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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好处就眼冒绿光恨不得抢在最前面,而碰见了困难就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的让别人先上,怂人永远占据大多数,这几乎就是人类的通性,这个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问题是这些怂人一般都不会认为是自己怂,而是认为别人为什么会那么怂……

    所以鲜卑军的迟疑使得独孤余欢失去了最佳追赶的最佳时机,当他们顺着桢林一路南下,发现都快到了榆林了,结果除了在路途上的损失之外,却没有获得任何的东西,这样的结果让鲜卑人极其难受。

    怎么办?

    就这样回去?

    徐晃轻轻的这样一进一退,让独孤余欢欲罢不能。

    就像是摆在面前的香喷喷的诱饵,虽然明知道有危险,但是能有大毅力断然抛弃的人,却并不多见。

    万一榆林大营也想桢林营寨一样,是一个样子货色呢?

    就像是赌场之内连开了十一把小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下一次开出大的几率似乎更高了一样。

    所以独孤余欢想要试一试,要是真的这一把开出大来,自己岂不是赚翻了?退一步来说,如果榆林大营不好攻克的话,自己就带着部队掉头回去,也就是了。

    这种赌徒的心态,贪婪的本性,致使独孤余欢不知不觉当中逐渐的越追越远……

    话说回来,如果孤独余欢不是这样的性格,当初左大当户惨败之后,也不会立刻想到的不是安抚而是吞并了。

    但是对于斐潜来说,在上一次和徐晃部队联系之后,便不清楚现在鲜卑军的动向了,也不知道独孤时不时按照原先的计划去追赶了徐晃的部队,所以要知道鲜卑军的真实动向,就必须重新回军到桢林。

    在桢林和榆林中间就是一条并不算是太宽敞的通道,也正是前秦修建直道的区域,而桢林和榆林两个点就像是哑铃两头的球体,属于重要的节点位置。

    攻伐桢林的营地很顺利,斐潜会同於夫罗,几乎没有费多大的气力,就重新拿下了桢林营地的控制权。

    胡人不善于攻城,更不善于守城,斐潜只是利用进攻的节奏,在两三个方向上做了一些佯攻和引诱,稍微拉扯了一下,就使得鲜卑守军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很快就沦陷了。

    一些零散的的鲜卑人眼见大势已去,四散亡命逃窜,马越带着骑兵追逐了一阵,虽然捕杀了一些,但是还是让一小部分的胡人逃走了。

    在桢林大营俘虏的鲜卑人嘴中得知,阴山鲜卑军追赶南下了,斐潜才算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体来说,原定的计划已经基本上完成了,剩下的就是最后的收官动作了。

    斐潜在桢林大营之外下了马,和於夫罗一起近营看看。

    说实在的,这一次针对阴山鲜卑的战斗能够这么的顺畅,其实也是非常的巧合,一方面是於夫罗没有选择和拓跋鲜卑军硬拼,保存了不少的族人下来,也就等同于争强了斐潜这一方面骑兵的力量;另外一个方面,不知道是赵云在那边起了作用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拓跋鲜卑哪方面的军队提前退却了,这样就让斐潜这里可以专心的只对付阴山方面的鲜卑军队……

    否则,这一战,斐潜必定只能让徐晃在桢林这里维持一个防守态势,然后自己带着兵马以美稷南部丘陵山区地带为掩护,袭击鲜卑军的后部,等到鲜卑军队疲惫不堪之后,才能进行反击,虽然最后也是可以拿下阴山,但是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的顺利。

    看着桢林营地之内鲜卑人遗留下来的乱七八糟的黄白之物,斐潜翘着一只脚,在一旁的黄土上蹭了蹭,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和一旁的於夫罗说道:“我说单于啊,这鲜卑人……还有这种习惯?”

    於夫罗呵呵笑了笑,却不好回答。

    其实於夫罗他心知肚明这多半是鲜卑人没有获得什么战利品,然后一种泄愤的行为,拉屎拉尿全部都跑这个营地当中来了,万余人随意大小便,铸就了桢林大营之内的“辉煌”场面。

    斐潜摆摆手,下令道:“算了,在营地外宿营吧,将能拆的都拆了吧,作为篝火之物……”

    於夫罗有些诧异的问道:“咦,中郎,这个……不要这个营地了么?”

    斐潜点了点头。

    虽然桢林大营建设得也还算不错,没有像榆林那边那么的雄伟,也算是坚固,就这么拆了自然会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然而对于斐潜来说,有一个榆林大营作为前进阴山的中转站就足够了,更何况桢林现在已经失去了防守的意义,只要收拾完了南下的鲜卑军,整个阴山一线就等于是向斐潜敞开了大门。

    既然桢林大营的作用已经达成,那么留不留下这个桢林营地,都不太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怎样减少损失的将阴山鲜卑的最后一只有生力量消灭掉,所以,斐潜才毫不遮掩的拿下桢林大营,一个是为了断阴山鲜卑军的后路,另外一个作用就是为了搅乱其军心……

    桢林失守,身后出现大批汉军骑的消息一传到独孤余欢这里,顿时就让孤独余欢不淡定了。

    孤独余欢当即就决定退军,但问题是……

    怎么走?

    一侧是山岭,硬攀爬的人是可以过去,但是马匹呢?

    一侧是荒漠,冲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先不说路途当中的水源怎么获取,但是上沙漠当中冷热差异极大的天气,时不时的狂风一吹,能不能保持方向感都成了问题……

    独孤余欢立刻向南北两个方面都放出了大量的斥候,希望能得到一个最佳的答案。

    可惜这一次,斥候的待遇就不像桢林那样的舒适了,出去十队,回来的只有两三队,而那些没能回来的,自然就是全军覆没了……

    斥候损失惨重,伴随而来的就是对前后情况的信息的严重缺失。

    只是知道后面追来了大批量的骑兵,数量和孤独余欢不相上下,似乎还和南匈奴人联合在了一起,除此之外,并没有多少的有用信息……

    而在南面,榆林那边有坚固的大营,而且整个的大营已经在崔钧和撤退回来徐晃不断的加固和扩展之下,除了营寨还是用的泥石木料混合结构之外,已经建设得和小城池的规模差不多了,还在营地之外挖了不少的壕沟,拒马和鹿角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摆在独孤余欢面前就只剩下了两条路,一条是不计手下生死,顶着流沙,酷热,毒虫,断水等种种条件之下深入荒漠地带,强行绕过去;一条就是正面进行交战,要么攻击榆林大营,要么掉头攻击身后袭来的骑兵集群。

    独孤余欢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眼下到底要如何进行取舍?



    其实斐潜在这样的急迫进军,对于战局来说,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虽然成功的将鲜卑军堵在了桢林和榆林这样一条比较狭长的通道之内,但是最好的办法是慢慢的胁迫,然后拖延,将整个鲜卑军拖垮。

    虽然胡人的习俗注定了他们行军需求比汉军要少,但是战马吃的干料和人吃的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少的,所以从战术上来说,反正鲜卑跑不掉,多拖一天,鲜卑就多虚弱一分……

    然而斐潜又不能拖,除了因为自己这一方面的军粮物资什么的也逐渐的消耗得七七八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春耕快来了,转运粮草物资军械,那一项不需要大量的劳力?

    而劳力都在忙着运粮草这些东西了,又怎么能及时的春耕?

    “二月初二,龙抬头……”

    斐潜仰头看了看天色,默默的念道了一句。

    按照华夏的习俗,从这一天开始,就正式的进入了春耕时间了。每年这个时间,皇帝都需要亲自下地,至少扶一下辕犁,表示对于农耕的重视。据说这是从周文王,周武王就流传下来的规矩。

    但是今年的长安,却不知道如何,这样的习俗说不得还是要搞一下的吧?

