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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穆陵查查尔看着眼前的南匈奴骑兵战阵,忽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似乎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原本意料当中的美稷战斗根本就没有发生,呼啦啦犹如潮水一般的鲜卑人和白马铜、休各胡联军涌进美稷的时候,除了一些还残留着黑烟的残骸之外,便只有那些青青的草地。

    而等到丘穆陵查查尔奉孤独余欢之令,赶到了美稷之后,就连在原匈奴王帐附近的青草地也被人踩马踏得不成形状了……

    辛辛苦苦从阴山集结部队,然后大老远的跑到了王庭,别说人吃的东西了,就连地上的青草都被先到的拓跋鲜卑的这些马匹给啃光了。

    丘穆陵查查尔不知如何是好,因为作为统帅的拓跋郭落似乎一点都没有继续追讨於夫罗的想法。

    为什么?

    丘穆陵查查尔想不明白,或者说不太敢想明白……

    拓跋部落也是鲜卑的贵族大部,像这样的贵人自然有他们的考虑,南匈奴人或许在他们眼里并不算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吧?

    也许吧,但是难道自己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返回阴山?

    丘穆陵查查尔只好让人快马去将情况禀报给孤独左大将。

    不管什么时候看,似乎都是一副懒洋洋的状态的拓跋郭落,好像觉得好歹丘穆陵查查尔也是不容易,因此最后下令拨给了丘穆陵查查尔一百只羊,十五只牛,还有两车零散的杂物,算是丘穆陵查查尔辛苦的跑腿费,然后就带着人马开开心心的班师了。

    班师回去的原因很简单,也很正当,白马铜和休各胡的头人竟然在讨伐战役当中负伤了,那么既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战利品,继续追讨又有一定的风险,那么选择的结果自然是需要先将丰厚的战利品带回去,落袋为安的最恰当了,而且作为俾小王的拓跋,也没有必要听一个阴山左大将的什么安排。

    拓跋郭落带着大部队一走,丘穆陵查查尔也自然不会在美稷久留,也不敢贸然单独领军南下去什么桢林大营的后路,万一还没等到圜阴,半路上遇到了南匈奴怎么办?

    因此在等了两三天之后,虽然还没有得到孤独大将的恢复,但是丘穆陵查查尔也收拾了一下就往回走,但是没想到却在半路上被侧面杀出来的南匈奴人拦住了去路。

    在丘穆陵查查尔想象当中,现在南匈奴人应该是惶惶不可终日,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抱头鼠窜的那种状态,可是今天一看,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鲜卑人和南匈奴人的骑兵阵型么,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是其中兵卒的衣着服饰不太相同而已,都是一样的松散阵型,都是一样的人马娴熟。

    经过一番斥候之间血肉横飞的相互充分的沟通和交流,双方的将领也都大概清楚了对方的数量和兵力配比……

    在人数方面,南匈奴这边越是七千左右,而丘穆陵查查尔稍微多一些,也就是八千余,这一千多的骑兵不能说没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是并不明显。

    在装备方面,南匈奴的於夫罗毕竟跟着斐潜混过一段时间,也交易了不少的装备,因为比起鲜卑人来说要强上不少,至少大部分人都着甲。

    在武勇方面,南匈奴人毕竟和於夫罗东奔西跑过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那些老弱和类似炮灰类型的兵卒已经是消耗殆尽,能够剩下来回到王庭的,都是至少经历过不少战斗的老兵,气势上自然是比丘穆陵查查尔召集而来的各部落人马要强上不少……

    所以双方一比较,丘穆陵查查尔虽然人多,但是实际上整体实力甚至还要稍逊一些。

    看着远处的南匈奴骑兵,丘穆陵查查尔隐隐的有些心跳加速。

    不是在战斗之前的紧张,也不是兴奋,而是担忧。

    如果单单从位置上来说,南匈奴人刚刚好是卡在了孤独余欢和丘穆陵查查尔之间,有可能会被阴山的这鲜卑军夹击,但是南匈奴人依旧大张旗鼓的出现在这里,说明了什么?

    很有可能是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那么自己是战还是退?

    因为美稷王座这一块土地类似于椭圆形的盆地形状,东西两个方向上比较开阔,北面的山体较为陡峭,南面则是丘陵沟壑地区,现在往东和孤独余欢汇合道路被南匈奴堵住,要撤退也只能撤往美稷,去追赶已经走了两天的拓跋大军,追不追得上两说,但是至少就等于是将孤独余欢给抛下了……

    交战么,自己没有太多的优势,但是退却么,又不好撤退,丘穆陵查查尔眉头紧紧的皱着,犹豫不决。

    虽然南匈奴人在整体上肯定是弱于全部的鲜卑军势的,但是现在在这个局部,南匈奴人却占据了优势……

    但是并没有於夫罗并没有留给丘穆陵查查尔更多的考虑时间,也没有想要等丘穆陵查查尔考虑出一个什么结果来的意思,便直接将带着代表着南匈奴单于的旗纛,压到了阵线前沿!

    丘穆陵查查尔甚至能看清旗纛上翻飞的旌旒,能看清大旗上的每一个纹饰,甚至能听到大旗被风吹动的声响,自然也看见了在旗纛之下的那个南匈奴的单于……

    虽然说於夫罗之前下令撤离美稷的时候,并不是收到了所有族人的理解,但是眼下的这个举动却十分的符合族人的胃口,旗纛移到了阵前,虽然看起来有一些鲁莽,却展示了统帅的强大的自信和斗志,当即就赢得了南匈奴人的欢呼,气势也瞬间爬升了不少。

    “巴特尔,带两个千人队冲左翼!苏台巴根,带两千人冲右翼,其余人跟着我!吹号!冲锋!杀光这群玷污了我们神圣的王庭的鲜卑狗!”

    在族人的欢呼声中,於夫罗断然下令道,没有留下任何的预备队,直接就将全部的军力压了上去。

    低沉的牛角声响起,南匈奴人转眼间就变化成为了三个巨大的锋矢阵,往丘穆陵查查尔猛的扎了过去!

    如果说不同的兵种之间或许还有一些相生相克,那么同种的兵卒之间就剩下比较纯粹的互相伤害了。

    骑兵对上骑兵,速度就是关键。

    丘穆陵查查尔自然也不可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等着於夫罗带队冲到面前,那么现在也只剩下一条路,要么立刻掉头走人,要么迎上去进行战斗……

    “吹号!冲锋!冲破他们!”

    丘穆陵查查尔下令道。

    既然是要两军对冲,那就冲吧!

    冲破了前面的南匈奴军阵,如果占优就继续打,如果自己的部队呈现出劣势,那就不掉头缠斗了,而是顺着势头直接奔往孤独大将那边去!



    人在吼叫,马在嘶鸣,大地在不停的震颤,南匈奴和阴山鲜卑军的战斗的声音传的很远很远,甚至在距离战场之外十里左右的斐潜部队都能听得清楚。

    张济带着一些颤音说道:“他们……他们打起来了!”

