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牛辅来说,昨夜损失的不仅仅是粮草,更是整个军队的锐气。本来牛辅就是为了粮草才来到了河东,结果昨夜一场无名大火,不仅烧掉了从陕津一路搜刮过来的粮草,甚至也损失了原本的储粮……
更过分的是,牛辅他一口一个老先生,恭恭敬敬的供奉着的筮者也在昨天晚上的混乱当中,静悄悄的消失了!
快到天亮的时候,牛辅才刚刚整理好大营,用从烈火当中抢救出了的一些粮草做了早脯,稍微安顿了一下兵卒,却又收到一个消息,护匈中郎将斐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率部抵达了安邑,已经在安邑城外列阵,正在组装攻城器械……
攻城器械当然不是用来帮助牛辅进攻安邑的,相反,牛辅的大营虽然是扎得不错,营寨寨墙由粗大的木桩加上泥土构成,对于一般的兵卒来说确实是难以破坏,但是在攻城器械面前,不说投石车了,就连一般性的普通那个冲车都抵挡不了几下。
“有多少兵力?”牛辅咬着牙问道。这个斐潜也太会挑时间了吧,刚好就在这个节点出现了。
“禀告将军,约有三千步卒,带着辎重车正在结阵,没有看到骑兵……”
“结车阵?”牛辅重复了一下,“没有骑兵?”
护匈中郎会没有骑兵?
这明显不可能,但是这个斐潜,又将骑兵放在了那里?
“将军……将军,我们应如何应对?”禀报军情的军候试探的问道。
“……迎战……击鼓,聚将,迎战!”牛辅明白,如果自己龟缩在营地之内,而被斐潜堵住了营寨门口,不仅是被动挨打的局面,更重要的是自己的骑兵除非自己动手拆除营寨寨墙,否则根本出不去,又怎么发挥出骑兵能打能跑的优势?
步卒对抗骑兵,借车阵进行防御是最正常不过的做法了,但是一般的车阵对抗胡骑来说效果是不错,然而要对抗自己的铁骑,呵呵,这些年在自己手中破开的车阵没有上百也就几十了,三千步卒车阵,护匈中郎将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管他将骑兵置于何处,先破了眼前的车阵再说!
牛辅一声令下,顿时大营之内轰隆隆的战鼓擂响,西凉兵卒暂时抛下了相互之间的窃窃私语和对于未来的忧虑,抓起武器,顶盔贯甲冲出了大营,也迎着斐潜部队开始列阵。
牛辅来到阵前,打量着斐潜列好的阵型。二十几辆沉重的辎重分成两列,交错着横向排列,挡住了牛辅的视线,虽然车阵之后人影晃动,但是具体情况却看不太清楚。
在车阵的后方立着一个简易的木质高台,在高台上立着一杆三色大旌,应该就是这个护匈中郎将斐潜指挥所在了。
牛辅暂时将兵粮等等的烦心事抛在脑后,专心在眼前的即将展开的战场上,眯缝着眼睛往斐潜车阵的两边瞄了瞄,车阵的左边仪仗着安邑城,虽然有一小片空地,用骑兵冲击的话也是可以,但是却会受到车阵侧面弓箭手和安邑城头弓箭的双重打击……
而车阵的右侧依托的则是一片树林,虽然不是非常茂密,但骑兵想要在其中快速穿行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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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潜和徐晃立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车阵后方的高台之上,也在尽力的眺望着远方开始列阵的牛辅部队。
一阵风袭来,将斐潜和徐庶披着的大氅吹得飘荡起来,高台之侧的战旗也在风中尽情舒展着身躯,长长的尾翼摇曳着。
“元直,你觉得这个牛将军会选择那一边进行突破?”斐潜问道。
斐潜随口问着,心里并没有对于牛辅的方向选择有多大的担忧,而是在想着下次要不要搞个羽毛扇?
羽毛扇这玩意,除了装扮效果一流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用途,夏天拿着扇风未免太热,冬天拿着又太冷,难道还是说有什么我说不知道的附加提升效果?
徐庶倒是根本不知道斐潜脑袋里面在瞎想着什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如果是一般将领,多半会选择从安邑城下的这一块空地突破,但是这个牛将军好歹也是多年战将,所以应该会反其道而行之,从树林杀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过……”徐庶微微笑了笑,说道,“其实他选择那边突破的都是一样的……当然,在此之前肯定会正面强攻一波试试我们的成色……”
车阵左侧的空地,看起来像是只要顶着侧面安邑城的攻击就可以了,但是实际上看似平坦的土地上,却有一大片区域布满了碗口大小的陷马坑,再加上还有星罗棋布的铁蒺藜,真要是西凉兵选择这一边进行对车阵侧击,恐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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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邑城头上,王邑带着郡兵也在紧张着注视着城下双方的变化。
昨夜牛辅营地莫名的一场大火,同样也折腾得王邑一夜没睡好。
在收到了斐潜派人射进城来的书信之后,虽然按照斐潜的吩咐做了一些准备,但是能不能成,王邑心中也是没底。
西凉兵在平地上的正面攻击力有多强自己也是完全了解,否则也不会龟缩在城内不敢出城野战了。
斐潜的兵卒能抵抗得住西凉骑兵的冲击么?
要是斐潜输了,会不会让牛辅更加的嚣张,自己又要怎么处理应对?
王邑的心七上八下,虽然知道斐潜的额外要求是后手的准备,但是要是眼前的车阵被打破了,有再多的后手又有什么用途?
王邑趴着女墙,因为高度的关系,多少能看得到斐潜车阵后面的一些布置……
这个斐潜车阵之间的缝隙也太大了吧?
那些身穿重甲兵卒看起来还不错,但是数量也不多啊……
后面的那些是弓箭手?
这样的配置能抵御得住?
“箭矢呢?怎么才这么一点?再去取一些来,还有擂木滚石也再搬一些来!”王邑皱着眉头,缩回了身躯,然后看着城头上堆放的器械,高声催促道。
王邑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斐潜这个单薄的双重横向车阵怎样才能抵抗住西凉铁骑的强大冲击力,但是眼下到了这个时候,也就只能多少在城头上给予一些支援了,要让自己带军出城迎战西凉骑兵,王邑还是做不来的……
安邑城下,对峙的双方并没有派出什么人进行阵前喊话什么的,也并没有出现电影电视上所谓的将领巡查前线激励打气的场面……
打得赢自然就是老大,根本就不用多说,而打输的人,自然是说得再多也没用,能动家伙的时候绝不瞎**,瞎**的人多数都不敢动真家伙。
当然,阵前激励也是不靠谱的,万一大将在前方激励到一半,对方直接冲上来怎么办?煽情正煽到一半,还没有进入G点呢,结果对方上来了,是选择不管不顾继续煽情下去,还是中断?
“步兵阵上前!弓箭手上前!射阵脚!”牛辅发布着号令,然后扭头喊道:“攴胡赤儿!带着你的人,上前进攻!”
攴胡赤儿答应了一声,然后拨马到了自己的部众之前。
“该死的,饭都没吃饱,又是我们先上……”
“就是,老子还饿着呢!让吃饱的那些汉人先上啊!”
听到了号令,攴胡赤儿的部众不由得纷纷抱怨道。昨夜的一场大火,粮草抢救出来的也不多,乱纷纷的又折腾了大半夜,导致做早脯时间都晚了,也就只能先保证西凉兵,而像攴胡赤儿这样的胡人,就要往后排,结果没等胡人全部吃上饭,斐潜的部队就来了……
攴胡赤儿一瞪三角眼,骂道:“都闭嘴!等打完了就吃!一顿不吃饿不死你个兔崽子!老样子,上前试探,纳古,你带着人往前!先拉掉拒马,我带着人随后!”