    斐潜这一路辗转行进,对于并州这一块的地方有了更深刻的认知,生在富足和平的年代,哪怕是军事书籍看得再多,思想准备再充分,但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冷兵器战争的时代,还是会对于自己原有的观念有强烈的冲击。

    战争,对于民生的破坏是极其强烈且可怕的。

    这一路上,除了荒废的村寨之外,没有见到任何人烟迹象。

    朝廷不管并州,胡人劫掠并州,最倒霉的不是并州的军人,而是并州的这些百姓,整个上郡、西河郡的北半部分都是如此,甚至雁门郡、五原郡等等地区,斐潜也能想象得到,估计也和这里差不太多。

    耕地之间的阡陌依稀还有一个模样,但是那些耕地的主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斐潜和於夫罗这一只基本上的纯骑兵部队还算好,又有带了一些牛羊在后头,加上并州马又比较吃苦耐劳,就算是啃些路边的青草也能对付对付,但是夜晚必须补充一次干货来恢复体力,而西凉马就更必须要吃一些豆类来保持体膘了,在后面的三十几辆辎重车上面大部分的豆子和干草都是为了这些战马准备的。

    如果是步军,就更麻烦,就不自二三十辆辎重车的问题了。

    大军开拔,除了原本的辅军要来回转运粮草之外,有时候战线吃紧,甚至要发动周边的百姓充当民夫运送各种各样的辎重。田地没人耕种了,口粮被搜刮光了,桑树和果树也一律给砍伐光了做车子做器械,一场战役下来,百姓跑了,耕田荒了,树木光了,剩下的便是一地的尸首,一地的白骨。

    这就是斐潜为何一定要拿下阴山,也是为何要步步紧迫,主动寻战的原因。

    除了时节之外,在冷兵器战争时期,战略位置的重要性比起后世战争模式来说强得太多了。

    取得了阴山,扼守住阴山南麓白道,大漠北部的胡人就无法南下攻击上郡区域;控制住榆林节点,加上美稷南匈奴的提前预警和缓冲,雁门代郡一带的鲜卑人也没那么容易就冲进来劫掠平阳腹地;维护好白石羌的关系,笼络好上郡西边的游牧的羌人,远在西凉的羌人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千里迢迢的不去三辅而翻山越岭的到上郡来,这样一来整个的上郡周边才能彻底的安稳下来,其中的农耕才能够顺利恢复和发展。

    因为阴山鲜卑部落是斐潜身边最大的最直接的威胁,所以必须在第一时间内消除掉,否则等到南面的事情爆发出来之后,阴山鲜卑再冲出来趁火打劫,必定会导致自己首尾难以兼顾。

    斐潜和於夫罗的联军,几乎没有在桢林停留,迅速调转了方向,直扑阴山鲜卑军而来!

    大军徐徐而进,萧杀之气充盈着天地。

    “报!”一名斥候打马而来,“前方发现鲜卑骑兵,约有四千余,朝我军袭来!”

    斐潜在马背上微微半立,在视线的远处隐隐约约是能看见一些烟尘的痕迹。

    “来的好快!”

    眼下这个地点刚好比较开阔,也比较平摊,要是作战的话,倒是真的比较适宜骑兵之间的战斗……

    斐潜一边下令让部队展开队形,一边思索着。

    阴山鲜卑军要和我们正面交战?

    还是企图夺路北逃?

    剩下的这一部分阴山鲜卑军也有万余兵力,怎么现在出现只有四千骑,其余的人马都在哪里?

    会在哪里?

    会是佯攻自己这边,然后主力攻伐榆林哪里?

    还是完全相反?

    要是进攻榆林,或者是敢绕过榆林逃窜,斐潜倒是乐见其成。

    榆林大营就不说了,强弓硬弩高墙深壕,只要阴山鲜卑军敢进攻,绝对让他们爽……

    而绕过榆林,又能去哪里?

    圜阴的那一条河道的山头也有了兵卒防守,只要阴山鲜卑军敢一进山谷,就直接放火烧山!

    而不走榆林路线,也不走圜阴的路线,走外围的大漠区域,也就等于将自己的大军置于死地了,在并州这种半干旱的地区,胆敢远离水源行军,一两天还好说,三五天没有水源补充,呵呵……

    就算是人可以杀马,喝马血来维持生命,但是体力上的消耗呢?

    再加上若是没有了战马,一下地就是罗圈腿的胡人跟斐潜手下的正规的汉军步卒根本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所以如果阴山鲜卑想通过大漠绕道,那就让他们绕去,只要沿着水源线路布置好烽火,以逸待劳说不定还会赢得更加的顺畅。

    斐潜左右衡量了一下,便令马越带着一部分并州骑兵和募集胡骑前去迎战。

    虽然并州骑兵在和鲜卑右大当户战斗当中也有了不少的战损,但是迎战四千鲜卑骑兵,问题还是不大。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的烟尘又起,一名斥候满脸尘土的冲了过来。“报!发现鲜卑四千余骑,正准备从右侧包夹马都尉所部!”



    不是说恶劣的条件下骑兵就不能交战,而是在较为平坦的土地上,骑兵可以充分的跑起来,可以完全发挥战阵的速度和力量的优势,而崎岖起伏不定的地面上,因为高低落差不同,也会导致骑兵之间无法交好的相互配合。

    马越正在带着一部分并州骑兵和募集胡骑和最前面一批的鲜卑骑兵在相互缠绕和撕咬,不时有兵卒跌落马下,消失在滚滚的黄尘之中。

    骑兵和骑兵之间的战斗,就像是两条蛇,不断的游走着去撕咬吞噬对方的腰腹和尾部,同时也要防备着被对方咬上一口。

    冲阵,那是西凉铁骑的拿手好戏,但是针对于并州狼骑来说,战斗方式就基本上是不断的外切游走,一边边的切割着对方的边缘,就像是剥洋葱一样,一点点的将对方撕扯的血肉淋漓,最后吃下去。

    鲜卑军对上马越的队列,并不太占优,但是马越要将这样一盘大餐吃完,还是需要时间,并且还不能被外人打搅。

    鲜卑人看来是真的要在这里决战了……

    看着第二批次出现的鲜卑骑兵,斐潜心中想道,这是要包夹先吃掉我的先头骑兵队?

    这怎么可能让其如愿?

    斐潜向着於夫罗拱拱手说道:“看来要烦劳单于出马了。”

    “中郎客气了……”

    於夫罗哈哈一笑,然后拔出了战刀,向后一招手,吼道,“儿郎们,随我来!”

    南匈奴人刚刚才和鲜卑打胜了一仗,士气也是高昂,再加上南匈奴的数目也有接近六千,也是占据一定优势,因此南匈奴人各个呼啸连连的簇拥着於夫罗,迎着右侧冲来的鲜卑骑兵便堵截了上去。

    宽阔的战场上,偏左侧一些的是马越的并州骑兵和募集骑兵的混合部队,而在右侧一边的是於夫罗的南匈奴骑兵,双方咬得是如之紧,稍微一个疏忽都可能会遭受到巨大的战损……

    “中郎!”张济看着前方的战况,满腔的血都快沸腾起来,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便往斐潜那边靠近了一些,“……这个,该某上阵了吧?”

    “不急……”斐潜看了看张济,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正面上。斐潜有做过鲜卑军掉头正面交战的预案,但是没想到的是鲜卑军居然来的这么快,而且投入战场的作战也是如此的坚决……

    左翼四千,右翼四千,好,还有五千左右的鲜卑骑兵在哪里?战局的确是像斐潜猜测的那样,阴山鲜卑军是打着牵扯左右两翼,然后直接袭击斐潜中军的战术,不过当鲜卑军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这个位置完全出乎了斐潜的意料……

    正当斐潜尽力在分辨远方是否出现新的鲜卑骑兵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身旁的黄旭的声音:“中郎!看这里!”

    斐潜顺着黄旭的手一看,只见自己略侧后面大漠深处,掀起了滚滚的黄尘!

    这……

    这是鲜卑最后一只骑兵!

    该死!

    剩下的鲜卑骑兵什么时候藏到了这里?!

    前方的牛角号声响起,正在左右两翼作战的鲜卑人几乎是同时间疯狂的咆哮起来,奋不顾身不顾损失的死命缠着马越和於夫罗的部队!

    斐潜忽然感觉手心有一些发凉,这个鲜卑的统帅好狠!竟然在败势的情况下还打着胜战的主意!