    这个颤抖,并不是紧张的战栗,而是兴奋得有些难以自已。

    战场之上的这些声响,仿佛就像怀中揣了几十只的小猫,在不断的抓挠着,让张济有些按耐不住。

    张济渴望着战场,严格来说是渴望着功勋。

    马越是老人,自从斐潜斐中郎到了并州之后好像就跟着了,所以不在张济的比较之列,但是现在徐晃有榆林大捷,赵云有擒杀右贤王之功,而张济他自己,似乎只是在榆林那边兜兜转转,啥也没捞到,就连原本近在咫尺的右贤王最终也跑了,落到了赵云手中。

    能开疆扩土,有机会成为和卫青、霍去病一样马踏阴山的领军统帅,这是每一个将领的夙愿。张济也不例外,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听说过卫青和霍去病等名将的威名,也听说过他们的是如何和胡人作战的,是怎样取得的那些傲人的战绩,也曾经不止一次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也能统帅着千军万马,在广袤的草原荒漠之上,和胡人决战沙场,而现在,这个梦想如此的接近,怎么可以不让张济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关东之人永远无法理解关西这边的人为何可以如此的民风彪悍不畏生死,就像关东人永远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前秦和汉代之初,要将巨量的钱财和人力花费在毫无耕作价值的西北这样的荒漠之地。

    从光武帝刘秀开始,在朝堂之上逐渐掌握了发言权的关东士族们,曾经的国策要花费巨大的军费去经营和维护西北的这一块土地,在关东人他们眼中,简直就是最大的劳民伤财,这种思想因此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自刘秀之后的这些汉代皇帝,对于整个的西北区域基本上都不上心,若附则受却不逆,若叛则去而不追。

    因为关东士族对于汉朝疆土西北这一块地区的不熟悉和不重视,导致从并州到西域,一整块的区域在政治和军事上汉朝的统治权逐渐的丧失,也正是因为这种统治权的削弱和消亡,并北胡人和西域的羌人才开始不断的作乱,最终成为了汉朝最大最烂的一块伤疤,也导致了汉朝在为了平定这些叛乱,不至于让其威胁到中央朝廷,反而是消耗了更多更大的财力物力人力……

    或许当初坚持维护并州和西域,也不过花个几千万钱,或是上亿就可以了,但是为了省下这几千万,汉朝最后不得不花了数十亿。

    对于张济来说,甚至对于绝大多数的斐潜兵卒来说,他们是生长在这里的汉人,他们深切的体会到了胡人的灾害和痛苦,所以当斐潜告知他们是要来攻伐阴山的时候,似乎就激发出了他们心中最深沉的渴望。

    击败鲜卑,马踏阴山,一战成名天下知。

    这种情绪不光张济有,甚至绝大多数的斐潜兵卒也有。

    这些人有的是并州就开始追随斐潜的,有的是斐潜招降的白波战兵,还有和像张济一样是最近才投靠了斐潜的西凉人,但是他们都有同样的一个身份,汉人。

    君不见,汉男儿,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古豪杰,绝域轻骑催战云!

    看着马越在中军旗号的指挥之下,开始带着并州骑兵和胡人游骑散开成为一个偃月阵慢慢的往前方包围而去,张济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沫,眼巴巴的紧紧盯着斐潜,盯着斐潜身侧的中军旗号手,盼望着属于他的那一只双翼双头鹰战旗能更早一刻被高高举起……

    而在十里之外的战场上:

    血。

    尸首。

    马嘶吼。

    兵卒咆哮。

    黄沙漫天舞。

    残肢断臂处处。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於夫罗发动了他最猛烈,也是毫无后备力量的攻势,向着鲜卑人的骑兵,义无反顾的发起了冲锋。在这一刻,他没想着自己是南匈奴的单于,甚至没想着自己可能会被砍伤会被杀死,只当成自己仅仅就是一名普通的兵卒,举着战刀疯狂的冲在前沿的兵卒当中劈砍着,冲刺着。

    箭矢如云,蹄声如雷。

    战刀的寒芒伴随着片片飞溅而起的血雾,在遮天蔽日的黄沙当中若隐若现。

    到处都是血。

    到处都在对冲拼杀。

    锋矢阵对锋矢阵,左翼对左翼,右翼对右翼,中军对着中军,没有任何的花俏,就是简单的而凶残的骑兵对冲!

    战刀砍在骨肉里,长矛刺在胸腹处,箭矢扎在身躯上,双方的兵卒不断的撞击在一起,不断的有人落下了马背,消失在滚滚洪流一般的马蹄之下……

    普通的鲜卑兵卒一度以为自己是占据了上风,因为不论从心理上还是数量上,他们并没有像丘穆陵查查尔那样的观察力,所以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应该表现得更加强硬的一方,所以当他们发现南匈奴人其实并不是那么软弱的,甚至比起他们还要更勇猛和凶残的时候,他们的就有一些接受不了了……

    丘穆陵查查尔不想和於夫罗拼命的,也不愿意和於夫罗拼命,他的目的是胜利,而不是骄傲的战死,他同样清楚,他所带领这些兵卒其实只是在阴山各个部落里面召集青壮,要严格说起来,是比不上南匈奴的这些人战场上的经验丰富的。

    在同样遭受到几个人攻击的情形下,南匈奴的这些老兵懂得如何用最小的伤势去换取对面的生命,而这些没有经历过几次大战的鲜卑部落的青壮,却并不懂这些。

    所以双方骑兵对冲之下,丘穆陵查查尔忽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南匈奴人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态势出来之后,丘穆陵查查尔却不敢拼命了,因为他不能,他害怕,他担心。

    丘穆陵查查尔也有族人,也有属于自己的部落,他不想像左大当户的部落一样,被孤独大将接收合并了,所以当於夫罗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直冲过来的时候,丘穆陵查查尔下意识的往旁边侧了一点马身,最终和於夫罗交错而过……

    丘穆陵查查尔带着手下和南匈奴兵阵交错而过之后,回头看了看左右两翼的情况,发现双方的损失应该差不多,或许自己这一方还要更大一些,继续战斗的话并不能占到多大的优势,便决定继续向前,脱离战场。

    算了,不打了,丘穆陵查查尔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自己的胜利并不重要,至少要保全更多的族人才重要,至于南匈奴人,反正拓跋俾小王都能够丢下於夫罗他们不管,直接班师回去了,为什么他不行?



    於夫罗可以狠下心肠来将自己和族人的生命压上赌桌,但是不光丘穆陵查查尔不能,斐潜同样也是不能。

    这个时代,胡人是部落联盟制度,难道汉人不是么?胡人联盟的是部落,而汉人联盟的是士族。

    封建王权虽然从前秦就算是正式的走向了中央集权的道路,但是真正要走到上令所出,下莫敢违的程度,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

    斐潜现在和於夫罗一样,都是一个联盟的领头人,只不过於夫罗已经没有什么道路可以迂回退却,只能是拼命向前杀出一条血路罢了。

    而斐潜却还有牌面在手,所以他不需要奋勇冲杀在最前线,只需要将自己手中的牌面压上战场就可以了。

    身为大将,身担重责,尤其是像斐潜这样肩负着许多家族的相关利益的人物,就更需要谨慎再谨慎,怎么能随意上阵拼命?

    况且斐潜牵连起来的这种利益纠葛关系的大联盟,以后会越来越复杂,不仅有汉人,还会有胡人加入进来,比如就像於夫罗。

    要收服一个人,并不是那么的简单。

    尤其是像於夫罗这样自认为有一点本事的,也确实有一些本事的人。

    虽然於夫罗是胡人,但是於夫罗之前一直也仅仅是觉得斐潜有一些了不起而已,成就也不错,但是顶多还是将其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就算是斐潜一直都有沟通和试探,但是於夫罗依旧不怎么当成一回事,这就是斐潜说於夫罗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会谈话语的原因。

    漠北之地,西域之地,没有胡人作为打手,难道斐潜还真的要派遣大量的兵卒和百姓长途跋涉去开荒?

    汉人耕田是一把好手,但是要让汉人去草原上放牧,那自然是怎样也比不过土生土长的的胡人精通了。

    於夫罗自然就成为最好的人选。当然是不是真的心服,还是迫于现在的局面暂时性的服从,这个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於夫罗没什么道路可以选,不是么?

    至于将来,那也要眼前能过的去再说。

    今天都没有吃的喝的了,还谈什么未来远大的理想,美好的生活?

    这一点,於夫罗也明白了,所以他在获得了斐潜的辎重补给之后,不再缩手缩脚,敢于放手一搏。

    只要自己不再孤军奋战,那么跟着斐潜,拿下了阴山鲜卑,那么自己现在暂时失去的牛马,就可以去夺取阴山的牧场补充回来,如今损失的人口,同样也可以在鲜卑人身上去找回来……

    这一战,不仅仅是为了斐潜,也是为了於夫罗自己族人能继续生存下去。

    所以於夫罗等南匈奴人,毫无保留。

    於夫罗看着鲜卑军交错而过,竟然没有下令掉头,而是企图直接脱离战场,不由得笑起来,将战刀向后一指,大声吼道:“看!鲜卑狗要跑了!快快!掉头,包上去!”