攴胡赤儿心里有怨言么,当然也是有的,不过现在是在战阵之前,违抗军令都不用对方动手,执法军官就直接会上来剁掉自己的脑袋。
纳古呼喝一声:“儿郎们,走上一趟呦~~”
胡人骑兵呼啸着,列出了一个散乱的阵型脱离了牛辅的战阵,往斐潜的车阵前扑去……
这是西凉兵的惯例,也是整个进攻的开始。
因为现在斐潜的车阵左右两翼等于是固定不动的,一边是大树林,一边是安邑的城池,要实现完全躲避斐潜部队的视线,绕到斐潜的车阵后方进行攻击实际上不怎么可行,真要是那么做的,等绕后的部队到了,前方的战斗估计也差不多已经决出胜负了,因此是属于毫无意义的行为,还不如试探一下是不是可以从车阵的侧面有没有什么突破口来的实际一些。
况且斐潜的车阵人数并不多,并且牛辅也不清楚斐潜是不是派遣了骑兵在企图绕到他的后面进行攻击,再加上自己这一方可以说已经是断粮了,因此牛辅决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战斗,然后挟持着胜利的威势,让安邑城中奉献出粮草来,才是最佳的选择。
牛辅看着稀稀拉拉的胡人策马前冲,微微侧头和一名军候交待了一些什么,军候点点头,静悄悄带着一队骑兵,趁着前方的胡人骑兵吸引住了双方的视线,悄悄的溜进了侧面的树林当中……
“对方上来了!胡骑在动!弓箭兵准备!刀盾手准备!”军候凌颉扭头看了看高台之上的挥舞着的战旗,大声的号令道。
军候凌颉正指挥着兵卒进行结战的准备,忽然听到铁甲的相互碰撞声音传来,身旁光线一暗,一扭头,看见身穿重甲的魏都来到了身旁:“魏黑子,你跑来干啥呢?!还没到你呢!”
“俺知道!就是坐不住,上前来看看,你继续,莫理会俺。”魏都一边瓮声瓮气的说道,一边往前眺望着。
“那你往后面站点,那么大一块,挡着我了!”军候凌颉无可奈何的说道,这么大一个黑塔站一边,顿时失去了半边的视野……
魏都“噢”了一声,然后才往后走了几步,沉重的铠甲似乎对他的行动没有造成任何阻碍,要不是地面上踩出来的深脚印,没准都不会认为他身上穿了近五十斤的重甲。
军候凌颉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不由得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个黑蛮子”,然后就又将注意力放到了阵前……
与斐潜部队兵卒的轻松和自信相同,牛辅的兵士也觉得自己的兵势是占了上风的,因此在牛辅弓箭手的抛射掩护之下,攴胡赤儿也带着其余胡骑慢慢的跟在了纳古的后面,向着斐潜的车阵扑去。
牛辅方面的弓箭,当然起不了什么强大的杀伤作用,但是用来牵制对方弓箭手和掩护胡骑的冲锋也是足够用了,高高抛射出来的箭矢,越过了冲锋的胡骑头顶,然后带着呼啸的死亡气息往斐潜车阵后面的步卒头上扎去……
“举盾!”军候凌颉大声吼叫着,然后抓起一旁的盾牌刚想顶到自己的脑袋上,却觉得手中一轻……
“你专心下令,俺帮你拿着。”魏都捏着盾牌,轻松无比的举到了凌颉的头顶上,嘿嘿笑着说道。
军候凌颉也笑了,说道:“成啊,魏黑子,等打完了回平阳请你喝酒!”
“那感情好!”魏都笑着,然后将自己的面罩往下一扯,盖住了面庞,微微低头,顶着箭雨就这样站着,对于身着重甲的魏都来说,像这种程度的弓箭抛射,就像是被小石头砸一样,完全就不当回事。
黑压压一片箭雨落下,扎在了车阵上,叮叮当当的就像是从空中落下的冰雹,除了几个倒霉的家伙不小心被射中了暴露出来的手臂脚背位置之外,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弓箭阵前一百五十步两轮抛射!上箭,准备~~”军候凌颉盯着空中的落下的箭雨,判断着其中间隙,号令道。
又是一轮箭矢落下……
“落盾!射!”军候凌颉大吼道,“上箭~~射!举盾!!”
一片片的鱼鳞一般覆盖在兵卒头上的盾牌瞬间张开了,就像是绽放的瓣瓣花朵,露出了在盾牌之下的弓箭手。
几乎是在同时间,嘣的一声,弓箭手们完成了从半开到满弓再到射出箭矢的动作,然后又迅速的抓起插在脚边的箭矢,再次开弓射出,然后重新弯下腰……
片片鱼鳞状的盾牌又翻转起来,覆盖到了兵卒头顶,迎接着下一轮牛辅的弓箭兵射出的箭矢……
长期训练之下,配合默契的兵卒就像是有条不紊的机器一般,在军候凌颉号令中,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就完成了一次刀盾手和弓箭手的相互配合。
抛射,在多数情况下是不用太过于精准度的,只需射击的速度和覆盖的面积,这一点对于牛辅的弓箭手,还是斐潜下辖的弓箭手,都是一样的。
然而不一样的是斐潜这一方有辎重车还有刀盾手可以依托,而牛辅这个方面冲杀出来的胡人便只有速度可以凭仗了……
当然,还有运气。
运气这个玩意相当的玄妙,就像是后世斐潜看过的一系列讲述死神因果的电影,上一部怎么惊险都死不了的主角,在下一部影片当中第一个死了……
斐潜看着被反击的箭雨射倒了一部分的胡人骑兵,问徐庶道:“元直,你说要不要多放点胡人进来?”这些胡人虽然属于西凉兵系列,但是并没有像西凉兵那样具备较为完整的铠甲,因此在弓箭对射当中比较的吃亏,中箭的基本上都是负伤,有的甚至是直接落马。
徐庶捏了捏胡子,想了片刻,然后说道:“如此便撤下一半的弓箭手如何?”
斐潜点了点头。
高台之上的掌旗兵便迅速挥舞起旗帜来,将号令传递到前线。
虽然撤下一半的弓箭手,会给阵前的步卒带来更大的压力,但是斐潜的主要目标并不是这些胡骑,而是在牛辅阵型后方的那些西凉骑兵。
如果让牛辅觉得用骑兵冲锋在箭雨中太过于吃亏,那么自然会调步卒上前进行挤压阵线,最后才会将西凉骑兵投入战场,做胜负手,如此一来对于斐潜的步卒消耗反而是更大……
军候凌颉虽然不是很理解中军指挥发来的命令,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弓箭前军撤离!长枪上前!”
顿时稀疏了不少的反击箭雨让西凉胡骑们更加的兴奋起来,纳古挥舞着战刀,顶着箭雨大声嚎叫着:“套索!拉开拒马!”
旋即几名侧面的胡骑冲了上来,从马匹侧面取下了套索,挥舞了两圈,然后准确的套中了车阵前方正面的拒马,旋即立刻往斜刺里兜去……
虽然斐潜车阵前的拒马也是有钉入土里的,但是并没有像北屈那样进行多层的夯实,因此在纳古付出了十几名胡骑代价之下,辎重车前的拒马要么被扯得偏离了原本的位置,要么直接被拖走,正面区域的拒马线顿时七零八落。
攴胡赤儿见状,哈哈笑了一声,将战刀举起,在空中斜劈了几下:“到我们了!儿郎们!上啊!”
大队的胡骑从缓行状态便成了小跑,然后在几个呼吸之间便提升到了全速,冲着被纳古拉扯破坏的口子而去。
战场之上,瞬间近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西凉胡骑根本不需要在战场上临时号令,直接自发的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冲锋阵列,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叉子,恶狠狠的扎了过来。
箭雨还在继续,牛辅的弓箭手在胡骑冲到阵前的时候为了防止误伤,已经停止了抛射,而进行接手持续射击的则是胡人的骑兵,同时斐潜的弓箭手也全速推到了后线,正在越过车阵对于胡骑射击……
但是现在,弓箭已经不是战场上的主角了,而相互之间的短兵相接,才是真正的血肉磨坊。
“杀!”
双方的兵卒几乎是同时间大声呼喝起来,在这个时刻,对于第一线的双方兵卒来说,他们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也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在他们的眼中,只有在对面的敌手,或者他倒下,或者自己死去,再无第二种选择……
在这一刻,生命是如此的廉价,唯一的价值就是在自己的生命结束之前,终结对方更多的生命。
马蹄如雷,胡骑尽可能的操纵着马匹,避开和辎重车相撞,但还是有一些胡骑或许是因为转向不及,或许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武勇,竟然纵马撞向了辎重车!