    最后一只杀出来的鲜卑骑兵的目标,就是落在后方的斐潜本阵!

    荒原大漠,历来就是生命的禁区。

    这一群鲜卑人竟然冒着生命的危险,居然如此的决然,将一部分人潜藏在了大漠里面,冒着酷热和断水的风险,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杀了出来!

    孤独余欢将怀里最后一个几乎是已经干瘪的水囊递给了身边的号令手,嘶哑着嗓门说道:“喝……喝了它!然后吹……吹号!吹号!”

    最后一个“号”字吼出,孤独余欢顿时觉得嗓子就像已经腐朽的木片一样,顿时开裂,可是裂开的嗓子里却没有任何液体流动,仿佛依旧是满嘴的沙砾。

    吹号手拔开了水囊的软塞,然后将水囊高高的举起,伴随着马匹的起伏,用尽全身的气力吸吮着,将最后一丝水喝下,然后将空水囊丢下,半立而起,将腰上的牛角号举到了嘴边……

    低沉的牛角号声在荒漠之上传递得很远,鲜卑骑兵掀起的黄尘就像是一条巨大的凶兽一般,张开了大嘴,冲着斐潜所在的位置恶狠狠的一口咬了过来!

    现在变得不像是马越、於夫罗在拦截着鲜卑军,反倒是像是鲜卑军在死死得拖着二人,只要斐潜的中军一旦败落,必然会牵连到在前线作战的马越和於夫罗部队……

    斐潜的心逐渐的往下沉。

    这是要上来搏命啊!

    在原先斐潜设想当中,自己旗下这种混合编队,对战上鲜卑人的一万余骑兵,是具备一定优势的,因为不管如何,是不可能有充足的战场位置可以让双方的两万多人全面展开的,因此自己在个人装备上占据优势,又有局部可以撕裂战场扩大战果的西凉铁骑,和这一只阴山鲜卑军正面交战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但是现在,虽然说不论是马越还是於夫罗对上鲜卑骑兵都具备一定的优势,但是剩下的鲜卑军并没有受限于两大团混战在一起的部队,而是从大漠方向而来,就等于是无形当中扩大了整个的接战面积,这样一来,斐潜自己这一方反倒是像被三面包围了一样……

    虽然这个包围圈并不是多么的厚实,但是给与普通兵卒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中郎!”黄旭急切的说道,“先退后一些吧!”

    斐潜中军这里距离前方交战的部队还是有一段距离,但是距离大漠来袭的鲜卑军就太近了一些,如果不退就几乎等于是交战的前线了,其中的危险不用说,谁都能明白……

    鲜卑军的最后这只骑兵,就像是突然杀入棋盘的一只马,直踩中宫!

    是退?

    还是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斐潜身上……



    一旦斐潜或是帅旗有任何闪失,对于整个战场来说都是属于灾难性的影响,所以黄旭作为斐潜的贴身护卫,首先考虑得就是斐潜的人身安全。

    但是斐潜却需要考虑得更多。

    原先斐潜阵型全部都是面向南方,现在骤然在西面大漠侧后面出现了鲜卑军,就必须将整个阵型调整过来,否则暴露出来的侧翼遭受袭击,必然损失惨重。

    那几百鲜卑骑兵就是要企图搅乱斐潜阵型的,只要斐潜这边稍微应付不当,被这几百人稍微拖住了脚步,那么必然会遭受到从大漠袭来的鲜卑军的在侧翼的暴击!

    到了这个节点上,斐潜已经没有时间去考虑阴山鲜卑军用了怎样的手段在大漠之中,熬过了狂暴的烈日和冰寒的月夜,也管不了这些鲜卑是怎么通过哪些边缘锋利的碎石区域且不让战马收到损伤,眼下只要一个对应失措,就可能被阴山鲜卑前后包围!

    骑兵战最需要什么,速度!

    而速度并不是平白得来的,而是需要一定的空间,跑不起来的战马,甚至比步卒还要更不如!

    鲜卑军的意图已经是非常的明确了,就是希望将斐潜整个部队往山体那边逼迫,不断的压缩斐潜军的活动空间,最终形成鲜卑军在外围游走,而斐潜军被团团围在内圈的局面。

    向马越、於夫罗靠拢,就等于是缩小了自己的部队的形态,鲜卑人就真的可以趁着势头形成三面包围了!

    如此一来自己的能够有效作战的兵卒会越来越少,骑兵也将丧失驰骋的空间!

    真要是成为那样的局面,斐潜必然就像是之前的那个鲜卑右大当户一样,自己的兵卒挤在一起施展不开手脚,还要应付四面八方的攻击,而外围的鲜卑军却能毫无顾虑的单面搏杀,此消彼长之下,纵然斐潜之前拥有略微的优势,也会陷入惨败的局面!

    “不行!不能退!”斐潜断然拒绝了黄旭的建议。

    自己在前方的不管是马越还是於夫罗,都是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是要将优势转化为彻底胜势却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自己一旦退却,不管是从空间上来说,还是从心理上来说,都会受到沉重的打击。

    一步都不能退!

    “将辎重车全数拖过来!结成车阵,全军转向,面向大漠迎敌!”斐潜咬着牙下令道,就在这里展开防御,直接对抗鲜卑军!

    鲜卑军可以先进大漠死地,为的就是换取战胜的一丝机会,难道自己可以只顾及自身的性命安危,然后舍弃全军的胜利果实而不顾么?

    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卡在这里,拖住从大漠而来的鲜卑军的脚步,给马越和於夫罗争取更多的时间,最后再围剿这一只决大漠方向的鲜卑军!

    “张都尉!”

    “在!”张济一抱拳。

    “带上你的人!立刻干掉这群来袭鲜卑骑兵,然后直接攻击缠绕着马都尉的鲜卑军!”斐潜用手指着从前方战场上冲过来的两三百鲜卑骑兵说道。

    “唯!但是中郎这里……”张济略有一点迟疑。

    “还不快去!”斐潜一瞪眼。

    领军和大漠而来的鲜卑军对冲是不现实的,一个是大漠边缘处都是碎石,虽然不知道鲜卑军怎样度过这样的一个区域,但是让毫无准备的自己的骑兵去在这种地形和鲜卑人缠斗,无异是找死的行为。

    而西凉铁骑负重极高,在平实地面上奔驰没有问题,但是在沙地松软区域速度肯定提不起来,那样的话就和送上去的肉罐头有什么区别?

    因此还不如将张济派遣到前方,先配合马越吃掉一部分的鲜卑军,然后再回援更加的有效……

    虽然这样做会让自己更加的危险,但是却更有利于战局的转变。

    辎重车被推了过来,兵卒连忙将一辆辆的辎重车用铁链串在了一起,形了一个并不大的圆形车阵。

    黄旭一手战刀,一手重盾,站在斐潜的身后,而其余的斐潜的亲卫则是将斐潜和一侧的帅旗团团围住,护卫在车阵的中心。

    没有办法,斐潜武勇值不高,当下就成为最大的软肋。

    斐潜不是不想提枪上马,领军对冲,杀他一个七进七出,将大漠袭来的这一波鲜卑军不但杀败,而且还可以取上将首级……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就算斐潜不为自己的生死考虑,也要为所有在战场上的己方兵卒考虑,万一主将临阵被杀,死得就不仅仅是斐潜自己一个人了。

    进攻需要勇气,敢于坚守同样也是需要勇气。

    拒马和鹿角,根本来不及做,只能将战马直接就栓在了辎重车的旁边,填堵辎重车之间的缝隙……

    鲜卑号角声音变动,在“呜呜呜”的号角声中,就看见持弓骑士已经涌到了前沿,越来越近,近的都能清晰的看待一个个的人的脸……

    鲜卑骑兵的身影在黄沙当中呈现,一个个被黄沙覆盖的头脸露出的除了凶残的神情之外,还有那被风沙吹得几乎已经干涸的口鼻。

    这些鲜卑骑兵,显然是直属于鲜卑左大将的精英骑士,大都穿着一身皮甲,显得剽悍轻捷,但是铁甲的并不多,只少数人有,胯下的战马是典型的草原马,鬃毛又长又乱,一匹匹虽然略显得低矮,但是却极有韧性和耐力。

    人马的须发都已经被浸染得一片灰黄,在满脸的尘土上,在皮帽帽檐下,露出的眼睛,却闪烁着狼一般的凶残光芒!