    “哦哦哦哦哦……”

    南匈奴人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喝声,然后斜斜的向前冲出,兜了个小圈子,然后掉头追着丘穆陵查查尔的部队尾部就追了下去。

    而这一边的丘穆陵查查尔才刚刚发布完了号令,带着人马从和於夫罗两军对冲扬起的漫天黄尘当中冲出来,被遮挡住的视线才刚刚恢复了少许,猛一抬头之间,顿时四肢发凉,全身感觉如同掉入了冰窖当中。

    在丘穆陵查查尔面前,马越的偃月阵已经完全成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弧形向着丘穆陵查查尔包围了过来……

    草原上依旧可以灯下黑。

    如果离的足够远,自然是可以分辨出斐潜和於夫罗前后两道骑兵扬起的黄尘之间是略有间隙的,但是作为身在战场当中的丘穆陵查查尔,注意力集中在和於夫罗兵对阵的时候,又怎么能发现藏在於夫罗骑兵扬起的黄尘后面的斐潜部队?

    被包夹了!

    这几乎是所有鲜卑人瞬间从内心发出的哀嚎……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速度,而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人团团堵住!

    怪不得方才南匈奴人只是埋头冲锋拼杀,而没有任何想要缠斗的意思,丘穆陵查查尔还正中下怀,认为南匈奴人只是想要杀一条血路回美稷王庭,却没想到南匈奴人就仅仅只是为了杀到他们后面去而已,这群狡猾该死的……

    “放箭!”

    还没有等丘穆陵查查尔从震惊当中完全回复过来的时候,马越见已经进了弓箭射击的范围之内,便立刻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嘣嘣嘣……”

    接连不断的弓弦响声连成了一片,箭矢就跟暴雨一样倾泻到了鲜卑军的头顶上。

    战马四蹄奔腾,马背上的骑兵微微半立起身躯,让身体随着战马一起起伏,战马四蹄落下之后腾空的那一个瞬间,迅速将半张的弓拉满,射出箭矢,然后在战马落地的时候摸出下一枝的箭矢,寻找下一个目标……

    偃月阵型就像一个巨大的口袋,将丘穆陵查查尔的鲜卑军装了进去,在偃月阵的两侧的斐潜的兵卒可以专心致志的只对付一个方向上的敌人,而在口袋中间的鲜卑军则是要遭受到四面八方同时而来的袭击。

    不管是马越原本带领的并州骑兵还是跟着斐潜一路而来的胡骑,所用的箭矢都是黄氏工房里面量产的军用箭矢,不管是长短还是重量,几乎都品质如一,拥有相当强悍的破甲杀伤能力,和还有一部分在用着骨质箭头的鲜卑骑兵一对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虽然双方交换射出了箭雨,但是在马越这一方面,一个是护甲基本上都有配备,另外一个是箭矢的攻击力明显要比鲜卑更好更高,这样下来三四轮箭矢交换一过,双方的差距就立刻体现了出来。

    鲜卑人的骨质箭头除非刚好射中了裸露出来的皮肉,否则根本射不穿铁甲,穿透力对付皮甲都够呛,斜斜的挂在皮甲上,嵌入皮肉一两分,造不成多大的杀伤力,许多并州骑兵甚至身上的战甲之上挂着两三只鲜卑的箭矢还在依旧若无其事的开弓还击。

    相反,对于鲜卑人而言,几乎是只要中了马越这一方的射出的箭矢,必然是血花绽现,人仰马翻的一个结果……

    “杀啊!杀出去!”

    丘穆陵查查尔看着自己两侧就像是被活生生剥皮一样,鲜血淋漓的一层层被箭矢撕扯剥开,手下的人马在哀嚎惨叫当中不断的减员,不由得撕心裂肺的大声吼叫着,明知道冲杀偃月阵的底部会遭受到两翼的包夹,还有后面南匈奴的追杀,但是到了眼下的这个情形,丘穆陵查查尔已经别无他法,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持续向前拼杀,从偃月阵的底部杀穿出去!

    杀出去,才有一条活路,否则今天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



    “兵者,诡道也。”

    《孙子兵法》里这句话,耽误了好多人。

    《孙子兵法》不是三十六计,不是讲究着天天要以小胜大,以弱胜强,以诡诈取胜。诡诈归诡诈,但人家不上套,再诡诈也没用。

    诡诈在兵法里,不是主要部分。诡道多是用在战前,而不是战中。

    只有弱者才被迫在战中使用诡诈之术,而强者绝大多数的战斗,都是以正相合。

    后世很多人都以为打仗么,必然要精彩,没有甩出几十个计策套计策,那还能叫战争,还能让人看得下去么?

    但是实际上,战争的道理很简单,并不复杂,复杂只是在操作上,在把握时机上,在部署调遣上……

    圣人之道,本来就简单。

    不能伟大,是因为不愿意甘于平凡。

    总是把事情搞得很复杂,是因为不愿意去相信简单。

    《孙子兵法》其实就两个字,一个算,一个胜,其他的,没了。

    “五事七计”,“多算胜,少算不胜”,“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最让人误解的“以正合,以奇胜”,这个“奇”字,不念qí,念jī,奇数偶数的奇,又称余奇,就是多出来的部分,就是预备队,所以孙子的这句让很多人人误解了的话,其实真正的意思就是,统帅手里一定要捏着还没打出去的牌,留到关键的时候,再打出去,最后制胜。

    是不是很简单?

    就像现在的局面,要驱赶着鲜卑军掉进陷阱,还不如让鲜卑军自己主动跳进来更省事情。包夹围攻,永远都是局部战斗当中用以占据优势的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手段,没有之一。

    丘穆陵查查尔快急疯了,他根本没有心思再去考虑为什么汉军骑兵和匈奴骑兵会联手,为什么这些军队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他只知道一件事情,如果眼下冲不出去,被团团围住,那就是他末日的来临。

    “冲!”

    “再快一点!”

    丘穆陵查查尔顾不得爱惜自己的战马了,直接拿刀在战马屁股上划了一刀,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战马痛得嘶吼了一声,将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四面八方的箭矢如同暴雨倾盆,而丘穆陵查查尔的鲜卑军队就像是泥土糊的雕像,在暴雨当中不断的被侵蚀着,冲刷着,眼看就要崩塌……

    斐潜在后方几辆辎重车所并排搭建的简易的木台之上,仔细观察着前方战阵的局势。

    没办法,这里地形就是这样,南北两面远处是山丘,到山上高度是够了,但是距离太远,指挥不便,而现在的所处战场又是属于东西走向的巨大开阔地形,要在这其中找一个制高点,并不太容易,因此便只能这样临时凑合一下了。

    幸好在这年代,没有什么工业污染,否者就算视力好,遇上PM2.5也一样抓瞎……

    见大局基本已经确定的斐潜,琢磨了一下。

    直接用马越带领的并州骑兵进行围堵,不是不行,也不是围不住,但是毕竟走投无路的人比较可怕,俗话说狗急还跳墻,何况还有这么多的狗……

    算了,省点事情,省点时间,也节省一些兵力战损,早点打完早点收拾战场收工了,就让张济上吧。

    给与鲜卑中央指挥力量沉重的一击,然后就差不多了。

    毕竟平阳那边的矿山,雕阴和定阳县城的修葺,就连原本前秦直道的重新修整也是一样,都是急需人手,要是眼前的这些鲜卑人全干死了,爽是爽过了,然而不就没有任何的剩余价值了么?

    再说那些战马,一只只的也是小钱钱啊,要是全部杀光或是受伤导致不能再上战场,自己不就亏了么……

    于是,斐潜向着一侧的掌旗兵吩咐了几句,向战场上再次拍上自己的一张牌。

    就在张济瞪得眼都快花了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代表着自己部队的双头双翅飞鹰旗被高高的举起,指向了前方!

    张济揉了揉眼睛,确认一下不是看花了眼之后便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将长枪一举,原本老早就准备好要讲几句战前的激励话语,却在激动之下变成了一句话:“骤咧,捅沟子七!”

    “捅沟子七!”

    一个西凉骑兵跟着大吼了一声,旋即更多的西凉兵也一边笑着一边喊着:

    “捅泥沟子!”