“喀喇喇”的骨裂声音之下,撞击辎重车的胡骑竟然就像是撞到了坚固的山石一样,只是将辎重车的表面撞得凹陷了一些,略微晃动了两下,原先预想当中的木板断裂,车辆侧翻的结果根本就没有出现!
攴胡赤儿定睛细看,然后愤怒的大吼道:“避开车!别直接撞!那是铁板!他娘的居然是铁板!”
汉人竟然已经奢侈到了这种地步么?
竟然拿铁板防御辎重车!
还将辎重车用木桩钉在了地上!
辎重车之上居然铆钉上了黑乎乎的铁板,认真看当然是能够分辨出来的,但是在战场之上,又要盯着对手,又要躲避箭雨,哪有人会去注意从头到尾都静静的矗立着的车面板?
虽然吃了一个闷亏的胡骑不敢再和铁板辎重车硬扛,但是在气势上并没有多少缩减,便纷纷控制着马匹顺着车阵的缝隙之中冲杀进去,将骑术和凶残发挥到了极致,近身的挥舞着战刀左劈右砍外带马撞,而远在外层的则是抽箭搭弓朝着斐潜的步卒释放冷箭。
然而斐潜步卒的强悍也远远超出了攴胡赤儿的意料,虽然被胡骑突入了车阵,但是沉重的辎重车就像是一块块巨石,使得胡骑原本结成一体的冲锋阵型不得不被迫分成了更细微的零星小阵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梳子一样将更多的胡骑挡在了车阵之外,而只有小部分的胡骑才能冲进去肉搏。
配合默契的刀盾兵和长枪兵虽然有的被战马冲撞得连连后退,甚至整个人都被撞飞倒地不起,但是结成阵列的他们很快就有后来的人补位,和胡骑就在车阵前相互拼杀,战场之上一时之间就胶着起来……
胡骑有几次成功的突破了车阵兵卒的封锁,甚至将第一列的车阵当中的几个辎重车挤压掀翻在地,露出了第二列的车阵,但是很快就被斐潜后方补上的预备队伍给截杀当场,没有能够扩大战果,也没能够将斐潜兵阵完全的击溃。
而斐潜的步卒也似乎有着坚强的韧性,眼看着车阵前的战线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垮掉了,但是下一刻还是在哪里摇摇欲坠……
牛辅一直都在仔细的观察着斐潜车阵。
居然在胡骑这种程度的攻击之下,就已经是被欺近了车阵,甚至还有不少胡骑可以冲了进去,虽然没有取得什么多大的战果,但是也体现出斐潜车阵的防御力也就这样了,虽然还算是不错,但是在西凉铁骑面前未免太不够看了……
胡骑和西凉铁骑的正面冲击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的,这一点牛辅很坚信,这样看起来已经是极力维持的阵线,能挡着住胡骑,也绝对是挡不住西凉铁骑的撞击的。
既然已经探查除了斐潜的战力,牛辅觉得没有必要派遣步卒上前了,两翼因为地形限制骑兵队伍施展不开,正面如果再拥堵上步卒,那么骑兵可以腾挪的余地就更小了。
牛辅估算了一时间,从侧翼树林当中摸上去的骑兵也应该到位置上了,便下令道:“让胡骑转向从空地侧面包抄,让出正面!铁骑列队准备!”
至于安邑的兵力,牛辅完全看不上眼里,王邑要是有那个胆量,早就该出击接应了,结果到现在都没有任何的动静,连一根箭矢都没有射出来过。
早点将这群不长眼的家伙收拾完,还需要找安邑的王邑要粮草呢!否则今天晚上晚脯大家都去喝西北风啊?
围城,是代价最小,收获最大的战法,只要粮草能支撑得住,围城比攻城更合适,因为这样能得到一个比较完整的城池,伤亡也比较小,同时,只要是不发生正面的冲突,城池一方投降了,也多半可以得到一个比较好一些的待遇。
围城,斗得更多的是心智,比的是耐心和综合实力,牛辅到安邑来是要粮草,也不是想要拼个鱼死网破,然后导致安邑走投无路之下把粮草也玉石俱焚了,所以对于安邑围而不攻,但是这个也是有限度的,如果安邑城池当中的河东太守王邑再不识趣,牛辅也不介意给王邑一些颜色看看……
当下,眼看着斐潜战阵勉励维持,摇摇欲坠,此时以雷霆之势大破车阵,岂不是最好的展现给王邑的佐例?
若是王邑再不服从,今天斐潜的车阵下场,就是明日王邑你的下场!
因此,牛辅干脆就准备正面和侧翼同时进攻,一举利用西凉铁骑的强大冲击力,直接锤破斐潜车阵,结束战斗!
说不定还可以一举将斐潜擒获,据说平阳内也有不少的粮草货物啊……
其实斐潜和徐庶商量制定下来的就是最古老的鱼鳞阵,只不过略变异了一些而已。
春秋战国时期,鱼鳞阵主要的进攻角色由战车来当任,快速冲击的战车将敌方的步卒切分成为零碎的小块,然后这些小块又被战车与战车之间的配备的步卒碾碎
斐潜的车阵则是反过来的运用,动的不是斐潜的鱼鳞阵,而是西凉牛辅军,一波波的骑兵如同潮水般的涌来,却在战阵之前被分裂开来,并不能形成完整的冲锋力度。
站在高台之上的斐潜和徐庶,始终在维持着整个阵型的平衡,既不多添加人手,也不让胡骑能够将阵型撕裂……
虽然这样一来,在阵前交战的刀盾手和长枪手损伤逐渐的不断增加,但是斐潜还是忍耐了下来,因为这些伤亡,实际上也就是抛出去给牛辅看的诱饵,若是诱饵不够香脆,不够诱人,又怎么会让牛辅上当?
随着牛辅的号令发出,胡骑开始逐渐整队,往边上撤开,让出了中间的通道。
徐庶高兴的一击掌,说道:“好!终于出动了!”
斐潜看见战场终于是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也是舒出一口长气,让掌旗官打出旗号,做出相应的部队调整。
随着西凉铁骑出动,大地轻微的开始震颤起来,声如闷雷,低沉而让人心神动摇。这种颤动与胡骑奔驰的时候明显感觉不同,胡骑的战马跑起来都是各自按照各自的节奏来跑,马蹄声是杂乱无章的,但是西凉铁骑的马蹄声却几乎步调统一,敲击在同一个点子上,导致整个大地的震颤越来越明显,闷雷也一阵赛似一阵。
渐渐的,在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大地的颤动,握在手中的长矛也开始跳动起来,麻酥酥的感觉从手掌心传到肩膀,与脚底传上来的震动汇聚在一起,涌向心脏,冲上头脑,化作一阵阵寒意,这种气魄就连安邑城头的王邑脸色都有一些微变。
“西凉铁骑上来了!快拉起铁索!快!”军候凌颉趁着胡人骑兵退下去的间隙,大声的号令着,因为长时间的发阵前指令,凌颉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原本藏在第二列的辎重车下方的泥土中的铁索在绞盘的作用下被绷直了,升到了一米左右,这是一个相当尴尬的高度……
“弓箭分开左右……”军候凌颉抓紧机会取下腰间的竹筒,灌了两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弩兵向前!射击准备!”
一直潜藏在斐潜部队后方的弩兵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经过斐潜的设计和黄氏工匠的改良的铁弩,也终于正式在战场上揭开了面纱。
轰隆隆的西凉铁骑转瞬间就越过了双方阵前的空地,将战马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就像是汹涌澎湃的洪水一般,铺天盖地的朝着斐潜的战阵涌来!