    鲜卑骑兵每个人都挎着骑弓和战刀,而在马鞍侧面却只悬着一袋箭,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可见他们已经将装备减少到了极致,就连喝空的水囊估计都已经丢弃在大漠当中了,求的就是换取这一点战场的的主动权,求的就是在遭遇两面围堵的时候的转机!

    往常胡人进攻的时候都会大声的呼哨,一方面扰乱对方,一方面也是小规模的指挥和调度,同时也可以提升自己的气势,但是现在从大漠袭来的鲜卑人绝大多数都是静悄悄的,不是不想喊,而是已经干涸的嗓子根本喊不出来……

    宛如一群从黄泉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死亡的气息,迎面扑来!



    在黄尘滚滚之中,孤独余欢看见汉军帅旗一动不动,还结成了车阵,心就不由得往下一沉。

    别看现在自己从大漠杀出,出其不意气势如虹,但是实际上有苦自知。

    大漠白日的酷热和夜间的严寒,虽然他们已经是尽可能的携带了更多的水源,但是到现在也基本上全部喝光了,不论是人还是马,体力所剩都不多了,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

    比起汉人围车阵而守,独孤余欢更希望汉人能够迎上来对战!

    自己已经预先用皮袍厚厚的在马蹄上包裹起来,而汉军骑什么都没有准备,肯定会在沙砾地上吃一个闷亏,但是没想到汉军骑不仅没有对冲,而且还分出了一部分去袭击正在缠绕不休的分部!

    该死的汉军!

    到现在还在打着全歼的主意!

    就像是独孤余欢自己打算歼灭汉军骑的计划一样!

    好!既然这样,就看看是你的车阵强还是我的战刀利!这么多年在草原上纵横,还没有怕过谁!

    “吹号!撞!撞进去!”独孤余欢哑声吼道。

    第一波的攻击永远都是从箭矢开始,双方在进入了一箭之地之后纷纷以箭矢展开了最先的接触。

    鲜卑骑兵散成一个扇面,往车阵包了上来。

    箭雨交错而过,几十名鲜卑骑兵中箭,翻落马下,喷涌出来血花就像是黄色波涛上的红色泡沫,闪现了一下之后便消失不见。

    “举盾!”黄旭大吼道,然后斜斜的上前一步,将盾牌举到了斐潜的面前,将斐潜护卫在身后。

    斐潜周边的亲卫也同时间举起盾牌,为斐潜遮挡漫天而来的箭矢,只听到“叮叮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时间竟然数不清有多少箭矢落了下来!

    车阵外围的战马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许多都被射得就像是刺猬一样,连叫都没有一声,倒在了地上,鲜血喷涌而出,转眼间就浸湿了周边的黄土。

    几只零星中了箭矢却没有立即死亡的马匹疼的胡乱踢踏,却被缰绳死死地拴在了辎重车上,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看着在人群当中的主人苦苦哀鸣……

    “稳住!挡住这一波,我们就胜利了!”

    斐潜放声大吼道。

    离得进了,斐潜也看清楚了鲜卑军的状态,也清楚现在鲜卑军几乎就是强弩之末了,只要抵挡住着最初的也是最凶猛的一击,鲜卑军的战斗力必定会往下滑落……

    只可惜自己的弩兵大都还在榆林,并没有跟随而来。

    这一次为了获得最好的机动力进行穿插,斐潜不得不舍弃了不少的东西,包括弩兵,因此现在只能是凭借着车阵顽强抵抗。

    大漠冲出的鲜卑人团团的围了上来,他们不敢去碰马越和於夫罗,因为他们的人力和马力都即将耗尽,只有在他们体力消失殆尽之前,先将斐潜这个车阵击破,必然会引起整个汉军的军心动摇,那样才是他们胜利之机。

    当鲜卑骑兵汹涌而来,扑倒了车阵上的时候,斐潜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

    斐潜虽然被黄旭保护在车阵的中间,身边还有亲卫持盾围护,在这一刻,在人群当中往外望去,鲜卑军就像是一群从沙漠里面爬出来的沙虫,又像是黄色的潮水,瞬间就在黑色的辎重车上撞起了冲天的波涛!

    鲜卑的战马根本收不住脚,直直的撞上了车阵之外的那些马匹!

    战马和战马之间,先是肌肉皮肤挤压在了一起,皮肤开始褶皱,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崩破开,惨白色的骨骼斜斜的从伤口处显露出来,血液和断掉的骨渣顺着可怕的伤口喷射而出!

    马背上的鲜卑骑兵借着势头高高跃起,或许是体力不足的原因,有的人跳得不够高,径直撞向了镶嵌着铁皮的辎重车,然后像一个漏气的皮球一样略微弹了一下,便骨断筋折的跌落黄尘。

    而那些跳的高的鲜卑兵,虽然越过了辎重车,但是迎接他的不是热情的双手,而是低下高高举起,闪着寒光的刀枪!

    像是刺破了装满了血的气球一样,被同时几把刀枪扎中的鲜卑骑兵,鲜血飞溅的老远,有几滴甚至划过了人群的头顶,喷到了斐潜的面颊上。

    斐潜下意识的举手一摸,却发现这血粘稠腥臭犹如已经腐朽的尸液……

    在嗅觉恢复的同时,听觉也瞬间恢复了正常,斐潜感觉千万种声音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压到了自己的头顶上,震得双耳的骨膜嗡嗡作响。

    在巨大的呼喊声音,惨叫声音,嘶吼当中,斐潜听到了身侧的黄旭的咆哮声:“顶住辎重车!别让鲜卑狗砍断铁索!”

    辎重车沉重无比,加上又栓结在一起,鲜卑骑兵想要突进车阵之内,只能是想办法先砍断辎重车相互之间的链接,然后才能破阵而入,但是斐潜这链接车阵的不是普通的麻绳,而是铁索!

    但是铁索砍多了同样也是会断!

    几个鲜卑骑兵马匹已经支撑不住了,踩到了在车阵之前的滑腻的尸首上,前蹄乏力跪倒在地,将马背上的骑兵甩了一个狗啃,但是这些鲜卑骑兵摇摇晃晃的又重新站了起来,根本不顾身后其他鲜卑骑兵的踩踏和撞击,满脸是血张牙舞爪的就往车阵中扑!

    原先鲜卑人都爱惜无比的战刀,现在也毫不犹豫的重重砍在铁索上,火星四溅之下,战刀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直至整把战刀崩裂,断成两截!

    断了战刀的鲜卑人先是哑声怒吼了一声,然后将已经不成形的刀一丢,竟然直接上手去扯,甚至张开牙去咬,就连自己头颅被砍断了,都死死得咬住不放,挂在铁索上摇晃着……

    持长枪的鲜卑兵不管不顾将自己唯一的武器硬生生的插到了铁索和辎重车车体之间,刚刚奋力的撬动了一下,就被侧面汉军捅来长枪扎中,闷闷的吼了一声之后便勉力的往前一扑,竟然是临死也要用自己的身体再去多撬一下锁车的铁索。

    越来越多的鲜卑人蜂拥而来,就像是一大群黄色的蚂蚁碰到了一块黑色的糖,密密麻麻的涌上来,就要将这个车阵掀翻,吃下!



    孤独余欢狠狠的纵马疾驰,这个时候,已经不再需要如何怜惜马力了,冲出的先头鲜卑部队已经和车阵交战,只要将车阵彻底掀翻,然后再给战马留下一次冲击的马力,就可以在不利的局面之下大获全胜!

