藏了鲜卑人冲击的方向,许多的箭矢弩矢都是落空了,众多的鲜卑骑兵都是到了近前才被发现。不过现在的步军战阵也不再是几百人的小规模,双层辎重车的连锁,如林般的长枪长矛,还有在阵后有条不紊轮流进行箭雨覆盖的弓弩手,都给冲锋的鲜卑骑兵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黑夜之中,抒斯仹也派遣骑兵到往前进行弓箭的压制,双方的箭矢就带着死亡的尖啸,在空中擦肩而过,又扑往各自的目标。
就像是鲜卑骑兵看不太清楚汉军的箭矢一般,汉军阵里面的步卒也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死亡降临,顿时有不少的汉人被射中,痛苦的惨叫着翻到在地。
“刀盾手上前!举盾!掩护!”黄成敏锐的察觉到了阵前的变化,迅速下令道。
就在这时,位于后面的鲜卑人大部队忽然有了动静。
斐潜静静的站着,眼眸在火光当中闪耀着,来吧,鲜卑的大当户,告诉我你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就在鲜卑人集结的过程当中,斐潜这边已经射出了近百枚的火球,并不是主要为了杀伤,因为飞在空中的火球轨迹实在是太过于明显,只要时刻关注,注意躲避,除非确实倒霉到不行,被火焰火苗沾染上,否则还是不容易被直接命中的……
火球的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断鲜卑集结军阵的流畅性,另外一个附加的重要效果,就是点亮鲜卑的军队。
就像现在,鲜卑人的举动都能看得清楚。
只见鲜卑的大部队骑兵分成了三个硕大的箭头,冲着左中右三路袭击而去?
分兵而击?
鲜卑人怎么想的?
“不对!”一旁的徐庶忽然用手一指,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大声的说道,“……三路速度不一样!”
“人数也不同!”贾衢也迅速的指出了不同,然后和徐庶异口同声说道,“……鲜卑选择了左翼突破!”
如果不是在火焰当中的照耀之下,如果不是斐潜三人一直都在关注着鲜卑大部队的动向,在现在这种光线不佳,又充斥着各种人吼马嘶各种声响战场上,要察觉这种细小的差异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鲜卑的大部队,虽然看起来是分成了三路,但是实际上,针对于斐潜左翼的人马不管是在速度上,还是在人数上都是最多的,而中间和右翼的人马,与左翼相比较,似乎就好像慢了半拍一样……
“通知左翼!准备迎击!右翼!准备包抄!”几乎是同时,斐潜就根据战场的变化,迅速下令道。
战场之上,变化往往都是瞬间产生,位于战阵之中的局部的统帅因为视野的限制,对应敌军的小规模举动采取相应措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像这种大规模的变动,往往就需要中央的统帅进行及时的调整布局,才能达成理想的作战效果。
虽然多少有些把握,也做了相当长时间的准备和酝酿,但是在最后的决战时刻到来的时候,斐潜不由得还是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上万人的战斗,这种模式和几个人或是几百个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从部队的后期物资准备到整体的布局设计,如果不是贾衢和徐庶两个人分担了绝大部分的工作,斐潜真的不确定光靠自己一个人可以干得下来。
不过,结局是否甜美,就看现在对于鲜卑的最后一击了……
选择在夜间进行战斗,其实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但是如果是在白天,光线充足的情况下,平定县城四周只有西北面和北面有山地,其他区域还是算平坦,在这样的地形,要进行布置疑兵无疑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不管是谁,以一万对一万和以一万对三万,这样的差距并不是仅仅在数字上,更多的差在心理上……
平定城外,战鼓和牛角号声交相辉映着,就像是扯开了盛大的战争序幕……
一直以来都是游走拉扯突袭的鲜卑骑兵,现在不得不在斐潜选定的战场上进行战斗。其实不管左翼和右翼,都并不是非常平坦的地区,原来大部分是平定县城的稻田,因此战马驰骋虽然是可以,但是在黑夜当中若是不小心,也会被各种灌溉用的小沟壑说绊倒。
平定县城也是边陲县城,因此在西北方向上多是小山包,也没有城门,而原先鲜卑人也根本想不到会有胆大包天的汉军会来堵截,整个临时的大营也就为了方便设在了城南,现在正面平坦的地面又有斐潜的联锁起来的辎重车,鲜卑想要在左右两翼的骑兵包围之态下突破,绝非易事,因此,选择左翼又或是右翼进行突破,也就在情理之中。
战马奔腾的马蹄声在天地间回荡,也激荡在每一个战士的心头。
大当户密切注意着汉军的动向,他的主攻方向是左翼,但是如果在消灭了左翼之后,导致了汉军中军步卒的动荡,整个战阵产生了缝隙,他也不介意直接调转方向,给予汉军中军指挥部分致命的一击。
用三波的强势攻击,汉军骑就算是再勇猛,毕竟数量上的绝对差距,就算是汉军骑能闯得过第一道的骑兵线,也无法继续冲刺第二条骑兵线,更不用说第三道鲜卑的骑兵兵锋了,在连续的损耗下,左翼那些汉军骑一定会败!