    “嗒嗒嗒嗒……”,西凉铁骑不断的加速,马蹄疾驰,翻起滚滚黄尘,散乱的马蹄声在短暂的调整之后便成为了极其富有韵律的节奏,开始弹奏出属于汉人骑兵最强的华美乐章。

    丘穆陵查查尔举着战刀疯狂的砍杀着前方的敌人,而他的护卫却在侧翼袭来的弓箭当中不断的有人摔下马背,在惨叫声当中消失在马蹄之下。

    鲜卑人已经放弃了和两侧的马越统帅的骑兵对射的想法,只想着尽快的从战阵当中杀出一条血路。鲜卑人紧紧的簇拥在丘穆陵查查尔的周围,形成一个不怎么标准的锋矢形态,一头撞进了马越偃月阵的底部。

    金铁交鸣之声接连不断的炸响,兵刃碰撞出来的火星伴随着鲜血一起飙飞四射,人马在碰撞当中不断的有人被砍杀、撞击、倒下……

    马越待在偃月阵的底部外围,盯着扎在了偃月阵底部的鲜卑军队,不停地下达指令,调配着人马进行缠绕和堵截。

    作为军阵的协调指挥者,马越他的作用不仅仅是在冲锋上,更重要的是协调好整个偃月阵的步骤,最终将眼前的这个已经不太不标准,有些散乱的锋矢型最终揉成一个圆形,然后像对待一个肉丸子一样,一口吃掉。

    “都尉!你快看!”马越身边的一个护卫指着斐潜的指挥高台说道。

    马越回头一看,看见了高台之上旗手的旗号,也看见了西凉铁骑扬起的烟尘。

    “后军让出中间通道,令两翼加速冲击鲜卑军中部!”

    马越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下令道。

    接到了号令之后,原本在两侧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断给鲜卑军放血的汉军骑放下了弓箭,抄起了战刀斜斜的兜过战马,开始向着鲜卑军阵势的中后部积压过去……



    在双方兵卒的不断的撞击之下,鲜卑军没有能够一口气穿透偃月阵的底部,反倒是深深的嵌在了这里,在汉军骑不断的缠绕攻击之下,鲜卑军的前部的速度慢慢的被降低下来,双方陷入了混战。

    丘穆陵查查尔根本无暇顾及在落在其后的鲜卑骑兵的情况,周围全是相互混乱奔走缠绕在一起的身影,交错在一起拼杀,若不是他还保持一点清醒,记着前进的方向,现在也肯定像大多数的鲜卑兵卒一样,昏头昏脑的不知东南西北。

    随着马头不停的左兜兜右转转,丘穆陵查查尔已经浑身是血,有汉人的,也有他身边的护卫的,当然也有他自己的,他忍着伤痛,嘶吼着,指引着,鼓舞着,集结着,企图让更多的鲜卑人重新汇集起来,向着正确的方向上继续进行攻击……

    丘穆陵查查尔的这种行为立刻引起刚刚冲进战场的张济的注意。

    之前被右贤王从手底下溜走的经历,让张济对于胡人领军头人异常的敏感,几乎成为他这段时间的执念,见到了丘穆陵查查尔的举措之后,虽然还没能见到其代表身份的什么旗帜,但是张济几乎就是瞬间判定这一定是鲜卑的统帅,至少是一个重要的人物,于是二话不说立刻带着西凉骑兵轰隆隆的压了过来。

    丘穆陵查查尔砍翻了一个单独冲过来的汉骑之后,忽然觉得迎面一空,下意识的以为是已经冲出了汉军的军阵,一丝喜悦还没来得及爬上脸庞,就迅速的化成了恐惧……

    这种震颤他再熟悉不过了,作为常年在马背上度的人,立刻就察觉到了地面上这种不寻常震颤的来源,然后就看见了汹涌而来的西凉铁骑。

    “……快……咳咳……快集中!跑!跑起来!”

    丘穆陵查查尔瞬间就明白如果继续像自己现在这样缓慢的移动速度,碰上了这一群西凉铁骑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悲惨局面,立刻大声的呼叫起来。

    但是在这种嘈杂的战场上,在身边无数的声响时时刻刻都在爆发的时候,丘穆陵查查尔的喊声太过于渺小了,以至于只有他身边的一些人才听得到,更何况已经失去了速度的骑兵,想要再将战马的速度提升起来,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捅泥沟子!”

    跟着斐潜一段时间的胡骑,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含义,但是看见了西凉铁骑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也兴奋的大喊了一声,然后在马背上挥舞着战刀,自动自发的跟在了西凉铁骑的两翼,一同朝着丘穆陵查查尔扑了过去。

    “取戟!准备!”

    张济吼了一嗓子,然后一手持长枪,另外一手从身后摸出了一把小铁戟。

    虽然西凉铁骑没有像并州狼骑那样装备了骑弓和箭矢,但是他们同样有他们特有的远程武器,就是大概三十厘米长,带月牙刃的小铁戟。

    几乎所有的西凉骑兵,都投得一手好的小铁戟,这种锋利的投掷武器,往往都是在他们接近敌人的时候猛然投出,虽然速度比起弓箭弩矢来的慢,但是因为其重量大,又是在近处进行投掷,其准确度和破坏性还是不容小视的,尤其给敌军会造成强大的心理上的震慑力,想象一下忽然身边的战友被一柄小铁戟镶嵌在身躯之上,或是直接被削去半拉脑袋的情形……

    还有一个额外的附加作用就是可以用来破坏对方的阵型,由于重量大,就算是击中了盾牌,也会造成敌方的活动不便,从而妨碍对方作战,如果抛掉盾牌,又会陷入缺乏防护的境地。

    上一次追击右贤王的时候,因为是天黑,视线上看不太清楚,所以也没有用得上,而这一次是在白天进行交战,小铁戟就派上了用场。

    “投!”

    张济见距离差不多了,便大吼一声,率先投掷出了小铁戟,随之所有的西凉铁骑一同也投掷出了小铁戟。

    小铁戟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旋风一样,借着西凉骑兵的冲刺的势头,瞬间就撞进了努力想要提速的丘穆陵查查尔的兵卒群里!

    丘穆陵查查尔忽然绝的头皮一阵发麻,想也不想立刻用战刀在面前一立,“铛”的一声,一柄小铁戟撞击到了战刀刀面上,火花四溅,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丘穆陵查查尔的手腕都有一些发麻,战刀被这股力道引得直接拍到自己的脸上,差点导致自己掉下马来。

    丘穆陵查查尔是逃过了一劫,但是他身边的护卫和普通兵卒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在小铁戟的骤然袭击之下,在丘穆陵查查尔前方的兵卒就像是被一个凶残的怪兽嗷得咬了一大口一样,瞬间死伤了一大片。

    丘穆陵查查尔才摇摇晃晃的在马背上稳固了身形,却看到一个大汉骑着比他高出一个马头的雄壮战马冲到了近前,雪亮的长枪带着一股恶风当胸一枪扎来!

    “开!”

    丘穆陵查查尔吼叫着,凭借着本能猛的用刀往外一磕,对方人借马力,枪势太沉,虽然将长枪磕离了自己的前胸要害,但是却“噗”的一声猛地划过了自己的肩膀,血肉骨渣伴随着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丘穆陵查查尔再也坐不稳,被长枪直接带倒了马下,战刀抛飞,仰面朝天跌了一个七晕八素。

    还没等他缓过气爬起身来,一股杀意猛的袭来,丘穆陵查查尔再也无力抵挡,只看见一个长枪头在视野当中不断的放大,放大,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大当户!”

    丘穆陵查查尔身侧残余的那些护卫疯了一般的冲上前,但是刀砍在西凉铁骑的铠甲上除了增加一些划痕和火星之外,并不能直接给西凉铁骑造成多少的伤害,反倒是西凉骑兵的锋利战刀,在他们身上割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血淋淋的伤口……

    “大当户死了!”

    这一个消息像是风一样吹过了整个的战场,斐潜和於夫罗的兵卒都在兴高采烈的高声呐喊着,而被团团围住的鲜卑军则是像被什么重重敲击了一下脑袋似的,整个人都懵了。

    “投降!”

    斐潜和於夫罗的包围往内积压着,鲜卑人残余的空间越来越小。

    “立刻投降!不投降者,杀!”