    战马几乎已经干涸的口沫伴着沙尘喷在独孤余欢的脸上,黏糊糊贴在脸颊上,他却恍若未觉,只感到一颗心碰碰直跳,似乎膨胀得越来越大,简直要激动得从腔子里面跳出来。

    一接到桢林陷落的消息,独孤余欢就知道右大当户凶多吉少,若是自己再次败落,那么阴山鲜卑就等于是向汉人敞开了怀抱,弱肉强食天经地义,败者奉上一切,胜者享有一切,这就他孤独所奉行的,也是草原上的公理。

    独孤部落纵横草原多年,累计军功做到了左大将的位置,不是靠着偷奸耍滑来的,而是一刀一枪在草原上拼杀而来的!

    既然汉人想要逼死自己,那么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拖着汉人一起落黄泉!

    更可况,现在依旧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拿下了车阵,汉人军心必然动摇,自己在借着军势压迫前方二十里不到之外的汉人前军和南匈奴,如此一来自己不仅有生还的希望,还可以大破汉军,说不定连鲜卑大王步度根也会给与自己更大的奖赏,而之前的损失也可以得到充分的补充。

    经此一役,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再上一步,借着威名,将来在鲜卑当中中,自己这独孤一系,进位俾小王,甚至更高的位置也未可知……

    要么输光离场,要么通杀四方!

    孤独余欢回顾身后,自己的备甲亲卫紧紧的跟随着他,纵然是踩踏在这大漠边缘的碎石区域,驰骋的马速也没有放低多少。

    而这些备甲亲卫的马匹,都是经战阵的战马,仿佛和他们主人已经成为了一体,虽然有的战马的马蹄包裹的皮袍已经磨破,前蹄在锋利的石面上面搽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但是这些战马依旧随着马背上的骑手每一个操控动作而准确的做出反应,压榨出最后的一分力量……

    独孤余欢虽然骄横暴躁,性格贪婪,但不是无能之辈,他也曾跟随父亲,在漠北草原上攻伐部落,见识过无数战阵!虽然自己贪功和急于和汉军一战,分兵导致了右大当户的挫败,但是他同样也分析出来了,汉军就只有这些骑兵而已!

    自己虽然困于地形,但是汉军步卒必然不敢轻易北上,那么自己只要将汉军骑兵击败,整个阴山依旧是鲜卑的天下!

    没有骑兵,汉军就定然遭受重挫,想要染指阴山,想都不用想!

    此战过后,自己死伤的战马必然众多,但是只要草原还在手里,休养生息过上两三年,就能慢慢的恢复过来,但是汉人呢?

    这一战若胜,就等于是砍断了汉军的腿!

    没有十年八年,并州的汉军休想再组织起这么大规模的骑兵阵容!

    在独孤余欢的料想当中,汉军骑虽然装备精良,但是却没有漠北汉子的勇猛,在大漠当中苦苦忍挨,就是为了在这一刻突然袭来,只要汉军稍微动摇,若是往南汇集,那么必然会影响到汉军骑兵的施展空间,自己就可以趁势而上,南北夹击;而若是汉军北逃,那就更好,自己就直接扑向二十里不到之外的汉军前锋和南匈奴部落,等灭了汉军前军,这北逃的汉军又能有什么作为?

    正如零散的队形对上战阵完备的兵卒肯定是要吃大亏的一样,战阵的转换也并非瞬间就可以完成,一旦大军躁动,兵卒慌乱,就算是挥舞再多的旗号敲击再多的金鼓也照样控制不了……

    所以孤独余欢才故意在奔出大漠的时候营造出巨大的声势,为的就是动摇汉军主将的心神。就像不能列阵的步卒在骑兵马蹄之下宛如任人宰割的肉块一样,没有阵型的骑兵也不可能挡住他麾下的鲜卑骑兵的冲击!

    汉军骑虽然确实装备不错,但是在这种突然遭遇战上面,又怎么是自幼长于马背的草原健儿的敌手?

    在独孤余欢的料想中,汉军主将最为恰当的选择,就是发现了自己这一只军队来袭的时候,就在亲卫护卫下,朝着自己主力靠拢,然后自己就可以顺势将汉军骑往死路上逼迫!

    三面包围,不断的东侧山体绞杀,汉军和南匈奴必定会被积压成为紧紧的一块肉饼,内圈的用不上力,外圈的又要承受四面八方的袭击,不用一个时辰,汉军就肯定士气全无,一败涂地,到时少不得将汉军主将的头颅砍下,挂在马前!

    但是没有想到汉军主将竟然一步不退,硬是将骑兵变成了步卒,结成车阵对抗!

    眼前的这个小小的车阵,宛如磁石一般吸住了鲜卑的骑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拢上去,从外面已经看不到车阵的轮廓了,之间到不停的有身影在车阵之前跃起和倒下,鲜血伴随着残肢断臂抛飞。

    想不到这汉军主将心智如此坚韧!

    但是这样能抵抗几分?

    一个临时勾连的车阵,能抵御多久?

    现在自己距离汉军主将也就是这一车之隔而已,只要车阵一破,一次冲击就可以踩踏进去,就算是南面的汉军前军拼命来救,也是来不及了!

    独孤余欢在马背上立起,挥舞着战刀,用沙哑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吼着:“分一部分去外围列阵,以防汉军回援!其余的全部冲上去!压进去!冲破车阵!”

    要让自己的手下再狂奔二十里去攻击汉军前部,恐怕冲到近前也没有了马力了,因此只能是在外围驻守,一方面警戒,一方面也是让疲惫不堪的战马多少恢复一些体力。

    “儿郎们,跟着我将汉人统帅脑袋砍下来,一举而定!不要堕了我们草原汉子的威名,到时候,每人赏牛五头!羊五十!以孤独部落的名义发誓,决不食言!!让这群汉狗看看,我们室韦人的武勇!!斩了汉军将主,胜利就是我们的!!”

    钱财什么的,草原上的人其实并不看重,但是牛羊却是实实在在财富,跟着孤独余欢南下,求的不就是可以给自己的部落,给自己的妻儿老小去博取更多的安身立命的东西么?

    在独孤余欢身周,就听见鲜卑骑兵都在喉咙当中低低的咆哮了一声,就像是饿疯了眼,看见了血食的贪婪野狗……



    此时此刻,后方的车阵的情况同样也牵动着在前方作战的马越和於夫罗的目光……

    将帅是一军的胆魄,这句话在汉代此时是一点差错也没有。只敢对别人发狠,那只是表面上的凶悍,只有对自己也够狠的,才能成为真正的勇士。

    当大漠当中掀起了黄尘的时候,说不担心都是假的,於夫罗一直扣着千余族人,引而不发,没有参与到不远处的与鲜卑拼杀的战场当中,就是担心万一从南面又杀出一只鲜卑部队,自己却陷入没有预备兵可用糟糕境地。

    而现在,於夫罗虽然少了鲜卑军的威胁,但是后方的斐潜中军,却面临着眼下最大的危机。

    “千万别退啊!”於夫罗轻声的念叨着。

    骑兵对战,要是连驰骋的空间都被压缩了,那还不如步卒!

    从小到大都是一直在带着骑兵征战四方,流浪四方的於夫罗,对于统帅骑兵的敏感度,就像是如同呼吸一般的自然。

    鲜卑从后方一压,如果斐潜往这里一退,对于斐潜来说固然是减轻不少压力,但是一旦撤退,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的军队,跑起来之后哪里是那么容易收得住的,搞不好就从后撤直接变成了溃败!

    就算是跑到了这里能收得住,前方是鲜卑,后方也是鲜卑,空间越来越小,骑兵跑起来的速度会越来越慢,这战还要怎么打?

    於夫罗死死得盯着后方,在尘嚣之上当中见到斐潜帅旗丝毫未动,显然是要结阵对抗,并无退意,不由得击掌赞叹:“好!好一个斐中郎!”

    见到了斐潜既不是盲目迎敌也不是胆寒退却,而是顽强的选择对抗,於夫罗提起的一颗心才算是稍微放下来了一些。

    “单于,要不要……派一些人回去援救?”

    同样是草原上的苦寒汉子,南匈奴虽然一度失去了锐气,但是战胜了鲜卑右大当户之后,似乎又重新恢复了信心,加上现在南匈奴的人数比鲜卑这一部分分部兵力要多上千余,局面上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的,因此若是抽调一些人马回去也不是不行……

    “回援?”