甚至会让左翼的汉军骑全军覆没!
汉军骑兵一定不比自己的多,因此自己的策略是可行的!
大当户在赌博,他赌汉军的骑兵并不多于自己,所以集中自己的力量准备给予汉军的骑兵沉重的打击,随后剩下两条腿的汉军兵卒也就威胁性不大了,他将会时刻在其身旁游弋折磨,直至将其完全击败,就像是之前他跟着鲜卑大王所做过的一样。
大当户咆哮着:“给这些汉狗最后一击!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哦哦哦……”鲜卑骑兵发出阵阵呼喝之声,朝着马延的骑兵线碾压过去。
在大当户的激励之下,在呜呜的牛角声中,原来奔向汉军中阵和右翼的鲜卑骑兵也划过了一道弧线,和之前的插向左翼的骑兵一起,仿佛三道巨大的海浪,恶狠狠的往汉军阵左翼的骑兵拍去。
鲜卑的骑兵在转向,在驰骋,手中也没有闲着,一只只的箭矢被高高的抛射而出,从天而降,射在汉军中央战阵的兵卒身上,溅起一朵朵血花。
盾牌和辎重车只能防守住一面,从侧面和头顶的打击让汉兵防不胜防,一个又一个汉军士卒倒了下去,但是这些兵卒不曾退后半步,他们举着盾牌,依托着战友怒吼着,防守着,反击着。
黄成大声吼叫看:“弓兵负责正前方!弩兵转向左侧!全力射击!”中阵虽然遭受鲜卑箭雨的打击,但是毕竟还没有让鲜卑骑兵突破,弓弩兵都还是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而现在也只能是抽出弩兵对左翼进行支援了,其他的人还要防守住正面进行攻击的那一部分鲜卑骑兵……
与此同时,在右翼的徐晃则是将大斧一举,领着右翼的骑兵就往中央战阵这边赶来……
在中央阵中的斐潜也扯直了嗓子冲着军阵后部的操作投石机的兵卒们喊到:“调转投石机方向!打断左侧的鲜卑的队列!”
但是现在长时间的投掷,已经有两台投石机损坏了,只有四台还能继续运作,而且火球这个东西在初期的震撼效果之后,现在也只能作为照明和阻断的效果,直接的杀伤力还是太过于微弱了。
四五千的鲜卑骑兵,在平定县城的地面上碾过,上万只的马蹄敲击着地面,就像是一只凶残的远古巨兽,轰隆隆的直接冲向了马延的汉军骑。
一时之间左翼的马延承受着开战至今最大的压力!
同种兵种之间的撕咬最是凶残!
骑兵最害怕的就是骑兵!
怎么办?
虽然现在马延手中带着千余的骑兵,但是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正面和四五千的鲜卑骑兵硬磕!
马延在这一刻显得异常的冷静,既没有被巨大的战马奔所发的声音影响,也没有忘记作战之前制定下来的策略。
其实战争当中,计谋战术千变万化,但是本质只有一点,自己怎么舒服,敌人怎么不舒服,就做什么。凡是敌人企图做到的,就去破坏他,阻挠他,拖累他,而千方百计达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
鲜卑人明显是要避开中军和右翼的干扰,先行全力和自己的左翼进行决战,然后再转向逃离又或是选择其他的进攻方向……
所以现在选择便只有一个。
马延大声的号令着:“转向!收缩阵型!撒铁蒺藜!”
铁蒺藜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在战场之上了,作为简单的设置行进阻碍的小物件,十分的实用,也方便铺设。斐潜从平阳带了一些,在西河郡内也搜罗了一些,现在都平均的分配给了左右两翼的骑兵,为的就是防止出现鲜卑人狗急跳墙的情况发生……
在马延的号令之下,原本像一只展开的翅膀一样缓缓展开的左翼部队开始调转马头收缩起队形来,同时开始从马侧的布袋当中抛洒出携带的铁蒺藜,为了防止损伤友军,一般情况下只有落在后面的外沿骑兵抛洒,然后进行轮换。
许多骑兵为了更快的布设这些小东西,甚至是直接一刀割开了布袋的底部,任其在马匹的跳跃奔跑中撒向地面,在确定撒完之后便加速赶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