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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了於扶罗的马匹,自然也要表示表示。

    斐潜请於扶罗同回到了厅堂之内坐下,然后也没有多说废话,便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单于对于即将开展的美稷征伐,可是有什么想法?”

    於扶罗自然是一个脑袋里面充满了对于美稷的渴望,闻言立刻说道:“不怕中郎笑话,我现在恨不得立刻身生双翼,飞往美稷!”

    美稷城,在汉初,原先是西河郡的治所,后来也就成为了南匈奴的王庭所在,但是如果要攻伐美稷,必然要先经打下谷罗城。

    而要攻下谷罗城,又必须翻越旧赵国长城,然后拿下白土城作为前沿粮草的转运基地。

    这些事情,自然也是於扶罗一个人做不来的。

    如果於扶罗领兵直扑美稷,那么只要有一只偏师将於扶罗退出赵国旧长城的道路截断,那么於扶罗就会立刻陷于四面是敌的境地,覆灭便也是在须臾之间。

    虽然於扶罗没有像汉人一样有兵书,但是也并不意味着於扶罗就是一个莽夫,在得知自己的父亲被反叛者杀害之后,没有立刻血涌上头不管不顾的杀返美稷,而是四处寻求汉朝的支持,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一点。

    斐潜看了看於扶罗,说道:“单于之心,我也是理解,不过,单于,你认为在美稷的部落之内,是否全数都是反对于你的?”

    於扶罗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也是未必,不过就是虾落,白马铜部落势大,他们也不得不从。”

    这就是草原部落上的规矩,弱肉强食的规矩。如果不听从大部落的指令,小部落可能就会遭受到攻伐,然后就直接被吞并,从此变成大部落的附庸。

    所以,其实在这种情形之下,大草原的游牧民族想要凝聚成为一个强大的政权体,就必须要有一个超强的领导人物才可以,而对于斐潜来说,则是千方百计要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斐潜根本就不希望於扶罗能够一举而下,成为新的南匈奴的统领者……

    不过,这些事情自然是不可能让於扶罗有所察觉的。

    斐潜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听闻须卜骨罗侯年老体弱,已经是疾病缠身了?”须卜骨罗侯其实就是被反叛的南匈奴各部落推举出来担任的头面上的人物。

    於扶罗微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须卜骨罗侯年纪已经接近七十了,这个年龄就算是在汉地,也算是一个比较高的年龄了,并且因为长年呆在北地,又是以牛羊肉为主,因此一些风湿病什么的也就逐渐爆发出来……

    “单于认为,若是须卜骨罗侯撑不过这个冬天,虾落和白马铜又会推选谁,或者是他们自己想站出来?”斐潜继续问道。老年人,最怕的就是冷热交替的时间,就算是在后世医疗条件更好了一些,这个时间段也是年老者的鬼门关,一年闯一次,闯得过,就多活一年,而闯不过去的,自然就……

    於扶罗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个真的很难说,虾落,白马铜两个实力都差不多,难分上下……”

    “如此便是好事了,”斐潜微微笑着说道,“所以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便是不能让虾落,白马铜两个部落齐心起来。不知对于这一点,单于可有什么想法?”

    於扶罗皱着眉头重复了一下道:“什么想法?”

    “比如说两个人之间有些什么不和的地方……”斐潜进一步说明道,“相互之间抢过草场,争过人口等等。”

    斐潜就不相信,在草原上各个部落各自为政的情况下,相互之间就亲如一家,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矛盾?

    果然於扶罗恍然说道:“这个自然是有……嗯,中郎的意思是?”

    斐潜笑了笑,然后说道:“如果现在我们放出口风,说是要和其中一个部落联合,然后消灭另外一个部落,不知道虾落和白马铜会有什么反应?”

    於扶罗思索了一下,看了看斐潜,然后略显迟疑的说道:“这个自然是会相互猜忌……不过也未必会有多少的效果,毕竟我们在这里……这个……”

    於扶罗的意思也很清楚,毕竟强敌在侧,就算是兄弟之间再不和睦,都会懂得先一致对外再说,就算是再其中散步一些相互之间的矛盾,也大多数情况下会暂时的压制下来。

    斐潜哈哈一笑:“单于所言极是,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做一件事情……”

    斐潜也没有卖关子,直接继续说道:“单于你现在可以出战的骑兵应该有七千左右吧?我这里再给你凑三千骑兵,全部改穿成为你们的服装,趁着严寒的天气尚未来临,迅速出平定,直奔白土,做出要进攻美稷的姿势之后,便可返回了,顺便就可以散布出明年春季将和虾落或者白马铜合作,平定美稷的消息……”

    万骑的规模,在北地这一块虽然不是最大的军势,但是也是相当惊人了,可以说只要不正面对上鲜卑的大部队,周边的一些小部落根本不是什么对手。

    “……可是,可是为何不直接……”於扶罗或许是因为心切,竟然问了一个比较傻的问题。

    斐潜摊摊手,说道:“单于,这个北地的寒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已经是秋末,风雪随时就将来临,若是突然遇到大雪封路,单于你舍得七千兵马,我可舍不得我的三千子弟。”

    於扶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中郎,是我心急了,考虑不周。”

    斐潜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此行,将时间控制在七天之内,最多十天,便可以走一个来回……单于试想一下,若是我们兵临美稷了,实打实的将兵力展现给他们看,然后宣称我们不欲自家兄弟残杀,愿意接受归降的部落,退走之前又装作不经意的泄露出有人与我们联系,约定明年春来携手举事,如此一来……呵呵……”

    一万骑,要同时对付虾落和白马铜,相对来说就比较困难一些,但是如果再加上其中的一个部落来对付另外一个,那简直就轻而易举了……

    於扶罗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直拍大腿,称赞道:“中郎这个办法好,别说是假装了,说不定真的会有部落上来联系……哈哈哈……”

    於扶罗似乎看到了收复美稷的希望,仰头笑得极其欢畅。

    斐潜也笑了。

    这个计策,虽然有斐潜形容的那样的效果,但是结果却不一定只有一个,同样也有可能会带来另外的一个局面,而这个另外的局面,自然就是斐潜真正的目的……



    平阳府衙大堂之上,斐潜坐于堂内,而有三个人在其下首坐着。

    不得不说,墨家拿捏的分寸还是非常的精准的,斐潜在之前来略有一些不快,但是在看到了墨家的人员清单之后也就消失了。

    墨家一共来了三十人,其中寒门士族子弟有三人,工匠十人,其余的都是习武者。

    士族子弟当中,一名是中都人,孙资,字彦龙,相貌么,一张关西大饼脸,单眼皮,鼻直口方,年龄大概也是二十左右,倒也是年轻。

    另外一个是楼烦的荆为,字季当,一脸的严肃,浓眉大眼,年龄大概是在三十左右。

    最后一人这是扶风的马业,字德诚,年龄最大,看起来约有四十左右了,或许真实年龄并没有那么大,只是皮肤黝黑,又比较的瘦,一脸的老相。

    工匠么,大都没有姓名,或者是有姓没有名,而那些武者则绝大多数连个姓氏都没有,据孙资所称,绝大多数都是孤儿,原先也不是和他一起的,只不过接到了矩子的号令,便一同来了而已……

    这么说来,斐潜寻思着,墨家估计多半是在这一带有些秘密的据点啊,会在那里呢?后世太行山上可是藏了十万兵,愣是让光头佬没办法进山砍森林……

    不过也未必在太行山,或许在秦岭也有可能……

    这一带东西走向和南北走向的山脉大大小小,中条山,吕梁山,伏牛山,真是举不胜举,若是藏个千把人,真不一定会被人发现。

    但是应该不会太远,否则不会来的这么快。

    不过奇怪的是,三个士族子弟,却似乎是以最年轻的孙资为首,这个是怎样的一回事?