因为地形的关系,斐潜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找到什么都刚刚好的位置,因此斐潜的弩兵并不能形成多个层面的打击只能是在刀盾手的掩护之下,排成了相互之间略有交错的队列。
几乎是在弩兵阵列表示当中准备完毕的旗帜才刚刚举起的时候,战鼓声一变,变得急促如雨,军候凌颉也几乎就是在听到战鼓指令的同时,就下达了射击的号令。
伴随着战鼓声的变化,在各个队列当中队率重复号令声中,强弩手扣动了弩机……
第一列弩手射出弩矢,立刻下蹲开弦,于此同时第二列的弩兵射出了弩矢,然后就是第三列,第四列……
“蹦蹦蹦——”
“嗖嗖嗖——”
炒豆子一般的声响,三十和五十炼的钢片完美展示出自身拥有的弹性,当弩矢在悬刀的释放之下破空而出的时候,就发出了渴望血肉的尖啸,就像是弹奏出一曲死亡的变奏曲,恶狠狠的朝着牛辅西凉骑兵扑去!
牛辅率领的当然不是装备最强的飞熊骑兵,那是董卓才有的亲卫兵卒,只有董卓亲征的时候带伴随在其身侧出阵。当然作为董卓的女婿,牛辅自然也尽可能的像董卓飞熊军靠拢,但是只有最外层的骑兵装备了铁札甲的马铠,而其他的骑兵最多也就是披上了皮质的马铠甲。
但是就算是如此,一般性的弓箭对于这些身着马铠的骑兵来说,基本上就杀伤力骤减,基本算是可以无视了,因此也正是西凉铁骑纵横西羌的根本原因……
不过现在在风中传来的尖啸,却让在西凉骑士形成的巨大锋矢阵型当中的前沿基层兵士长官脸色一变,立刻发出了凄厉的吼叫声:
“举盾——”
几乎所有的骑兵都不约而同的冲着车阵方向举起了手中的骑盾,盖住了战马和自己的头部……
能担任基层士官的兵士,大部分都是在战阵血海当中拼杀出来的,因此对于危险的降临有极其敏锐的触觉,当风中的弩矢破空的尖啸传来的时候,这些老兵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立刻举起盾牌护住自己和战马的头脸。
然而这样的举措在强弩面前几乎是徒劳的,与大多数箭头不同,三棱弩矢从它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为了破甲而存在的,优质的钢铁弩臂赋予了弩矢强大的动能,与弓箭的箭矢相比,就像是普通子弹和穿甲弹的区别……
遇盾,便是盾碎!
遇甲,便是甲破!
遇到血肉,便是血肉横飞!
如同洪水一般倾泻而来的西凉骑兵,就像是拍击到了突出海面上的礁石,瞬间撞出了漫天红色的血雾,连人带马直接就被弩矢扫倒了一片!
“加速——”
西凉骑兵的前沿士官扯着脖子喊道,这就是骑兵的宿命,要么就在冲锋的道路上取得胜利,要么就在冲锋的道路上死去……
伴随着这一声厉啸,几乎所有的西凉骑士都不约而同的再次鞭笞战马,提升速度,尽可能的缩小着自己在正面的面积,迎着如蝗飞来的弩矢,迎着死亡,向前狂奔!
然而马蹄更急更密,却已经失去了最初一往无前的气势……
如果有良好的地形,有充足的阻挡物,看着现在的弩矢的杀伤力,斐潜甚至觉得可以将这些西凉的骑兵全部射杀在冲锋的道路上,但是很遗憾,自己这一方的弩兵数量上还是略少了一些,导致还是有西凉骑兵顶着弩矢逼近了军阵。
“令陌刀上前!”斐潜再次将自己的另外一张牌面摊到了战场上。
“魏黑子,到你上了。”军候凌颉见到了高高举起的飞虎旗,转头对着魏都说道。
早就已经待命许久的魏都哈哈一笑,举起可长长的陌刀,长啸了一声:“陌刀在手!”
“百战百辟,有我无敌!”更多的重装甲兵吼叫着,站到了车阵之后替代刀盾手成为了第一道防线,但是陌刀兵并不是直接站在车阵前,而是站到了辎重车的后面,背靠背,用长长的陌刀封锁住了辎重车相隔出来的间隙通道……
牛辅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斐潜既然隐忍如斯!之前宁可冒着随时被击破阵型的风险也不将弩兵暴露出来,直至现在才给自己猛然一击!
“吹号!让攴胡赤儿和张校尉同时急攻军阵两翼!务必一举破阵!”到了眼下的这个局面,如果将兵卒收回,也就等于是之前兵士就白白损失了,这对于牛辅来说,也是绝对不可接受的,因此牛辅也只能像是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将自己手中的牌面全部押了上去……
在斐潜右侧的树林当中,已经静悄悄潜藏许久的张济翻身上马,呼啸一声,便带着骑兵开始在树林当中穿梭着小跑起来,准备猛然间出现在斐潜军阵的侧面,狠狠的去捅上一刀!
眼见就快到了树林边缘,张济刚刚张开嘴,准备发出加速的号令……
猛然之间前方的骑兵就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一样,不知道为何竟然纷纷惨叫出声,落下马来!
有的骑兵甚是瞬间头颅就被斩断,高高抛飞的脑袋落在林间的地面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喷涌着鲜血的无头身躯跟着马匹腾跃了几下之后才噗通一声落地……
但是奇怪的是只有骑兵落马,但是战马却安然无恙继续往前奔跑,甚至有几匹战马察觉不对之后又缓缓的转头兜了回来……
有埋伏!
张济迅速拉住马缰绳,环视一周,在树林内斑斑点点的光线之下,却看不到任何的对方埋伏的兵卒……
张济警觉的往前查探着,忽然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晃过,然后就是脸颊上一阵剧痛,啊呀一声跌下了马。
张济顾不得脸颊上血流如注,连忙翻身起来,才发现原来在他经过的树杈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绑上了一根根黑色的线,横贯在两颗树中间……
张济拔刀一刀斩下,伴随着“嘣”的一个金属交击的声音,黑线从中间断开,曲卷着往两边弹去。
“小心这些黑线!”张济大声喝道,给周边的骑兵提醒。
细细的铁线横拉在略高于马头一点的位置,就刚刚好是骑兵的脖颈所在,加上林中斑驳不清的光影之下,不是临近了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若是骑兵纵马驰骋而过,等于就是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了横拉的铁线之上……
越临近树林的边缘,这些黑线就越密集,高度也不断的变化,如此张济就根本没有办法加快速度了,只能是全员下马,骑兵变成了步兵,然后派人在前面不断的向空中挥砍开路,等到幸幸苦苦冲到林边的时候,一直保持着警觉的张济又闻到了一些让他心惊肉跳的味道……
十几发火箭高高的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林边的地面上,几乎就是在转眼之间,烈焰腾空而起,形成了一道硕大的火墙,将张济向前的道路封了一个严实,并且迅速的向着张济兵卒的脚下蔓延!
几名西凉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沾染上了一些火油,顿时被火焰引燃,惨叫着慌忙拍打,但是那里能够扑灭,几个呼吸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火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
“撤!快撤!”张济此时以及顾不上什么牛辅的军令了,急匆匆的翻身上马,掉头狂奔而走,水火最是无情,岂能是血肉之躯能够抵挡的?
与此同时,在左翼准备进行攻击的胡骑又在小小的铁蒺藜面前吃了一个闷亏,要顶着身侧不停的投射过来的箭矢,根本就无暇躲避地面上的小可爱,要继续进攻,便只能是咬着牙不顾伤亡硬冲,还需要躲避那些在地的战马和胡人骑兵伤亡的尸首,等于就是失去了骑兵最重要的速度利器,成为弓箭手的活靶子,自己这一方面的胡骑可并没有像西凉骑兵那样的盔甲啊……
望着前方一片区域地面上的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攴胡赤儿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密集恐惧症,但是就觉得脊背上冒起了森森的凉意,不由得有些迟疑了起来。
安邑城墙上的王邑见到了斐潜竟然成功的将牛辅的骑兵阻挡在阵前,终于是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望着斐潜阵中高高举起的飞鸟旗帜,挺直了腰杆大声的号令道:“打开城门!随马校尉出阵!”在斐潜列阵的同时,马延已经带着骑兵悄悄的趁着牛辅被斐潜等人吸引了视线的时候藏进了安邑城中。
安邑吊桥轰然落地,马延带着骑兵从城中蜂拥而出,斜斜的兜了过来,一刀就扎在了攴胡赤儿所带领的胡骑侧面!