    於夫罗看了看前方正在激烈的和鲜卑骑兵对战的南匈奴族人,略有一些犹豫。不是於夫罗对于斐潜有什么成见,而是於夫罗要衡量一下回援是不是值得……

    “中郎,你……需要回援么?”

    於夫罗紧紧皱着眉头,回首北望,喃喃自语道。

    现在与斐潜已经算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了,如果不回援,万一斐潜中军防守不住,被鲜卑军攻陷,中央主帅陷落,虽然自己还是有战场上的优势,是有把握趁着后方鲜卑赶过来之前撤离,不过从此也就断了南匈奴重新崛起壮大的道路。

    於夫罗眼神变幻不定,难以抉择。

    於夫罗也是长年领军之人,深知兵卒之间的拼杀,凭借得就是血勇之气,如果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上了阵就是送给敌方屠杀的命!

    回援不是不行,但是一旦回援,去的少了就跟用肉骨头打狗一样,没有什么效果,而去的多了,自己这里的战场肯定会收到很大的影响,说不得战斗的时间就会拖得更长,也就意味着自己的族人会有更多的损伤。

    各种念头在於夫罗的心头乱转。

    斐潜是必须要援应的,中军主帅不能死!一死必然三军动摇,一败涂地,自己的王图也就成了泡影!

    但是自己的族人好不容易逐渐开始压着鲜卑打,此时抽调了兵卒回去,此消彼长之下,鲜卑人一旦缓过气来,目前赢得的这一点优势也就付之东流了,到时候就算是胜利也只会是惨胜!

    在还没有任何的依托之地之前,自己的族人死了一个可就是少一个,况且后面袭来的鲜卑军不会有所防备么?说不定正分出一部分兵力以逸待劳等着自己族人耗费马力狂奔回去营救斐潜呢!

    这里离斐潜的中军近二十里,看得见黄尘如盘龙一般萦绕不去,但是却看不到斐潜中军的旗帜,也听不清楚究竟有没有求援的号角。

    行军作战,也没有太复杂的联络信号。旗帜和金鼓,再加上胡人的号角,便是主要的通讯和号令手段,但是现在就算是派人到后方查看,一来一回也要耽误不少时间……

    斐中郎,你究竟能不能守得住?

    守到我这里击败鲜卑分军,彻底取胜的那一刻?

    正在抉择不定的时候,於夫罗忽然看见从后方奔驰来了一队人马,人数虽然不多,但是铁甲森森,气势汹汹,如同移动的堡垒一般的压了过来,阵列当中一杆张字战旗泼喇喇的在风中舒展,正是张济所带领的西凉铁骑!

    “啊……哈哈,哈哈哈哈……”於夫罗忽然展颜大笑,再一次称赞道,“不愧是斐中郎!不愧是有胆有识的斐中郎!”

    “看到没有!这就是斐中郎的意思!”

    於夫罗将战刀抽到了手里,指着杀往马越方向的张济骑兵部队,向着周边的南匈奴族人吼道:“中郎是在嫌弃我们动作慢了!赤那的子孙们!难道刀子都生锈了,砍不动鲜卑狗的头了吗?长生天在上,我们匈人的荣耀要靠我们自己来取!儿郎们,别让汉人比下去了!”

    “噢噢噢噢……”南匈奴族人在於夫罗的鼓舞之下,都大声的呼喝了起来,不少人甚至用拳头呯呯的敲击着胸膛。

    於夫罗环视四周,战刀高高举起,一脸的杀气,“几十年前,鲜卑人就是我们匈人膝下的一条狗!现在,今天,赤那的儿郎们,用你手中的刀枪来告诉这些杂种狗们,草原还是匈人的!草原上的最勇猛的汉子还是我们的赤那的子孙!杀!向前!向前!举起你们的刀枪,儿郎们,跟着我杀光这群鲜卑狗!”

    到了这个时刻,於夫罗也毫无保留的压上了自己最后的一只预备队。

    奔驰途中,於夫罗回头看了一眼后方滚滚的黄尘,心中默默的念道:“斐潜,斐中郎!如果以后你都能像今天一般的果敢直进,毫不退缩,我於夫罗,就算是认你做狼王中的狼王又有何妨!前提是……你得要活下来!”



    大漠鲜卑带来的黄尘汹涌而至,将斐潜中阵吞没进去的时候,仿佛就连桢林的方向上的那些山地丘陵,河谷树林都一概淹没。

    马越的并州狼骑亦没有一概投入战斗,也是如同於夫罗一般,留有大概五六百骑的后备队。

    马越腰杆笔直,立在自己的战旗之下,眼神当中却透露出一丝的担忧。

    别看马越笑容时常挂在脸上,但是心中的不安和忧虑却丝毫未曾缩减。马越不是马延的儿子,只是过继给马延而已。马延之子在那场鲜卑人南下之时,就已经陨于乱军当中了。

    原本以为马家就此沦落,跌落凡尘,就算是有满身的武艺,但是也只能是天天忙于田间地头,在穷乡僻壤之间挣扎存活下去,没想到斐潜斐中郎却给马家带来了新的转机……

    身为将兵之门,随时都有可能在战场上裹尸。

    马延作为马家领头之人,又单独统兵在北屈,自然是需要早早定下一个继子,一方面安定家族之心,一方面送来斐潜这里,也未必没有安斐潜之心的意思。

    然而虽说马延年过半百,但身体也都康健,若是有些功勋,纳妾再生个儿子也不是不可能,然后作为继子的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功成身退,像鄙履一般被丢在一旁?

    这如何能甘心?

    可是要争斗,没有功绩顶在头上,又怎么能争得过?况且现在斐中郎门下已经不仅仅是马氏一家,西凉铁骑的威势就不提了,毕竟也是纵横边疆的老卒,单单是那个出身黑山的赵氏,竟然也有如此的本事!

    眼见当下赵家小子凭借这斩获右贤王的功绩,又有在雁门一带的苦差事,换来了斐中郎得一言之诺,基本上前程也就定下了基调。

    西凉铁骑虽然是降兵,但是这战力确实不容小看,更添了右当户的首级,等于也是战功赫赫,相比较之下,自己却依旧两手空空。

    这一次跟着斐潜进军阴山,马越更是视为自己绝佳的进身之机,绝对不能有失,因此现在看到斐潜有危险的时候,比起任何人都要着急和担忧。

    斐潜斐中郎不容有失!

    因此看见张济带着西凉铁骑驰来的时候,几乎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举起长枪就指着张济吼道:“张都尉!何离中郎至此?!”

    张济是个急脾气,也吼了回来:“中郎号令,窝有囊求个法子咧!”

    吼了一声之后,马越的情绪就像是发泄了一些出来,逐渐压下了肝火,冷静下来,其实他也明白,没有斐中郎的命令,张济也不会擅自行动,自是这样一来,斐中郎的处境不就更加危急了么?

    马越原本以为,有张济的西凉铁骑在,又有黄旭带着二十重甲护卫在,再加上千余并州骑兵和千余的募集胡骑,斐中郎若是且战且走,虽然略有危机,但是也应该无碍,然而没想到斐中郎竟然选的是将张济派来了这里!

    不过现在也不是迟疑的时刻,马越沉声问道:“中郎可有何言?”

    “中郎说咧,先突突了这群狗,再去灭了那边滴,最后才回去!”张济用长枪左右一指,脸上的神情也是焦急,就连胯下的战马也似乎察觉到了张济的情绪,不停的打着响鼻,用着前蹄刨地面。

    “好!”事已至此,马越也不废话,指着前方的战场说道,“鲜卑现在分成三队,结成圆环不断往来,与吾等拼杀,若要急切功之,只有我带人横向切断之后,张都尉须立刻沿缝隙直进!直驱其统领旗下,斩将夺旗,方可速破!”

    斩将夺旗自然是一等一的功勋,如果可以,马越宁愿是亲手拔旗,将对方统帅的头颅踩在脚下,但是现在要论骑阵突击能力,还是西凉铁骑最强,因此虽然不愿意,但是却不得不将这个更风光的攻击方向让了出来!