    斐潜问道:“不知三位……与墨家是何等关系?”

    孙资拱手答道:“家中曾获矩子恩惠,无以为报,故而资幼时跟随矩子游历三年。”

    荆为惜字如墨的说道:“祖上与墨家有旧。”

    马业在脸上堆了些笑意,拱拱手说道:“扶风曾遭胡灾,多亏矩子相救,得以家全,亦得荆家相助,方得安稳。”

    哦,明白了,马业是扶风遭遇胡人灾害破家迁徙到了这里,在荆为的荆家之中客居的人,怪不得虽然年长,但是还是以另外两个人为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恕潜冒昧,不知三位可有所长?”斐潜多少还是要问一下,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胡乱安排。

    孙资拱手说道:“判、行、算、策,资不敢妄语精专,然略通一二。”

    斐潜点点头。虽然孙资说自己不敢言精,但是多半是谦虚之语,那么说来孙资主要的方向就是政事和谋略这些方面了。

    荆为依旧是言语不多,只是说了“略擅兵事”四字便闭口不言了。

    兵事也有好多种类啊……

    马业倒是实在,拱手说道:“在下对于算经、制械较为擅长……”

    斐潜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之后,便说道:“如此,彦龙,吾拜汝为上党书佐一职,暂留平阳协助文正、子敬二人编纂平阳屯民编户一事……”

    现在在平阳屯耕的农户也多了起来,必须加以妥善的管理,否则不知归属,迟早生乱。斐潜如今让杜远和枣祗两个人用保甲的模式先行编纂屯民的户籍,但是这个工作量还是很大的,因此也需要人手进行协助。

    在平阳这边屯田的农户原先都是衣食无着,也有大半是曾经白波携裹的人,比如其中就有一部分是永安城那边的,现在那些原先永安城的农夫大多数都回去永安了,而其他的人则是留在了平阳。

    这些人的家庭,也多数都是残缺的,鳏夫寡妇,孤老遗幼,在这一年多的时间内,一部分人因为临近的关系,自发的合成了新的家庭,但是这种关系还并没有得到官方的,也就是斐潜这里正式的户籍确定,所以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完善这些。

    孙资低头而拜,说道:“遵中郎之令。”

    斐潜转头看向了荆为说道:“季当,汝既通兵事,吾则拜汝为平阳破贼曹,暂助元直训练新兵。”

    黄成调去了壶关,徐庶顶替上了练兵的位置,但是练兵毕竟还是需要耗时间较多的一项工作,因此就有些忙不过来了,派荆为去当练兵的副手先,想必荆为这个严肃脸对于新兵蛋子来说也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荆为拜道:“某遵令。”

    至于马业,斐潜便有些为难了,精通器械,这个么,自己工房之内的有一些东西还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的,毕竟马业也还是新至,将来具体怎样也不好讲……

    “德诚,吾拜汝为平阳工曹……今日平阳之地需深耕,需调拨器械牲畜,汝便助子敬规划此事……”斐潜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对着马业说道。还是先派到农业这一个方面上吧,至于工业技术方面,等以后看看再说。

    马业低头下拜:“谨遵中郎之令。”

    斐潜笑道:“今日三位暂且歇息,明日辰时再至此地,吾当亲拜三位印绶。”

    孙资三人齐声应下,便先行退了下去。

    三个士族子弟安顿好了,工匠怎么安置?

    武者好说,毕竟是练过武艺的,放到军中最合适不过,只要不分散的太开,然后加以管控,也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战场上的力量。

    工匠就和之前安排马业一样,略有些麻烦,谨慎起见,还是需要观察一段时间的。

    不然这样,斐潜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既然黄月英算是墨家的长老,干脆直接调拨一部分的武者和那十个工匠,划归黄月英去折腾算了……

    给个课题,比如农具的改进?还是活字印刷?

    还是两样都搞吧,看看具体有什么效果,另外也可以参看一下其中的这些人员的情况。

    平阳这边附近的土地还算是平坦,适宜农业器械的集中使用,不管是研究出什么来,只要是推动了生产力,都是斐潜乐意见到的结果。

    并且现在竹纸的产量还算是可以,或许可以将活字印刷放上来了,然后赶在学宫开学之前印制一批书籍出来换一笔钱,嗯,一笔物资?



    就在斐潜在平阳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远在太原的晋阳,华丽无比的王氏府邸之内,正在举办一场丰盛的宴会。

    在汉代,就算是从刘秀那个时候重新算起,也平稳了近两百年了,因此各个地方的士族在饮食上面的讲究自然是比前秦时期更加的详细和繁琐了。

    太原王氏基本上来说就是整个太原的掌控者,而其他的位于太原小士族或多或少的都和太原王氏有姻缘或者是门生的联系……

    可以说整个太原士族就像是一张相互编制在一起的蜘蛛网,而在蛛网的的正中间的,就是太原的王氏。

    宴会的主宾自然是并州刺史杨瓒。

    王氏虽然是家宴,但是规格却和诸侯差不多,堂下的乐师缓缓的弹奏琴乐,还有四队舞姬在大厅正中翩翩起舞。

    汉代的礼仪,大多数在数字上有讲究,比如在宴席当中,天子可用八味,诸侯六味,大夫便只能得四味,但是实际上有很多时候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不是只能四菜么?

    那么只要是桌面上永远只有四个菜也就是了……

    王景,字子都,王允次子,风度翩翩,相貌堂堂,比起父亲王允还要更加的俊秀三分,但是却略显得有一两分的阴柔之气。

    王景面带笑容,轻轻拍了拍手掌,然后对峙杨瓒说道:“此道‘羌煮貊炙’乃特为杨公所备。”

    杨瓒哈哈大笑,说道:“子都所备,定然精美,老夫今日有口福矣!”

    羌煮,就是涮羊肉,貊炙,就是烤全羊。至于什么麻辣烫鸳鸯锅的什么的,汉代的人表示那个玩意上不了台面,其实主要还是没有酱料和香料。

    不过既然是没有后世那么多的蘸酱香料,那么汉代自然就会在别的地方进行讲究了。

    侍者鱼贯而入,先端上的自然是羌煮。

    用于羌煮的金盆倒是没有什么,就是用黄金打造的盆子而已,盆子里面的近乎透明的汤汁已经煮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气泡,然后便架到桌案一旁的小红泥火炉之上。

    用于涮的羊肉这是早就已经切成了薄片,一片一片的摊在黑色的石头平板之上,鲜红的肉质加上细细的白色脂肪纹路,就像是在石板上盛开的一朵朵红色鲜花。

    当然,像涮锅这样的琐碎事项,自然是不用杨瓒亲自来动手的,只要一个眼神示意,身侧的美姬自然会轻轻的用玉箸夹起,然后放入沸腾的汤汁当中,伴随着柔荑轻轻晃动了几下,薄薄的肉片颜色从鲜红色稍褪,便夹起至入小碟当中,送到杨瓒的唇边。

    杨瓒微微低头张口,便将涮好的肉片吃进嘴里,微微闭目咀嚼一二,不由得称赞道:“果真唯有一字可言,‘鲜’也!羊好,鱼更佳!”

    王景含笑点头,说道:“不愧是杨公,竟然一语中的。”主人精心准备的食物自然是要食客懂得吃才好,否则牛嚼牡丹岂不是大煞风景?