攴胡赤儿的胡骑已经经历过了长时间的战斗了,又是屡次受挫,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精气神,才和马延率领的骑兵一接触,就像是热刀切凝油,瞬间就被杀得七零八落……
马延将长枪一举,驱赶着胡骑往牛辅的本阵挤压过去。
其实一开始双方都是打着侧击对方兵阵的主意,只不过牛辅的布置完全在斐潜的算计之中,但是斐潜的布置却出乎了牛辅的意料之外。
牛辅愤怒的吼叫着,企图让胡骑抵御住马延的进攻,发现胡骑已经无法收拢的时候又连忙指挥着步卒要上前迎战,但是理想是好的,现实却依旧冰冷。
养精蓄锐已久的马延骑兵驱赶着胡骑,就像是草原上的牧羊犬驱赶着羊群,胡骑的秩序原本就是比较混乱无序,在败阵的时候更是像没有头的苍蝇一样乱窜,挟裹着牛辅本阵的步卒也出现了散乱。
原本西凉的步卒都是揣着袖子兴高采烈的看着一直高高在上的骑兵老爷们在阵前砍杀,等到发现势头不对的时候才变得有些慌乱起来,但是急转直下的情形让他们措手不及,才按照牛辅的号令转向对着马延进攻来的方向的时候,却迎来的先是自己这一方的胡骑踩踏和冲撞……
失去了阵型的步卒根本就没有办法抵御马延势如破竹的进攻,牛辅绝望的嚎叫着,挥舞着战刀就要往前冲,但是牛辅的亲卫们见势头不对,便连忙拉扯住牛辅,护卫其往后撤退。
牛辅的中军大旗往后一动,紧紧盯着的马延顿时就发现,连声大喝起来,顿时周边的斐潜兵卒也一并欢呼起来,气势更旺。
原本就有些军心动摇的西凉兵听到了这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回头观望,看见牛辅的战旗斜斜的往后方快速移动,他们立刻傻眼了,浑身的气力就像是瞬间被放光了一样,纷纷开始掉头逃跑,片刻之后,西凉兵全线崩溃……
见到牛辅本阵大败,西凉兵落荒而逃,斐潜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在高台之上坐了下来,吐出了一口大气。
徐庶却依旧巡视了一圈战场,然后问道:“中郎,要不要追击?”
是啊,还没有完全结束呢。
斐潜又站了起来,看了看整个的战场,思索着,现在这个局面,自己是追击好,还是不追击更好?
有道是穷寇莫追,但是实际上大多数的战争都是有追击的,并且绝大多数的伤亡都是在追击当中产生的。
曹操几次大胜,都是在追击当中产生的,偷袭乌巢后大败袁绍主力,追击俘虏了七万袁兵,然后坑杀了;跟马超的战役也是先败后胜,然后一路狂追,报了割须之恨;长坂坡更是一路狂追,追得刘备老婆孩子全丢下了……
如果敌方阵型完整,撤退有序,那么追击比较有风险,但是像现在这样的零散四窜,同时又没有兵粮后援支持,不追击的就是犯傻了。
因此斐潜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就下令交待马延一些事项,便让其带队进行追击,而自己则是带着步卒,收拢着俘虏,收拾战场,进驻原本牛辅的营地。
于是牛辅等人就彻底悲催了。
才刚惊魂未定的停下准备休息一下,收拢部队做一些调整,马延的骑兵就嗷嗷叫着出现了,高举着马刀,迅雷不及掩耳的杀了过来,那些才将脚从马背上放到地面上的西凉兵吓得立刻抓紧缰绳,翻身上马,继续逃窜……
马延也根本不拦截,而是针对那些尚停留在原地进行抵抗的兵卒发起了进攻,这些一时头脑发热的家伙本来就不多,后来就越来越少了。
这些敢于抵抗的兵卒给予那些逃跑者心理极大的安慰,跑不过马延的追兵没有关系,只要跑在那些傻子前面就可以了……
同样的过程重复多次之后,看到马延的战旗一出现,西凉兵上马就跑已经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他们已经完激发不起斗志了,只懂得跑,继续往前跑,只要跑赢了最后一批队友,便又可以苟活一段时间。
河东从陕津一路而来,牛辅西凉兵原先抢了多少粮草,现在就多遭河东人的记恨,现在有机会跳出来打落水狗,不仅仅是王邑十分愿意做的事情,连一路上的被西凉兵打劫过得小坞堡的乡间豪右,也愿意出来捡点便宜,结果马延发现,虽然自己将部队分成了三个部分,持续不停地进行追击,但是似乎每一个部分的兵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庞大了起来。
华夏人看见免费两个字就能爆发出来的激情,不管古今都一脉相承。
更何况西凉骑兵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金库啊!
牛辅作为董卓的女婿,着实也搞到了不少的好货,不管是战马还是战甲、战刀,都是上好的货色,若是逮到一个骑兵,上上下下将其行头扒光了,至少都可以换来普通百姓三口之家一年的口粮。
加上这一带区域也受到了并州民风彪悍的影响,看见疲惫不堪,惶惶难安落单的西凉骑兵,有一些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的憨厚老实的农夫,也盯着只顾得埋头喝水讨要吃食的西凉骑兵的后脑勺露出了一丝莫名的光芒……
于是马延追击的队伍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人踩马踏而激发起来的烟尘沿着官道就像是一条黄色的巨龙,张牙舞爪铺天盖地的冲过来,吓得西凉兵根本就无从分辨那些追兵当中是拿战刀的多还是那粪叉的人更多,只懂得望风而逃。
马延三个部队,轮流出击,从日中追击到日落,一路上根本就没有停下脚步,眼见天色实在是黯淡下来,马延这才逐渐收拢了部队,开始徐徐往安邑撤退。
牛辅的亲卫在追击当中也遭受了不少的损失,一些是为了让牛辅顺利逃离而战死了,一些则是在逃跑的过程当中走散了,现在依旧留在牛辅身边的,也就仅仅剩下十来个人而已。
听见远远后方喧嚣的追击部队的声音慢慢的沉寂下去,这些牛辅的亲卫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寻了一个路旁荒废的草棚,扶着已经有一些浑浑噩噩的牛辅坐下……
早上还有近万的部队啊,到了晚上现在就剩十来个在身边,这种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将牛辅打击得够呛,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自己怎么就输了呢?
在派出西凉骑兵冲击的时候,牛辅还以为胜利的果子已经捏到了自己的手中,怎么一转眼这个甜美的胜利果实却变成了一泡马粪……
想不通啊,牛辅坐着呆呆发愣。
但是亲卫却不能陪着牛辅一起发呆,从日出吃早脯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八个时辰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两三个亲卫凑到了一起,捡来了柴火,搭起了建议的炉灶,然后就有些为难了,没有锅,更没有粮草,这要怎么办?
就在此时,忽然道路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牛辅亲卫吓得一哆嗦,连忙一脚踹灭了才刚刚点燃起来的小篝火,然后往草棚处就奔去……
“不是追兵!不是追兵!”有眼尖的亲卫已经认出来了,领头的人是攴胡赤儿。
跟在攴胡赤儿身边的胡骑也没剩多少,就只有二十来个,见到了牛辅亲卫,便纷纷翻身下马,停了下来。
“有吃的么?”几乎是同时间,双方的人问出了同样的话语。
攴胡赤儿咬了咬牙,然后对着手下说道:“杀一匹马吧……”
不然,还能怎样?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野之中一时半会哪里去找吃的?虽然旁边是有一条浅浅的小溪,但是并没有什么鱼虾,难道指望着喝水能顶饿?
撑过去,活下去。
攴胡赤儿听到马匹临时前的哀鸣,皱眉扭过头去,问道:“将军呢?”