    为的就是能够更早一刻完成斐中郎的命令,更早一刻的回援!

    张济也没有多想什么,直觉告诉他马越这样的安排也是合理的,因此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举枪大吼了一声:“中!听马都尉滴!碎娃们!列队准备咧!”

    马越回头看着手下的并州骑兵,吐气开声:“斐中郎为平定北地,不顾自身安危,以身为饵,就是要将这群该死的鲜卑狗一举歼灭!现在!决胜之机就在眼前!都随我杀过去,向前!向前!一举破敌!”

    马越的这些并州狼骑,基本上也都经历过几次的战火,也有多数人曾经是驻守云中定襄五原一带的边军,因为朝廷不管不顾,一连好几任的并州刺史要么根本就不来,要么就是只顾着捞取自身利益,也不顾及并州百姓死活,所以这些人也渐渐失去了锐气,直到斐潜的来临。

    军饷粮草什么的就不说了,单单军械这一块,基本上就是云泥之别。以前拿的是淬火刀,不仅容易豁口,甚至还容易断,现在手中的均是清一色的三十炼,钢色纯正,刃口锋利无比;以前穿的是葛布袍,就连像胡人一样有个皮袍已经是不错了,而现在个个身上都是半袖铁札甲,胡人的骨箭根本射不进!

    这些并州兵是从心中感觉到,斐中郎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待,而不是用完就丢的破布,既然如此,吃了斐中郎的粮饷,拿了如此精良的兵械,甚至还让人教识字,现在,唯一能回报给斐中郎的也就是这一腔热血而已!

    马越看见了斐潜中军被围焦急,这些并州老兵一样也是焦急,但是既然斐中郎已经有了安排,那就听斐中郎的,将这群该死的鲜卑狗统统的送下黄泉去,方不辜负了斐中郎对我们的这一份情谊!

    听到了马越的号令,几乎是所有的并州狼骑都举起了刀枪,齐声大吼道:“向前!向前!杀光鲜卑狗!一举破敌!”

    马越一磕马腹,早就已经按耐不住的战马刷的一下就向前奔出,马蹄翻飞,就如同一只利箭一般扎向了结成圆环骑阵的鲜卑军。

    并州骑兵也几乎同时策马,紧紧的跟在了马越左右,而在并州骑兵身后,则是小跑起来的西凉铁骑。

    张济虽然心中急躁,但是战场上的本能依旧让他控制着战马的速度,一方面让马匹缓一口气,一方面也等着马越冲进鲜卑圆环骑阵导致鲜卑运作发生卡顿的那一刻……



    其实斐潜这一方面并州狼骑和西凉铁骑都还没有完全的成型,但是已经有了一些基础的苗头来了,募集的胡骑是纯粹的轻骑,只装备了皮甲和弓刀,因此作为超远距离的斥候,骚扰,阻断,追击是拿手的好戏,而并州狼骑因为有铁札甲,箭矢携带量也比胡骑要多,因此多半是担任掩护步军两翼,用弓弩,用长兵刃袭击和削弱对手,不断给对方放血,直至对手虚弱不堪的时候再给与致命的一击。

    而西凉铁骑,走的就完全是重骑兵的路子了。

    虽然现在西凉马比较缺乏,不能有足够的备马,因此斐潜也不敢太过于消耗战马的体力,给西凉战马配备铁甲,只能是还用皮甲做马具,但是就算是如此,当下的西凉铁骑仍是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重甲骑兵!

    重甲骑兵的战术极其简单,就是冲撞,寻找到一丝缝隙,然后径直冲撞进去,就像是斧头劈砍木材,最开始的时候或许砍不开,要费一些气力,但是随着木材的裂口越拉越大,最后木材自己都会裂成两半。

    马越带着并州狼骑,趁着鲜卑骑兵前一波刚刚冲过,后一波差一步赶到的时刻,扭转了马头,往鲜卑骑阵之内挤压进去!

    马越其实用的介于长枪和马槊之间的武器,比一般的长枪要长,枪头扁平,也比一般红缨枪更长一些,但是枪杆却比马槊这种矛要短一些,要粗一些,可能也是独特的和马家的武艺配合的兵器。

    鲜卑骑兵刚好上一队刚刚冲过,下一队才到,就直接撞上了马越。

    马越长枪上下翻飞,和赵云的刺和扎不同,马越虽然也有这两个动作,但是更多的却是抽和划!长枪在乱阵当中,如同天矫龙舞,极具弹性的枪杆在鲜卑骑兵之间不断的弹跳,才刚刚撞上了一名倒霉的鲜卑骑士,就仿佛活物一般跳将起来,然后又恶狠狠的抽到了另外一边的鲜卑骑兵身上!

    只要被马越长枪抽中,几乎就只有落马的下场!

    贴近的鲜卑骑兵被抽打掉落之后,马越手一伸,单手握住长枪,舞动起来,宛如一条黑黝黝的蟒蛇一般,上下翻飞,锐利的枪头但凡割划过鲜卑的身躯,必然是带起一蓬蓬的血雾!

    马越虽然纵马不停和鲜卑对冲,但是毕竟不是重装骑兵,胯下的战马也没有西凉马的那种狠劲,在两只马头对着头的时候和鲜卑骑兵的战马一样都会下意识的往外围偏转一点,这不是战马不勇敢,而是这么多年下来的习惯性动作。

    轻骑,包括像并州骑兵这样的,讲究的就是一个以快打慢,因此战马越往内圈走,便越没有空间,速度就会越慢,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双马交错都像外圈奔,保持速度然后兜一圈回来再接着厮杀。

    马越腰腹用力,一边硬是扭过了战马的转向,使其向内圈挤压进去,一边抽出了环首刀,提在了马侧。越往内挤压,人便越多,长兵刃还不如短兵刃好用,马家长枪虽然长,但是也有自己的办法,就是枪刀齐用,只要是被长枪没扫倒的,又或是长枪攻击不便的,便是狠狠的一刀斩去!

    马越一路冲过,就是无数的血光迸溅!

    见到了马越在前方将鲜卑后面的一队死死顶住,鲜卑骑兵原本运转流畅的圆弧骑兵战阵出现了一丝停顿和缝隙,张济大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吼一声,骤然加速。近五百的西凉骑兵将长矛放平,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隆隆的便往鲜卑骑兵阵当中扎去!

    虽然西凉铁骑人数并不多,但是比起轻骑来说,重装骑兵不管是在块头上还是在占据的空间上,都要大了许多,马蹄纷飞当中,展开阵列的西凉铁骑就像是烧的通红的铁刷子一样,就算是再硬的乌龟壳,都会刷下一层血肉!

    在任何朝代,在任何时候,只要男人还是男人,只要人类血液当中还存有一点暴力的因素,当见到这重骑冲阵的壮丽场面,就会让不由自主的浑身战栗!

    只不过,看到是自己这一方重骑兵,大多都会热血沸腾,而对于敌方而言,便只剩下了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恐惧……

    马蹄声已经掩盖住了天地间一切的声音,比并州马大了一整圈的马蹄恶狠狠的敲击着地面,仿佛是整个大地都在这一刻颤抖起来,一排排平放的长矛反射着冰冷的寒光,骑手和战马都具备的厚甲仿佛吸纳了头顶上已经有一些无力的残阳所有的热度。

    如同是一排排跃动着的巨大的钢铁潮流,伴随着大地的颤抖之声,马蹄的轰鸣之声,冲阵骑士的呐喊之声,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声音,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涌向面前的鲜卑圆阵的中心!

    在这一刻,似乎所有一些都失去了色彩,只见西凉铁骑沿着马越挤压出来的通道,一头闯了进去,就像是一把黝黑的斧头,恶狠狠砸砍在了案板上的血肉当中,顿时喷溅其无数的鲜血、肉末和骨渣!

    一名鲜卑骑兵见到西凉铁骑迎面冲来,下意识的就像拨马避开,但是战马的惯性怎么是说转便能转的动的,只能是眼睁睁的看见冰冷的长矛送到了眼前,顿时被扎中了胸膛,连惨叫一声都没有,在骨裂血喷当中头下脚上倒飞出去!