    “此汤取禹门赤鳞金尾熬制,至色浓白后,用鸡子投于其中,去其腥,便可获此清汤矣。”王景轻描淡写的说道。

    王景说的轻松,但是实际上并不容易。

    赤鳞金尾指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黄河鲤鱼。

    黄河鲤,向来就有洛鲤伊鲂,贵如牛羊之说,向为食鱼之上品,而在其中又以赤鳞金尾为最好,寻常人寻求一尾都难,而这一锅汤,则是完全抛弃了鱼肉,只求汤水,可见王家食之奢侈。

    吃完了羌煮自然上的是貊炙。

    貊炙才由侍者架了上来,杨瓒就闻到了夹在羊肉香味当中的那一股茶香,与羊肉香气缠绕在一起,恰到好处的祛除了羊肉略有的膻气,又没有喧宾夺主的掩盖掉原本羊肉的香味……

    “子都,莫非此羊以茶所炙?”杨瓒还是颇为惊奇,这种吃法还是第一次遇见到。

    王景抚掌赞道:“杨公果然是行家!”

    汉代茶砖在平常物价的时候,就算是普通的也要好几千,要是品质好一些的都要万钱以上,而用茶砖来作为燃料烤全羊,这个也算是相当土豪的一种行为了。

    自然也是由服侍在侧的美姬取了小小的银刀,切割羊肉奉上。

    杨瓒吃着,在心间却忽然模模糊糊的有了一点想法,便捋了捋胡子,问王景道:“不知此菜是子都所置,亦或……”

    王景似笑非笑的向后堂方向上拱了拱手,表示尊敬,说道:“此乃家祖闻杨公欲来,特别吩咐。”

    王家的老爷子身体已经不是太好了,这个杨瓒自然是知道,而且对于杨瓒来说,王允是当朝的司徒,自然杨瓒自己也不可能拿着一个并州刺史的名头就到王氏家中作威作福,能由王允之子出面招待已经是相当可以了……

    但是,王老爷子特意让王景准备着这两道大菜,只是为了招待自己?杨瓒觉得王家的老头绝对不是为了纯粹好玩而吩咐的。

    禹门的鱼……

    茶炙的羊……

    禹门的鱼,祛除腥气,茶炙的羊,掩盖膻味,而这两道菜又都是从胡人哪里传过来的……

    王老太爷,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么?

    是说在这个北地,想要好好的吃,必须要懂得如何去调剂腥膻之气,也就是要懂得如何和胡人相处?

    杨瓒微微垂下眼帘,琢磨着,这个恐怕是其中的一个意思。

    鱼腥,腥……辛……禹门,杨瓒将几个词在心中串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似乎辛氏写过一本书内有提过禹门之事,明白了,不过这个意思是说我,还是说斐潜,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茶,荼也,而荼,则涂也,将羊宰杀后以茶荼燃之……

    嗯,这个意思是让我再回上党?然后为太原的王氏守护好羊群?

    哼!

    不过……

    杨瓒沉思片刻,然后试探的说道:“子都,王公厚意,瓒铭感五内,然瓒一无风水之势,二无草木之助,实难为之。”

    王景听闻杨瓒此言,眼神闪烁了几下,然后说道:“杨公,需知惟食无忧哉!”

    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

    杨瓒眯缝起眼,点了点头,笑道:“如此,是瓒失礼了!哈哈哈……就依子都所言!”



    正规的汉代宴会,一般都是从日上开始,先是茶饮,上一些干果点心之类的物品进行闲聊,等到了日中的时候便算是正式开始了,然后一道道的菜品端上,欢歌笑语,多少也会请一些舞女乐师助兴,甚至兴致所至,主人和客人都会到场中翩翩起舞,引吭高歌不是什么太大的新鲜事了,如此一直持续到日下,整日的欢宴才算暂时告一个段落,然后客人在侍从的带领下或者去三五小聚,或者去偏房高卧,反正零星的小点心和酒水还是持续供应,甚至有时候因为人数众多,开始的是流水席,那么就将夜以继日,欢歌笑语毫不停歇。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只是针对于士族而言,而对于普通百姓,恐怕能吃个大肉片子的汤饼宴就已经是相当奢侈和足以津津乐道好长一段时间的事了。

    越是低层面的人,关注点越低,这是本能,也是一种无奈。

    就像是只有小市民小老百姓才会见面就问候一声吃了没,不分时间和地点,因为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能有口吃的,就算是幸福了。

    相对的,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国家元首在相互见面的时候就说吃了没?

    在那种层面,吃什么都是次要的问题,而重要的事情往往都在食物之外……

    就像王家招待杨瓒的宴席。

    吃的是鱼还是羊并不重要,重要的反倒是那些潜在的东西。

    王景毕恭毕敬的王家后院的书房之内向王老太爷请安,以额加手,虽然已经维持这样跪拜的动作有了十几息了,但是没有王老太爷的指令,王景便是连动都不敢动。

    王老太爷裹着一身的貂皮,人枯瘦无比,两个眼睛深陷在状如骷髅的眼窝当中,就像是在风中摇摆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王家的王老太爷已经抱病多年了,很多人都认为这个老家伙活不长了,王老太爷就像是随时会倒下去一样,但是很遗憾,到现在还没有倒下去……

    只要没倒下去,便是王家的主心骨,甚至是整个太原士族的主心骨。

    “杨家子,嗯……”王老太爷声音沙哑低沉,就像是用锯子在硬木之上切割的声音,“……若其成事,倒也不枉吾一番心思……”

    一两百年前,上党就是太原的附庸,充当着守卫太原南大门的责任,而现在上党居然想要自己独立出来,这件事情简直是不可容忍!

    虽然被驱逐的是温家的人,但是却像是在太原所有士族脸上扇的一记耳光!

    什么狗屁布告上的内容,王老太爷一句话都不相信,他只看到了一点,就是上党人胆子肥了,居然敢公开说不了。

    而借给上党人胆子的,不就是那个什么中郎将么?这个中郎将,在王家的权势面前又能算是那根葱?

    不过,这小子现在兵多,不好对付……

    要是在几十年前,王老太爷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中郎所谓的那些兵力,要知道原先在并州也是囤积有大量守卫边疆的郡兵的,但是可奈何这么些年下来,不断的抽掉,要么去镇压西羌去了,要么去对付黄巾去了,前几年幽州张纯叛乱,又拉走一批……

    就算是有再多的家底,也经不住败家子折腾啊!

    并且并州北地这一块,确实需要一个有兵卒的人来进行守卫,防御胡人,否则虽然太原上党这一块地有周边的山岭围绕,拥有天然的屏障,但是一旦周边的郡县都被胡人劫掠一空,那么就算是翻山越岭有些难度,也难以抵挡一颗贪婪的心。

    话说回来,这个斐潜也未必有和王家冲突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弃上党而退了,如此看来多半也就是上党的这些养不熟的狼崽子起了些歪心,让杨家子去收拾收拾也好……

    “汝且去温家,就言……”王老太爷将身上的貂皮裹紧了些,仿佛稍微露出一些缝隙就难以忍受秋冬之际的寒冷一般,话语也透着一股冰寒,“……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王景一凛,抬头看见了王老太爷如同幽幽鬼火一般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连忙低头应下,随后便再次请安告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听起来似乎不错,像是一句好话。

    但是实际上……

    温浩担任上党太守有以权谋私么?

    开玩笑,当然不可能没有,但是同样他在往自家里面扒拉着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给太原的士族一份,尤其是王家。

    虽然这么几年,温浩并没有做出多少值得世人称赞的事迹,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辛劳,王老太爷此言一出,也就几乎等于是将温浩这几年的辛劳一言抹杀了。

    温浩是圣贤么?

    不是,所以自然是有过错的。

    有了过错怎么办?