亲卫将攴胡赤儿领到了牛辅面前,说道:“将军……将军,攴胡都尉来了。”
牛辅毫无焦距的眼神逐渐的汇集起来,然后脸上的肉忽然突突的跳了起来,猛然间站起身来一拳将攴胡赤儿打倒在地,然后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吼叫道:“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不肯承认失败的人总是希望能找到一个借口,眼见攴胡赤儿出现在面前,牛辅似乎是找到了一个承担这一次战败最好的出气口……
亲卫慌忙上前劝阻,然后将牛辅和攴胡赤儿分开,劝慰攴胡赤儿道:“将军只是一时失了心……等过了陕津就好了……”弘农地面上还有西凉的部队,再不济还有派去进攻雒阳的李傕等部呢。
攴胡赤儿抹了抹被牛辅打出来的鼻血,闻言默然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没事,没事……”
夜已经深沉。
残破的草棚虽然不堪,但是毕竟还是一个遮风避雨的所在,因此自然是属于牛辅的,而其亲卫则是守卫在草棚周围,至于攴胡赤儿等胡人,自然是各自找个避风的角落蜷缩在战马的身边……
攴胡赤儿睡不着。
纳古战死了,为了掩护攴胡赤儿他能够跑出来,留在后面淹没在追兵的马蹄之下。
部族走散了,现在身边的也就剩下二十来个人,其余的不知生死……
接下来要怎么办?
跟着牛辅回弘农?
原本攴胡赤儿也是这么想着的,但是牛辅猛然挥来的一拳,却将这个想法完全打散了。
或许牛辅确实是在心情激荡之下做出的举措,攴胡赤儿也能理解,但是并不代表能够接受。
虽然胡人在西凉兵的层级不算高,也是时不时会遭受一些不平等的待遇,但是攴胡赤儿之前并不以为是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西凉兵强,至少比攴胡赤儿他要更强,所以服从强者,这是草原上的规矩,也是攴胡赤儿这些人的习惯。
原本董相国在的时候多好啊,虽然董相国身份尊贵,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像一个胡人一样跑到他们的营地,然后和他们一起架起牛羊烧烤,大碗小碗的喝酒,兴致高的时候甚至会跟着他们一起在篝火旁跳舞……
虽然装备什么的可能有一些差别,但是至少吃饱穿暖没有问题,偶尔还能喝点小酒,揣着发下来的兵饷摸到营妓的床头……
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攴胡赤儿脸上浮起了淡淡的微笑,那个时候董相国还不是相国,但是那有什么关系,他们跟的是董相国,而不是相国。只要董相国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心甘情愿的扑上去,纵然对面是他们的族人,是西羌的大军。
攴胡赤儿觉得跟着董相国,就算是下一刻战死了,也值!
而现在……
攴胡赤儿翻来翻去,始终睡不着。
死的人固然已经是死去,但是活着的人还是要考虑怎样才能活下去,就算是再艰难,再痛苦,也要活下去。草原上的汉子,死在床上是一种耻辱,就算是自己老得不行了,也要死在帐篷之外,更不用说去自杀的那些懦夫了。
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攴胡赤儿要活下去,还要带着仅存的族人继续好好的活下去。可是现在的情况,似乎不怎么乐观。
虽然牛辅亲兵说牛辅只是一时之间失去了心智,糊涂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语,但是攴胡赤儿不敢保证,当牛辅清醒的时候,是不是还是这样的想法。
董相国是强者,但是他的女婿却不是一个强者,那么现在的强者是……
白天的战斗真的是因为攴胡赤儿他的原因么?
攴胡赤儿将整场战斗又重新回想了一遍,从头到尾,一点点的捋了一遍,这不是我的错,绝对不是!
怎么可能都是我的错?!
那么是谁的错?
攴胡赤儿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然后瞬间这个念头就像是草原上春天的野草一样,转眼之间就蔓延开来,长遍了他整个的心。
黑夜如同一卷巨大的黑纱,笼罩在天地之间,遮挡了一切的光明,就连人心当中的那点清明似乎也被遮挡了起来。
攴胡赤儿扭过头看了看草棚那边,牛辅的亲卫也都累的不行,一个个依偎睡在一起,值守的那个人似乎因为外围有攴胡赤儿的人在放哨,所以也在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打着盹,就连草棚外的篝火已经熄灭了都没有注意到。
攴胡赤儿静悄悄的翻身坐起,然后将半披半盖的皮袄穿好,轻轻将身边的族人推醒,聚在一起咬了一会儿的耳朵,随后便一起慢慢的往草棚处摸去……
牛辅已然睡着了,不是他心大,而是他太过于疲惫了,从身体到精神,都极其疲惫,因此在胡乱吃过了一些烤马肉之后,也就沉沉睡着了。
睡梦之中,牛辅防护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战场之上,不过这一次他是胜利者。他率领着西凉铁骑冲破了斐潜的车阵,将斐潜的步卒砍杀得七零八落,兵卒的怒吼,战刀的斩击,鲜血喷涌出来的声音交汇在一起,胜利就在了眼前。
牛辅踩踏着一路鲜血和残肢登上了斐潜的指挥高台,站到了战战兢兢的斐潜面前,顿时觉得天地宽阔无比,就连天上的日月似乎也是唾手可得。
斐潜被西凉的兵卒押着,跪倒在高台上,安邑的河东太守王邑竟然也跪在一旁……
嗯,这个河东太守王邑什么时候也被自己抓住了?
不管了,不是在乎这种细节的时候。
牛辅仰天大笑,意气奋发的甩了甩身上的大氅,然后用手戟指着斐潜,怒声喝骂道:“汝安敢阻天兵!看吾今日斩汝狗头!”
说完牛辅就要拔刀,但是当自己拔出腰间的战刀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好好的战刀竟然断成了两节……
然后原本看押着斐潜和王邑的西凉兵卒也不知道什么时间消失不见了,而斐潜和王邑却挣脱了束缚,狞笑举着刀一步步的逼近了他……
“来人!来人啊!”牛辅高声呼喝着,然后猛然间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
草棚四处透风,牛辅身上的冷汗被风一吹,竟然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
草棚之外亮起了火把,然后一个人走了近来。
“将军可是唤我?”攴胡赤儿说道。
牛辅皱了皱眉,说道:“没叫你,滚出去,叫……”
话说了一半,牛辅猛然之间完全清醒了,刷的一下站了起来,高声大喊道:“来人!来人啊!”
攴胡赤儿静静的站着,但是眼中射出来的凶残之光却吓了牛辅一跳。
牛辅脸颊上的肉颤抖着,努力维持着愤怒的面容:“你!你个兔崽子想干什么?还不赶快退下!”
光线忽闪了几下,几名胡人举着血淋淋的战刀冲了进来,攴胡赤儿忽然一笑,露出昏黄的板牙,“小的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借将军的脑袋用一用……”
草棚之内的怒吼声随着铁器剁砍血肉的声响逐渐消失了,片刻之后,攴胡赤儿提着牛辅的脑袋走出了草棚,然后又将其绑在马脖子上,翻身上马,往北而去……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微妙而复杂,或许因为一句话就能成为相处融洽的好友,或许是因为一个动作就变成了仇视终身的敌人。
斐潜看着帐下捆绑着的张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给张校尉松绑,另外取一些酒食来。”
许多西凉兵在逃亡的时候落单了,有一些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在某个旮旯里,有的则是被马延的骑兵追上,走投无路便投降了。
张济这一支算是最倒霉的,连交战都没有就被斐潜的步卒堵在了熊熊燃烧的树林内,当他们准备绕出树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早已经架好的高盾强弩,身后又是烈焰熊熊,在眼见死了几个热血上头的莽夫之后,便选择了投降。
酒食拿来了,张济没有动。
斐潜继续翻看着战役的统计战报,然后看了张济一眼,说道:“不用怕,真要杀你都不会用这种方式,更何况就算是死也要做一个饱食鬼不是么?”