    随着於夫罗和斐潜招募的胡骑以胡语开始此起彼伏的呼喝起来的时候,眼见大势已去逃生无望的鲜卑骑兵最终完全丧失了斗志,垂下了战刀,滚落在马下……



    天空阴沉,灰黑色的云朵堆满了天空,四周所有的光线都逐渐暗淡下来,似乎是要下雨了,而且还像是大雨。

    草坡后面转出了一个个的骑士的身影,身穿着皮袍,在皮袍之下似乎还有一层皮甲,为首的一人勒住了马,看着远方升腾起的几缕炊烟……

    “一半在外围,一半冲进去。”

    为首的骑士平静的说道:“趁着大雨来临前,结束战斗!”

    骑士说完,便直接拍马冲向炊烟升起的地方,身后的骑兵也默默的拍着马随之而去,马蹄踩在青青的草地上,将青草碾压进了泥土里,掀起了点点的泥斑和草末。

    一顶顶黑灰的羊毛毡毯铺就的帐篷,错落的点缀在草地之上。

    其实草原上的帐篷也和汉地之内的木头房屋结构上有一些类似之处,帐篷的四个角用木桩钉着,提供给麻绳足够的牵引力,架在帐篷中心内的粗大木立柱上,再加上帐篷墻四周的木桩,就基本上支撑强度就足够了,再加上厚厚的毛毡毯和干草填在缝隙当中,再用绳子扎紧,既保暖也不太害怕风雪的侵袭。

    这个部落并不是太大,也就一两百人的样子。

    天色不好,所以牧民们早早的就将牛羊什么的都赶进了栅栏之内,然后趁着大雨没来的时候升好火,一方面驱寒,一方面也可以做饭。

    几个闲着的鲜卑人将手揣在袖子里,靠着木栅栏闲聊,也不知道是谈到了什么,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哄笑。

    胡女则是在帐篷处端着木盆和食材进进出出,显然是在做着全家的晚餐,时不时的冲着一旁的几个小孩叫喊了几声,似乎是在叫他们准备吃饭,又像是提醒他们要下雨了,而那些小孩根本就没有理会胡女,依旧是在帐篷旁边的草地上翻滚着,玩耍着角力的游戏。

    忽然远远的一道闪电划过了天际,过了片刻之后,沉闷的雷声在远方的云层当中翻滚,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至近传了过来。

    站在栅栏旁边的几个鲜卑人抬头听了听雷声,觉得可能马上雨就会来了,因此也就结束了闲聊,揣着袖子慢悠悠的往回走……

    忽然之间,其中一个鲜卑人的笑容忽然凝固了,直接就往地上一趴,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草地之上,片刻之后,这个鲜卑人脸色瞬间阴沉的就像是天上的乌云,扯着脖子大声的呼喊起来!

    其实这个时候,不需要他的呼喊,部落里面的其他的人员也察觉到了,马蹄声像滚雷一般沉闷的不断接近,整个部落寂静了片刻之后,像是被狠狠捅了一下的马蜂窝,“嗡”的一下瞬间嘈杂混乱起来。

    部落之内鲜卑人,不管是老人还是青壮,都大吼大叫着冲到了自家的帐篷之内去拿取武器,胡女则是哭喊着自己小孩的名字,拼命在混乱的人群当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小小的身影……

    一名鲜卑人拿着弓箭冲出了帐篷,立刻张弓射出了一箭,箭矢画出一道长长的弧线,直扑着前方冲来的为首的骑兵而去。

    为首的骑兵面沉如水,随手抖开了一朵枪花,轻而易举的将袭来的箭矢磕飞,旋即从这一名鲜卑人身侧如风一般掠过,一朵硕大的血花从鲜卑人的喉间绽放出来。

    更多的骑兵涌进了营地,伴随着天上的雷声,一路砍杀,一路碾压。

    一名鲜卑人从一侧窜了出来,还没来得及举刀去砍,就被一匹迎面奔腾而来的马匹撞上,骨裂声中又被撞回了帐篷之中,但是这匹战马也崴了一下脚,顿时马失前蹄,伴随着战马的嘶吼,马背上的骑手被摔倒在地面上。

    摔落的骑兵撑着,想要站立起来,但是两三名鲜卑人已经围拢了上来,挥刀就砍!

    落地的骑兵慌忙举刀格挡招架,然而挡了左边却挡不住右边,虽然尽可能的躲避致命的劈砍,但是在手臂上和大腿上也出现了好几道的伤口……

    一柄长枪从一侧窜了出来,旋转的红缨像鲜艳的红花一样绽放,瞬间扎中了一个围攻落地骑兵的鲜卑人,然后又抽飞了另外一个,顿时就缓解了落地骑士的压力。

    落地的骑兵怒吼一声,双手持刀,猛地朝身边仅剩的那个鲜卑人迎面砍去。鲜卑人也奋力的举刀招架,但是手中的战刀在火星四溅当中“铛”的一声被砍成了两节。

    “噗呲”声中,落地骑兵去势不止的一刀砍在了鲜卑人的脖颈之上,深深的割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瞬间喷的其满身满脸都是……

    虽然部落之内的鲜卑人奋勇抗争,但是猛然间遭受打击之下,根本就来不及组织起像样子的反击,伴随着骑兵们将地面上的篝火挑乱引燃了不少的帐篷之后,整个部落就完全陷入了一片无法控制的混乱当中。

    毡毯和干草保暖防风都是不错,但是也同样极其容易被引燃。一时间整个部落浓烟烈火四处都是,惊慌失措的鲜卑人乱冲乱撞,然后大多数人就被来回冲刺的骑兵碾压在拉马蹄之下。

    一些鲜卑人逃往了外围,却没跑出几步,要么被在外围游弋的骑兵们射倒,要么直接被砍杀。

    火焰在猛烈的燃烧着,伴随着一个个帐篷垮塌下来,在火光当中,鲜卑人男丁的身影一个个倒下了,然后是女人的,随后是小孩的,再然后整个部落内的砍杀声音也慢慢的便得微弱,最后沉寂下来。

    “乌勒得层索泥亚?”

    略有些僵硬的胡语响起。

    “提莫。”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伴随着雷声,豆大的雨滴开始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袭击部落的骑兵们打了一声唿哨,然后牵马的牵着马,抓羊的抓着羊,携带着战利品离开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雨越下越大,部落内的火焰在大雨浇灌之下慢慢熄灭了。

    一个倒塌的帐篷之下,燃烧了一半的毛毡动了几下,随后两三个小脑袋从下面钻了出来,小脸蛋上写满了惊恐。

    “阿巴!额吉!阿伯个!呜呜……”

    “阿哈!呜呜……”

    暴雨倾盆而下,四周一切都苍茫起来,就连部落内的那些残骸,也都逐渐的被这雨雾所掩盖。

    看着死寂一片的部落废墟,几个鲜卑小孩抱在一起,在彻骨冰寒的大雨当中痛哭失声,瑟瑟发抖……



    鲜卑人的王帐之内,步度根这几天的心情就像是这天气一样,刚暖和没几天,又冷了下来。

    南匈奴王庭美稷那边的收获,让步度根心情大悦,很是将拓跋郭落夸奖了一阵,没有什么损失又能够获得大批的物资,这才是步度根想要的结果。

    有了牛羊,有了女人,有了小孩,部落才能继续发展壮大,人口才会越来越多,人心也才会安定下来,服从他的管理和统帅。

    至于南匈奴的王庭单于到底是谁来坐,步度根之前羌渠单于死得时候不想理会,现在扎田胜死了,依旧不想理会。

    在步度根看来,所谓南匈奴王庭的这个单于,跟几个小朋友过家家的时候称呼什么皇帝啊,大王啊差不多。

    在草原上,比拼的还是实力,没有实力,就跟笑话一样。

    所以步度根好生宽慰了一番阿兰伊和临银钦,并且表示这个事情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但是考虑到阿兰伊和临银钦有伤在身,所以暂时先将南匈奴王庭的事情先放放,等二人伤势好了之后,再继续进行征讨。

    说是这么说,但是下一次征讨南匈奴的时间,呵呵,谁知道呢?