    去改正啊!只要认识了其中的错误并去改正了,就是“善莫大焉”了。

    如果不改呢?

    这句话出自春秋时期的晋灵公,当时他也在士季的劝谏之下答应改正自己的错误,但是后来晋灵公反悔了,言而无信并没有改正,最后便被刺杀了……

    普普通通十六个字,当将其翻过来看的时候,却能在其背后看到隐藏的鲜血淋漓。

    如果不是温家温浩的过错,又怎么会失去了上党的控制?

    上党人在其管辖之下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温浩在事前事中事后都没有什么有力的举措,这难道不是一种过错?

    并州刺史杨瓒没钱没兵,要收复上党,就自然像其所说的一样,一无风水之势,二无草木之助,那么这些人员和物资的大头,自然是要有人出来抗一抗的。

    因此王老太爷的意思也非常的明确,上党的事情,是你温家没搞好惹出来的事情,现在就是温家“过而能改”的时候了,如果温家懂得怎么做,去改正了,自然大家一起“善莫大焉”,但是如果温家不懂,或者拒不承认,不肯出力去改正,那么……

    王老太爷的话语,王景听的懂,自然温家也能听懂,如果不能听懂,或者是不愿意听懂,那么自然也就失去了继续一同愉快玩耍的权利。



    长安和洛阳之间原来有多个城池,原本也算是弘农的大县城,但是现在却已经成为了一个个垃圾的堆放地。

    华阴就是其中一个。

    老百姓已经被迁移光了,剩下的便只有兵。

    西凉兵。

    华阴原本是董越的驻地,但是牛辅或许是因为董越不听号令,或许是因为董越毕竟姓董,所以在董卓身死之后,以商议对策之名,骤然发难,然后斩了董越,兼并了其下的部队。

    牛辅,既然能成为董卓的女婿,肯定在行军打仗方面还是有一点能耐的,但是很有意思的是,牛辅在骤然爆发之后,却又停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徐荣、段煨、胡轸相继投降了长安,给予了牛辅沉重的打击,牛辅随后并没有借势继续完成接收董卓遗产的动作,而是就这样停留在了华阴县城。

    当时皇甫嵩攻郿坞,诛董卓全家的时候,皇甫嵩带的是自己的旧兵,并没有用长安城的禁军,也不敢动用,因为长安的禁军原来就和董卓多有联系,在未清理完毕之前,不能擅动。

    董卓手下另外两名重将牛辅和董越又自相残杀,而李傕、郭汜此时还只是牛辅手下的将领而已……

    西凉兵就这样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在长安,一部分在华阴,而在长安的这一部分西凉兵又因为朝廷的怀疑,全部都不敢擅动,而在华阴的这一部分西凉兵又因为要防御山东士族的兵势不得不分兵……

    李傕、郭汜此刻也并不在华阴附近,而是被牛辅派去了渑池。

    因为这个时候老牌保皇党朱隽在乡内召集了一部分乡勇,在孙坚退却之后重新占领了雒阳,正在雒阳收拾残骸,整顿城池,这让牛辅很是担忧,所以牛辅让李傕、郭汜领军去攻打朱隽,同时防御山东士族有可能会出现的进军。

    华阴的百姓已经被迁徙走了,原来的补给就算是彻底断了来源,虽然之前李儒在华阴有囤积不少的粮草,但是毕竟坐吃山空,眼看着粮仓一点点的空下去,粮草一天天的消减,牛辅的心也越发的慌乱起来……

    或许让牛辅他领兵攻伐,驰骋沙场,这个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但是如果让牛辅运筹帷幄,总揽全局,这个就稍微困难了些。

    比如现在,牛辅就在华阴县衙之内转着圈子,愁眉不展。

    前两天才高兴了没一阵子,就要碰上这种烦心的事情,简直是让牛辅感觉脑袋里面装进去了十个八个的小鸡小鸭,唧唧嘎嘎的争吵不休,根本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长安城内的王允听闻牛辅将李傕、郭汜派去了雒阳,觉得有可乘之机,便在朝廷之上要发兵攻伐牛辅,但是又不敢让徐荣、段煨、胡轸三人领兵前去攻打,害怕搞不好变成了肉包子打狗……

    皇甫嵩则是秉持的反对的意见,说长安物资本来就紧张了,经不起大军消耗,还不如凭借着长安的城池,就这样固守,在外的西凉兵无粮可用,自然会溃散,根本就不用打。

    杨彪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反正就中立,就发表了一个军国大事,需谨慎才是的意见……

    当然这里面各自的心思,就不足与外人宣扬了。

    反正在这样的情况下,最终王允派出了一只五千人的部队,然后由李肃带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肃虽然也是出身西凉的将领,也是有点办法的,但是奈何带的兵不是西凉兵,而是长居在长安的禁军,平日里装仪仗什么的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但是上了战场也就尿了,竟然被牛辅带着三千人直接按到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阵……

    李肃大败而归,自然是被甩出去背锅,人头落地。

    然而牛辅却没办法因此高兴多久,因为他所面临的困难一点都没有减少。

    “将军……”主管后勤的军需官递上了一个竹简,低声说道,“我们的剩余的粮草不多了……”

    牛辅展开了竹简,略微看了几眼,皱着眉头问道:“还能支持多长时间?”

    军需官说道:“若是节俭些……或许还能撑一个月……”

    “一个月!”牛辅瞪了瞪眼睛,想要发怒,却又不知道要对谁发怒,只得将竹简甩到了桌案之上,发出了呯的一声。

    厅外的护卫闻声冲了进来,却被牛辅又挥挥手赶走了。

    军需官又没有错,只是牛辅心情烦躁而已。

    牛辅皱着眉头,扭动了两下脖子,颈椎骨头之间摩擦发出咯咯啦啦的声响,作为将领,自然深知,粮草对于部队的重要性……

    可是这个粮草要从何而来?

    雒阳一带基本上就是废地一块了,弘农这边也算是残了,华阴连农户都没有了,长安凭借手头上的这点人,也根本攻克不下来……

    要怎么办?

    哪里还有粮草?

    牛辅不知不觉的就自言自语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军需官上前了一步,然后迟疑的说道:“将军……若是问何地有粮草,卑职……卑职倒是觉得……”

    牛辅走到了军需官面前,问道:“觉得什么?”

    军需官说:“卑职觉得,当下估计只有河东有粮草了……”

    牛辅闻言,顿时就觉得豁然开朗,对啊!

    河东有粮草!我怎么没想到呢?!

    现在东边雒阳,西边长安,要么就只能向南边的弘农深处继续搜刮,要么便越过大河挺进河东,但是比较起弘农的杨氏来说,牛辅觉得河东的士族更加的好欺负一些……

    更何况弘农之前就被李儒收拾过一遍了,现在这边临近大河较为平坦的县城都没有粮草了,要么便只能是翻越熊耳山,到弘农腹地去,但是这样一来,翻山越岭的,若是在山中找不到什么粮草又被人堵住,那么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河东好啊,哈哈哈,牛辅这么一琢磨,简直就是心情大好,立刻说道:“给你三天,不,两天的时间,去收整粮草,全部装车!”接下来只要先做出佯攻长安的态势,然后趁着长安守军忙于防御,就转向陕县,迅速从陕津渡河,突进河东就食!