    重骑冲阵,这冲阵长矛基本上都是一次性使用的,虚握在手中,当和敌骑一触就要松手,虽然不用骑手再加气力,但是战马巨大的冲力,就足够将对手直接掀翻!

    西凉铁骑齐齐一声暴喝,虚架着长矛,顿时撞进了鲜卑阵中,数不清的鲜卑骑兵就在这一刻直接被这一轮的冲阵直接击飞,整个队形直接就是大乱!

    西凉铁骑胯下战马,爆发力比起并州马强得不是一点半点,身躯高大,居高临下,又披挂着马铠,不管前面的鲜卑骑兵战马是横着的还是竖着的,便是仗着巨大动能,径直撞上去!一边跑还喷吐着白沫,恶狠狠的冲着两侧的鲜卑的战马张嘴虚咬!

    马匹也是有头马的,鲜卑战马怎么有见过如此凶狠恶煞的同类,竟然比自己的头马都还要更加的强大凶悍,动物的本能就使得它们不管有没有沾着的还是碰着,都纷纷嘶鸣往着四下退缩排开,顿时和周围的战马都撞成一团挤在了一起,根本不管马背上的鲜卑骑兵怎样催促,就是不肯上前。

    更不用说西凉铁骑厚重铠甲,锋利的战刀,砍又砍不动,被碰一下却几乎都是血肉横飞跌落马下!

    张济紧紧盯着鲜卑战阵当中的那杆旗帜,长枪舞动,一时间根本无人可当!



    奔往张济身后的鲜卑骑兵被马越死死缠住,其余的鲜卑骑兵要么正在和并州狼骑绞杀当中,要么在前冲回转,此时的鲜卑阵当中将帅旗帜之下,竟然只有不到百骑。

    从高处向下望,就能看见一道道钢铁洪流涌入了鲜卑的骑兵军阵当中,就像是一根铁棒卡住了原本运作的齿轮,火花四溅当中就是人马在不停地倒地,西凉铁骑的每进一步,这鲜卑骑兵形成的阵势就消融一分!

    这一道道钢铁洪流不可阻挡的向前猛进,留在他们身后的只有一片血肉狼藉!在这短短一瞬之间,不知道有多少鲜卑骑兵,就这样落于马蹄之下,淹没在这洪流当中……

    鲜卑领队的仟骑长见势头不对,见到西凉铁骑如此凶残,虽然心中也有几分害怕,但是却不能退却,哇呀呀的怪叫几声给自己涨了几分的勇气,便带着手下百余亲卫迎面向张济冲撞而来!

    张济的眼中已经是只剩下了一片的血红!

    原本他跟着牛辅,只是浑浑噩噩的听命行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乡,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干些什么,但是在斐潜伸出的那一双手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才真正感觉到了自己还是一个人,而不只是一把刀,一杆枪!

    现在,斐中郎那边还有危机未能解除,还等着他杀回去!

    而挡在前面,阻碍着张济回去的,就是眼前这个该死的鲜卑仟骑长!

    该死的!

    鲜卑狗!

    那就快点去死吧!

    张济一声怒吼,右手持枪,左手从背后抄出一只小铁戟,对着迎面冲来的鲜卑仟骑长猛的投掷而出!

    张济身边的亲卫就连片刻思索都没有,本能的也跟着张济一同摸出了小铁戟,投向了冲来的鲜卑仟骑长!

    鲜卑仟骑长脸见乌泱泱带着尖啸飞来一片小铁戟,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一面高声叫喊着护卫保护,一面将战刀疯狂的舞成一片,去磕打迎面飞来的小铁戟,但是鲜卑骑兵为了行动的方便,装备的都是小圆骑盾,护得了上面护不住下面,保得住人却保不住马,“当当当当”连续磕飞了几柄小铁戟之后,就听见胯下的战马一声哀嚎,马脖子上被一柄小铁戟深深斩入!

    鲜卑仟骑长战马腿脚一软,顿时将其从马背上掀了下来,还没等他完全爬起来,张济的长枪已经到了近前!

    鲜卑仟骑长生死关头,不知道哪里爆发出来的气力,跃将起来双手齐抓,死死的攥住了张济的枪头,任锋利的枪刃将双手划得鲜血横流,双腿也顺着张济枪势头在地上划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竟然硬是没有让张济的枪刃刺进自己的身躯!

    仟骑长的护卫也奋不顾身的直撞上来,纷纷来抢仟骑长,甚至有的在马背上直接腾空而起,朝着张济一刀砍去。

    张济根本不顾空中越来的那个鲜卑骑兵,睁大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仟骑长,手腕一扭,整杆长枪立刻旋转起来,仟骑长手掌顿时被绞得血肉模糊,手指头也断裂了好几根,再也捏拿不住……

    张济暴喝一声,将长枪一送,顿时就扎进了仟骑长的胸膛!

    眼见张济长枪已经来不及回防,而空中扑来的鲜卑骑兵也砍到了,张济身侧的一名亲卫忽然长身而起,斜斜的扑向了空中的鲜卑骑兵!两个人在空中撞在了一起,旋即就滚落在马蹄之下,消失在激扬的黄尘当中……

    鲜卑仟骑长像狼一样恶狠狠的盯着张济的眼神,随着鲜血迸飞,也逐渐暗淡了下去,伴随着仟骑长最后念叨了一句什么,两只搭在长枪上的残缺不堪的手掌也低垂下来,头一歪,死了。

    张济怒喝一声,奋力一挑,就在鲜卑的战阵中间,将串在长枪之上的仟骑长高高挑起!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关注着这里的鲜卑骑兵都呆住了……

    阵型垮了。

    统领死了。

    我们……

    败了……

    一瞬之间,鲜卑人无所适从,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马越高声吼道:“投降!不降者,即死!”

    若是按照情感上来说,马越恨不得讲这些该死的鲜卑人杀个干净,一个不留,但是理智告诉他,在这些丧失了斗志的鲜卑骑兵身上再多花一点时间,就等于斐潜斐中郎那边多一份的危险,所以就算是心中愤懑,依旧咬着牙下令让鲜卑人投降而不是继续追杀……

    在外围的鲜卑骑兵慌乱的逃离了,而在内圈跑不出去的鲜卑骑兵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一样,颓废的从马上滚落,抱头跪在地上。

    马越招呼留下五百并州骑兵再加上五百的招募胡骑来收拢看押鲜卑降兵,便和张济并在一起,调转了马头,马不停蹄的赶往另外一侧属于南匈奴於夫罗的战场……

    马越看着在北面烟尘漫天的斐潜中军位置,喃喃的念叨着:“再有半个时辰!再有半个时辰!中郎!可是一定要撑住啊!”

    而此时的斐潜,心中已经没有了底数……

    原先在斐潜料想之下,别说撑半个时辰了,在车阵保护之下,鲜卑骑兵就算是冲上半天也不见得能冲的进来,但是斐潜在仓促之下漏算了一点,骑兵的弓矢和步卒的是有差别的。

    为了行动的方便,骑弓比起步弓来说,相对较为短一些,弓梢也会短一点,因此在力道和射程上就比步弓稍差一些。

    但是现在就是因为这样的差一点点,导致对于大漠袭来的这一部分鲜卑兵杀伤力略有不足,使得这些鲜卑骑兵没有承受足够的打击,就冲击到了车阵之前……

    箭矢如雨,交错而过。

    现在斐潜车阵外围的兵卒已经没有办法开弓射箭了,而是要不停的和冲撞攀爬的鲜卑兵缠斗在一起。

    十几名兵卒被羽箭射中,有的当场气绝,有的则是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后面的兵卒连忙抢前一步,占据了这些被射中的兵卒原本的位置,因为如果他们不顶上来,这个位置就立刻会被鲜卑人占去。

    前线的军侯、曲长大声的吼叫,一边指挥着兵卒,一边对着那些倒地的伤兵吼道:“快!快!还能动的就往里爬!”

    至于爬不动的兵卒,谁也顾不上了,敌我双方交错缠斗,谁还会顾得看一眼脚底下踩到的倒是是一个活人还是一具尸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