    相比较没什么多大威胁力的南匈奴,步度根眼下有更麻烦的事情亟待解决。

    “什么?嗯,知道了……”

    步度根皱着眉头,虽然心中有一些愤怒,但是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现出来,挥挥手,让刚刚回来的出使轲比能的兵卒先下去。

    不出所料。

    轲比能否认了,而且还说他自己的族人也遭受了袭击,还想问问步度根是怎么回事?

    哼哼。

    装的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一段时间,在雁门一带,不少小部落遭受了莫名的兵马洗劫屠杀,据一些幸存的活口叙说,听到的口音是胡语。

    在最开始的认为是部落之间的相互仇杀之后,又有陆陆续续的报告出现在步度根面前,这才引起了步度根的注意。

    接二连三的小部落的沦陷,虽然死的人加起来也就是不到两千人,但是引起了不少鲜卑人的恐慌,甚至有不少小部落开始向更偏远的地方迁徙,也导致了步度根追查的难度。

    这一群袭击者非常的狡猾,选择下手的部落也没有任何的规律性,手段都极其残忍,惹得步度根雷霆震怒,但是几次派遣人马兵卒去草原上搜寻,都没有能够堵住这群人。

    草原太大了,加上雁门这一带也有山有林,还有旧长城和一些废弃的村镇,除非步度根调动大军拉网式的搜寻,否者要在茫茫的广袤草原上找到飘忽不定的几百人,这个……

    真的有些难。

    步度根背着手,在柔软的皮毛垫子上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吩咐护卫将拓跋郭落叫了过来。

    “大王……”

    拓跋郭落走了进来,抚胸弯腰为礼。

    “嗯,坐。”步度根摆摆手,示意让拓跋就坐,然后又来回度了几步之后,说道,“这几天雁门附近的的事情听说了吧?”

    拓跋郭落点点头,说道:“是的,大王,听说了。”

    “嗯,说说看你的想法。”

    步度根一边走回王座,一边说道。

    “这个……”拓跋郭落有些犹豫。

    “没事,大胆说。”步度根鼓励道。对于部落内年轻的一代人员当中,步度根还是挺看重拓跋郭落的,毕竟懂得思考,不像有些家伙,就只懂得拿刀子砍人,其他的事情一问就一连的懵逼。

    “是的,大王。”拓跋郭落思索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道,“……遭受袭击的部落,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律,但是大部分都是在平城,强阴和高柳这一带附近……”

    步度根点点头。

    “我听说袭击者都很强悍,基本上都是直接强攻,而且没有多少的损伤,这样的士兵,不是一般的部落里的普通人可以办到的,至少也是类似部落里面的八都儿一类的人物才能做到……”

    步度根继续点点头。

    “……而在这一带,能有这样勇猛的战士的人,还能有谁?”拓跋郭落继续往下说道,“听说汉人那个公孙将军手下有一拨勇猛之士……”

    步度根轻轻拍了拍宝座上的扶手,说道:“你说是辽东的那个公孙?那个公孙将军自己也在打仗,不太可能派遣这样强悍的勇士来这里……更何况来这里杀几个部落,对汉人来说,有什么好处?”

    步度根摇摇头,对于拓跋郭落的这个推断不认同。

    “可是……”拓跋郭落看了一眼步度根,然后说道,“……其他附近的汉人要么已经逃走了,要么都死完了,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那边的汉人会派人来这里?难道是打败了阴山那边的……那个什么汉人?”

    步度根忽然笑了笑,说道:“我说啊,你为何老是在汉人这边转圈子呢?那几个活下来的人说了,这些该死的袭击者说的可是我们的话……”

    “什么?!”拓跋郭落装出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期期艾艾的说道,“大王,这……这……难道是……”

    拓跋郭落其实也认为不肯能是汉人干的事情,只不过这个毕竟涉及到鲜卑几个王之间的矛盾问题,他可不想贸然的趟这种浑水。

    步度根点点头说道:“我只是不太明白,他……做这个事情的究竟为了什么?说抢夺人口吧,却把人都给杀了,说夺取地盘吧,又没有人来占据……纯粹为了杀人?”

    “嗯……”步度根摇摇头,否定道:“……肯定不是,这个家伙如果真的仅仅是一个嗜杀的人还好办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有原因的!拓跋你年轻,脑子好,多帮我想一想……”

    “……好吧,大王。”虽然不太愿意,但是既然步度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拓跋郭落也不好推辞。

    “平城、强阴、高柳……嘶……”拓跋郭落忽然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一变。

    步度根看了过来,说道:“嗯?想到什么了?”

    “这个……”

    “唉,大胆讲!”步度根皱了皱眉。

    “是的,大王……我……我刚刚才想到,平城,强阴和高柳这三个地方虽然都是一些不太起眼的小部落,但是这个地方刚好……嗯,如果……如果说汉人从东面来袭,那么这些部落肯定第一时间会发现,然后就会通知我们,我们自然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拓跋郭落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步度根的脸色,“……现在,这些小部落要么被杀光了,要么迁徙走了……所以……”

    “哈哈哈……汉人怎么可能从东……东边……”步度根刚刚笑了两声,脸色就沉了下来,“……你是说……东边?!”

    步度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圈,然后拍了拍拓跋郭落的肩膀,展颜笑着说道:“嗯……年轻人脑筋就是好用,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拓跋郭落施礼告退。

    步度根点点头,微笑着看着拓跋郭落离去,然后又在大帐之内转了几圈,忽然停下了脚步,沉下脸,恶狠狠的往东边望去……



    和鲜卑右大当户的这一战,很顺利。

    除了鲜卑人略有些大意之外,还有一个显著的原因,就是汉军骑的装备确实是超出鲜卑人太多了。

    斐潜现在带领这些并州狼骑,已经不再是原先穷困潦倒,甚至和胡人都相差不多的狼狈边军了,在制式军械的装备之下,汉军骑不仅仅防御力得到了提升,并且远战和近战的能力都得到了大幅度的加强。

    或许一两个人的装备不算什么回事,但是全军都是如此,这样一只经历过了战阵,有勇气又有实力的战兵,比起鲜卑人从部落里面召集出来的兵马,虽然可能在骑术上略有所不及,但是在其他的方面,已经远远的高出了一大截。

    当乌压压的箭矢相互对射的时候,杀伤力的差距,其实就已经注定了鲜卑这一只军队的覆灭,跑又没跑掉,打又打不过,失败就成为了一种必然。

    南匈奴人兴奋的嗷嗷直叫,对于鲜卑人略有的那些畏惧的情绪基本上是一扫而空,而对于斐潜的敬畏则是更加的高涨。

    对于南匈奴人来说,他们并不清楚整体作战的计划到底是怎样的,也不知道未来会走到何方,但是他们知道,现在他们赢了,他们打赢了鲜卑人,就算是当年的羌渠单于,对于势头凶猛的鲜卑人也是敬而远之,然而现在却几乎是没有付出多少代价就将这样的一股鲜卑部队收拾了。

    如此一来,鲜卑人其实也并不可怕……

    收拢鲜卑俘虏的事情,斐潜根本就不用太操心,匈奴和鲜卑的语言其实相差并不多,只是口音上有一些区别和变化,所以当南匈奴人呼呼喝喝的号令着这些头像的鲜卑兵的时候,沟通起来也并没有多少的困难。

    而属于斐潜早期招募而来的那些胡骑,早就习惯了用抓获的鲜卑人充当劳役,自然是轻车熟路的开始规整,甄别俘虏,将那些官职大一些的都挑出来单独看押,而一般的普通鲜卑人失去了领导者之后,自然也就减低了不少的不稳定因素。

    而战利品,这些习惯了的胡人也自动自发的收拢起来,没有受伤的战马,自然是成为了斐潜最看重物资,而那些受了一些轻伤的,则是给了於夫罗,一方面给马匹养护治疗,还是胡人更加的专业,另外一个方面,既然要让於夫罗跟着自己,当然也要给与一些甜头才是。