    同样为了粮草在苦恼的不仅仅是牛辅一个人,远在青州,就有这样的一群人,同样也在为了一口吃的而烦忧。

    青州地面上,严格说起来真没有什么高山,就算是泰山,在其他山岭面前,其实也是一个矮个子,只不过在这块地面上,矮个子里面选高个,才有什么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话语……

    若是真的较真起来,泰山的海拔,呵呵……

    不过现在管亥和苦蝤两人,就根本没有什么登高而望远的豪情,两个人虽然相貌不一样,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几乎是一模一样,一副苦相。

    青州黄巾原先是张牛角和卜已所领,但是后来张角三兄弟失败之后,张牛角见到势头不对,便带着一批部队逃往了太行山的黑山之内,成为了黑山贼。

    而卜已则是被皇甫嵩咬上,摆脱不开,最后在东郡的苍亭一败涂地,统帅卜已被生擒,随后被皇甫嵩连同黄巾俘虏一起,一同屠杀殆尽,从此覆灭。

    随后青州黄巾便一蹶不振,后来朝廷的兵调走了,管亥和苦蝤两人便重新出来收拢零散的部队,成为了青州黄巾残余部队的统领。

    青州在汉代,并不是一块风水宝地,因为大河从青州入海,所以水利问题一直是青州的最为重要的问题,治理得好,便是两岸沃土,治理不好,便是两片汪洋……

    而且因为青州半岛丘陵大量的分布存在,真正适宜耕作的良田并不多,在加上在汉代,大河携带的泥沙并没有能够堆积出较大的出海口滩涂,因此青州除了盐和渔,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比较有价值的东西了。

    而对于渔业来说,绝大多数的在青州的渔夫最终也只能是混一个饱腹而已,想要将鱼腌制好销售远方,简直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更何况盐业要不是被朝廷收到了手里,要么是在大户的掌握之中,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虽然青州产盐,但是还是吃不起盐……

    因此虽然说青州黄巾被皇甫嵩一度按压下去,但是随着朝廷兵力的转移,那些原本就活不下去的青州百姓,还是依旧活不下去。

    没有吃的怎么办?

    绝大多数人会恐慌性的将吃的藏起来,也有人会去抢夺那些所有可以吃的东西,当每个人的自私自利的丑陋暴露出来的时候,便最后剩下干瞪眼,都指望着等着别人来,都想着占便宜,落到最后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管亥和苦蝤原本都不想再当黄巾了,但是许多曾经的部下又找上了门来,苦苦哀求着说若是不出来统领的话,大家也都没有了活路,没吃的没穿的,还要怎么活下去?

    无奈之下,管亥和苦蝤才重新立起了旗帜,占据了山头,原来想着只是给大伙儿找一些活下去的出路,但是没想到十里八乡的穷苦人却逐渐汇集起来,青州黄巾又重新想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但是人数规模大是大了,然而战斗力就没有办法强求了……

    最关键的就是人多了,粮食消耗也是不小的数目,纵然都是穷苦惯了的平头百姓,就算是黑菜窝窝头也是如同山珍海味一般,但是毕竟不管怎样,多少还是要有一些干货啊,否则这人就熬不下去,就像是烧干的油灯一般,最后将骨头里面的那点油花熬干了,也就算是走到了尽头。

    管亥和苦蝤现在就蹲在一起,拔拉着草根,也不用洗,用手弹弹,然后吹吹,就这样放到嘴里,虽然有些苦涩,但是嚼到最后还会有些甜味,算是不错的小零嘴了,要不是山头丘陵这一块区域是管亥和苦蝤一起商量议事的区域,说不得这片甜草地早就被扒拉干净了。

    “干吧?”苦蝤将嘴里嚼到没味道了的草沫子吐在地上,然后说道。

    管亥却沉默着,半响才说:“走出这一步,再想退回来,可就不容易啦……”

    虽然说现在青州黄巾又在管亥和苦蝤之下重新立起了招牌,但一直还算是在管亥和苦蝤控制之下,并不和当初张角三兄弟一样,和周边的郡县坞堡对立攻伐,顶多就是围而不打,勒索一些钱粮,像是山匪多过于像反贼,因此一直以来虽然周边郡县也是连连上报朝廷,但是没有郡县被管亥和苦蝤攻陷,朝廷也懒得理会。

    现在有人找上门来,还带来五车的粮草,说是定金,不管管亥和苦蝤愿意不愿意听命,都算是奉送了,如果管亥和苦蝤愿意听从号令,还有后续的粮草会送来……

    要求就是让管亥和苦蝤带着青州黄巾,到兖州去。

    到兖州自然不是观光自助旅游,聚集在青州这块丘陵地区,本来就不是朝廷管辖的地区,也不在青州四大盐贩子家族的范围之内,所以一直也算是相安无事,偶尔取些粮草,周边郡县也当作破财消灾,只要不是天天来,也就认了,但是现在若是离开这一片区域,先不说官道上所要经过的这些县乡,单单是屠刀一举,想要再放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见了血的人和没见过血的,决然不同,管亥和苦蝤经历的太多了,这些事情可看得太多了。

    苦蝤叹口气:“要不然呢?去年冬天就死了不少……难道今年冬天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老人自己进山?”

    管亥默然无语。

    为了保证自己的孩子在内的年青人有更多的机会活下去,去年冬天实在没有多少吃食的时候,许多老人默默的离开了自己的子女,自动走进了山里,再也没有出来。

    “……干吧……”管亥最终点点头,但愿那个人能说话算话,虽然自己也知道,其实这些官老爷的话……

    还能如何?

    走一步算一步吧。

    至少现在能有一口可以吃的,能让更多的老人活过这个冬天。

    至于将来……

    呵呵,哈哈。

    管亥仰头望天,闭上了双眼。

    老天爷啊,什么时候能给像我们这样的老百姓一条活路?

    我们不怕苦,不怕累,只希望在我们苦完了,累完了,不用再流泪,不用流干了泪还要再熬干了血……

    老天爷啊……

    你开开眼吧……



    平阳如今,高速运作的工房就像是一个大型工厂,已经成为了斐潜的一个重要的支撑,不仅提供了大量的普通器械,同样也提供着斐潜所需求的特殊产品。

    有铁矿,原材料什么的就不是问题了,再加上有了黄氏的工匠,在经历了多次的实验和调试之后,基于青铜弩的改良终于是完成了。

    现在拿在斐潜手中的,就基本上是定型的样品了。

    送弩机过来的黄斗已经瘦了好多,原本像一个皮球一样的身形如今也逐渐变了肌肉分明的模样,就像是后世俄罗斯的妇女一样,婚前婚后宛如两人,只不过黄斗是倒过来发展的而已。

    因为弩机是军制,是准备大规模量产的,所以在一些细节雕琢上就不是很讲究了,没有任何的花纹,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纯粹而朴实的结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更方便的杀人。

    说是铁弩,但是实际上并不完全是铁制的。

    弩匣是改成铁的,弩机望山悬刀部分缺依然是青铜。没办法,现在这个汉代的阶段,青铜在灌注方面的优势还是比黑铁要强很多,灌注出来的青铜便直接可以有足够的强度和韧性,但是黑铁就必须再次炒钢才有办法具备强韧的特性,要将三十炼又或是五十炼的钢铁敲打成为悬刀这样的零部件,消耗的人力还是太多了些。

    木托什么的依旧还有,这些周边的东西基本没有变化,只不过用铁箍加固了,使得可以在实际运作过程中更不易损坏。

    其中最大的变化,便是弩臂,由胶木结构更换成为了钢铁。

    但是钢丝弦这玩意,虽然斐潜的设想很好,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这一具弩机,在弩臂上挂着的,是用发、麻、丝混合绞制而成的弓弦。

    黄斗在一旁说道:“铁丝虽好,但是开弓过二十次左右的时候,就会被拉长,必须重新调整,然后如此这般,三次调整之后就必须更换,否则就极易崩断……”也就是按照现在汉代的工艺,产生出来的铁丝在六十次射击之后就会有崩断损坏的风险。