张济哼了一声,然后便盘膝坐下,扯过了食盘,便大口大口的进食起来。
斐潜的嘴角略微往上翘了翘,然后又继续战报。
虽然说是获胜了,但是也并不代表没有损失,人员损失最大的还是长枪手,其次便是刀盾兵和并州骑兵。
长枪兵包括战后重伤不治的,总共亡二百余人,刀盾手也是接近了两百,弓箭手略好一些,大多数都是被流矢所伤,死亡五十人,伤十余人,并州骑兵从接战到进攻牛辅步卒本阵,损失了也是五十多人,不过还有在追击战当中居然因为心太急然后马失前蹄摔断手脚的……
另外弩手和陌刀兵也有一些损伤。
陌刀兵多半是被战马直接撞击受伤,虽然有重甲的保护,并没有伤口见血,但是属于内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但是整体下来,牛辅带来的小万的军队基本上全部覆灭了,重要的是俘虏了一批西凉骑兵,零零散散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一千出头一点点,这些西凉骑兵都是长期在西羌作战当中的老手,是不用再经过多少的训练,便可以直接派上用场的人员,因此,斐潜也自然是动起了心思。
而解决的办法,当然不是拿鞭子抽打,拿刀枪逼迫。
就像后世的岛国游戏,天天喊着“敌羞,吾去脱他衣”,但是真要拿着刀枪上去,对方绝对将铠甲有多严实就穿得多严实,但是只要太阳一出来,慢慢的晒一会儿,不用刀枪,他们就会自动脱衣了……
张济狼吞虎咽,也是饿极了,因此一转眼的功夫就将食盘之上的食物外带酒水,吃喝了个干净,打了一个饱嗝。
张济用脏乎乎的手擦了擦嘴,说道:“吃饱了,要杀要剐就来吧!”
“哦,稍等一会……”斐潜头也没抬,然后拿着毛笔在竹简上点点划划,似乎是在忙的不可开交。
人的大脑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有些事情不用意识的特别参与,大脑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安排好了。比如平常活动的时候,血液大多数会提供给大脑和肢体,但是一旦胃部充满了食物,大脑就会控制着血液向肠胃集中,因此大多数人都会在饱食之后产生昏昏沉沉,手脚无力的状况……
斐潜看着张济的眼皮慢慢的往下耷拉,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笑着问道:“张校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最想做的是什么?”
张济坐正了一些,虽然不知道斐潜问此话的意思,但是还是说道:“这个哪里记得……”小时候多半是想吃点好的,穿点新衣,最好天天都过年诸如此类的,除非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否则长大之后也多半会忘记了。
斐潜继续说道:“那么张校尉可记得最初投军的时候是为了什么?”
张济哈哈一笑,说道:“当然是为了保家……”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僵硬了笑容,然后慢慢的低下了头,闭上了嘴。
说保家,现在抛弃西凉,来到了河东又怎么说?
说卫国,现在劫掠河东,荼毒了百姓又怎么讲?
斐潜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那么张校尉,你觉得董相国对你们更好还是牛将军更对你们更好?”
“自然是董相国。”张济想都没有想,很自然的回答道。
“那你为何跟着牛将军?董相国是在长安身殒的,你为何来河东?”斐潜立刻接着问道,“董相国厚待你们,然后你们却跟着一个不敢去长安的牛将军?”
“这……”张济瞪着眼,张着嘴,结巴了一下才说道,“……可是牛将军是董相国的女婿,他要来河东……”
“那李长史也是董相国的女婿,你们为何不跟着他?”斐潜一步接着一步紧紧追问道。
“李长史……李长史不是都传言说也身故了么……”张济说道。
斐潜盯着张济,然后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身故了,所以就可以不用跟随了么?但是……牛将军现在也死了……不是我的兵卒杀的,而是他自己手下的那些胡人……”
“什……什么!”张济猛的一下站起来,没等斐潜身后的黄旭按刀向前,却因为血压供应不上又晃了晃摔倒在地。
这货似乎有些低血压啊……
斐潜缓缓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张济,说道:“张校尉,我再问一遍,你还记得不记得你最初投军的时候是为了什么?”
“我……我……”张济结巴着。
“我斐潜,并非是河东人,也不是并州的人,但是我到了这里,是为了什么?”斐潜并没有等张济回答,而是直接说道,“因为这里有大汉遗留的子民,这里有大汉丢失的土地,这里有大汉最高的荣耀,我追随大汉先贤的脚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让这一片土地上再次闪耀起大汉的荣光!”
斐潜缓缓的弯下腰,盯着张济,进一步敲打着张济的心灵:“而你呢?现在的你,能算什么?你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如果今天你就这样死去,有谁会可怜你?有谁会记得你?有谁会将你的名字写在史册上千古传唱?”
“因为董相国的恩情,你跟着牛将军,不是因为牛将军有多好,而是你要还董相国一份情,现在……但是你还有大汉的恩情没有归还,你还有心中的梦想没有完成!”斐潜在张济面前蹲了下来,向着张济伸出了手,“来吧,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一样的那些西凉战友们,为了你从军时未完成的理想,为了你的名字终有一天能够镌刻在阴山山头!”
张济终于是抑制不住自身的情绪,紧紧的抓住了斐潜伸出的手,就像是一个溺水者抓住了岸上伸出的救援的手一样,用头贴在其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泪俱下,哭得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收张济,因为他本身就是西凉骑兵的中层军官,既不会太高,又不会太低,是最好的榜样,可以树立给西凉兵员来看。{随}{梦} щ{suimеng][lā}
但是相对于张济而言,另外一个人就不太好处理了。
攴胡赤儿携带着牛辅的人头过来的时候,斐潜虽然有些许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是更多的是觉得麻烦。..
松一口气是因为牛辅一死,俘虏的西凉兵就和张济一样,丧失了效忠的对象,招揽起来也就相对容易很多了。
另外一个原因是如此一来,作为自己将来对鲜卑作战的后方,河东郡就不会再收到牛辅的威胁了,否则等自己领兵北上,然后牛辅再卷土重来就比较的难以处理,未免就会出现首尾难顾的情况。
但是对于攴胡赤儿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斐潜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应。
应该谴责么?
但是未来如果遇到了需要收买对方军政人员的情况的时候,不但是自己扇自己的脸,更重要的是对方的那些贪财好色的人员也未必肯相信……
应该表扬么?
但是这种事情如果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将来未必不可能发生在自己,或者是自己下属官员之间……
而且张济是抵抗后被俘的,而攴胡赤儿则是主动投降的,那么自己如果善待被俘的人,却对主动投降的人员下手,纵然是有千万条理由,但是不是意味着将来自己的对手宁愿和自己死磕到底,待遇都好或主动投降?
这的确是比较头疼的事情。
斐潜翻着眼皮望着上方想着,忽然想起了如果在后世遇到这样的问题的话,他会怎么做,于是乎就有了一点主意,便让人将攴胡赤儿唤了过来。
攴胡赤儿略微还是有一些不安,见了斐潜,行礼之后,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很是局促。
“这个……”斐潜望着这个除了那一身的羊皮袍,似乎已经完全汉化了的胡人,不由得卡顿了一下,因为不知道要称呼怎样称呼攴胡赤儿,最后还是决定截取一半加官职,“攴胡都尉,不知你休息得怎样?饮食如何,需不需要再多拨一些酒水?”
攴胡赤儿连忙说道:“多谢中郎,不用了……”
斐潜说道:“啊?那就不对了!”
攴胡赤儿吓了一跳,连忙小心翼翼的问道:“这……这不知卑职哪里错了?”
“你可是立了大功的人啊,若是让他人知道了,岂不是说我慢待功臣?”斐潜旋即对着帐外喊道,“来人,再给攴胡都尉的部众送去些酒食!”
帐外卫兵应了一声,旋即有人前去办理了。
攴胡赤儿感激的再对斐潜行了个礼,口称多谢。
“攴胡都尉,你现在的手下有多少人?”斐潜明知故问道。
攴胡赤儿说道:“这个……之前都走散了,现在只有二十余人,不过等卑职四处派人去寻觅一下,应还是有一些人的……”
斐潜点点头,不过却皱起了眉头,说道:“这样一来,就有些难办了啊……”
“首级向来为封爵之凭,攴胡都尉获判将首级,依律当为此役首功,只不过……”斐潜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攴胡都尉你也看到了,现在营中也有一些归降的西凉兵卒,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曾经受过牛将军恩惠的,因此难免会对你有一些不好的想法,而你现在人手有不足,说不定走在路上就……”
斐潜看着攴胡赤儿,摆出一脸为难的样子,说道:“将这些西凉兵全数杀了?这样也不好,就算是他们有这个意图,但是没有具体动手之前也还是个想法,总不能因此就胡乱杀了,这样一来如何能够服众啊?派人给你加强护卫,虽然可以缓解一时危机,不过有一日防贼的,但是没有千日防贼的,攴胡都尉明明是立了功,却要藏头藏尾的未免也太……”
攴胡赤儿哭丧着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斐潜忽然一拍掌,说道:“恭喜啊,攴胡都尉!其实牛将军作乱,不仅仅是对于河东,更是对于大汉也是如此啊!不如这样,我派一队人马护送攴胡都尉前去长安都城,有此判将首级,解了王司徒心结,定然给攴胡都尉升官加爵不再话下!说不得还会给攴胡都尉直接封个将军也不好说啊!”