    至于那些低品质的刀甲,斐潜实在是看不上眼,连运回平阳重新锻造的价值都没有,费事费工,所以干脆也就一股脑的都给了於夫罗。

    南匈奴人自然是笑开了花,而更加开心的人,则是张济。

    这一次干掉了鲜卑的右大当户,张济笑得嘴都合不拢,虽然还在谦虚着表示那是斐潜斐中郎给他这个露脸的机会,但是那种喜悦就算是隔着一两百米都能看得见。

    看着张济在西凉军骑内的欢乐的样子,斐潜也是笑笑,不过,在这几次战斗当中,西凉铁骑的强大冲击力展现无遗,如果没有像斐潜一样依托阵地,然后用强弩进行攒射,要在平地上抵挡这种重型装甲骑兵,还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

    不过西凉铁骑负重太高,不是所有地方的马匹都能承受得住的,想象一下川中的矮脚马,然后披挂上这样的高负重,别说冲刺了,就算是小跑起来估计都有些问题。

    想当年关二爷走麦城,被绊马索搞倒了,估计并不是关羽的原因,而是赤兔马太老了,没办法,么有马匹可以更换啊……

    所以西凉骑兵只能是西凉系的,有一些大宛血统的高头大马才可以,而并州这种类似于后世的蒙古马,虽然在耐力上强悍,但是在力量和爆发力上还是差了一些。

    从汉武帝开始,就一直强调西域的统治权,甚至不惜为了马匹和西域开战,其实也未必没有一个争夺像西凉马这样的珍惜资源的因素,可惜就是后来人只看到了军费,没有看到战马对于整个战争的改变。

    现在斐潜的部队占比当中,骑兵的数量和步卒基本上达到了一比一,虽然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胡骑,但是这样的高占比,在当下是十分的惊人的,要知道在现在,就算是身处冀州的袁绍,骑兵的数目也就差不多和斐潜一样,而像什么袁术和曹操之类的,就基本上还是以步卒为主了。

    但是说回来,不说袁绍和袁术,但就曹操现在征募的步卒数量,就估计已经超过了斐潜的全部兵力……

    这些人占据的地盘人口多,基数大,大多数的兵卒给个枪头就可以了,和斐潜现在走的精兵路线完全不一样。

    看战场上基本处理完了,斐潜让人请来了於夫罗。

    於夫罗也没有料想到伏击鲜卑人会这样的顺利,也正式的见到了西凉铁骑的凶残,对于斐潜现在的实力也是不得不服,因此在见到了斐潜之后,便恭恭敬敬的准备行礼,却被斐潜拉住。

    斐潜笑道:“单于来了,来来,不必多礼,请坐罢。”

    “多谢中郎。”这一仗打完,於夫罗脸上也有了一些光泽和神采。虽然这个胜利是和斐潜的安排之下获得的,但是那些族人并不清楚,他们只知道战胜了鲜卑人,他们的单于并不是一个软蛋,自然之前那些风言风语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次能一击得手,与单于的帮助分不开……”

    斐潜也没有居功自傲,而是充分的肯定於夫罗的作用,“不过,这里的战事虽然暂时结束,但是整体的威胁还没有解决……单于,如果有两个部落,一个软弱可欺,一个强大的和你差不多的,如果选一个来打,你愿意选哪个?”

    於夫罗摇头道:“这个……正常来说应该选软弱的吧?”

    斐潜点点头,说道:“是的,如果我们展现出来的力量过于薄弱,那么鲜卑人自然会以为我们好欺负,但是一旦让鲜卑人意识到要和我们作战,就必倾全力的时候,这就不是所有人都肯接受的了……所以现在我们就要让鲜卑人意识到,我们这边不好碰,一碰就会很疼……”



    於夫罗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中郎请放心……中郎麾节所向,就是小王战刀所指……”

    於夫罗愿意在斐潜面前拍胸口,其实并不是他真的下决心心甘情愿的为斐潜做牛做马,只不过眼下的局面,让於夫罗清晰的认知到,离开了斐潜支持,仅仅凭借於夫罗自己就什么都不是。

    眼下不再是当初在平阳的时候,斐潜必须求于他,而是他有求于斐潜,他必须借助汉人的力量来发展壮大自己,所以现在於夫罗他非常的配合。

    至于将来如何,那是将来的事情。

    “善!”斐潜点点头,说道,“那么往东西方向的斥候,就让单于多费心了……”

    东面自然就是拓跋离开的方向,虽然拓跋是走了几天了,但是万一杀一个回马枪,斐潜也不得防着点。

    西面当然就是阴山鲜卑的方向了……

    并北这种胡人较多的地区,以胡人为斥候的优势还是比较明显的,一个是胡人生活习惯的原因,可以不用多少补给就可以派遣到三四百里以上,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是,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特别是遇到了一些零散胡人部落的时候,如果是汉人就太显眼了一些。

    当然,近圈防御型的四五十里的斥候,依照惯例斐潜还是会派遣的。

    这一点,於夫罗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便答应了下来。

    “那太感谢单于了。”

    斐潜笑笑,然后挥了挥手,让亲卫捧过来一套完整的战甲,“这是平阳最新的铠甲,也不知好坏,还麻烦单于帮忙品鉴一下……”

    能将礼物说成麻烦对方的东西,这也是斐潜从后世带来的习惯之一,不过这样的效果总比直接说要给点东西好,虽然於夫罗只是一个胡人,没有像士族那么多的规矩,但是这样的说法显然也让於夫罗更加的高兴和容易接受。

    当着士族的面送一些什么文雅的物品倒也罢了,要是送钱都送的没技巧,直愣愣端着一盘的金银相送,估计除了极个别的几个贪财鬼之外,绝大多数的士族子弟估计都会立刻翻脸……

    一副铠甲而已,愿意和自己合作的人,总是多少需要保护一下的,要不然战场之上一个流矢就可能会要了於夫罗的小命。

    於夫罗死了问题不大,问题是要再找到第二个人物,继续培养就难免费时费事了一些,尤其是在当下的紧要时刻。

    “传令……”

    斐潜看着於夫罗带着铠甲下去了,便转头下令道,“整军,改道,向西进发!”

    有了胡人加入之后,不仅带来了斥候上的改变,甚至也带来了行军扎营的改变,因为带着基本上都是纯骑兵,只有少量的辎重车,所以也基本上就跟胡人一样,日出而行,日落而息,不立营寨,只设立帐篷,这样一来虽然有一些风险,但是行军的速度却大大加快……

    这就给斐潜营造出时间差创造了一定的条件。

    战场之上,信息的不对称,永远是决定了一场战役最终走向的最重要的因素。

    而一直在和徐晃对峙的独孤余欢,也正在苦恼着,究竟是追还是不追,要追的话,追多久,这些都是很麻烦的问题……

    没错,独孤余欢现在正在徐晃的桢林大营之内。

    虽然徐晃耍了一个花招,但是时间一长,还是露出了破绽。

    天天都有援军前来的阵势的确在开始的时候,很是让独孤余欢迷惑了一阵,但是连续十天都有援军,而且都是一千人左右……

    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在起了疑心之后,整个由徐羽撑出来的幌子,露出的马脚就越来越多了。

    一天一千援兵,近十天了,加起来少说也多了一万了步卒吧,但是桢林营寨依旧没有扩大的样子,那么这些新增的兵卒都住哪里?

    这样的一个营寨能挤下近两万人么?

    独孤余欢加大了斥候的侦查频率,很快发现了桢林大营之内的炊烟的数目,并没有多少的变化……

    这个时候独孤余欢就已经基本确定这个所谓的增兵肯定有问题了。

    再加上从美稷那边的右大当户派遣了兵卒传来的消息说,在美稷的南匈奴王庭已经被平定了,原本设想当中的王庭争夺大战根本就没打起来……

    南匈奴单于直接就带着族人南逃不见踪迹,而拓跋俾小王在击破了南匈奴骨都候部落之后也准备返程,对于左大将孤独余欢南下绞杀汉人的提议,显得不怎么感兴趣,因此右大当户无奈之下,也就准备近日返程……

    这个消息,好的一方面意味着独孤余欢原本顾虑被两面围攻的危险性基本上解除了,而坏的一方面就是如果要进攻汉人,只能是依靠独孤自己了。

    而让独孤余欢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撤回阴山,独孤难免觉得心有不甘,因此也就带着疑惑,派遣了两个千人队,对徐晃的桢林大营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

    结果不试探还好,这一试探的结果,让独孤余欢暴怒无比,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整个的桢林大营之内,根本就没有多少人马,顶多只有两千多人,见独孤的人马一到,桢林大营的汉人就立刻撤离了。

    独孤人马带队的仟骑长本来想要追赶,却遭受到了箭弩的打击,一个照面就死了六七十骑,迫于强弩的压力,又见汉军撤退的阵型严禁,因此担心继续追击可能会中了汉人的什么埋伏,便没有紧追不休,而是夺取了桢林大营之后,便向孤独余欢进行禀报。

    当独孤余欢带着大部队赶到了桢林之后,看着桢林营地之内许多只有半个面的帐篷,一股被愚弄的愤怒不由得直冲脑门!