    关于这一点,斐潜也是无奈。

    原本在斐潜的想法当中,弓弦应该是类似于后世自行车刹车线模样由多股极细的钢线绞合在一起的,但是现在汉代的工艺实在没有办法达到这样的要求,铁线拉是拉出来了,但是依旧是很粗……

    就算是斐潜是借用了水力和杠杆的技巧进行拉扯铁丝,但是材料上的限制,还是让斐潜无能为力。要想拉出更细一些,但是又不容易断的铁线,就必须要求钢铁有更强的韧性,这样又反过来要求钢铁必须再次的进行锻打冶炼,多次锻打的钢铁反过来又增加了拉丝的难度,如此这样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再加上如此一来所需的高人工和高成本,就与斐潜原先的简便和容易更换的想法就发成了根本性的冲突。

    不过现在用普通一些车材质拉扯出来的铁丝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的用途……

    现在制作钢制的弩臂相对来说,比起之前成本低廉了不少,毕竟铁片和铁丝的制作难度的差距还是非常大的。因为变速齿轮水力锻打器械的实现,使得斐潜获得三十炼甚至五十炼的钢铁比起原先更加的容易和简便。

    在流淌不息的水流推动下,往返运作的捶打机器,只要锤臂不损坏,甚至可以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力度不改的进行敲击,如此一来就让斐潜更容易的获取了较高质量钢铁,产生出现在弩机上所用的双层钢铁弩臂。

    黄斗说道:“弩臂所用的外层是三十炼,更硬,内层的是五十炼的,会更韧一些,如此一来比单用三十或者五十的都更好,二百五十步外可以穿透铠甲,三百五十步外还可以入木一寸……”

    如此一说,便是在三百五十步外还是对于无甲目标可以有杀伤力的了,这个比起弓来说射程拓展了一倍多了……

    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完全是两个概念,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就是说得这个。因为空气的阻力,箭矢和弩矢在末段的飞行当中,力量下降的非常快,就算是用抛射,那也仅仅是箭矢自身的重力造成的杀伤,和离弦之时的力道绝对是不能比较的。

    斐潜查看着弩臂,钢铁的延展性和强韧性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展现,略带弧形的弩臂如同弯月一般,黝黑的表面似乎是经过了灼烧防锈处理,这就是整个新式弩机最具价值的所在。

    弩,因为弩臂的原因,不可能做的和弓一样的长,传统胶木结构的弩臂,因为短了,所以自然就需要在弩弦上选用弹性更好,要求更高的弓弦来增加威力。

    就像汉初的大黄弩,不但弩臂长于普通弩机,甚至是对于弩弦也有特别的要求。

    而现在,钢铁的强韧足以弥补弩臂短小而丧失的射程,只有大黄弩三分之二的重量,却能提供出媲美大黄弩的威力。

    只不过这样导致上弦还是需要蹶张,唉,斐潜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复合滑轮弓弦估计在汉代是搞不出来了,如此一来,蹶张弩还是只能用于步兵,至于骑兵,手弩还是过于复杂了些,牵扯涉及到的东西有点多,一时之间点不亮啊……

    不过这样一来也算是足够了,骑兵的弓,步卒的弩,可以在战场之上形成一个有效的打击面,尤其是弩这个玩意,在超远程上和蓄力待机上具备弓箭所没有巨大优势,更重要的是只要弩机充足,斐潜可以将所有的步卒都改变成为普通的兼职弩手。

    而要出一个弓手,没有长时间的训练是不可能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产量和成本。

    “如今已有三百具,等明年开春之时,预计可以达到八百具……”黄斗说道,“主要是近来天气阴冷,用于弩机木托的木质不易干透……”

    斐潜点了点头,八百具再加上原先有的一百多具弩,基本上就可以有千具强弩,这样一来多少也算是凑合够了……



    忙忙碌碌当中,似乎冬天来得很快,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夜寒风,初平二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笼罩在了整个平阳城的上空。

    站在平阳城的城头,看着飘扬而下的雪花,渐渐的将整个大地染成一片纯白,确实是无边的胜景。

    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小红泥炉,一瓮粟米酒的时候。虽然不是绿蚁酒,但是胜在是今年新出的粟米所酿,就更具一些特殊的意味。

    斐潜一会头,看见了徐庶和枣祗联袂而来,便笑着招呼道:“来来,尝尝今年新酿的粟米酒,哈哈,说起来,这还是托子敬的福,老农送来的时候还点名道姓所要感谢你啦……”

    枣祗天天都是往田头跑,虽然年轻,但是平阳附近的一些农夫也就熟悉了这个典农从事,尤其是当枣祗安排着牲畜进行规模性的拉犁深耕,测量种植的株距,组织进行追肥灌溉的时候,枣祗的威信也就在这样一件又一件的琐碎的田间小事当中树立起来了。

    如今,在平阳县城附近的农夫,说起枣祗的全名估计还不一定有多少人知道,但是一说枣从事就基本上都清楚了……

    枣祗拱拱手,说道:“祗尽力而已,实不敢居功。”

    斐潜笑笑,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示意让两人就坐。

    “元直,军营当中如何?”斐潜亲手给二人倒了两杯酒,然后问向徐庶道。

    前两天,陪着南匈奴单于於扶罗去武装游行的三千骑兵也赶回了平阳,现在也在军营当中驻守,幸好算是提前赶回来了,否则在路上遇到这样的一场大雪,也是相当的麻烦。

    徐庶接过了酒杯,说道:“季当现于营内组织那个……嗯,识字比赛,呵呵,如今兵卒全数都在拼命认字,我听说,有不少兵士甚至夜里做梦都在念叨着新认的字,甚至还有人直接就将队伍之内所有人用认识的字改了名……”

    现在是冬日,雨雪天气就是自然的保护伞,在这个情况之下,就算是有心多半也是无力,接近零度的户外气温,将是所有在外行军和赶路的人的噩梦。

    因此既然训练什么的也不容易开展了,斐潜干脆就下令组织在军营之内的识字竞赛,胜负和新年所能获得的酒肉挂钩起来,顿时间兵卒爆发出来的那种学习的动力简直就是空前的,平日里拿到兵饷了总有想着去平阳城开销一下的,现在也都全数待在了营地之内。

    民以食为天,要过新年了,谁不想吃点好的?

    原本军营当中还有一些坚持着认字没有什么用的老兵,现在也不得不被迫一起学着,否则害同一个队伍当中的伙伴吃不上酒肉,估计都会被念叨一整年……

    哈哈,斐潜仰头笑笑,早知道有这样的效果,这种竞赛就应该早些搞,不过是不是还可以接下来搞些军事演习比赛什么的,反正在冬天也不能远距离征伐,也不能让这些兵卒完全闲着不是么?

    “农户那边呢?”斐潜问枣祗道。

    枣祗放下了酒杯,说道:“煤球已经送到各户了,虽然量不多,但是想必今年冬天因寒冷而死的人会少很多……”

    斐潜点点头,默然无语。

    每年冬天都会有人冻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之前还想着交代枣祗关于让农户注意封闭房屋内燃烧蜂窝煤注意一氧化碳的问题,后来想了想,在汉代,这个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

    汉代的房屋,密封性太差了,房屋上上下下都是漏风的口子,而且农夫肯定不舍得大量使用蜂窝煤,绝对是在冷得受不了了才肯用,所以要形成致死的浓度,真心还不容易。

    不过,这个棉花啊……

    前段时间在和里那古闲聊的时候讲起西域的一些瓜果,然后里那古说似乎在西羌那边见过这种蓬松如雪的花朵,但是不知道里那古描述的是不是棉花……

    大雪封路,商队也都消停了,包括西域有没有棉花等等的这些事情估计要等到明年开春雪化了之后,才能知道。

    不过现在么,或许还有点东西可以暂时替代棉花一下……

    斐潜从衣袖里面拿出了一团细绳,然后将其递给了徐庶和枣祗,说道:“来,看看,猜猜这是何物?”