一席话,说的攴胡赤儿心花怒放,想要大笑却觉得有些不合适,因此强忍着,只不过那张开的眉眼却已经暴露出了其内心的喜悦。
一边是留在这里,但是又没有升官,又有生命危险,一方面去长安,就有可能获得更大的收益,攴胡赤儿几乎是没有多想,立刻稍微谦逊了一下,便表示了同意。
斐潜便让攴胡赤儿先下去准备,然后又交代了亲卫让其特意带着攴胡赤儿从看押西凉兵卒之处经过……
将大锅甩出去给王允吧,想必王允也会很高兴,只不过会不会给攴胡赤儿封官加爵,那个就不好说了,当然到了长安攴胡赤儿究竟怎样,也不关斐潜的事情了。
××××××××××××××
几日之后,长安城中。
王允看着被装载匣子之内的腌制的牛辅首级,不由的仰天长笑,因为在王允心中,感觉西凉军已经完了!
董卓死了,剩下五员大将,徐荣、段煨、胡轸相继投降了,剩下牛辅和董越在外,然后牛辅和董越发生了争执冲突,导致董越身亡,而现在连牛辅也身首异处,这下西凉军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王允顿时觉得连日子来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是落了地,就连身体都觉得轻松不少,决定今天回府之后要好好喝几杯,后院当中的美姬也是多日没有心情去搭理了,不过晚上……
“嗯,似乎还有什么事情忘了……”王允皱了皱眉头,然后想了想,“……对了,明日朝堂之上,定要好生的将杨家子羞辱一番!竟然背后说我不通军事……哼哼,定要让杨家子知道,什么是天命所归,什么是鸿运当头,什么是无为而治,什么是心想事成……哈哈哈哈……”
普通老百姓见面了都问一声吃了么,而那些身处高位的人重来都是想着是去吃美女还是去吃企业一样,处在不同地位的人视线和选择是不一样的。
就像是那些宁可选择离了婚,孩子都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也不愿意找一个没车没房的后世许多女人的视线和选择一样,最开始的时候或许看中更多的是财富和生活的品质,但是实际上为了获取这样物质上的生活品质,或许在精神方面上却要付出的更多。
世界上不存在不劳而获。
一个复杂的家庭环境耗费的心神和一个简单的家庭环境简陋的快乐,那种更好,或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不同年龄的人也有不同的选择。
李傕和郭汜也是如此。
他两个人是真正跟着董卓的老人了,从董卓担任羽林郎之后不久就投奔而来,当时董卓才刚刚才跟随着张奂麾下讨伐西羌,算起来也有进而二十年的时间了。
后来又是张温来了,那个时候董卓已经逐渐的搭建除了自己的班底,李儒、牛辅、段煨也是在那个时间加入了董卓架构,彻底的将董卓从一个市县性的小型武装力量,成功的升级成为区域性的战略武力。
牛、段都是西北大姓,因此董卓对于牛辅和段煨来说都是十分的器重,于是和董卓的亲戚董越并列成为了董卓旗下第一批的重将。
而李傕和郭汜,一个是北地郡泥阳人,另一个是凉州张掖人,因为出身的较为低微,所以虽然较早的投靠了董卓,反而并没有像牛辅和段煨的职位更高。
段煨和董卓的关系有些微妙,是董卓的下属,但是又独立一营,有点像草原上的部落联盟一样,董卓是大部落,段煨是小部落,但是在段煨自己的营地内,又是段煨他自己说了算……
因此李傕和郭汜才被派来跟着和董卓有直接亲戚关联的牛辅。
然而现在牛辅却死了。
王允巴不得将这个事情扩散到天下皆知,于是第一时间就公布了出来,用来展示在他的杰出领导之下,凡是和他作对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严格说起来王允这样的操作效果还是不错的,李傕和郭汜被吓到了。
老大的老大死了,现在老大也死了,自己这个做喽罗的怎么办?
虽然将朱儁赶跑了,但是却失去了意义,接下来要怎么办,两个人都没了主意,坐在一起愁眉苦脸。
李傕较胖一些,大方脸,高鼻子,两条剑眉,三缕胡须,眉骨高,眼窝深,倒是有点高加索血统的样子,如果年轻一些倒也是不折不扣的帅哥模样,但是现在年纪大了,多少也有了一些走形。
郭汜和李傕相比,却消瘦很多,面颊凹下,脸上的皱纹也较多,两条短眉毛紧紧的锁在一起,就像是在额头上又多了一道深纹,两个嘴角向下拉着,法令纹很深,一看就知道是平日也极少展颜而笑的人。
两个人似乎都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给予他们的深深的恶意,虽然是坐在一起,但是眼睛都在不停的转来转去,似乎是防备着下一刻就有人从角落里面跳出来讨伐他们一样。
现在似乎怎么活下去都是一个大问题……
“要不,找文和来问问?”李傕想了半天,却始终没有任何头绪,便说道。
“贾文和啊……”郭汜依旧皱着眉头,眼中目光闪动了几下,说道,“此人一直以客卿自居,虽然也并非没有上下之别,但是我也一直看不透他……”
李傕愣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郭汜沉默半响,然后说道:“还是叫贾文和来吧……”
不一会儿,贾诩翩然而至,拱手说道:“见过二位将军。”
李傕看了郭汜一眼,然后对着贾诩说道:“文和,这个……眼下是进是退,文和可有良策?”
贾诩慢悠悠的说道:“不知将军所指何事?”贾诩虽然心智肚明,但是依旧装傻。
“这个……”李傕左右晃了晃下巴,吧咂了一下,然后说道,“现在牛中郎……身殒……恐怕朝廷下一个要对付了就是我和郭……郭将军了……”李傕和郭汜其实现在并没有得到朝廷正式的封任将军,严格讲起来只是一个校尉而已,但是牛辅为了安抚和招揽两人,也就给了一个偏将军的称号。
李傕继续说道:“唉!我和郭将军商量着,实在不行也只好解散兵卒,想办法各回各家算了……只是如此一来,真是对不起跟着我的这些军中的兄弟儿郎啊……”
贾诩在心中不屑的笑了一下,别看李傕讲得如此凄惨,实际上根本就是不想走这样的一条路,否则还需要在这里冥思苦想么,早就下令让大家散伙各奔东西了。
贾诩拱拱手说道:“若是二位将军真的如此,恐怕未等二位到达西凉,就被路途上的亭长擒获入狱了。”
李傕说道:“那么文和可是有什么想法,不需顾虑,只管说来。”
“董、牛二位中郎已死,胡、段、徐三位又叛,如今董相国之下,也就是二位将军位高名重了啊……”贾诩缓缓的说着,似乎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又像是另有所指。
李傕和郭汜对望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什么。
贾诩看着李傕和郭汜说道:“二位将军,事已至此,纵然是二位负荆俯首,恐怕也是难逃朝廷猜忌,唯一死而已……”
李傕和郭汜默然无语。
贾诩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唯今之计,只有死中求活。二位即是追随董相国的老人了,何不举‘清君侧,诛邪妄’的旗号,以替董相国复仇正身之名,笼络周边西凉旧兵,直攻长安城下!”
李傕和郭汜都不由得被贾诩的计划吓住了,原本这两个人只是想从贾诩这里得到一些比如转向到哪里比较好发展,或者说投奔那一个人比较合适的建议,却没有想到贾诩直接建议他们扯旗立万,进攻长安!
这怎么可能?
郭汜忍不住,便直接说道:“长安雄城,又有精兵驻守,岂是我等区区八千兵力可以轻易攻下的?”
李傕也是说道:“是啊,况且我军亦无粮草,又谈何进军长安?”
贾诩微微一笑,说道:“二位将军莫慌,吾有一计,可当百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