    帐篷只有半个朝向北面是完好的,而背面则是破破烂烂的破布随意拼凑的……

    “这群该死的汉狗!”

    独孤余欢在桢林大营内逛了一圈,愤恨的骂道。

    桢林的营地之内,没有留下任何的物资,粮草布匹之内的全无,仅剩下的就是那些破破烂烂的帐篷和几辆空空如也的坏了一边轮子的辎重车……

    汉人之前的增兵举动,其实不是增兵,而是在减兵!居然就在独孤余欢自己的眼皮子低下玩出了这样的花招!

    “追!追击汉狗!”

    孤独余欢咆哮着,这不仅仅是自己面子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自己集结部队南下一趟,难道就带着这寒碜人的一些破帐篷和空空如也的辎重车回去?

    必须要让这些该死的、狡猾的、胆小的汉人付出代价!



    (写在章头的话:刚刚回去翻了一下各位书友大大在章节上的评语,发现各位大大各个都是淫才啊……欧克,不废话,接正文……)

    虽然独孤余欢的想法很好,想要获取战利品的愿望也很强烈,但是现实情况一般来说往往都是不尽人意。

    先期出发的前头部队没过多久就找寻到了汉军的踪迹,但是他们从遗留下来的脚印当中惊讶的发现,汉军似乎是潜藏了一些马匹,然后撤退的汉军就从步卒转变成为了骑兵……

    那还追么?

    独孤余欢大手一挥,继续追!

    刚刚爬上马背的步卒顶多就是比步行快一点而已,要和自己手下的这些儿郎们比较起来肯定还是有差距的。

    汉军有穿铁甲,临时上马的步卒肯定不精通骑术,所以对于马匹的体力消耗肯定更大,只要跟着马蹄印,这群汉狗就算是能跑又能跑多远?

    也难怪独孤余欢这么肯定,因为这一带的地形的确比较特殊。

    从桢林到榆林这一条通道,左侧是连绵不断的小山脉,坡度陡峭,除了圜阴那边的河谷可以通行之外,想要翻越山顶,或许个别的人是可以,但是要想大军通行,尤其是骑兵,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在右侧又是茫茫的一片荒漠,黄沙漫天,无遮无拦,站在平地之上就能轻而易举的看到十几二十里之外的情形,若是稍有兵卒汇集动作,所引起的烟尘必然腾空而起,这样一来四五十里之外都能看见……

    所以独孤余欢只需要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便是,现在他所担心的就是拖延了时间,让汉军逃到了榆林大营里,那自己就基本上占不到多少的便宜了。

    但是没想到鲜卑军的追击步伐却遇到了一些麻烦,想快却快不起来了。

    藏在杂乱的草丛当中东一撮,西一片的零星的铁蒺藜,鲜卑的追击军根本就发现不了,等察觉的时候,已经迟了,二十几匹战马瘸着腿倒地哀鸣,其主人摔得灰头土脸的还要忍着自己身上的疼痛照顾马匹……

    避开路上的杂草,结果却更加的悲惨,一不注意就就陷进了针对骑兵的陷阱,专门针对马蹄的半深窟窿简直就是噩梦,只要不小心踩中,结果比踩踏到铁蒺藜还要悲惨。

    铁蒺藜只是扎穿了马掌,瘸几天也就好了,而踩到了陷马小坑的马匹,却基本上都是腿脚骨折,就算是好了,也难免会出现各种问题,更别说继续往前追赶了……

    那……还追么?

    摆在独孤余欢面前的选择,就像是已经输了一部分本钱的赌徒,要么现在割肉离场,要么继续追加赌注……

    割肉离场,说起来容易,但是真要做起来么,就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和担当了,否者后世里面也不会那么多的人在千股跌停四天一见里面,将自己的身家全部贡献给了不知名的某某某某了……

    所以独孤余欢咬着牙,选择了追加赌注,继续追击,毕竟只有继续追下去,获得了战利品,才能弥补已经发生的这些损失,也才能挽回自己在族人前面的面子,不是么?

    但是作为追击着的普通鲜卑骑兵,在看到了同伴的惨痛教训之后,已经从最开始的兴奋和疯狂状态当中清醒过来,他们不得不谨慎的往前走,时不时从草丛里或是从空地上新发现的各类陷阱,让他们越走心越慌,越走心理承受的压力就越大。

    他们不知道这样的陷阱还有多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陷阱会出现在自己的脚下,他们已经追出了近百里,但是还没有看到汉军的部队,还要追赶多久,还需要在这种地形里面走多长的时间,这一切都是一个未知数。

    鲜卑兵卒越走越慢,队伍拉的老长,想要快,却根本快不起来,他们不知道独孤余欢是不是想错了,汉军根本就已经跑远了,留给他们的只是这些没完没了的小陷阱,他们又担心汉军既然留下了这些陷阱,那么难道不会在在前面的某个地方等着伏击他们?

    鲜卑兵卒越想心里越是没底,相互递送着眼色,行进的速度越发的放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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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鲜卑军的前方,徐羽才指挥着十几个人在挖陷阱。

    他们有专门挖陷马小坑的器物,一个只有一半的空心铁圆柱形的长铲子,下边缘锋利,只要站稳,垂直用力,不断的旋转握把,就可以轻易的在黄泥平地之上切割出一个圆洞出来。这玩意,是在黄成河滩狙击鲜卑骑兵之后,中郎将下令让平阳工坊特制的一批专门用来挖陷马小坑的工具。

    两三个斥候持着弓箭,端坐在马背上,并不参与挖洞的事情,而是在一旁警戒,也同时肩负着观察鲜卑骑兵的动向的责任。

    在这种较为平坦的地区,大规模敌军所扬起的烟尘很容易被发现,想遮掩都遮掩不住,只有像徐羽这样的十几二十左右的小规模的人手,扬起的尘土不多的情况下,在风中才会比较轻易的消散,不会引起远方的人注意。

    大规模步兵激发出来的烟尘,平缓广阔,浓密低沉,而骑兵则是不同,烟尘会比较高,并且因为战马自动跟随的特性,所以烟尘看起来会比较集中,如同高山一般,徐徐而进。

    有经验的老兵甚至可以根据烟尘的区别,看出大概的距离和人员数目……

    “徐都尉!该撤了!”一名斥候扬声说道。

    “好!”徐羽将长长的铲子用力一拔,带出了一根长长的圆柱形的土柱,然后一脚将土柱踩断成几块,然后飞起几脚随意的踢远,深色的泥土块翻滚着,沾染了地上的浮尘,很快就看不出有什么太多的颜色区别了。

    徐羽将长铲子往身后一背,一边往自己的马匹走去,一边下令道,“走了!都上马,撤退了!”

    不会骑马的兵卒已经在几天前就偷偷的撤离了桢林,而留在后面的则是一些多少懂得一些骑术的兵卒,虽然不能像正规的骑兵一样在马背上拼杀,但是骑马赶路却问题不是太大。

    “其他人铁蒺藜还有没?随便扔一点!”徐羽一边带着人撤离,一边摸了摸马背上装着铁蒺藜的口袋,却发现已经空了,不由得撇撇嘴,向着旁边的手下喊道。

    “好!我这还有一点!”

    “我已经扔完了!”

    兵卒此起彼伏的回应道,十几个小黑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在黄土地上弹跳了几下,然后就隐藏进了烟尘当中……