    徐庶拿到了手中,辨认了一下,说道:“这个是……羊毛……毛绳?”

    “毛绳?不过‘绳’要粗些,这样的,或许称之为‘线’?”枣祗也端详着,然后说道。

    如今汉代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用来保暖的多是用动物的皮毛,好一点的就是虎狼貂狐之类的,中间一些的就是羊狗之类的,最差的就是野兔皮毛,但是对于这些皮毛来说,普通的百姓和兵卒们还是用不起。

    因为,太贵。所以百姓和兵卒多数都是用两层的葛布,然后中间填入干草,做成简易的羽绒服来御寒。而平常饲养鸡鸭之类的也少,也没有形成什么大规模饲养的鸡鸭场,没有消炎抗菌抗生素,鸡鸭一多就容易形成鸡瘟鸭瘟什么的,所以鸡鸭绒毛什么的在汉代也是没有。

    这个毛线,还是斐潜和黄月英聊天的时候随口说的,没想到黄月英直接就给捣鼓出来了……

    其实在汉代,对于羊毛的加工,已经有了初步的工序,羊毛用于纺织,也是一直以来游牧民族用来抵御风雪的技能。

    从羊皮上采集羊毛,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开始了,不过并没有形成多大的规模,也没有人特意进行重视。

    斐潜问过一些胡人,多数都是在春即将进入夏的时候,对于羊身上进行梳理,然后就能梳下许多的毛,这些就是羊毛的来源,有时候没来得及进行梳理的,羊也会自己在木桩什么地方去蹭,然后也可以收集,称之为采毛。

    然后经过碱水浸洗,再晒干,进行弹毛,最后便可以揉搓出线了。

    不过汉代胡人的毛线都很粗,没有办法像黄月英做出来的这么的细,因此胡人也多数用毛线编制毛毡和毛毯,极少有人用于编织羊毛衣。

    但是既然黄月英这边有再次加工毛线的技术,那么编制羊毛衫似乎就可以提上日程来了。不过胡人采集羊毛的方式实在是太过于浪费了,所以斐潜向徐庶和枣祗拿出这个毛线来,就是想制定一个关于剪羊毛的行动。



    虽然说毛毡什么的也可以用于保暖,但是毛毡有两个缺点却注定了不能变成衣物,随身穿着,一个是因为粗,另外一个是因为重。

    但是如果纺成了毛线,再编织成衣,这两个方面的问题也就自然解决了。

    现在斐潜的想法,在没有棉花之前,先搞出编织毛线衣来顶一顶,这个想法虽然好,但是也要有原材料啊!

    连毛都没有,还谈个什么毛线啊?

    牛毛也有,但是太粗了,不太适合,至于猪毛,抱歉……

    所以最合适的毛,便只能是出产在羊身上。

    然而对于斐潜来说,如果只是给自己个十几个人,或是一两百个人搞点羊毛衣,现在采购收拾一些周边於扶罗和里那古的蓄养的羊身上的羊毛,多少也还是够的,但是如果要扩大的几千人,原材料就多少显得不足了。

    有困难怎么办?

    找警察叔叔啊,哦,不对,找隔壁老王啊,嗯,还是不对,要找隔壁老步啊……

    步度根现在所辖的鲜卑集团,现在就是在云中至雁门一带,大大小小的部落近百个,牛羊什么的就更是不可计数了。

    若是能够将步度根的部落吞下一部分,这些羊毛什么的自然也就有了。

    不过这件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问题是,现在鲜卑步度根的大腿比斐潜的要粗一些,要收拾步度根,现在难度还有些大,不过同样幸运的是,步度根还需要防着一点隔壁的老柯同志,没把斐潜这一根小豆芽当成多大的一盘菜。

    不过这也是暂时的,随着於扶罗重返美稷,迟早是要和鲜卑进行接壤的,况且之前收拾完了步度根派来的大当户,难道步度根就会善罢甘休?

    “跟着单于去晃荡了一圈,元直感觉怎么样?”斐潜又给徐庶和枣祗倒酒,这天气,能喝口热乎的小酒,看城头飞雪,倒也是一番惬意。

    要动手开战了,难道作为谋士便是两眼抹黑,只是坐在大本营凭空想象?

    徐庶自然不愿意做这样的谋士,因此这一次於扶罗带着部队北上游行,徐庶就跟着去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实地能够看一看。

    “有机可乘。”徐庶略微做了一个结论,然后继续说道,“匈奴以强横立族,亦已强横败亡。大小部落,仅有少数血缘相连,其余均为武力胁迫,不得不从,王庭若败,则分崩如散沙……”

    匈奴的成分非常的复杂,复杂到连他们自己都整理不清楚的地步。匈奴是个由很多小部落组成的部族联盟,作为几个贵族部落的内部成员血缘关系还是都比较近的,类似于一个氏族,但是那些后来不断征服其他部族之间的关系,有的与他们同宗同源,有的则是在血缘上八竿子打不着的,甚至还有完全不同的人种。

    当然匈奴的其主体还是黄种人,但是其中也间杂了一些高加索人种,但是白人血统很少,所以说还是黄种人。

    这样特殊的关系也就导致了除了那几个匈奴贵族部落之外的很多中小部落,毫无原则性和归属感,匈奴王庭势力大的时候扯着匈奴的旗帜,当鲜卑来的时候,就如丝般顺滑一样顺理成章的投奔了鲜卑,连个嗝都不带多打一个的。

    徐庶同样也表示,再往北就越发的空旷起来,如果发兵,补给将是一个最大的问题,末了还感叹道:“若是征伐北地,人数越多,负担越重,这转运粮草一事……”

    斐潜点头同意,说道:“因此,我们需要他们打起来,而不是我们打起来。不过就像是於扶罗失去了王庭之后便来找我们汉朝寻求支持一样,如果那个须卜骨都侯觉得危险了,那么他们就可能会去寻求鲜卑人的支持。现在听闻须卜骨都侯年龄大了,身体不好,病得不轻……”

    枣祗说道:“那么须卜骨都侯会选择谁来继承?”

    徐庶摇了摇头说道:“很难说,现在于美稷除了虾落、白马铜部落较大之外,还有休各胡等部落,据说原本就是因为各自争执不休,所以最后才推举了年迈但声望较高的须卜骨都侯出来当单于,而须卜骨都侯也上位不久,若他一死,他自己的嫡系也未必能在王位争夺当中占上风……”

    斐潜说道:“所以,最坏的可能性还是会出现的。”

    徐庶和枣祗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很麻烦啊,我们既不能动得太狠,让步度根感觉我们的威胁比柯比能还要大,又不能毫不作为,坐看於扶罗去碰得头破血流,说不定还会导致於扶罗起了二心……”斐潜轻轻的敲了敲桌案,想要剪胡人的羊毛,也并不是那么容易下刀子的。

    想要在胡人哪里占到便宜,就不能让胡人团结起来。

    斐潜沉吟了一会,说道:“其实我之前有个想法,想以於扶罗的名义派个人去步度根那边,就宣称於扶罗重返王庭之后会帮助步度根对付柯比能……”

    步度根也不是傻子,未必肯信,但是也未必完全不信,只要能够多少影响一些步度根所作的决定就可以了。

    “但是如此,恐怕弄假成真……”徐庶在一旁说道。於扶罗也不过是暂时依附的狼崽子而已,一旦真的和鲜卑勾搭上了,关键时刻捅篓子问题可就大了。

    斐潜也是默默的点点头。正是因为有考虑到这样的情况可能会出现,所以斐潜才没有具体实行。

    枣祗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若是以呼厨泉之名呢?”

    斐潜猛地抬起头,然后大笑道:“子敬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哈哈,确实如此,以呼厨泉名义再恰当不过了!”

    胡人的水也自然是要搅得越浑越好,枣祗的建议就像是在原本浑浊的水里又倒了一些泥土进去……

    徐庶也是呵呵笑道:“如此,说不得还可以和鲜卑宣称若是呼厨泉继承王位……”徐庶的心思极快,都已经将要涂抹在呼厨泉裤裆的黄泥准备好了。

    斐潜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看枣祗,给枣祗又倒了杯酒。嗯,想不到平常也是一脸老实相貌的子敬,肚子里面也还是挺黑的么……

    不管怎么样,反正只要胡人闹腾起来,自家的毛线就有着落了。



    不愿意和鲜卑人进行冲突的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害怕,而是尽可能的减少损耗,斐潜毕竟准备走的是精兵的路子,在无谓的斗争当中去损耗了大多的力量的话,自己原先慢慢培养起来的兵员种子岂不是白费了?

    “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元直、子敬,可曾想家?”斐潜问道。

    徐庶笑着说道:“前些日子写了封家书,托人送到荆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应该到了吧……”徐庶现在已经将母亲接到了荆襄,既然徐庶自己成为了斐潜的谋臣,那么自然荆襄黄氏也就接下了照看徐庶母亲的责任,因此徐庶自然也是放心。

    枣祗却有些忧心忡忡,说道:“我有给父亲写信说颍川一带恐怕有些不安宁,让他可以先迁往荆州,不过按照我父亲的性格,还真不好说舍不舍得离开故土……”

    故土难离啊。

    谁不是这样呢?

    若是在乡土能够活得下去,谁又愿意远走他乡?

    斐潜微微点头,然后举起了酒杯,说道:“仅以此酒,祝远方亲朋,身体安康,一切顺利吧!”

    徐庶和枣祗也是应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大雪一团团、一簇簇的飞落下来,扑向了大地,掩盖了所有的污渍,就像是上苍见过了人间太多肮脏的东西,想用这样洁白的颜色,提醒一下世间的人们,这个世界上,除了黑暗的人心,还有这样轻盈圣洁的东西……

    ×××××××××××××××××××××

    就在斐潜和徐庶、枣祗聚在一起的时候,远在邺城的袁绍也在召集着自己的谋臣们商议来年的战略方针。

    大堂之内,火盆烧得火热,但是比火盆更热烈的,是几个谋臣相互的争吵。

    争吵的内容和方向,自然是北面的幽州。

    对于刘虞,袁绍多少有些无奈。

    这个顽固的老家伙,要是懂得变通一些,自己现在有好多事情都会更加的顺利……

    但是比起刘虞来说,袁绍更忌讳公孙瓒。

    公孙瓒有病,嗯,错了,公孙瓒有兵……

    袁绍一开始和公孙瓒其实关系还算不错,最初甚至还相互派遣使者,互致问候,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的矛盾越来越尖锐。

    公孙瓒与袁绍结梁子,根子上还是利益不同。

    袁绍要立刘虞为皇帝,但是刘虞一直看公孙瓒不怎么顺眼,三番几次的教训公孙瓒,当然这些事情刘虞多半是对事不对人,但是公孙瓒的脸也不太挂得住啊,没少因为这样的事情甩刘虞的脸色。若是刘虞真的当上了皇帝,那么哪里还有公孙瓒的好果子吃?

    但是对于立刘虞为皇帝这件事情,有比公孙瓒不爽的,那自然就是袁术。

    至于袁术反对的理由……

    那还需要理由么?

    因此袁术和公孙瓒两个人就应为袁绍的这样一个举措,具备了相同的利益基础,穿上了一条裤子,眉来眼去的好不快活。

    这样的情形自然是看在了袁绍眼中。

    问题就非常严重了,袁绍若是不能立个牌子给人看看,那么将来还有其他的人也走上了公孙瓒的路子,继续倒向了袁术,那么袁绍自己还怎么玩?

    自己封的车骑将军还算个屁?

    所以必须收拾一个,收拾袁术……

    袁绍表示多少是兄弟,不好下手,其实大家都明白,袁绍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和袁术硬抗,所以自然是盯上了公孙瓒,而且从战略的意义上来说,先解决后方的忧患再南下也是极其正确的举措。

    再加上冀州牧的事情,使得袁绍和公孙瓒彻底算是扯破了脸。

    袁绍先是和公孙瓒表示,让公孙瓒配合他的举动,然后获得了冀州之后,一人分一半……

    当时的公孙瓒虽然已经不太喜欢袁绍了,但是公孙瓒自己认为还是一个可以成大事的人物,而成大事的人物就必须忍受常人不能忍的事情,所以公孙瓒他忍住自己的不快,同意和袁绍的合作。

    结果自然是公孙瓒被忽悠了。

    当公孙瓒带着兵卒在冀中平原上风餐露宿的时候,袁绍已经从韩馥的手里半推半就勉为其难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冀州。

    公孙瓒兴高采烈地过来,垂头丧气地回去,实在太郁闷了。

    后来刘虞的儿子刘和被派遣回来安抚,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就拐进了袁术的贼窝出不来了。袁术让刘和写信给刘虞,然后提出一个合理化的建议,就是让刘虞领兵南下勤王。

    当然刘虞一旦领兵南下,会碰到一些什么人,自然是不用特别说明了。

    刘虞和公孙瓒商量的这个事情的时候,公孙瓒以为是一个机会,便让自己的堂弟公孙越带着三千骑兵去支援袁术了……

    结果没有过多久,公孙越就中流矢光荣牺牲了。三千骑兵,自然就被袁术吃到肚子里给消化了。

    一个领兵大将,莫名的中了神一般的流矢,死了……

    公孙瓒得知弟弟战死非常悲痛。虽然他堂弟的死牵扯到的人很多,但无比悲痛中的公孙瓒,还是坚定不移地把这笔账算到了袁绍头上。

    所以公孙瓒准备跟袁绍翻脸了,开始囤积粮草,集结兵力。

    这样的动作自然是瞒不过袁绍,召集谋臣来也是一起商讨对策。

    这一回所有的谋士倒是难得的出奇一致,都认为应该一战,不过具体要怎么打,却争执不下。

    田丰说是要主动迎击,不能让公孙瓒侵略到冀州内地。

    郭图的意见是坚壁清野,先疲惫公孙瓒之后再进行攻击。

    正方双方辩手都有自己的辩论队友,一时之间厅堂之内相互嗡嗡嗡的吵个不停。

    袁绍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的站立了起来,昂然说道:“吾意已决,迎战公孙!”虽然郭图说的也是兵法正途,但是自己就只有冀州这一块地盘,真的打烂了,难道回豫州讨饭去?

    既然老板拍板了,田丰、郭图等人自然是一起应诺。

    在初平二年的这个冬天,袁绍和公孙瓒都在憋着劲,就等着春天风雪消融……

    三国的真正的大战乱,也即将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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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长安也纷纷扬扬下起了雪,站在宫殿宫墙之上的刘协,向着天空伸出了双手,像是要拥抱整个的天下,又像是在寻求上天的拥抱。

    刘协孤零零的一个人的身影,在漫天的飞雪之下,显得无限的渺小,但是却又那么醒目,就像是白布上面的一个墨点,自然的就成为了人们视线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